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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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出岭在黑暗里打了个响指。
假如徐回周不是陆宸国找来的演员,是陆溯的同伙,那这事就更有趣了。
同时徐回周回到房间,他先沐浴吃药,然后到沙发坐下。
房间里无比安静,他闭上眼,开始快速过着信息。
周方乾,男,34岁,身高182,体重179。
性格暴躁冲动,学生时代曾因纠纷打架,在档案留下记录。
日常跟同事,小区保安因琐事发生肢体冲突,易怒,易冲动,是一名暴力狂。
徐回周眉心微动,眼前一一闪过庭审现场,当天能用来攻击他的工具,话筒、法槌……
片刻,徐回周睁开眼,他拿过茶几上的保温杯,对准他额头碰过去。
来回实验数次,他神色平静放下保温杯,又拿过手机。
季修齐发来两条微信。
一张图片,两个字。
【晚安。】
图片是拍摄的南山缆车,雨后阳光明媚,一只红色缆车,拂过绿油油的芦苇荡,滑向碧蓝的天空。
季修齐今天独自坐了缆车,来回两趟。烟杉町
他发完微信,没等回复,手机揣进口袋,走过长长的走廊,感应灯随着他脚步声亮起,很快到了最后一间房。
门上着琐,季修齐输入了六个数字,990719。
“嘀。”
密码锁解除。
他转动门把,进房间关上了门。
新装修的房间没有半分异味,看摆设像是藏书丰富的小型图书馆,往里走,是一张和庙里相似的桌子,摆着一盏长明灯,以及一块牌位——黎湛。
季修齐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里,看着牌位温声说:“今天我见到他了,他和你长得几乎一个样儿。”
“像到有一瞬间,我以为是你回来了。”
他声音沉下去,“你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桌子抽屉上着一把锁,季修齐走到书架,抽出其中一本小王子,翻开书皮,扉页是凹下去的,嵌着一枚小巧的钥匙,他取出钥匙,走回抽屉开了锁。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铁皮圆盒子,季修齐出神看很久,伸手想要拿出,快碰到盒子,又猛然惊醒,重重关上了抽屉,发出激烈一声。
季修齐快步离开那间房,他回到办公室,深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
徐回周半小时前回复了,“构图有纵深感,光影细腻。你如果失业,去做摄影师也能糊口。”
季修齐就笑了,很想马上听到徐回周的声音,看到00:03分,他还是按捺住这股强烈的悸动,低声说:“徐回周,明天见。”
徐回周没有睡,他去小厨房接热水,路过陆溯房门,门缝有光线透出来。
他眼睫动了几次,终究没去敲门,收回视线离开了。
有的事他能回答,大部分,他回答不了,无法回答的问题。
陆溯不问,是最好的选择。
张女士的离婚案安排在周五上午九点。
许珩八点就到了,他是第一次听庭审,徐回周并未要求他来,是他自己想来。
他以为他是第一个到现场,走进法二号法庭,左侧第三排,靠近走道的座位,已经坐着一名男人。
许珩在第五排坐下了。
时间渐渐过去,陆续来人在观众席坐下。
此时徐回周安检完进了法庭,他拿着空掉的保温杯,微笑询问了热水处,去接了满杯冷水。
拧紧瓶盖,他回到原处,张女士已经到了,她今天特意穿的短袖,胳膊,脸上都是明显的青紫和掐痕。
徐回周朝她微笑,“不用紧张,法官和被告律师问话,你如实回答,其他有我。”
张女士点头,“有您在,我完全不会紧张。”
她没有说客套话,徐回周的年纪在律师里算是很年轻,但却给她非常踏实的安全感。
她相信徐回周一定能做到,让周方乾坐牢十年。
小律师今天也来了,他悄悄拉着徐回周去了一边,小声说:“徐律师,真不让佳佳出庭作证吗?”
有句话小律师没说出来,有佳佳作证,胜过所有证人。
当然他也清楚,庭审场面会刺激到佳佳,但徐回周要打到周方乾坐牢,光是婚内强|奸,怕是判不了几年。
小律师记得相关案例,最多也就判了三年。
徐回周抬手看表,“不需要,时间到了,进去吧。”
九点整,三人上庭。
徐回周能感觉到季修齐强烈的视线,但他没给任何回应,缓步走到原告席。
他放下那杯装满冷水的保温杯,同时2号法庭的门又打开,陆溯走进来,在最后一排坐下。
徐回周看向被告席,周方乾看到他就眼睛瞪得浑圆,大声喊,“是他!就是他污蔑我!他跟张安雅串通起来要害我!法官你要为我做主!”
法官训斥,“被告注意你的态度,现在不到你发言。”
周方乾的律师朝他摇头,周方乾才不甘心闭嘴,死死瞪着徐回周。
庭审现场安静了,徐回周突然拿起保温杯,松开手,保温杯咚声掉到地上。
张安雅猛然站起身,往后急忙退开,差点撞上一旁的小律师。
小律师惊异看了眼徐回周,暗想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赶紧向法官道歉去捡保温杯。
等小律师捡回保温杯放回原处,徐回周平静说:“各位碰见杯子落地的情况,好奇的会看一眼发生何事,不好奇的,比如最后一排,左侧过道的先生一样毫无反应。”
法官、被告律师,和部分旁听观众同时看向最后排的左侧过道。
最后排左侧过道的陆溯,不失礼貌,微微笑了一下。
“但张安雅女士,她第一反应是惊恐逃开。”徐回周目光猛然锐利,他望着周方乾,“这是常年遭受家暴后,她的下意识反应。”
“胡说!”周方乾拍桌子,“我从没打过她!你有照片视频证明吗!”
法官再一次提醒周方乾。“被告控制你的情绪。”
徐回周朝他嘲讽地扬了下嘴角,“我有。”
他礼貌向法官申请,“我申请证人出庭。”
一号证人是张安雅楼下的邻居,也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性,她作证每隔几天,就能听见楼上周方乾的怒骂声,摔砸东西的动静,以及张安雅同佳佳的哭声,求饶声。
二号证人和三号证人也接连出庭作证,时常碰见张安雅脸上有伤。
到第四名证人,就是福多多超市的老板,她清晰说出张安雅每次到超市的时间,以及身上遭受暴力的情况。
被告律师反驳,“假如真有如此严重的家暴,张安雅为何现在才提出离婚?”
“她背着名为贤妻良母的枷锁,遭遇家暴和婚内强|奸,将其归为正常和家事,作为受害者,她不敢见人,不敢曝光,数年如一日承受着严重暴力。”徐回周掷地有声回应,“她现在想要反抗,是她深爱的女儿,在父亲无休止的家暴环境里,患上严重心理疾病,以及生存权的威胁。”
徐回周再次向法官申请,呈交了佳佳的心理评估,以及第五位证人,心理专家季修齐出庭作证。
左侧第三排的男人起身了。
陆溯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他目光跟着季修齐移动,季修齐走进证人席,他看清了他的脸。
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曙光之家照片里,那个紧挨着徐回周的男生轮廓,逐渐与季修齐的轮廓重合起来。
第四个人,是他?
陆溯回忆着前段时间谈论这桩离婚案时,徐回周那句话,“我是有我的目的。”
这就是徐回周的目的?
陆溯摩挲着指腹,很快否定了,至少不全是,他目光扫过第三排的许珩,顾孟成的助理。
徐回周要做的事,远比他目前掌握的,还要多。
陆溯目光又看向西装笔挺的徐回周,此时徐回周已经又召来一名新证人,是前晚帮张安雅做身体检查的医生。
徐回周条理清晰,法规法律信手拈来,说到对方律师不时拧开瓶盖喝水。
陆溯往后靠着椅背,抬手松了松领带,此刻在座的每一个人,宫中号梦白推文台无论男女,没人会不为徐回周臣服。
法庭上的徐回周如同太阳般闪耀,那副皮囊长相,仅仅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这便是徐回周的目的。
没人能逃过被这样的他吸引,致命,又心甘情愿。
官司持续到下午两点结束,所有人都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法官敲下法槌,郑重宣判——
【本庭经过审理,依法判决如下,被告人周方乾家暴、婚内强|奸成立,同意原告张安雅诉求,与被告离婚,并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判处周方乾有期徒刑五年。】
现场霎时雷霆掌声,张安雅也高兴到落泪,虽然不到徐回周说的十年,但五年她也满足了!
她捂住脸,想要和徐回周鞠躬,徐回周却先一步离席了。
陆溯正要起身离开,余光忽然瞥见周方乾跑出被告席,冲向了徐回周。
陆溯眼皮猛跳,瞬间闪过徐回周开庭摔到地上的那只保温杯,那个落地声应该是装满了水。
又想到昨晚徐回周和他的赌约,大脑还没发出指令,他两条腿已经加速跑向徐回周。
还是没赶得及,周方乾早看准了徐回周的保温杯,跑过来就抓起保温杯,重重砸向徐回周的脸,“敢害我!老子杀了你!”
现场满是刺耳尖叫,徐回周左额角落下鲜红的血,瞬间模糊他的双眼,视野里是铺天盖地的红。
他感觉不到疼,也没有晕眩,但他应该晕了。
这时漫天的红色里,不期然闯进一抹浓重的孔雀蓝。
陆溯今天穿的孔雀蓝衬衫。
徐回周朝着那抹蓝栽了进去,倒进那满是熟悉气息的怀里,在所有人都无法看见的地方,徐回周抬眸,悄悄向他,飞速眨了下眼睛。
他赢了。

【058】
随后徐回周按住了陆溯的攥紧的拳头, 他眼皮不受控地往下掉,视线全黑了,只能听到无数种声音。
咒骂, 尖叫,哭喊。
然后全都消失了,窒息的静谧,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弥漫着腐烂气息的土壤。
潮湿、黏腻, 令人作呕、恐惧的血腥味,他每根手指都用力嵌进那柔软的土壤,他挣扎着,拼命地爬着。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死。
他要活着。
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圆润平滑的指甲再次抓住那柔软的地方, 恍惚间,他突然听到了另一道低低的呢喃——
“你真是……
真是什么听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野兽般的咒骂声。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通通都该死!”周方乾被徐回周彻底激怒, 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飞快拧开保温杯, 将水泼向四周, 又丢开保温杯, 抓过椅子去攻击宣判的法官。
他人高马大, 手抓着椅子, 两名法警去阻拦,都被他不同程度砸伤了,费了一番功夫才压住他,周方乾脸被压在地面, 还在挣扎狂言, “死律师死法官!我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死你们!”
陆溯冷冷睨眼被制住挣扎的周方乾, 随后拦腰抱住徐回周起身,转身就有人遮住了大片光线。
“回周!”季修齐就要去查看徐回周的伤势。
陆溯视若无睹,肩膀撞开他,抱稳徐回周大步朝外走。
季修齐退后几步,后腰重重撞上椅背,他目光投向陆溯的背影,脸色青白交杂,眉峰浓浓皱着,分不清是疼还是怒气。
他抬脚就要追,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浅浅的男音,“季医生不必紧张,那是徐律师的家人。”
季修齐侧目,看到一名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掠过那双黑眸丹凤眼,他微微诧异,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问:“你是?”
“我叫许珩。”许珩目光也望着入口,陆溯早抱着徐回周离开了,“是徐律师的临时助手。”
法院外,陆溯已经抱着徐回周上了车,刚关上车门,徐回周眼皮动了动,又恢复了一点意识,又似乎没有,只低低重复着几个字,“首医、去首医……”
首医是霍右礼工作的医院,陆溯没有耽误时间,启动车十五分钟就飙到了首医。
到医院徐回周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他半张脸是血,陆溯直接抱着他去了急救室。
急救室门关上不久,霍右礼挂着工作牌匆忙赶来,他太着急,名字也顾不上叫了直接问:“回周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伤到哪儿了?”
陆溯没回答,黝黑的瞳孔只盯着那扇关闭的门,霍右礼还要说话,突然看到陆溯的右手也满是血。
霍右礼仔细一看,不是徐回周的血,陆溯手背有数道深深的抓痕,整个手背都惨不忍睹,皮开肉绽,凝固的血迹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霍右礼看得手疼,他话锋一转,“小陆总,你……要不先去处理下你的手?”
陆溯还是没动静,半晌才开口,却是问的另一件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阳光从走廊照进来,不远处是人来人往的人影,喧闹又安静,霍右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陆溯的问题,反正也要等着,他就组织着语言。
“我喜欢洞潜,放假就会和同好找一些野洞潜水,两年前,我收到朋友的信息,A国有一个钟乳石野生洞,邀请我去玩。”
霍右礼望着急救室的门,眼里涌出温柔的光芒,“就是在那个野生洞,我遇见了回周。”
“海水是那么清澈干净,我一只脚卡在石头缝里,手电筒也没电了,眼睁睁看着周围陷入黑暗,我每次下水前,都做好了没命的准备,但那一刻真的来临,我还是无比恐惧,就在那时,一束光从前方照过来——”
徐回周就从那束金光里游向他,帮他拔出了那只脚。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霍右礼眼里的情意几乎漫了出来,“是他赋予了我第二条生命。”
直到急救室的门打开,陆溯都没有再出声了。
徐回周被推出来,他额头包上了厚重的纱布,脸色苍白地躺在白色被子里,几乎融为了一体。
霍右礼急步上前,“小杨,他怎么样了?”
被喊到的医生摘下口罩,她擦着汗,“太阳穴到额头破了一条四厘米左右的伤口,具体要等他醒来做进一步检查,只是……”
陆溯同时看向小杨医生。
小杨医生微微拧眉,“我建议伤者之后做一套全身检查,他昏迷的原因可能和血液有关,他的失血量不正常。”
霍右礼稍微松了口气,“谢谢你啊小杨。”
小杨医生摆摆手,擦着汗离开了,霍右礼又和护士说:“送他到十楼的单人病房。”
护士为难说:“目前没有单人病房,得看下午有没有病人出院。”
这时徐回周掀开了眼睛,视线晃了一圈,最后落到陆溯身上,这才闭上眼说:“普通病房就行。”
最后是去了一间四人病房。
霍右礼照看着,陆溯去办住院手续。
陆溯办完手续出来,迎面走来一道眼熟的身影。
季修齐本来要去咨询台,看见陆溯,他立即加快脚步跑向陆溯,他从许珩那儿知晓了陆溯身份,态度谦和,“陆先生,我是回周的朋友季修齐,他现在怎么样了?”
陆溯打量着季修齐,他的目光具有很浓的侵略性,且毫不遮掩,这令季修齐极其不舒服,但这是徐回周的堂弟,季修齐按捺住情绪,他频频看表,“陆先生?”
这强压的不耐烦神色,与照片如出一辙,陆溯若无其事收回目光,“602。”
“谢谢。”季修齐立即拔脚走了。
陆溯没跟上去,他走出医院,上车翻到了烟盒,点燃了一根烟。
他不爱抽烟,但抽烟能让他躁动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
隔着白雾,他靠着车门仰头,眯眼看着602敞开的窗户。
他问过徐回周认识霍右礼的过程,那时徐回周只说是玩洞潜认识,没提他是在野生钟乳洞救了霍右礼。
每次都拿命换吗?
陆溯蓦然掐断了烟。
602病房,徐回周靠着床头坐着,正在听霍右礼说话,忽然他别头看向门口,眼睫毛动了动,微微笑了。
霍右礼停住话头,顺着徐回周视线扭头,入目是一名气质儒雅,戴眼镜的英俊男人。
霍右礼眼睛都直了,季医生!
季修齐朝霍右礼微微点头,快步走近病房,并不关心霍右礼。
他额角有明显汗水,俯身用眼睛快速扫描着徐回周,“除了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回周说:“暂时没有。”他介绍,“这是霍右礼。”又和霍右礼说。“季修齐,我朋友。”
季修齐和霍右礼互相没说话,霍右礼眼皮直跳,他目光狐疑在季修齐和徐回周身上徘徊,难道……
季修齐毫不在意,又和徐回周说;“这里环境不方便,要不转去科医?”
科医是首都排行第一的医院。
徐回周脸色还很苍白,他拉了拉被子,有气无力说:“这里就行。”他露出倦色,“我困了。”
他点到即止,霍右礼先看一眼季修齐,又抬手看时间,“你先休息,我还有工作,有不舒服立即让护士去叫我。”
霍右礼先行离开,季修齐温声说:“你不要担心,我离开时被告被押上警车了。你静心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徐回周点着头躺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季修齐这才走了。
他们都离开了,徐回周掀开眼帘看向门口,办住院手续,要那么久?
陆溯办住院手续,直接消失一晚。
晚上是管家冯姨来送的饭,期间康鑫、umi、小律师也来过。
“徐律师你放心,周方乾扰乱法庭秩序,你,法官和两名法警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他叫嚷杀人的全程都有录像,这次检察院会以扰乱法庭秩序罪和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康鑫压低声音,“我找公检法的朋友问过了,加上婚内□□,她们会往十年往上打,周方乾至少十年起步了!”
徐回周安静吃着饭,等三人离开,翌日清晨,许珩早早来了。
许珩带来了他自己炖的骨头汤,盛在碗里香气四溢,隔壁床小男孩偷瞄了好几次。
“为什么要这么帮她们?”许珩深深望着徐回周。
昨天庭上,他看得出来,徐回周一直在刺激周方乾。
起初他还困惑徐回周的举动,直到周方乾那一保温杯,他才明白过来,法官宣布审判结果不是结束,而是徐回周计划的开始。
徐回周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我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差不多了他含着勺子喝汤,清爽不腻,而且应该是炖了一夜。
他点头,“你炖的汤很美味。”
徐回周手腕还戴着那根红手绳,许珩轻声,“你很会算计人心。”
假如周方乾没被激怒,徐回周的计划就落空了。
徐回周吹着汤,“人心易变,我怎么可能算的准。”
他笑了笑,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汤,“我只是,合理利用人心。”
放下碗,他举起手腕,淡淡说:“就像这根红绳,是我自己买的。”
许珩神色微变,徐回周又继续说:“你发高烧那次,我送你回去,发现你非常在意红绳,后来我见顾孟成戴着,他的那些朋友也戴着。”
许珩自然清楚顾孟成的“那些朋友”是谁,他猜测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那根令他钟情于顾孟成的红绳,是顾孟成随手就送的廉价货。
许珩强撑着,在徐回周面前维持着他所剩无几的自尊,“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徐回周眸光悠远,看向虚空的某个方向,“许助理在我这里,还排不上号。”
许珩沉默了,离开前他又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黎湛的男人吗?”
徐回周面色如常,“不认识。”
等许珩走了,徐回周取出另一只干净的碗,舀了一碗骨头汤,下床走到隔壁床,弯身微笑和小男孩商量,“我用这碗汤,和你换一颗糖果可以吗?”
小男孩早就对这碗汤垂涎欲滴,他点头,“可以!”
他大方抓出一把糖,“都给你!”
徐回周摇了摇头,他放下碗,只拿了一颗透明绿糖纸的薄荷糖,“一颗就够了。”
傍晚,陆溯才重新出现在医院。
他先去找徐回周的主治医生了解病情,才提着保温桶去602。
刚吃过晚饭,602病房里,一床在看书,一床拿着手机追剧,还有一床的病人在和家人在低声聊天,两人有说有笑,偶尔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
唯独徐回周闭着眼睛。
夕阳从窗口照进来,落到雪白的被面,他还和昨天出急救一样,脸色苍白,额头包着几圈纱布,脸非常小,陷进同样雪白的枕头里,像极了一个脆弱易碎的玻璃人。
陆溯无声走近,他放下保温桶,坐在床边问:“睡着了?”
徐回周没有回答。
陆溯也就没再出声,安静看着他,不知过去多久,隔壁床的小男孩突然哈哈大笑,乐得直哼哼,陆溯抬手握住床帘,往前一拉,白色帘布围成圈,将周遭一切悉数隔绝,只有夕阳光透过帘布,丝丝缕缕地照进来。
说话声,小男孩的笑声,还有手机里未知的演员对白,近在咫尺,又遥不可闻。
陆溯黑眸深邃,他缓缓压下上身,低头在那洁白的纱布上,认真地亲了一下。
他轻声,“徐律师,偷亲要判多久?”

徐回周眼睫毛始终没动过,双眼闭得很安静。
陆溯没再出声, 他掖好被子,这时手机在口袋震动,他起身出了床帘。
陆溯的脚步声沉稳,黑暗里, 徐回周听到陆溯离开的病房,眼帘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黝黑瞳仁里满是清明,他望着天花板偶尔闪过的夕阳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闭上眼。
陆溯再次回来的时候,床帘拉开了,徐回周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 背对着病房门, 白色病服凸出两块锋利的肩胛骨。
陆溯走到病床, 才知道徐回周是找鞋, 额头的纱布挡住他右眼, 他左眼微微眯着, 安静在地面搜寻。
半天没找到。
陆溯上前蹲下,从床下取出柔软的拖鞋,他没抬头,握住徐回周光|裸的脚踝, 轻轻套上了拖鞋。
他指尖划过右脚踝那朵暗红色的纹身, 他忽然松开, 瞳孔微微缩紧。
不是玫瑰。
“是彼岸花。”徐回周突然开口,“我自己纹的。”
陆溯抬头,徐回周也正低头在看他,黑漆漆的眼里倒映着陆溯的手。
那只手背满是深深浅浅的挠痕,疤痕血色也深浅不一。
徐回周眼眸弯了弯,“技术不好,不太像。”
那半片指甲大小的花蕊张牙舞爪,惊心动魄的暗红色,鲜活中又带着万籁俱寂的死气沉沉。
陆溯微微笑了,“挺好,改天也给我纹一个。”
徐回周神色认真,“纹哪里?”
陆溯眉梢微挑,点着胸口,“这里?”
“我办不到。”徐回周垂眼,起身拿过杯子,“那个位置太危险了。”
他还是很虚弱,说话很费劲,“我去接杯水。”
徐回周出去了,他拿着杯子,先去了小杨医生的办公室。
小杨医生在看病历,看到他很高兴,“徐律师,找我有事?”
徐回周就站在门口,嘴角是浅浅的弧度,“杨医生,我明天想出院。”
小杨医生惊讶,“你不留下多观察几天吗?全身检查还没做呢。”
徐回周微笑,“我没事。”
既然他决定了,小杨医生就笑笑,“好吧,明早给你拆纱布,没问题下午就能出院。”
徐回周点头,他又问了一句,“您这儿能开外用药膏吗?”
接了一杯热水,徐回周端着缓步回了病房,天色暗不少,病房灯打开了,陆溯拉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着看书。
那本书是他找霍右礼借的推理小说,他没怎么看,翻了五六页。
徐回周缓步上前,抬手递药膏给陆溯,“这款药膏好用,止疼,也不会留疤。”
陆溯放下书接过药膏,翻着药盒看了看,“这种小国家的外伤药都被你发现了,用过不少啊。”
徐回周吹着杯沿,安静喝水,“人活着总会有磕碰。”
他走到床头,放下水杯拿起保温杯,拧开就飘出浓郁的花椒香味,以及牛肉汤的味道。
他低头轻嗅,倒出来一碗,小口小口保喝着。
陆溯把药膏揣进口袋,等徐回周喝完汤,还剩一大桶的牛肉,他问:“不吃了?”
徐回周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但现在他的确也吃不下了,“晚上——”
“那我吃了。”陆溯若无其事拿过徐回周用过的勺子,舀起牛肉细嚼慢咽。
徐回周就坐回病床,拿过小说,从陆溯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病房里很安静,等陆溯解决那一桶牛肉,窗外黑尽了,他收拾着保温桶,瞥了眼书,徐回周看书很慢,也不过翻了三页。
“你觉得凶手是谁?”陆溯问。
徐回周目光还在书页,“这本小说我看三遍了。”
陆溯提起保温桶,“明天给你带一本你没看过的。”
徐回周就抬头了,眸光里难得有了几分好奇,想想又说:“我明天下午出院,你放家里,我晚上看。”
陆溯不意外,他先前问过医生,徐回周只有外伤,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徐回周的出血量,“不做全身检查?”
徐回周弯唇,“我在M国有私人医生,定期体检。”
他转移话题,“赌约我赢了。”
陆溯反应两秒,他指腹摩挲着保温桶的把手,“要我做什么?”
“欠着吧。”徐回周显然早就想好了,“等到时间了再告诉你。”
陆溯眸色浓了几分,他直觉这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这是徐回周早就布好的计划,等着他主动入瓮。
他却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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