至傍晚时,谷梁初硬把陪过谷梁瞻还去战船上面看了看情形的弓捷远推回了房,有些生气地道,“再这样孤就不纵着了!走路都没力气,非把你关起来,我们自出海去,参将大人又能怎么样呢?”
弓捷远吃他威胁,好言好语地道,“莫要翻脸,已应下了这次听我调度。”
谷梁初将他抱到床上,靠在旁边叹气,“捷远,孤是打算从此时刻与你在一处的,所以什么都能商量。只你就不看重自己,也不在意孤的感觉?真能一路捐躯也就罢了,孤好好的,瞅着你总羸弱,心头什么滋味儿?”
弓捷远闻言有些疼惜,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我们才不死呢!谷梁初,算着咱们相识也没多久,之前我还想这想那,总没全心全意,如今既认准了彼此,定要谋个长久,大好性命,凭什么赔给那些坏东西呢?”
谷梁初听得柔情深动,“那你先睡一睡。如今觉也不长,醒了再吃晚膳。”
弓捷远努力挺起身体吻他,“我确实是有劲儿多了,先亲一亲再歇。”
谷梁初垂下头去就他。
经过这一段的哺与被哺,两个都会勾勾连连,再也没有什么高低强弱,只剩相濡以沫缠缠绵绵。
亲了好一阵子,弓捷远心满意足地躺进床里,闭眼睡了。
第262章 待扬威诸般准备
二更左右,弓捷远睁开眼,立刻便把焦润喊来吩咐,“明日焦指挥使留城镇守,你跟我去。嗯,别忘记带着那个李海来。”
焦润认真应了。
谷梁初知道他在时刻想事,睡觉也在琢磨东西,也不戳破,只让弓石摆进饭菜。
弓捷远今日活动得够,看着素面很有食欲,端过来吃两口,又瞧谷梁初说,“那个九鬼小樱也带着吧!上船之前再给她吃一颗药,以备时时问话,是个向导。”
谷梁初听了就对守在边上的弓秩说,“那就由你看着这个女子,防备跑脱了去!”
弓捷远嘁一下道,“筋骨都被散了,除了嘴巴能耐还有什么大本事吗?弓秩看她浪费,交给弓石好了。”
弓石苦笑,“可得谢谢少爷看重弓石。”
弓捷远不搭理他,“师父师兄吃饭没有?”
谷梁初答,“都吃过了。你有事吗?”
弓捷远摇头,“就怕他们还惦记我,不肯好好休息饮食。这阵日子实在太辛苦了。”
谷梁初淡淡嗯了一声。
弓捷远又马上笑,“少吃味些,你也辛苦。不过即使明日就死,我也有法子报答你,师父师兄却是白受累的。”
“且饶了你口无遮拦,”谷梁初边吃东西边问,“只先讲讲什么报答?”
弓捷远故意压低声音,“我只一个魂么,实在不行还能紧抱着你去见阎王,别的可都顾不得了。”
谷梁初笑了一会儿,后又正色,“你才说过咱们且不忙着去呢,必能挣得几十年的人间厮守。”
眨眼就到翌日三更,弓捷远这天早晨起得较迟,下午又被谷梁初搂着睡了个足,晚间上船之时精神十足,立刻跟着李家兄弟去看主船上的布置。
“依着少将军的吩咐,”李望儒道,“船壁和帆桅上都抹了层湿润滩泥,只要不遇巨浪大雨,能防火烧。”
弓捷远点点头道,“郑晴说了今夜无雨。”
郭全则笑,“郑晴这手排定潮汐推测天气的本事是被硬逼出来的,谁也架不住小主子总跟着一块儿计算。是可信得过的。”
几个人已行到火炮之前,谷梁初一眼看见许多大爆竹似的子母弹排在船舷,立刻就问,“这是改了装弹之法?”
李望儒答,“是我们兄弟跟着少将军一起商量着改的,确实费火弹些,胜在少误更换时间,容易抢占先机,能趁对方熄火之际压住他的势头。”
谷梁初不由吃惊。
弓捷远扬起脸来安慰他说,“是很试验过的,并无不顺畅处,你莫担心。”
谷梁初怎会不信任他?只是骇其离开自己这几个月竟能做出恁多事情。
又倔又病,也不耽误能干。
八艘巨船呼呼启航,趁着夜色兜向远海。
因为虚弱,天已暖了,弓捷远仍旧围着一件厚大棉氅,步车靠在船边望住黢黑海面。
“加上青州卫和威海卫咱们共计二十艘战船,”谷梁初说,“九鬼小樱供那东倭概十数艘,以多对少,你的炮又厉害,并没什么可担心的。”
弓捷远回眸看他,“咱们不能忙着轰炸,得靠近了看清情形,逮着几个要紧的人回来。”
“靠近?”谷梁初皱眉,“你备下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优势?”
弓捷远笑得意味深长,“所谓欲扬先抑,咱们得让那些家伙开开眼啊!不但要抓俘虏,还偏放他几个回去,好好宣宣大祁之威。”
朱延事先被瞒个死,听闻战船出海才知王爷竟然亲自御倭去了,急得连连地对留守城池的焦得雨跺脚,“哎呀哎呀指挥使啊!这等大事你怎么能瞒着我呢?王爷天潢贵胄,又负督军之责,怎能亲自去对敌呢?况且他虽素骁勇,到底不习水战,冒冒然地出海去了,万一有个差池,咱们如何交代?”
一向都不认真恭敬韩峻的焦得雨怎么会把朱延放在眼里?
老家伙闻言很不客气地道,“我还想要哎呀,更欲知道如何交代,只是苦于并逮不着那样的人。”说完就皱着脸上城巡视去了。
朱延只好又对谷矫顿足,“卫长也瞒着我。深海船战可是儿戏?水上不同陆地,没有任何险碍可凭,若是情形不好,想要纵马躲避都没随意去处!”
谷矫阻止地道,“你别乱嚷嚷了!此时再说这些有何用处?王爷和我家小主子都已行出几十里了!”
几十里外海平无波,弓捷远面迎海风,静静地说,“直接开炮轰击容易不过,谁能保证全歼其船,不让重要的人逃遁了去?大祁便同登州青州等等卫城一样,总是屹于明处,只管防着这些阴暗东西偷偷登爬咱们地方,却得耗费多少心力物力?若逮不着踪影也就罢了,能遭遇到,自然就得抓他几个更晓得底细和计划的人回来审审,单是一个九鬼小樱怎么够用?”
谷梁初沉吟地道,“依你怎么打呢?”
“能围多近就围多近。”弓捷远不假思索地说,“最好能够看清对方眼白。为不让他见着咱们的船立刻望风而逃才要三卫合围,这样必有先后,不至于乌泱泱的吓跑人,此外包抄要快,炮也要开,但只用些陈旧慢炮,火力别给太足。九鬼小樱不是吹嘘他们已经掌握了咱们的军力兵备了吗?越是如此他们越容易轻敌,倒有利于凑近。等到距离够了你和师父就得过去,二十四卫的轻功总是逊色了些,要用最短时间擒住他们首脑,抓拿回来的同时防其自杀。还要迅速寻得哪艘船上装着癫痴毒源,而后集中火力轰碎了它。”
谷梁初不由点头,“换了孤来调度也会这么做,只是我们都过去了,你们留在船上的人反而危险,万一孤等动作不及,倒给他们起了厉炮,捷远就危险了。”
弓捷远笑一笑说,“谷梁初,两军交锋弓弩齐发,哪有全安稳的?你看这些东西处心积虑要毒咱们,便是躲在城里也没能自保啊!”
谷梁初闻言咬了咬牙,“这也是的。孤就好好打打这些阴污心思,你在后面炸他。梁健不要跟孤的脚,留在捷远身边保护。”
正说话间,瞭哨跑下来报,“已能望见敌船,影影数着,概十数艘。”
谷梁初问,“望见青州和威海卫的海船了吗?”
瞭哨飞速去探。
弓捷远笑,“看来九鬼小樱并没说错。过了近一个月,这些家伙也没变通。”
“哪好变通?”李望儒道,“咱们三卫才凑二十海船,还是大祁供养,他们弹丸之地想要凑出太多能载能打的大战舰来是甚容易的事?真那等富也不忙着觊觎咱了!”
弓捷远眯下眼道,“既然如此下本,咱们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说话瞭哨又跑来报,“启禀参将大人,隐见青州和威海卫的海船,稍远了些。”
“好!”弓捷远使劲儿拍了一下步车扶手,“如此不必藏着掖着,全速包抄!”
焦润立刻跑开传令去了。
“望儒兄去看炮!”弓捷远利落地说,“等到他们开炮咱们再打,务要压住了劲儿,直到我放愿儒兄过去时再不留情。”
李望儒应声而去,李愿儒等在原处,急得摩拳擦掌。
“王爷穿蛟衣吧!”郭全提过一件黑色鱼皮衣来,“这是小主子帮着海防匠人改良过的,既能防水又能防火。回头两面轰炸起来,船上必然又淋又烤,穿上这个不误行动。”
谷梁初眼见柳犹杨已经换上了,二十四卫也都人手一件,望向弓捷远说,“还有没有你不能做的?”
“这哪儿值得稀奇?”弓捷远淡然地道,“不过是砍了那个凫水的明人一刀之后又想起了绸甲,懂得薄韧相叠能为防御而已。”
谷梁初一边换衣一边颔首,“薄韧相叠,那不就是说捷远吗?”
弓捷远无暇理睬这话,眯眼望着越来越近的东倭船影,突然问了李海来一句倭语,“这是什么意思?”
李海来连忙翻译,“他们也望出了咱们这艘是主船,在集火炮轰炸。”
“扯全帆!”弓捷远立刻就道,“弓秩去寻焦润,让他再泼湿泥。倭鬼有炮又有火弹,那就炸么!师兄放出讯号,告诉青州和威海的船一起抄他!”
主船全速航行起来,虽无大浪也颠簸了。
谷梁初边换衣服边盯着捉车臂的弓石,“若是摔着捷远,孤回来时打你板子。”
弓石嘿嘿地笑,“王爷莫吓唬我,弓石自己的少爷会不心疼的吗?必然使全力气。”
敌船看着近了,他们先发一炮,咣当砸在弓捷远所在船的甲板上面。
可那燃着火的铅弹只跳两下就灭掉了,滚了一下子泥,倒被追上去的士兵给套走了。
火弹接二连三的轰过来,两下还有一些距离,多数砸进海里,少数落在船上的都炸不开。
大祁这边炮声也哑,放焰火般。
柳犹杨看着差不多了,跳起身来说句,“我去了,捷远顾好自己。”
弓捷远刚嘱咐说,“一定别被那些癫痴挨着……”放在车上的手已被谷梁初狠狠攥了一把,随后他也追着师父身影凌海而去。
第263章 建新功恨悔两掺
烟火弥漫,看不清人,弓捷远只凝神听,等到主船终于驶近一船,距离概有十余米的样子方才暴喝一声,“二十四卫,去!”
穿蛟衣的二十四卫以郭全首,如同二十四只夜鸟飞扑而出,又准又集中地插进那船。
弓捷远的身边只剩下了新落籍的三十亲兵。
“五步一人。”他定定说,“等我令下,牟足炮力齐轰最近这船。”
亲兵迅速排开了去。
弓捷远再次侧起耳朵倾听。
许多杂乱声音。
倭人呼喝,脚步跑动,什么东西翻到在地,远处还有己方的船逐渐靠拢,别的敌船也在放炮,轰轰隆隆噼里啪啦,很难分辨出个详细。
弓捷远只管侧耳朵听,约一柱香,猛然喝出命令,“对准这船开炸!”
推步车的弓石闻言心里一震,心说师父和王爷都在那船上呢!
令已传了出去。
转瞬之间,主炮就露出了强劲威力,连珠火弹猛烈轰出,很快就将迎面的船炸得焰光一片。
“弓秩!”弓捷远在那不绝耳的炮声里喊,“告诉焦润并船,咱们移到旁边船上,这艘只留水手炮手,过去挡开这只被炸毁的,旁船主炮对准后面挨着那艘。”
原来八艘来船都是主船,都配一样的炮,只分指挥的人在哪儿而已。
弓秩迅速告知焦润,回来帮着弓石推车。
弓石还喊,“王爷……”
“王爷和师父他们定是去那艘了!”弓秩只管推着车跑,“少爷不如你吗?”
弓石还待再说,弓捷远扭头喊他,“你别忘了九鬼小樱!”
九鬼小樱张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己国船只化成炼狱。她想扑将过去,至少趁机脱逃,可惜此刻行动不如普通健妇,跌下高舷就是个死,只能瞪眼瞧着。
弓石皱眉回身,不耐烦地拖走了她。
被炸的船已将沉了,许多堕海之人拼了命地往大祁的船壁上扒,梁健领着亲兵砍了一些功夫好的,眼瞧许多船底的人只有力气拽着船帮没大力气攀登,渐渐变成沸海里的熟肉,这才丢下不理,提步追上弓捷远的步车。
“我并不用护着,”弓捷远对他说道,“马上八船连横,你去最边上的那只等着,青州那边若靠得近,告诉他们死包后路,不准任何敌人逃遁,若有倭船顶上,正好用你轻功上去接应王爷他们。”
梁健略显迟疑,弓捷远已对弓秩说道,“拿玄谪来!”
“小主子!”梁健愕然地道。
弓捷远弯唇而笑,“精准是不成的,只给威海卫的船只发一道令!”
梁健闻言知道青州那边也必等着吩咐,不再啰嗦,极速地往旁船略去。
李氏兄弟跟着跑到船边,亲眼看见久病初愈的少将军将一只令射到半里余的威海卫船之上,心里高兴极了,帮着弓秩把弓捷远推到旁边船上,而后回身吩咐,“隔开那只烧着的倭船!”
弓捷远的车子换了一片甲板落定,立刻吩咐跟上来的亲兵,“起高炬,让王爷和师父知道咱们挪到这里来了!而后仍旧五步排开,传令主炮!焦润,你去安排连横,各船兵长齐等军令!”
焦润始终都在跑动,心里踏实极了,没有半分迟疑念头。
弓捷远又将车子贴到甲板边上,迎着逐渐强起来的海风侧耳倾听。
那船也在开炮顽抗,可能因为看到同来的船遭了猛击,火力更凶猛些。
弓捷远也不理睬,只是用心聆听。
弓石把那娇无力的九鬼小樱塞到船角,过来帮着弓秩扶车,眼见弓捷远那张凝神的脸迅速欢悦起来,刚纳闷道,“少爷怎么……”
话未说完谷梁初已然似只硕大鹞鹰,抓着个人飞了过来。
弓捷远连忙上下打量,“可受伤了?”
谷梁初也打量他,同时摇头,“赖你这件衣服,否则必然烫着。这是那个毒船上的家伙,看着服饰异于同伴,该是首脑。”
他回眼辩,然后手指一船,“癫痴都在那里,你想法子炸吧!”
弓捷远见他说话就走,忙喊了句,“师父如何?”
“孤去寻找,盏茶必见。你就只管炸那毒船……”谷梁初的声音远远传来。
弓捷远也顾不得欣赏他的美妙身姿,立刻吩咐,“不算刚毁去的,右起第四只船,全火开炸!”
三十亲兵如背诵般,一字不差地传令出去。
瞬息之间,八船集中了炮火轰炸那只毒船,威力大得海都翻了。
弓石险些扶不住弓捷远的步车,在那太巨大的震荡里面摇摇晃晃。
幸亏弓秩飞速而来,随后梁健也过来了,前后兜着弓捷远的身体,才没让他扣在甲板上面。
再过须臾,柳犹杨和二十四卫也都飞落大祁甲板,中间押着几个倭人。
谷梁初人在最后,过来就将弓捷远给搂住,“差不多了,放心轰吧!”
远海此时已经震耳欲聋,水上起了数朵巨大火花,映穹插渊,绚丽无比。
谷梁初紧紧揽住弓捷远的肩膀,让他观看那副盛景,“这真要比孤的焰火壮观多了。”
“爆竹焰火能送邪祟,”弓捷远在他臂弯里面幽幽地说,“这些火药也能送走魔鬼。大祁生灵真得感谢谷梁初呢,王爷之身,却不专心权势爵位,早早地与师父控制血不外流,否则他们火药充裕,怎知没人知道精进武器做出子母弹来?”
“你怎不提自己这几个月的苦营?若非准备得足,这些意料外的癫痴岂非大祸?”谷梁初叹了口气,“总算是击沉了。咱们且等戚志回报,料那被纵走的人里该不会有毒源。孤看过了,那些癫痴已不是人,时时张口作撕咬状,却又没有什么功夫,瞧着只是力气大些,一副与谁同归于尽的样子。”
“除非他们自己想要灭掉自己。”弓捷远胸有成竹似的,“否则匆忙逃命之际哪会带上这种祸患?况那炮火之下,什么能耐还能再分身去抢出毒源?只是癫痴都在深海之上只是九鬼小樱的供,有几分准还不确定。而且咱们忙忙碌碌时时用心,也只能击杀来的船,明知那些卑污还要没甘休地算计咱们,却做不了更多,也是憋屈。”
谷梁初闻言再次叹了口气,“自守疆境既是大祁宽仁也是被动之处,不怪父皇总想不顾国力如何,想要彻底收服北元。”
他们说话之间,东倭船只已经全无反击之力,一艘艘地哑火,毁损,进而逐渐沉进海里,像一蓬蓬终被波浪淹没掉的纸花。
青州战船始终兜住左边半数倭船,不准他们脱出火炮范围,威海卫那边却依弓捷远的吩咐,故意纵了一只小艇出去。
戚志立在将军柱前冷冷地笑,“看着人数不少,小舟远渡,能熬回去的还有几个?遇见咱家用兵如神的少将军,直接死了才是造化!”
沉重威胁转瞬消失,竟只用了大半夜的工夫。
弓捷远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强自说道,“剩下的事全都交给师兄,我不管了,咱们快回舱室里去,昏在这里丢脸。呃……青州和威海卫的船只都回去吧,不必亲来登州,告诉他们王爷自会上表请……”
一个功字实在没说出来,他就歪在谷梁初的肩头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又在之前房里,昏灯如豆一室静谧,安宁得仿佛并没出海御敌,炸毁许多敌船的事只是癔想。
谷梁初看着人笑,“睡了一整天呢!这次觉长,确实是在见好。”
弓捷远轻轻地说,“我做了梦。”
谷梁初道,“梦什么了?”
“梦见自己不能浩,”弓捷远答,“将远行了。想着身边还有一个王爷,有父不慈有妻无情,继子挂心怜女疼儿,师父亲卫指望他做事情,还把弓挽供在心上,什么样子都不嫌弃,只没有谁真的知道疼一疼他,实在不忍撒手就走。”
谷梁初没有太多表情,“所以不要撒手。”
“我这一段好不愧悔。”弓捷远又轻声道,“若是当真不能好了也就不对你说。”
“愧悔?”谷梁初问,“因为什么?”
“愧我从前总未好好信你,”弓捷远微笑着说,“悔我守着良人不晓珍惜,白白坏了许多厮守。”
“你这也是揉搓孤啊!”谷梁初长长叹了口气,“咱们还有这一生呢,总要吵吵闹闹地过才是寻常幸福,莫要在意细枝末节。”
弓捷远缓缓起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等我再好一点儿,咱们去趟威海卫吧!”
谷梁初的身体微微一僵。
“莫只忌讳,”弓捷远更轻声说,“我娘在那里呢!总得让她看一看你。”
夜里全是柔情蜜意,天亮起来弓捷远又变成个不听话的,一下要审谷梁初捉回来的那个看癫痴的倭人,一下又要去问后来抓的俘虏都是什么身份。
谷梁初不躁不恼,也不怕他甩脸生气,硬把人给扣在房中将养。
第一日弓捷远只气哼哼地朝内干躺,不爱搭理人,第二日就性子厉害起来,开始丟枕头丟被子,全然没了运筹帷幄时的沉稳样子。
谷梁初只觉好玩,乐呵呵地夸奖,“你能耐了,之前坐也无力,如今好长了劲儿!闷东西丟着过瘾吗?也不吝个茶盏杯盘,只管疏散,孤来管扫!”
弓捷远瞪眼看着他递过来的瓷器,真气死了,最后还给亲了几下才算好些。
第264章 疼继子别样父心
等到第三日时什么哄也不管用了,谷梁初被弓捷远推得根本近不了身,更不要说亲和搂抱。
好在柳犹杨及时出现,靠着长辈威严弹压住了不懂事的徒弟,“全儿在审,我一直都跟着。你就不能放心也得先以身体为重,为你能好哪是一两个人剥皮抽筋样痛?才去了毒又打海战,样样纵容还不知足?再不将养我们忙个什么劲头?”
弓捷远鲜少听到师父严厉,耷拉着脑袋老实下去。
谷梁初又忍不住护着,“大好年纪总是憋在屋里是难受些,不怪他躁。等下好好吃了东西便去外面转转,反正天气暖了。”
弓捷远哪是急着玩呢?
他乖乖地捧着一碗肉羹,边喝边觑师父的脸,一眼一眼。
到后来柳犹杨也实在绷不住狠心,叹口气道,“师父也算宠徒弟了,谁要看到这样情形不得说我没计较的?让你审九鬼小樱,让你出战,如今海都安静下了,你只急个什么?今日不算,再养三日,只管好吃好睡再散散心,而后我不拦你处理正务。”
弓捷远只得答应下了,可他实在干躺不住,只好又去观看谷梁瞻骑马。
演武场上绿草葱茏,生机勃勃。
逐影也长得快,身姿还不能比伴飞,却也雄姿渐露。
谷梁瞻没有心情驰骋,守着弓捷远道,“谷矫前日才对我说你和父王竟然出去打了一场海战,行前还曾交代若有差池送我回京。弓挽好生狠心,你们若有差池,我在睡梦里面当小傻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呢?”
弓捷远笑着说道,“那只是个策万全的交代,你父王英明神武,怎会轻易就有差池?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你尚病着,”谷梁瞻并不同意,“父王熬得脱了相,这个时候亲自出海,实在太过冒险!”
弓捷远正色看他,“世子,弓挽有话得告诉你,交战出兵总是劳民伤财人物两耗的事,能不打时自然不打的好。可是国境之上也难永远以和为贵,若是必须出手丝毫犹豫不得。莫说病弱,哪怕就是填去送死,也需义无反顾,没办法的。”
谷梁瞻垂下眼去,“但我望能自己去填,而不瞅着父王和你强顶上去。”
“那你好好地长!”弓捷远伸手摸摸他脸,抚慰而又期待地说,“长得独当一面,同时也有忍痛送爱去战场的坚韧。天下的事纷杂变幻,不是什么身份能独撑的,舍亲远比舍己更难为些。”
他不经意抬眸,扫见谷梁瞻的身后立着一个伺候打扮的年轻人,面容恭顺站姿谨慎,眼里却掠过一抹嫉恨之色,心里不由微微奇怪。
谷梁瞻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地说,“这是父王送给我的亲随,名叫步承通。”
弓捷远闻言又瞄一瞄长相清秀的人,虽有似曾相识之感,也没多问。
午膳时候有好鸡汤,谷梁初道,“你喝一碗,再睡一刻,起来还有力气孤陪你去城上转转。”
“那个步承通是哪里来的?”弓捷远端着汤碗看他,“瞧着不似寻常家的子弟!”
“他是冯承显的弟弟。”谷梁初如实答他。
“什么?”弓捷远的手立刻抖了一下。
谷梁初连忙帮他端住了碗,“这么惊讶做甚?他有癫痴毒吗?”
弓捷远瞪着眼睛,“可是真的?”
谷梁初点一点头,“真的。同父异母。”
“你是怎么想的?”弓捷远自然急切起来,“世子何等纯良,弄个狼崽子来盯着他干什么?”
谷梁初微微地笑,“你这岂非父母之心?永远觉得自己孩子纯良不过。”
弓捷远不想与他争辩什么父不父母,只发急道,“世子不纯良吗?”
“纯良便是好事?”谷梁初略微正经了些,“身为谷梁家的儿孙,生而尊荣,这些尊荣都是实在可用的吗?瞻儿受孤庇护,是福,也可能是祸。若不早早知道提防身边一切,谷梁家的血脉也许就是夺命之刀。而今形势如此,孤能怎么做呢?把他送进宫去给人算计还是弄个小狼崽子陪他玩儿啊?”
弓捷远竟然说不出话。
谷梁初将那汤碗往他嘴边送送,“别太担忧,都是幼兽,伙着玩么!你咬我一口我还你一下,不会是甚要性命的大伤。况且还有谷矫时刻看着。”
弓捷远这才知道谷梁初为何少用谷矫伺候,喝口汤后才哼,“谷矫那大脑袋能管用吗?”
“太管用的不行。”谷梁初则说,“换了梁健,啥都先看出来,两个小孩儿还玩什么?”
弓捷远没在谷梁初的环境里面长大,不知他的想法是错是对,未再置喙,喝光鸡汤才又叹息,“说来那个孩子与侯爷一辈,兄长贵极,他却当个亲随,也是造化弄人。”
谷梁初只淡然道,“这节瞻儿还不知呢,孤不准那个孩子说,你也别露风声,只当寻常小厮看待。”
“是防他长野心?”弓捷远问。
“是防瞻儿心软,怜人举家获罪孤苦伶仃,行动之间宽厚纵容。”谷梁初道,“没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孩子最容易折在仁慈上面。”
弓捷远彻底不说话了。
父母之爱子,必计深远。这些打算安排,或没有错。
柳犹杨准徒弟第六日起管理正务,谷梁初比师父更有算计,第六日一早就安排药浴,亲自给弓捷远洗澡换药,然后又梳头发又挑衣服的,磨蹭这磨蹭那,终于万事齐备可以理事了,下属们却都到了休息时刻。
弓捷远深知大家为了他的毒伤都是一大阵的人仰马翻,又刚出战回来,这六日里也未彻底歇整,好硬找谁?
而后想去牢里看看,又被弓秩告诉倭人蛮悍,看管费力,至晚都给用些安神药物镇住精神,防出岔子,也利其身强健,以便能多审讯,此时药效已起,见不得了。
弓捷远闷闷坐了半天方才悟到自己是被谷梁初耍了,立刻发起脾气,打算不吃晚饭。
谷梁初已有法子治他,凑到耳边轻声问道,“前日谁愧悔了?”
弓捷远先怔,后臊,接着恼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自己转过弯来,知道不能总是因为谷梁初的好意任性,于是使出杀手锏来。
自从弓捷远就任登州,始终都在清心寡欲的谷梁初突然被这呵气如兰的人勾了脖子贴住脸,小腹随即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