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空翻和后空翻都是以从左臂到右臂的横轴转动,飞越跳台时,如果只做前、后空翻的话难度并不大,对于比赛来说缺乏竞争力,滑手们大多选择空翻加转体的组合,使得动作更加丰富多样。
在道具区,上下障碍物时也同样很少有滑手尝试做后空翻,然而这并非是因为后空翻简单,恰恰相反,在道具区挑战后空翻的难度相当高,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
做后空翻时,身体向后翻转,前方的视野受限,落地时完全看不到脚下,只能凭借经验和感觉。盲落地的危险性很高,位置落得稍有偏差就会摔下来,或者直接磕在坚硬的金属道具上,酿成严重的后果。
此时徐槐刚从出发台上下来,正站在传送带上,通过不远处的显示屏看到了这一幕。
即使他是一个热衷于挑战自我的人,也觉得杞无忧的这个动作实在太冒险了。
少年伸出双臂,收回双腿,修长的身躯伸展开,板底不偏不倚地落到杆上,又以一个转体540轻松下杆,身体惯性使得他往前滑出一段很远的距离,向着下一个道具滑行。
直到屏幕中的人平稳落地,徐槐才长松一口气。
第二组道具,靠近弧形半管前的一刹那,杞无忧屈膝提臂,猛然起跳,反脚前空翻360上了铁管,以板尾落在道具上作为支撑点,雪板底部轻盈地从管上划过,Tail Slide.
在横板过管的最后一瞬间,他复又跳起,转体720落地。雪板搓起的雪花很少,走刃干净利落。
“漂亮!”解说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下面他来到彩虹拱桥,又一个后空翻720上,360下,太稳了!风格很棒!如果他在跳台区上难度,那么我大胆预测一下,他很有可能进前三,哦不,冠军!以他在道具区的精彩表现,拿冠军也不意外!”
风格与难度是衡量一个滑手水平的重要因素。风格的好坏与否虽然没有统一的范式,但有些滑手的风格是可以在每一次滑行中直观地呈现出来的。而难度其实也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东西,有人觉得转的圈数多难度就大,也有觉得非常规的起跳方向和抓板动作远比圈数更有意义,就连裁判员彼此之间可能也达不到完全统一。
风在耳边呼啸,杞无忧纵身一跳,飞出第一个跳台,冲向高空,肩膀向前拧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以腰腹为斜纵轴转体空翻,转速很快,360、720、1080……1440!
反脚外转四周接Method抓板。
下一个跳台,圈数又增加半周,达到1620,且这次换成了难度更高的双手抓板。
“这个双手抓板又是什么时候练的……”王飞跃已经看麻木了,自言自语道,“他是不是把比赛中能见到的所有抓板都练会了?”
“啪──”耳边忽然一声响指。
“是啊。”
“我操!”王飞跃猛地被吓了一激灵,他转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徐槐。
“槐哥,你吓死我了!”
“嘘,”徐槐眼尾弯弯的,目光落在大屏幕上,“最后一个跳台了。”
少年一路疾驰,飞出跳台的前一秒,肩膀向里侧收起。
徐槐深呼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Backside1620,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稳进前三,甚至有可能第一。”
徐槐话音刚落,屏幕中的杞无忧也完美地完成了这套动作,平稳落地。
大屏幕闪出多个角度的回放。
“啊啊啊!”解说员嚎叫着分析,“反脚内转,空翻三周加转体一周半,triple cork偏轴转体1620!”
杞无忧用后手抓雪板前刃,精准地抓住两个固定器之间的位置,标准的Indy Grab,在空中维持了很长时间才下落。他对于雪板的控制力很强,最后的落地也稳得不行,位置把握精准,没有丝毫偏移。
三个跳台难度依次递进,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从跳台上飞驰而下,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观众区霎时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槐哥,能得多少分啊?”江晨曦尖叫完,摸了摸因情绪激动而滚烫的脸颊。
“这个我说不好,应该能打到90分吧。”
电子屏里由刚才的影像回放变为分数栏,选手们的前两轮分数依次闪动着。
鲜红色的score每每闪烁一下,徐槐的心也会跟着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胸腔也连带着震动。
神经被刺激地吊起来,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徐槐参加过无数场比赛,随着赛事经验的增加,在等待分数时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到后来的淡然平静,但现在竟然比自己过去的任何一场比赛还要紧张,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难以言喻。
打分环节通常在一两分钟之内就能够完成,这次时间却格外长。
裁判会根据整体印象评判标准来对运动员从出发至终点区的整个滑行表现进行评价。既需要对每个动作进行单独评价,又要考虑到滑手的整体连贯性、对动作、路线的编排,滑行过程中的冒险程度,以及如何利用场地。打分包括部分和整体两项内容,部分占60%,整体占40%,两者之和才是滑手在本轮比赛中的最终得分。
“怎么这么慢啊?”王飞跃不解,“裁判们有争议在里面打起来了吗?”
“他这套动作挺复杂的,”徐槐思索着开口,“而且,后面的跳台区滑行速度太快,冲出跳台后的动作裁判可能需要多看几遍回放。”
视线掠过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纪教练。
“纪教练,怎么样,小杞的后空翻720是不是很帅?”
徐槐的语气竟然还很骄傲,纪教练还没疏解的郁气一时间又疯狂上涌,“这个动作他赛前一次都没练过吧,这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也疯啦?”
“他是有分寸的,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会冒险。”徐槐认真道,“而且他练武术很多年,后空翻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肖一洋以前给徐槐发过许多杞无忧练武的视频。杞无忧和他的师兄们站在很高的木桩上做后空翻,木桩很细很窄,大概只能容得下两只脚,但他们最后都能稳稳地落在木桩上,还有人甚至可以举着搭档站立在上面,做各种难度很高的武术动作,难度完全不输于在铁杆上做后空翻。
“我相信他能做到,他说我可以一直相信他。”
周围霎时间又被狂热的浪潮席卷,欢呼与呐喊盖住了徐槐的声音。
他似有所察地抬头。
大屏幕上的分数揭晓,杞无忧拿到了92.5的高分。
全场为之震动。
最后一跳实现逆转,杞无忧做到了。
现场播报员播报出他的最终得分,解说的声音更哑了:“不可思议!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开始提前恭喜杞无忧获得冠军。
与此同时,导播把镜头切给了正盯着屏幕看分数的主角。
杞无忧面上没有太多激动或喜悦的神色,他的眼神依然冷静,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好像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淡定地走下场,他被好几个滑手围着祝贺,一一道谢。观众区有很多陌生人在喊他的名字,难得有点无措。
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按照流程好像要接受采访吧……
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思考能力。
迎面一个人忽然飞奔着撞了过来,速度太快,躲避不及,杞无忧直接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鼻梁哐唧一下嗑在他胸口。
“小杞!”
哦,是徐槐呀。
鼻子好疼,杞无忧感觉自己被撞得晕晕乎乎的。
“槐哥,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抱起来了,身体悬空,双脚离地转了一圈。
像抱小朋友一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你太棒了宝贝!我为你骄傲!”
徐槐很快把他放下来,看到小朋友鼻尖红了,好像是刚才被自己撞的,他感到抱歉,下意识地用手指帮他揉了揉,“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啦。”
鼻梁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杞无忧仰起头,徐槐脸上神采飞扬,而他心底跃动。
有一些快要控制不住的想法,再不说出来可能说不定哪天就要疯掉。
“哥!载入史册了!”王飞跃跑过来握住他的肩头疯狂摇晃,杞无忧整个人都快被他晃吐了,“杞哥!操!太牛逼了,以后你就是我杞哥!”
“杞哥,我永远的哥!”
“哥,牛逼啊哥!”
很荒谬,队友们也都好像疯了一样。
最后是徐槐把他解救出来:“好了好了,小杞还要接受采访,你们等会儿再闹。”
首先接受的是当地记者和媒体的采访。
杞无忧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好不容易熬到快要结束,摄影师忽然拿出手机,问他可不可以在手机壳上给他签名。
杞无忧反应很慢地点了下头,脑袋还是有点晕晕的,仿佛看见许多画面从眼前闪过。
那部纪录片里,十几岁的徐槐坐在书桌前,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中文名字,看过的比赛视频里,徐槐如同巨星般万众簇拥,在雪迷的衣服上签英文名。
他离目标近了一点。
离徐槐好像也更近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跪下)这章字数比较多所以写得很慢,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立flag了!
徐槐抱过很多人,也叫过很多人宝贝。
所以他抱自己也好,叫自己宝贝也好,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想着,杞无忧平复了下呼吸,四周的喧闹很好地掩盖住了他远高于正常频率的心跳。
混合采访区是运动员走出赛道后的必经之地,这里除了当地媒体,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国家的记者媒体,新西兰官方媒体和转播商占据最佳位置,留给其他媒体的采访空间则比较少。
杞无忧和徐槐被团团包围,摄像机、录音笔以及颜色、图标各异的话筒一齐对着他们。
有记者问及杞无忧首次参加国际赛事的心情,他说:“很激动,心跳得很快。”
可他看上去半点激动的样子都没有,语气镇静,反应很快,思路也十分清晰。
大家发现,这位来自中国的少年起初并不是这样的,刚开始面对提问时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吧,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后来才慢慢放松下来,尽可能地耐心回答每一个听到的问题,只不过回答得都很简短,表情酷酷的。
徐槐站在杞无忧身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是让他无比放松与心安的存在。
在场的记者无一不认识徐槐,这位单板滑雪殿堂级滑手告别他心爱的滑雪事业后,首次以教练的身份回归到赛场上,有人抓住机会将话筒对准了他。
“Ryan,在中国做教练的感觉如何?与做运动员时有什么不同?”
徐槐却摆手微笑道:“有关于我的问题私下问吧,”说着,指了指身旁转头盯着他的少年,“今晚的主角是他。”
记者立刻说了句抱歉,又迅速换了个问题:“你对Wuyo Qi的表现有什么评价?”
“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yoyo在比赛中面对的都是有着丰富大赛经验的运动员,而他真正接触单板滑雪这项运动的时间只有一年,能取得这个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值,他非常有天赋,同时也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徐槐目视着镜头,语气认真而诚恳,“我为他感到骄傲。”
回答完,他又看向杞无忧,俯身贴在他耳边问,“小杞,你一个人ok吗?我得去出口那里等田田了,他马上就要上场了。”
杞无忧顿了顿,点头:“嗯,可以。”
广播里,播报员已经在念田斯吴的号码,大屏幕上也切到了田斯吴站在出发台上的镜头,徐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赛道出口处飞奔过去。
杞无忧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下神。
“无忧!”
一道清亮的女声瞬间将思绪拽了回来。
杞无忧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踮着脚吃力地举着话筒站在人群外围的女生。她是在场唯一的一位中国记者,个头不高,被人高马大的外国记者们挤在后面,拼命往前挤,终于让杞无忧看到了话筒上央视体育频道的台标。
她问杞无忧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中国的雪迷说。
杞无忧思索几秒,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很荣幸能够代表中国队站在赛场上,这枚奖牌不止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要感谢我的教练,感谢国家队不遗余力的培养,感谢我的家人,感谢雪迷朋友们的支持。中国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与大跳台才刚刚起步,之后的比赛,我和我的队友也会全力以赴,希望可以有更多的突破。”
之前在北京转训期间,队里就请过专门的老师针对媒体采访应答给他们培训过,有哪些注意事项,哪些敏感问题不能回答之类的,总之能说的都是一些比较官方的套话。
这边采访结束,那边赛道上的田斯吴也已经比完下场了。
杞无忧走过去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播报田斯吴第三轮的得分,72.50。远远地看到徐槐正搂着田斯吴的肩膀,低头凑在他耳边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安慰的话。
田斯吴在坡面障碍技巧这个项目上的水平马马虎虎,远不如大跳台。第三轮总体来说没有出现太大的失误,也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表现,取三轮中较好的两轮分数相加为最终得分,他暂列第十四。
“小杞,你采访结束啦?”徐槐先发现他走过来,直起身。
少年眼睫微微垂着,神色有几分倦怠,然而当与徐槐目光想接,眼睛就好像傍晚时分昏昏沉沉的天色,霎时间被雪道上的灯火点亮。
“嗯。”
杞无忧又看向田斯吴,“田哥……”
田斯吴得知了自己的排名却毫无失落感,而是笑着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无忧,刚才太帅了!我在候场的时候看到你那个后空翻720差点没吓死,腿都快软了。”
杞无忧也跟着笑了。
“yoyo,田田,看这里!”
张可迪兴高采烈地从传送带那边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对着他们两个人一阵狂拍。
田斯吴面对着镜头十分自然,坦率大方,毫不扭捏,杞无忧神情和动作都略微僵硬,但也挺配合。
有几个刚比完赛、正在等待最终排名的外国滑手也过来跟他们合照,杞无忧看着对方摆出一些匪夷所思的pose拍照发到社交平台上,有些比较热情的还提出了互fo。
比赛之后就是颁奖典礼,主办方为他们精心准备了赛后派对。
颁奖典礼结束后,教练们又去赛委会参加一个赛后的什么会议,都没有来参加派对,但派了助教宋也过来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玩得太过。
由于领队事先特意交待过,没有人让杞无忧他们几个未成年喝酒,只准喝无酒精的果汁饮料。
大多数滑手都过来玩了,冠军自然会成为派对的焦点,杞无忧始终被人群簇拥着,大家祝贺他夺冠,祝他接下来的比赛一切顺利。
南半球的雪季刚刚拉开帷幕,北半球的雪季还没开始,之后大大小小的赛事还有很多,这站没取得好成绩那么还有下一站,滑手们对于冠军的执念并没有那么强,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尽情地享受单板滑雪带给他们的乐趣。
他们对杞无忧的祝贺也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不掺一点虚假。
派对很热闹,杞无忧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只可惜徐槐不在场。
结束时刚过晚上11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雪场,打算坐车回酒店。
“宋哥,教练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要不要等等他们?”田斯吴问宋也。
“哦,我忘了说,”宋也像是刚想起来,“他们已经回去了。”
“啊?”队员们深感被抛弃。
“咋这样啊!背着我们偷偷回来!”
宋也:“哎呀,party这么闹腾,体谅一下中年人嘛,他们都蹦不起来,哪有我们年轻人精力旺盛。”
“槐哥呢,怎么也不来玩儿?”
宋也无奈道:“我也想让槐哥来呀,但他好像有事儿。”
什么事儿?
坐在回程的车里,杞无忧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槐哥,你休息了吗?】
徐槐应该不会休息得这么早。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复。
【qiwuyo:等下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找你?】
他已经想好了理由,比赛需要复盘。
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一回到酒店,杞无忧就打算先去找徐槐。
“无忧,你不回你房间啊?”王飞跃发现了猫腻,故意问道,“来我房间玩吗?”
“嗯不了,我去找徐槐。”
王飞跃:“……”他本来还想帮忙打一下掩护的。
要不要这么直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啊。
队友们起哄说杞无忧好黏槐哥,不愧是爱徒。
倒是没有疑心别的。
徐槐和张可迪住一间,在走廊尽头,杞无忧去敲他们房间的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是徐槐来开的。
他手里拿着手机,前摄像头对着自己,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像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怪不得刚才没有回他的消息。那还是不要打扰他打电话了。
“小杞?怎么了?”徐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杞无忧往后退了一步,“没事,槐哥,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我先走了。”
“哎,别走,”徐槐拉住他的手臂,将手机屏幕转过来,“你看看这是谁。”
杞无忧定睛一看,看到了眼圈通红,正在猛虎落泪的肖一洋。
杞无忧:“……”
徐槐让杞无忧进来。
浴室里传来水声,张可迪正在洗澡。
新西兰现在接近凌晨12点,北京时间应该才晚上8点多。
“肖教练……”杞无忧犹豫了下,“怎么哭了?”
“看到你夺冠,你肖教练,激动哭了。”徐槐说完,又无声地用口型对杞无忧道:“他喝多了。”
杞无忧了然。
屏幕里,肖一洋抽了张纸巾擦鼻涕,“唉,丢人啊,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
徐槐秒拆台:“哪有好多年,我记得你在婚礼上哭过呢,还不到两年。”
肖一洋:“可闭嘴吧你!我这是夸张手法懂不懂?”
徐槐“啧”了声,“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面前哭,你不是最瞧不起爱哭的人了吗。”
以前每次比赛,看到Sven哭,肖一洋就嘎嘎直乐,大声嘲笑,很没有同理心一人。
“你不懂,我这是有感而发!徐槐,我看到了我们中国单板的希望!单板精神,代代相承!”肖一洋的确是喝多了,说的话语无伦次,“真的很开心,就好像看到你又站在了赛场上。”
还代代相承,中国单板总共才发展几年啊?
徐槐忍笑:“你这话我得录下来明天给你听回放。”
他拿起平板,调出一个频道,回放比赛结束后的采访视频。
杞无忧冷淡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瞥见旁边的小朋友表情有点不自然,他解释:“后面有段采访我没看,想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杞无忧点了点头,强忍着尴尬和徐槐一起看完了视频。
“槐哥,我这样说可以吗?”杞无忧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徐槐说,“雪迷们很喜欢,都说你超级酷的。”
他闻到杞无忧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果香,是香槟酒独有的味道。
刚才在颁奖台上,他的衣服被喷洒的香槟酒淋湿了,头发也被弄湿了,浑身都湿漉漉的,虽然现在差不多已经干了,但看上去还是有点狼狈,有点可爱。
和屏幕里那个眉眼冷冽,看上去酷酷的少年反差很大。
“我也很喜欢。”徐槐又淡笑着开口。
大跳台预赛并不如前一天的坡障比得那么顺利,赛场上意外频出。
由于气温骤然升高,场地变得湿润,滑起来很黏。
赛道上的雪与平时在雪场里滑的雪有很大差别。赛道雪会用压雪机压得坚硬而厚实,增加支撑力,形成冰面效果,使雪面没有那么容易滑烂,避免因滑手出场前后的雪况相差太大,造成比赛的不公平。
而在赛道湿润的情况下,滑行时雪板受到的阻力比之前大,很难控制滑行速度和方向,导致有不少滑手落地不稳,手扶雪,没有摔倒的人是极少数。
杞无忧这次抽到的出场顺序比较靠后。第一跳,反脚内转1440,落地时雪板有些打滑,但他凭借着超强的控制能力与核心维持住了平衡,没有摔倒。
不过裁判给出的分数很低,要想进入决赛,第二跳就必须要增加难度。
他的1620是上个月才刚在训练中成功做出来的,目前跳得最完美的是正脚外转,其他方向都还不够稳定,完成度高低需要看状态的好坏来决定。
尽管昨晚在坡障决赛上表现很好,反脚内转的1620落地完美,可是到了大跳台,由于难度与技术要求上的差异,裁判员的打分标准也相应地出现变化,对杞无忧而言又是全新的挑战。
大跳台要比坡障赛的三个跳台更高,通常高出两倍以上,坡面更加陡峭,赛道也更长。
跳台高度的不同会对滑手滑行的速度与起跳的力量产生影响,相比于坡障赛道里的跳台,大跳台需要更高的速度以及更长的滞空时间,这也就意味着滑手需要拥有更高的技术水平和更好的控制能力。
不可否认的是,杞无忧能在坡障比赛拿到冠军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的,因为赛前最被大家看好的Anders因伤弃赛了。
Anders带伤参加了今天的大跳台预赛,毅力惊人,第一跳cab1800,反脚外转,稳稳落地,本场目前最高的难度系数,应该不会有人打破。
第一跳的高水平发挥预示着他将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甚至不需要比第二轮。
他的第二跳只在飞出跳台时做了个前手抓后刃的Method抓板,落地时,场下的雪迷还是对他报以了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杞无忧排在Anders后面一位上场。
他随手把雪镜从头盔上扒拉下来,架在鼻梁,透过深蓝镜片望向一双颜色稍浅的眼睛,“槐哥,我想跳16。”
大跳台的参赛人数比坡障少了一半,前面的滑手们两轮都已经滑完了,杞无忧第一跳的得分目前排在第十三,这个排名根本进不了决赛,第二跳必须尝试反脚内转1620,不出现失误才有希望得一个好看的分数。
徐槐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有把握吗?”
昨天杞无忧在坡障决赛上的表现太好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因此,上午的大跳台测试赛,教练们都对他很放心。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的些许疏忽,再加上他对场地目前的雪况也不够熟悉,测试赛他轻轻松松地跳了1080,却由于落地时雪板打滑,方向没有及时调整过来,猛地在雪道上摔了一跤。
看到滑雪板倾斜失去平衡,在雪道上刮溅起雪花的一刹那,徐槐当时心脏都快停跳了,恨不得立刻冲进赛道。
杞无忧很快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朝徐槐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他脱掉固定器抱着雪板走下场时,虽然脸色如常,但脚步却拖得有点慢,徐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让赛道外随时待命的医务人员过来检查。医生简单查看后,给他做了镇痛处理,说有一些挫伤,应该没有伤到筋骨,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但是这样有可能会参加不了下午的比赛。
医生在杞无忧伤处涂药的时候,徐槐看到他眉头攒起又迅速松开,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猛地揪了起来,甚至有想过下午的正式比赛干脆让他别比了,弃赛算了。
杞无忧首次参加国际比赛,接连比两个项目,比赛强度本来就很大,体力消耗严重,休息不足,况且场地雪质又这么烂,万一在比赛中摔倒受了更严重的伤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杞无忧坚持说没事,可以继续参赛。
徐槐问杞无忧有没有把握,杞无忧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有些执拗地盯着前方的跳台,“我想试试。”
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握,但必须要试一试。
可惜好运气不会一直眷顾他。
这一跳从起跳时角度就出现了偏差,落地雪板前刃卡雪,重心不稳,身体往斜后方栽倒,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雪道上。
天旋地转的感觉霎时间袭来,杞无忧摔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连带着听觉仿佛也一并失去。
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些,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肺部缓缓地吸进一口凉气,他抬起眼,手扶着雪面,试图站起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大概扭伤了,刚才摔倒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的错觉。
痛觉被放大,时间单位仿佛无限拉长,杞无忧不想耽误接下来的滑手上场比赛,吃力地从雪上爬起来离开着陆坡。
他觉得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实际上不过短短的两分钟而已。
“小杞!”徐槐匆匆忙忙地从赛道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熟悉的医务人员。
“槐哥,我没……”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逞强说自己没事,徐槐粗暴地打断:“你别动!!”跑得太急,还没喘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杞无忧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不知道左腿有没有骨折,徐槐怕杞无忧乱动会让伤势加重,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休息区,将他放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