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是,没几下,一个坑就出现在了眼底。黑色的皮鞋被黄色的泥土沾染到了他也不在乎,弯下腰,把放在盒子里的几具尸体放到了坑底。
沈娇也弯下腰,把怀里的猫条、猫罐头放在旁边,还有一束他跑遍了整个医院的绿化带才在这个季节收集到的一小束花。
此时,夜色已经黑了下来,后院的小草坪没有路灯,只有医院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
在朦胧的灯光下,青年的侧脸显出一种柔和来,“你说,它们有尝过猫条和猫罐头是什么滋味吗?”
陆庭站在一边看他,“现在尝到了。”
沈娇一言不发的默默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放了下去,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下辈子投胎别投错了,记得找个有钱又善良的人家,也别当人了,有时候,人还不如猫。”
见他把所有东西放下后,陆庭才铲起一边的土,把坑填上。
他们后面是住院部,靠近他们的那间病房在放音乐,忧郁的纯音乐顺着窗户流淌出来。
夜色越发深沉。
风里带着凉意。
回去的路沈娇有些沉默。
比起猫,陆庭更担心他的身体,一回到病房就给他量了个体温,吃完饭后,还逼着他喝了一包感冒灵。
沈娇坐着,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玻璃杯,热气熏腾,模糊了他的脸。
“陆先生…… ”他慢吞吞的开口,“你说,猫死会去哪里?”
陆庭坐在一边处理文件,“去猫星吧。”
“猫星是什么样的?”
“和平、安宁,没有人类,永远都有吃不完的食物,无数的小鱼干、猫条、和猫罐头。”
“那你说…… 我的猫也会去那里吗?”
陆庭签字的手停顿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猫?”
沈娇垂下眼,“我小时候养过一只。”
“后来呢?”
青年喝了口感冒灵,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把脑袋后面的长发,“没有后来,它丢了。”
“你说…… ”他又问,“被遗弃的猫咪也会上猫星吗?”
陆庭回答他,“只要是猫都会上猫星。”
沈娇又伸手摸了把长发,“那就好、那就好…… ”
陆庭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倒是沈娇,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我可以打电话给陆九先生吗?”
陆庭把他下午没带出去被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递给他。
沈娇迫不及待的拨打了陆九的电话。
宠物医院那边有点吵,到处都是狗叫声和猫叫声,陆九到外面了才听清沈娇说了什么。
“那只猫怎么样了?”
陆九道,“听医生说情况还可以,就是受了点冻,又饿了一会,在医院养两天就好了。”
沈娇闻言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后乖乖的把感冒灵全喝了。
“我想去医院看它。”
陆庭道,“等你病好了,可以出院,我就带你去看它。”
沈娇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你觉得不算,医生说的才算。”
沈娇,“……”
他不死心的问,“那医生有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吗?”
陆庭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你喝了药乖乖休息,说不定明天医生真的同意你出院了。”
沈娇自力更生的撑着手上了床,往下一躺,被子一盖,眼睛就闭上了,“那我睡觉了,陆先生晚安。”
“娇娇晚安。”
一丝轻笑从男人嘴里泄出来,反手把最亮的那盏灯关了,只留一个床头灯处理公务。
沈娇才刚醒,生了病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时候。一开始只是嘴上说着要睡,结果没一会就真的睡了过去。
叮咚一声,陆庭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没管手机,而是先看了眼沈娇,见他没有被吵醒后才打开手机。
上面是陆九发来的消息。
【沈先生刚刚跟我打电话了,他问我猫的事,我跟他说猫没事,但事实是,那只猫的情况很不好。】
【它才刚出生没多久,母猫看样子都死两天了,在又冷又饿的环境里待了两天,很难活下来。】
【医生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的造化了。】
陆庭抬手打字。
【让医生尽力去救。】
【另外……】
【去找一只差不多的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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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看着陆庭发过来的那几句话, 把手机揣进兜里。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路灯的光照在地上, 带着几分清冷。
他站在医院的台阶上, 拍了拍肩膀上的雨雾, 顺道也将鞋上的水抖落干净, 才进到里面。
外头的毛孩子依旧吵闹, 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被它们的主人抱在怀里, 细细的安抚着。
在那一刻,它们不是畜生,它们就是孩子, 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陆九拐了个弯, 进到最里面, 里面只有他抱来的那只猫。
被关在保温箱里,缩成一团, 眼睛紧闭着,连呼吸都看不见。
医生给它喂了吃的,又放在保温箱里,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自己的造化。
陆九蹲在保温箱前面, 保温箱里橙黄的光芒落在他脸上,让他那张带疤的脸显露一种温柔来。
他低头,看着跟前这个弱小的生物,慢慢开口, “你被人救了, 他听到你呼救的声音, 找了你好久。他很担心你,还特地打电话来跟我问你的情况。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主人,也会很爱你,会让你不再挨饿受冻,不过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保温箱里的猫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忽然蹬了一下腿,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咪呜!”
沈娇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刚一睁眼,面前就是放好的早餐。
家里阿姨包的小馄饨,调的是他最爱的陷,皮薄馅大,煮得圆滚滚的,在碗里翻滚着,冒着热腾腾的气。
陆庭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去刷牙,刷完牙吃早餐。”
沈娇自己摇着轮椅去了洗手间。
他出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趁他还没吃早餐,给了量了血糖和血压。
量完后陆庭小心翼翼的用棉签压着他的指尖,直到上面的血不再沁出来,他才小心翼翼的伸手蹭了蹭。
沈娇无所谓的收回手,对他来说,就是扎针的时候有一丢丢疼。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尝了一个馄饨,仅一口,就让他好吃得眯起眼睛。
果然,还是家里的阿姨知道他最喜欢什么。
“对了。”他问陆庭,“我昨天好好睡觉了,今天可以出院了吗?”
陆庭把窗帘拉开,露出外面下了雨的天空,雾蒙蒙的,“你吃完饭还要打两瓶点滴,打完后看医生怎么说,他说可以出院我们就出院。”
“那猫猫呢?怎么样了?”
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袖口也很长,被他随意挽上去没一会就垮了下来,眼看着要掉到碗里,被陆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
他弯下腰,把他的袖子叠了上去,回答刚刚的问题,“早上陆九给我打电话了,它很好,活过来了,今天早上一只猫吃了一针管的奶,差点把自己撑死。”
叠完袖子后,陆庭拿过手机,翻到了陆九发给他的照片。
沈娇忙不迭的接过手机,照片里赫然就是那只猫,安安静静的躺在保温箱里。
模样算不上好看,又瘦又小,勉强能看得出一身白色的毛发,还没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直挺挺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翘了。
就是那肚子,像小山一样,又大又圆,似乎下一秒就会把肚皮撑破。
看得沈娇心惊胆战,“它……这样真的没事吗?”
陆庭把手机收了,让他好好吃早餐,“没事,医生说,它才出生没多久,估计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所以看见吃的就忍不住,以后要慢慢教它。”
“我可以跟陆九先生开个视频吗?”
陆庭把他滑下来的袖子又叠了上去,“可以,吃了早餐才能开。”
沈娇很快就把一碗馄饨吃完了,他乖乖的把空着的碗递给陆庭,直勾勾的看着他。
陆庭被他看得心里发痒,将青年散落在脸侧的头发撩到脑后,压下腰,和他接了一个吻。
等到松开的时候沈娇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不容易清醒的大脑又归于一片混沌。
陆庭的指腹从他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压过。青年的唇很饱满,被吮得发红时,像红透的水蜜桃,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男人的心思一向很恶劣,他总想对他的娇娇很好,可在某些方面,他又总控制不住自己恶劣的想法。
就好比现在,他的指尖留在上面,染着满腹的香气,可他的心思远不是留在上面这么简单,他想叩开门,进到更里面的地方,压着舌根,最好是把整个人弄得乱糟糟的。
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做,把手撤开,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笑了声,“这么久了,娇娇还是没学会怎么换气。”
沈娇抿着唇,感觉上面火辣辣的一片,不说话。
谁亲人跟他一样啊,恨不得把他吃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陆庭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的,怎么一到了这方面就这么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大早上的,还是在医院里,外头都是在查房的护士,要是被看见了多丢人啊?
沈娇决定,要跟陆庭冷战三分钟。
他拿着手机,气呼呼的一个人去了窗边,跟陆九打视频电话。
陆九猜到他会给他打电话,所以此刻还在医院等着他,他一只手拿着在路边买的手抓饼,一只手拿着手机,“猫很好,今天早上就醒了。”
说来也是奇迹,在他昨天说完那段话后,半夜原本呼吸微弱的小猫忽然就恢复了心跳。
今天一早就睁开了双眼,甚至还从垫子上爬了起来,四只脚站都站不稳,微颤颤的,却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发出一声猫叫。
医生说,它这样的,其实一般来说必死无疑,毕竟发现得太晚了,能醒来真的堪称奇迹。
陆九举着手机熟门熟路的进到了里面,把摄像头对准保温箱。
里面的小猫在睡觉,肚子依旧鼓鼓的,随着它的呼吸一动一动的,哪怕身体瘦弱,可依旧在向众人展示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沈娇怕吵醒它,没说话,看了一会后就把视频挂断了。
这时候,来挂点滴的护士小姐姐来了。
电话打完,他和陆庭的冷战也结束了,于是他张开双手,让他抱着自己去病床上。
男人在一边处理公务,他闲得无聊,用一只手慢吞吞的玩手机。
玩着玩着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朝陆庭那边看了过去,“昨天谢路衍找我了?”
陆庭一愣,放下手里的笔,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他给你打电话,你下楼去晒太阳了,是我接的。”
“他找我干什么?”
说到这里,陆庭的脸冷了下来,“他说想请你吃饭。”
“他有这么好心?”
“估计是在家待了几天,按耐不住了。”
沈娇垂下眼,关掉手机屏幕,“你做了什么?”
陆庭不想让那些肮脏事污了沈娇的耳朵,“我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陆先生……”沈娇看着他,开口,“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娇娇……”
病床上的青年歪着头看他,眼底带着笑,眉目疏朗,“要脏也只能脏了我的手。”
他做不到原谅,那些人几乎毁了他一辈子,他做不到原谅他们。可陆庭那么好,他不想陆庭来替他承受这些罪孽。
如果有报应,那统统报应到他身上好了。
其实,对付谢路衍那种人,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他的贪心和欲念会让他主动迈入深渊。
输完液的时候,医生来了,他翻了翻病历本,“沈娇是吧?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不过啊,你的检查结果又是贫血、又是低血糖,甚至还营养不良的,这些一两天都养不好,得回家慢慢养。”
“别小看这些问题,时间久了可是大毛病,家长也要注意点,单人病房都住得起,养个人养不了?”
兴许是沈娇长得好看的缘故,医生对他总要格外关照一些,每次看见他的身体情况时,身为监护人的陆庭总免不了被一顿骂,这些天下来,他都习惯了。
但是沈娇却见不得他被骂,“是我的问题,跟陆先生没关系。”
医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
他估摸着病人的这身毛病应该不是在陆庭这里弄的,两人长得也不像,看样子应该是小情侣,在医院住几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也不知道他以前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这么好看一个孩子,被折磨成这幅样子。到最后,还要沦落到被一个外人疼。
他拿了张单子递给陆庭,“去下面把费用交了,就可以出院了。”
医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能陆庭自己先下去把费交了,沈娇便把两人这两天的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陆庭回来的时候沈娇才收拾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陆庭收拾的,全装在一个包里,被男人单手拎着,一只手推着他,下了楼。
医院门口安迪接他们的车才刚到,忙不迭的下去接过陆庭手里的包,把它放到后备箱。
生了病,沈娇的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下空下着毛毛雨,不大,但陆庭还是给他带了顶帽子,帽子下面是一张俏生生的脸,眼眸弯着,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安迪,我们不先回家,我们要去旁边的宠物医院看猫。”
安迪愣了一下,“猫?”
“对的,猫。”沈娇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是我和陆先生在医院发现的,它就那么大一点,吃得肚子鼓鼓的,好可爱。”
安迪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他的形容,他也笑了起来,“看来小少爷很喜欢它,打了疫苗可以把它接回别墅养。”
沈娇脸上的笑落了下去,没说话。
倒是何熠听说他捡了一只猫,格外感兴趣的给他打视频。
少年那头红毛又变成一头绿的,整个屏幕里绿油油的一片,沈娇越看就越替林斯年担忧。
何熠毫无所觉,顶着一头绿毛笑得阳光灿烂,“猫呢?”
沈娇道,“我们上车了,正准备去医院呢。”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可爱吗?还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像一个快要破掉的气球。”
“当然了,很可爱的。”
沈娇看着他的绿毛,忍不住道,“你们不是还有几天就订婚了吗?你就这样?”
何熠摸了把头发,“到时候染黑就行了,我就说林斯年那狗东西就是个老古董,我跟他说这样多酷,他死活不同意,还说要是我要是敢顶着这个颜色的头发跟他订婚,他明天就吊死在我家门口。”
沈娇被他逗得笑起来,笑完后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猫吗?”
何熠道,“喜欢啊,就是我这个职业不怎么待在家,订婚以后估计会养一个吧,毛茸茸的多可爱,这样以后我们就有共同的毛孩子了,说不定还能包办婚姻呢。”
沈娇道,“我把那只猫送给你怎么样?”
“呃……”何熠瞬间卡了壳。
坐在旁边的陆庭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文件被卷起一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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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沈娇没发现两人的异常, 积极的跟他推销,“它很可爱的,而且看着也很乖,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何熠抓了抓了抓满头的绿毛, “倒也不是乖不乖的问题, 你不是蛮喜欢它的吗?怎么不自己养?”
沈娇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捞自己头上的长发, 结果摸到了陆庭给他带的帽子。指尖从粗糙的布料上滑过, 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
“也没有那么喜欢, 只是见它快活不下来,救它一命罢了,如果你不养的话, 我也要给它找别的主人。”
何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眼前说出这句话的沈娇和刚刚兴高采烈跟他说小猫多可爱的人看上去似乎完全不一样。
这时, 车停了下来,安迪把车熄火, 扭头提醒沈娇,“小少爷,我们到医院门口了。”
沈娇挂断电话下了车。
陆九就站在外面等着他们。
他带着沈娇走进去,“它的身体还很虚弱,还要在医院养两天, 暂时不能接出去。”
他和陆庭跟着陆九走了进去,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猫。
其实跟在视频里的姿势没什么两样,横条条的睡着,喝了奶的肚子还没瘪下去, 不过看着没有早上那么恐怖了, 凑近了听, 还能听到它的呼噜声。
小猫此刻的样子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好看,瘦骨嶙峋的,身上的毛发脏得看不出颜色,脸上都是猫癣。
也只有在沈娇眼里,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它可爱。
他仿佛就是来确认它是不是还活着,见它安然无恙后就安静的出了医院,整个过程十分钟都不到。
期间陆庭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上了车后,他替沈娇拉上安全带后才开口,“娇娇为什么不想养?”
沈娇的指尖在安全带上抠了抠,垂下眼,“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养。”
“不喜欢?”
好一会,他才“嗯”了一声。
“小骗子。”陆庭道,“你到底还要再骗我几次?”
青年垂着头。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拍打在车窗上,雾朦朦的一片,光线昏暗。
他不说话,陆庭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终于,在他的目光下,沈娇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闷闷不乐,“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问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陆庭没想到还能被他倒打一靶,“怎么听娇娇的口气,倒是我的问题了?你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娇道,“总之,我不能养它。”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车厢里传来男人浅浅的叹息,“娇娇,你又忘了吗?我们之前说过什么?”
手里的安全带快要被沈娇抠烂了,听到陆庭这么说,他下意识的又想去摸自己头上的头发,伸手碰到的还是那个帽子。
陆庭把帽子拿了下来,捞过他头上的马尾,“为什么每次一说到猫你就想去摸头发?”
沈娇伸手拽过他手上的头发,只有当柔顺的头发被他拽在手里时,他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他的头发很长,被他握在手里时,宛如一条柔顺的绸缎,乌黑亮丽。每次出去时,都会被人问是怎么保养的。
只有他知道,他比谁都还憎恨自己的这头长发。他憎恨自己身上任何女性化的东西,可他拒绝不了这些东西。
比如他的名字,比如他的头发,他生来就要带着,直到他死去。
“娇娇……”陆庭又喊了一声。
“我……”沈娇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吐出一个气音,再往下说就变得很困难。他闭上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段话说完的。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后来我把我头发剪了,那只猫被我妈丢了。”
寥寥几个字,对他来说,甚至要用一生去忘却。
猫也是他捡的,饿得瘦骨嶙峋的被他捡到,很老一只,还跛了一只脚。
他悄悄的把它抱回家,陪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次他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那只老猫就会爬上床舔他的脸。
它成了他唯一取暖的伙伴。
后来他被班里的同学泼了满身的脏水,他们还把死老鼠往他身上丢,他们笑他是个娘娘腔,说他留着长头发是个变态。
他把全身上下的积蓄都拿出来,去超市买了把剪刀。
回到家,沈娇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第一次剪了自己的长头发,狗啃一样的,被他贴着头皮,全剪了。
镜子里的小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头发,他看着,满意的笑了。
直到被沈秋禾发现。
她发了疯一样的打他。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养的老猫被阿姨从别墅的二楼窗户扔了下去。
后来他没了猫,也没了剪刀。
头上的头发再也没有剪过。
他是娘娘腔,他是变态,他全认了。
青年低着头,声音很轻,“那天晚上,我把家附近全找了,我找不到它。它那么老,还跛着一只脚,它能去哪里呢?可我就是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所以才这样惩罚我,我犯过错,我不能养猫的陆庭。”
“怎么会呢……”
陆庭的脸掩盖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有些紧绷,“这不是错娇娇,剪头发不是错。”
“怎么不是呢?”沈娇道,“就是错了,只有犯了错的小孩才会被丢掉最喜欢的东西。我会给医院的那只猫找一个很好的主人,有人疼它、爱它,不会被丢掉的。”
“可是娇娇,你已经从沈家出来了,没人会丢掉你喜欢的猫的。”
陆庭道,“甚至你还可以把头发剪了。”
“不能剪的。”沈娇拽着手里的长头发,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抠着安全带,“会被打的。”
“没人会打你。”陆庭加重语气,“以后,没有人可以再打你。”
安迪把车子停在别墅门口,里面的灯光照进来,带着几分暖意。只可惜,丝毫没有温暖到后座的两个人。
陆庭把帽子扣他头上,抱着他下了车。
阿姨看见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站在客厅张望,跑过来给他们开门,看见沈娇,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小少爷终于出院了,你说你,怎么去趟公司就发烧了啊?还住了这么多天的院,多让人担心。”
沈娇趴在陆庭怀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朝阿姨笑,“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天气变冷,不小心着凉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想吃的就跟我说啊,我给你做。”
说完后,她的视线忍不住往陆庭那边看了一眼。男人眼眸微敛,安静的看着地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看了一眼,阿姨就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了。
陆庭抱着沈娇上了楼,“下午了,娇娇睡觉吗?”
沈娇歪头靠在他肩上,“陆先生陪我睡吗?”
陆先生笑了声,“陆先生可以陪你睡。我定了后天的飞机,参加完林斯年的订婚宴回来小猫就该出院了,到时候我们去把它接回来。”
沈娇把脸从他肩膀上拔起来,“陆庭,我说了我不养!”
陆庭打开门,“娇娇,你知道吗?其实陆九骗了你,小猫的情况很不好,它差点就死了。”
“怎么可能……”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我都打算好再去找一只一模一样的猫给你了。陆九跟我说,他那天晚上跟那只猫说,它以后会有一个很好的主人,可以让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于是它活了过来。所以,你现在是打算食言吗?”
“我……”沈娇揪住他的外套,“我可以给它找一个很好的主人。”
“那你有问过它的意见吗?”
沈娇沉默。
陆庭把他放在床上,摘下帽子,脱掉外套,然后把人塞到被子里,“娇娇,这里不是沈家,也没有你母亲,你喜欢的没人敢丢掉,就连我也不敢。”
沈娇还是不说话。
陆庭躺在他旁边,伸手把人捞到自己怀里,“回来我们把头发剪了吧?”
这回沈娇开口了,“我留长头发不好看吗?”
“好看。”陆庭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可我更想你开心。”
“娇娇。”他道,“我希望你想做什么都能去做,我就站在你身后,没人会伤害你,陆先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沈娇靠在陆庭怀里睡了过去。
下午下了雨,沈娇梦里也下了雨。
年幼的孩子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冒着雨沿着别墅走了一圈又一圈。
夏季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泥土里带着腥味,闪电和惊雷一阵一阵的,雨点哗啦啦的响成一片。
这构成了梦里的全部感官。
梦里的他仿佛不知道疲倦,别墅那么大,他就一圈又一圈的绕。
一个生命的逝去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承受不了的重量。
可是梦里的雨永远不会停,别墅被他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找不到想要的。
绝望几乎将他溺毙,可连哭声都被雨声掩盖了过去。
直到一把伞撑在他头顶。
梦里的小男孩抬起头,在黑色的伞檐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蹲在他面前,伸手仔细的把他的眼泪擦了干净,“为什么哭?”
梦里的小男孩像是找到了靠山,黏黏糊糊的蹭了过去。
他看见男人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只瘦弱的老猫来,老猫站在他膝盖上,抬起头,像往常一样把他脸上的泪舔了干净。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