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滑雪滑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几千场,所以很了解自己的上限。小杞,单板运动员的巅峰期很短暂的,我快要三十岁了,你能明白的吧?”
徐槐是在安抚杞无忧,也是在剖开心脏,给他看曾经困扰了他很久,如今已经解开的心结。
“去年的沸雪,我把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都献给了最后那场比赛,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我也想继续站在赛场上,可是,我没有办法……小杞,这条路很长,可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
“槐哥,我明白的。 ”杞无忧声音沙哑,好像还掺杂着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重。
杞无忧很想让徐槐不要再说了。
其实他不必这样,不必如此真挚、如此坦诚地把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现在别人面前。
杞无忧无比希望,这些话徐槐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轻微的悬空感转瞬即逝,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走出电梯,徐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眼。
“你肖教练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应该会和他同时到那儿。 ”
在手机软件里打了辆车,离医院的距离还有两公里。
他们站在街边等车,旁边零星站着几位等车的路人。
徐槐见小孩儿情绪依然不太高的样子,又说道:“我最严重的伤其实都是很早以前练平大和U池的时候弄的,练大跳台受的伤反而比较少。”
多年前训练,没有现在这么好的防护措施,U池的壁比雪面要硬得多,摔上去更疼,质地坚硬的雪镜被摔碎,就连雪板也摔断过,头磕在冰面上,摔得头脑发晕,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没有人拉他,只能强迫自己慢慢爬起来。
单板滑雪就是这样,不停地摔倒,不停地受伤,然后再咬着牙站起来。
“你还记得谭涟吧?其实他在U池上受的伤比我还多呢。 ”
杞无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才不关心什么谭涟。
“槐哥,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过伤?我想知道。 ”
他只想了解徐槐更多一点。
徐槐想了想,“有啊,我脸上还缝过针呢。”
“嗯?哪里?”
“这里,”徐槐微微俯身,撩起一点额前的碎发,点了点自己右额角的位置,“缝了八针呢。”
“是不是看不出来?幸好没有磕到脸毁容,不然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很丑的自己。 ”他笑着说。
额角只有浅浅的一道疤,被头发遮盖住就完全看不到了。
杞无忧想要看得更清楚,于是忍不住凑近了些。
再近一些。
嘴唇险些触碰到徐槐的脸颊,只差一点点距离。
太近了。
杞无忧听到心跳过载的声音,忽觉口干舌燥,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汹涌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干什么呀,离这么近,都要贴到我脸上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徐槐脸上,杞无忧喉结滚动了一下,慌忙退开。
“小杞,”男人唇边弯起一点笑的弧度,“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想亲我。”
作者有话说:
旁边的等车路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还好四周车流声喧嚣,足以掩盖住他狂乱失序的心跳。
杞无忧退回去,又伸手轻轻拨了拨徐槐额前凌乱的头发,“槐哥,你头发乱了。 ”
徐槐余光里瞥见杞无忧通红的耳尖,一愣,忽然觉得不应该和小朋友开这种玩笑。
平时也就肖一洋喜欢和他开一些男同玩笑,他对这类玩笑看得很淡,也不太在意,毕竟肖一洋是个已婚直男,只是单纯嘴欠。
可是杞无忧他,他年龄这么小……
不管了,都怪肖一洋!
反正以后绝对不能再乱开玩笑了。
徐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哎呀,车怎么还不来。”
“可能是堵在路上了。 ”
“槐哥,”杞无忧顿了顿,又说,“我前段时间看了个新闻。 ”
刚才徐槐说了这么多来安慰他,他也应该有所回应。
“什么新闻?”徐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杞无忧:“60岁老大爷单板滑雪飞跃九米大跳台。”
如今医疗技术先进,训练体系与方法也越来越科学,只要身体机能允许,肌肉力量不退化,就可以滑很久,滑到四五十岁或许都完全不是问题,六十岁还在滑雪的人也大有人在。
现实当中,杞无忧可以列举出许多经历过重大伤病,三十多岁依然还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运动员,可他不能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徐槐。徐槐的关节有许多早年间被父亲逼迫练习而留下的陈旧性损伤,再继续滑雪很有可能会影响终身。
他只是希望徐槐不要在意年龄,他还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
“……哇,好厉害,然后呢? ”
“没有然后了。 ”
徐槐嘴角抽了抽:“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这个安慰好像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杞无忧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让人根本听不出来这是安慰。
“槐哥,我的意思是,你还很年轻。”
徐槐像是觉得他的话很好笑,轻轻笑了声。
“是真的, ”杞无忧还在试图补救,“我看到他四十岁的时候才接触单板滑雪……”
“是呀,”徐槐颔首笑道,“所以你十六岁开始学单板滑雪,完全不算晚。”
杞无忧:“……啊? ”
和那些来自冰雪强省、冰雪强国、从小便开始练习滑雪的运动员相比,他似乎输在了起跑线上。杞无忧曾听过一些同样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拔进来的运动员悲观地发表过这样的言论。
通过选拔的人有很多,然而能够在集训队里留到今天的却很少。有些人天赋不够,被淘汰出局,也有人看到如鸿沟般的差距,选择主动放弃。
但杞无忧觉得,只要付出努力,就不是没有机会弯道超车。
“小杞,你那么努力,那么有天分,从看到你的长板视频的那天,我就相信,你会站到更高的地方,总会有这一天的。”
杞无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才意识到,等等,怎么又变成徐槐来安慰他了?
“反正这次拆完线之后也不能马上训练,还得再养养,你这么小,骨头脆得不行,一摔就嘎嘣断了,再摔一次我都没脸跟你爸妈交待……”
“我知道了,师父。 ”小孩哭丧着脸。
马路对面,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朝这边走了过来。
“Ryan?你也来这儿看骨科啊!”男人走到他们身旁,忽然停住,大力拍了拍徐槐的肩膀,“是不是挂了张医生的号?”
张医生在圈子里很有名气,从三甲医院被高薪聘请到这家私立的运动医学康复中心,慕名前来就诊的大都是一些从事体育运动行业的运动员。
“顿顿!”徐槐看向男人,表情由诧异变为惊喜。
牛顿顿,雪圈里都叫他牛顿,只有徐槐叫他顿顿。
他以前也是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在省队当教练,两人是因为肖一洋认识的。
“是啊,你也是来── ”徐槐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男孩。
牛顿顿:“我带我徒弟来拆线的。”
他又注意到徐槐身后的杞无忧,“诶?你也收徒弟了啊?难得难得!”
杞无忧一愣。
徐槐解释道:“不是,是我队里的队员,我不带他的。”
“哦哦,”牛顿顿也没在意,“我看老肖好像也在北京了,可惜我最近太忙了,不然肯定要跟你们聚一聚。 ”
“你们看完医生了是吧? ”
“ 嗯,在这里等车。”徐槐晃了晃手机。
“行,”牛顿顿有好久没见徐槐了,“那再聊几分钟。 ”
徐槐欣然点头。
“这小孩儿应该不是A队的队员吧?”牛顿顿似乎对杞无忧有点感兴趣。
“B队的。”
“ 可以可以,未来可期!”
“ 是啊,他很厉害。”
牛顿顿:“那你咋不收他当徒弟? ”
“……”
徐槐沉默片刻,“我没有想过收徒弟。”
“做师父的吧,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头疼,还要操很多心,但是我徒弟可争气了,”牛顿顿大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炫耀道,“前段时间刚拿了个全国少年组的冠军。”
徐槐笑了笑,“英雄出少年嘛。”
“槐哥。”
杞无忧突然毫无征兆的出声。
“我可不可以做你徒弟?”
徐槐怔了怔,有些犹豫。
“……我需要想一下。”
就像当初无法保证能不能成为一位称职的教练一样,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师父。
师父相比于教练,显然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责任。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难得犹豫这么久。
“犹豫啥呢,我看这小孩还挺喜欢你的。”牛顿顿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刚才他和徐槐说话时,这小孩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徐槐身上。
杞无忧:“我很喜欢你,你不是说过也很喜欢我吗?”
徐槐:……
牛顿顿:……?妈耶,我听到了什么?
“槐哥,你有没有其他徒弟?”杞无忧见他不开口,又问。
“没有,以前整天带着我师弟师妹他们训练,光是他们就够我烦的了,哪儿还有心思收什么徒弟。”
杞无忧点点头,继续发起攻势:“那你以后还会收别的徒弟吗?”
这架势好像徐槐已经同意了一样,虽然徐槐也的确没有打算拒绝他。
“呃,这要看情况吧……如果你一个人练比较无聊的话,我可能会再找一个小朋友陪你玩?”
杞无忧:“我不无聊,永远都不会无聊。 ”
“所以你不要再收别的徒弟。 ”最后一句话语气很强硬,不是在跟人商量,更像是威胁。
徐槐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很弱:“ 好、好吧……”
短短两分钟之内,牛顿顿围观了这两人从拜师到确定师徒关系的全过程,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现在的小孩儿说话风格都是这样的?这么直接?那他徒弟咋不这样呢。
他莫名觉得徐槐仿佛一个受人胁迫的小可怜,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就范。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徐槐已经受了肖一洋好一阵催促。
他无奈地发语音:“刚才司机堵车,我们现在在车上了,不堵车的话还有10分钟就到。”
说完又放下手机,转头对坐在后排的杞无忧说:“我会对你很严格,所以你要乖乖的。”
“嗯。 ”杞无忧乖乖点头。
“以后不要凶我了,你搞得我在顿顿面前很没面子的。”
杞无忧有些心虚,“……我没有凶你,是在请求你。”
“你那是请求的样子吗?好可怕。”
“那我收买你。 ”
“你准备用什么收买? ”
“……冰淇淋?可以吗? ”
“勉强可以吧,”徐槐故意停顿很久,又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做我徒弟的话,一年少说也要给我买180个冰淇淋, 愿不愿意?”
杞无忧眼里浮现出笑意,看着他道:“我愿意。”
神情认真而执拗,语气郑重如同婚礼宣誓。
作者有话说:
杞无忧:你有没有其他徒弟?以后会不会再收徒弟?(自以为冷静但其实眼神超凶)
徐·小可怜·槐: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47章 找个男朋友
两人到达肖一洋预定好的餐厅时,肖一洋已经在位置上等了他们半天,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真行,”肖一洋看见走过来的两道身影,语气怨怼,“都快等你俩半小时了!”
“这里的路况有点差,我们在路上堵了好久的……”徐槐有些歉意,“你怎么不先点菜呀。”
他和肖一洋之间不必在意什么点餐礼仪,以前就没少发生过两人约饭,一方赶到另一方已经吃完的情况。
肖一洋:“实不相瞒,我已经吃完了两盘西瓜。”
果然。徐槐笑了,这才是他的风格。
“哟,”肖一洋眼神微瞥,看向徐槐身后那人,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我们单板大跳台明日之光吗?难得一见啊。”
杞无忧:“……肖教练。”
徐槐安慰似的揽了揽杞无忧的肩,让他坐在靠里侧的位置,自己正对着肖一洋坐下,直面他即将袭来的猛烈炮火。
“小杞想吃什么?”他又伸手够过来放在肖一洋面前的菜单,递给杞无忧,“先点菜。”
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我先点吗?肖一洋瞪眼,再说我是会吃了他还是咋的,还不让他挨着我坐。
肖一洋被徐槐这副护短的样子气得脑仁疼,一时间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火药味儿很足,“我们Ryan神不是要带人拿世界冠军吗,什么时候拿一个让我开开眼?”
“嗯……可能得下半年吧,”偏偏徐槐好像听不懂一样,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有查过FIS下个雪季最早的赛事在七月份,新西兰皇后镇。”
他又转过脸,望向身边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菜单上的少年,“冬奥积分赛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我们去外训,可以先报个名试一试水。”
杞无忧闻言手一抖,手里的菜单险些没拿稳,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以他目前的技术水平,去参加国际赛事,那纯粹是给徐槐丢人。
他现在在大跳台上空翻转体最多能做三周,也就是1080,B队里还能做出1080的只有王飞跃一个,这个水平在B队算是上游,但要放到A队里就完全不够看了,而这还仅仅只是国内,更别提在国际上了。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A队的种子选手代表着国内的顶尖水平,但在大型国际比赛中却连第二轮都进不了,差距可见一斑。
上周末,杞无忧偶然刷到一条大跳台训练视频。
自从翻墙看徐槐的视频账号之后,他又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许多徐槐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单板滑手。
视频中的人是徐槐的小师弟,年仅十四岁的小朋友,他在刚刚结束的这个雪季练出了反脚1260。以前都是徐槐带着他训练,而现在,徐槐来了中国,带他训练的人变成了Sven,这条视频也是由Sven的视频账号发布的。
杞无忧在评论区里看到徐槐的留言:
【Ryan:太酷了宝贝!北京冬奥会等你!】
后面还跟了两个wink face的小表情。
Sven回复他:
【为什么不等我?我也会参加的![哭/]】
【Ryan:当然是等你们两个[飞吻/][飞吻/]】
这条留言下面十分热闹,被徐槐其他几位师弟师妹的回复所占据,他们纷纷排着队问徐槐为什么不等自己。
徐槐挨个回复了飞吻,仿佛他的飞吻是批发量产,见者有份。
杞无忧很有耐心地把徐槐的回复一条不落都看完了,又有点计较地想,为什么徐槐没有给他发过飞吻。
那条视频杞无忧反复看了许多遍,又顺着下面的相关推荐看了几条小师弟的其他训练和比赛视频。
徐槐的小师弟在近两年的一些国际性青少年赛事中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比之徐槐和Sven的少年时期也毫不逊色,有人预测,最多不过四年,一个奥运周期,他就会成为继徐槐和Sven之后,挪威的新一代顶尖滑手。
转项大跳台之前,杞无忧一直在平大集训队里埋头苦练,除了徐槐以外,他就没关注过别的外国选手。自从和徐槐去崇礼之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外国滑手的频道,进行学习和对比,也就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差距所在。
徐槐的小师弟也和他的师兄们一样,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单板,8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参加一些单板公开赛事,他的雪龄与经验都远非像杞无忧这样刚接触滑雪没多久的跨界跨项运动员可比,然而,他们在将来也许是要站在同一个赛场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方才在等车时,徐槐才会说出“十六岁滑单板完全不算晚”的那番话来鼓励他。
杞无忧承认,他当时看到视频时的确有几分挫败感,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太大打击,反而激起了内心更强烈的好胜欲。他从未觉得这些差距是无法逾越的,更何况,他还有徐槐。
他才不需要徐槐等他,因为徐槐会始终陪在他身边,带他一起往前走。
点完菜,肖一洋又打开了话匣子。
“无忧,在崇礼练得怎么样啊,跟着徐槐练出2160了吗?”
杞无忧:“……没。”
2160?这什么白日梦,想都不敢想。
严格来说,杞无忧现在的技术水平连2160的一半都不及。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做出了1080,但也只是在日常训练中可以完成。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中,难保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他并不能保证这个动作的完成度能够达到与训练时一样高的水准。
“19?18?不会吧,不敢跳?那1620呢?”肖一洋一句接一句地问,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有?1440总该练会了吧?只有4圈都跳不了?”
“好了,老肖,”徐槐看出这人是在故意激将,他不想让小杞往枪口上撞,“你放心吧,小杞那么厉害,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早晚能练出来。而且他可是你千挑万选从嵩山挑出来的天才呀,你要对他有信心。”
肖一洋的确和徐槐夸过杞无忧很多次,但他可从来没有当着杞无忧的面说过这种话,因为怕小孩儿会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肖一洋不认同徐槐的鼓励式教学法,他认为那些只是虚的,起不到实际作用。但他也明白,像“中国式家长”那样一味地打压孩子不可取,挫折教育是有必要的,吃不了苦的人在单板滑雪这条路上走不到最后,不过在磨练意志的同时,也要培养他们的自信心。
瞄见杞无忧眼睛倏然变亮,露出微微惊讶、甚至有些惊喜的表情,肖一洋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概是从见到徐槐的第一眼开始,这小兔崽子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对他爱之深责之切呀……这个想法令肖一洋忍不住牙酸了下,有被自己矫情到。
他语塞片刻,对着徐槐怒目而视:“问你了吗,我问的是杞无忧!”
“他是我徒弟,问他就等于问我。”
肖一洋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怀疑自己得了耳疾,“啥玩意儿?”
谁徒弟?
“我收小杞当徒弟啦。”
徐槐不说话倒还好,此话一出肖一洋直接炸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俩这暗度陈仓的,把我当傻子耍是吧?”
“暗度、陈仓?”徐槐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再给我装,你不是成语学得最好了吗?”肖一洋开始无差别攻击,“还有你,杞无忧,以前怎么说的,说刚开始练,水平很差劲,不想做我徒弟是怕给我丢人。”
“呵呵,现在倒是不怕给徐槐丢人了?”肖一洋冷笑,“国际赛场上可没人不认识徐槐,以后要是出国比赛,你在场上比拉了,整个雪圈儿都得怀疑徐槐挑徒弟的眼光有问题。”
他们点的菜陆续端上桌。
杞无忧自觉理亏,又觉得肖一洋的话也的确不无道理,于是就没有出声反驳,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忍气吞声地挨骂。
肖一洋尽管很生气,但饭也没少吃,化气愤为食欲,吃着吃着情绪就平复了许多,便又和徐槐聊了会儿国家队下一阶段训练的事情。
平行大回转集训队下一阶段会转去广州训练。低纬度地区气候炎热,一年到头都很少见雪,但却奇迹般地通过人工造雪技术建起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室内滑雪场──广州融创雪世界。这里是众多滑雪爱好者在夏天的聚集地,也被不少运动队作为夏训的训练基地之一。
见到两人之前,肖一洋原本还有些短暂相聚后又将分别的惆怅,结果被杞无忧拜师这件事冲击得半点愁绪都没有了,现在看见这俩人就来气。
他听见徐槐低声问杞无忧会不会剥螃蟹,杞无忧摇了摇头,于是徐槐就亲手示范教他怎么剥,然后把剥好的蟹肉放进他碗里。
……好像在秀恩爱一样。
秀什么秀,就你有徒弟?
肖一洋越看越生气,气都快气饱了。
真tm碍眼的两个人,我还不如回去陪老婆!
饭吃得差不多了,他让服务员帮忙打包了几份店里的招牌菜准备给老婆带回家,想了想,又去掉其中一道菜,“这个算了,还没有月月做的好吃。”
“真羡慕你有月姐这么好的老婆。”徐槐不失真诚地说起漂亮话。
“少拍马屁, ”肖一洋忍住笑意,“滚!”
肖一洋的老婆叫陆月月,是他高中同学,两人恋爱长跑了将近十年才结婚。肖一洋是个老婆奴,且在这方面十分小家子气,乱吃飞醋,勒令徐槐不能喊她月月,因为他听徐槐这么叫的时候总觉得太黏糊了,跟撒娇似的。更何况徐槐那长相,往陆月月面前一站,即使他是个gay,也免不了会令肖一洋产生一些危机感。
徐槐是肖一洋身边朋友中唯一一个gay,肖一洋刚得知时十分新奇,听说挪威同性婚姻合法,还和徐槐聊过这一问题。
当时他有向陆月月求婚的想法,可两人分居两地,他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于是就问了身边朋友的看法。
和恋人长时间分隔两地,且短期内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向对方求婚的话会不会被拒绝?
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不好说,应该不会答应吧,建议别求,先解决异地恋问题。
只有徐槐说,我觉得月姐不会拒绝,因为她很爱你。但正是因为她爱你,所以你才不应该现在求婚。
也许是由于家庭原因,导致徐槐对婚姻持悲观态度,也不想步入婚姻关系。
肖一洋知道,其实像他们这些外国运动员普遍比较开放,很多人都荤素不忌,没有固定伴侣。印象里徐槐在这方面似乎还挺保守,倒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肖一洋很关心朋友,但他也不至于这么老妈子,还要为徐槐的终身大事操心。
“小槐啊,反正现在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我建议你找个中国的男朋友,”比起简单的儿女情长,肖一洋想得更长远,也更有格局,“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中国了,继续为我们国家队效力!”
徐槐反应平淡,反倒是一旁的杞无忧险些被呛到,手背掩着嘴低咳了几声,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了。
徐槐给他倒了杯水,又对肖一洋嗔怪道:“老肖,你不要吓到小杞了。”
肖一洋嘎嘎乐起来:“咋了,你徒弟恐同啊?那你们这师徒关系估计很快就走到头了。”
“……没有,”杞无忧喝了好几口水,终于喘顺了气,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艰涩,“不会的。”
“啧,”肖一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是你谈恋爱的话肯定不能在国家队里谈……”
徐槐投来疑问的眼神。
杞无忧也放下筷子,抬起头盯着他。
“我们队里有规定,教练员和运动员之间不能谈恋爱,除非你或者他不想干了,”肖一洋侃侃而谈,“哦对了,还有未成年人不能谈,同队的男女队员不能谈,总之就是现役运动员没出成绩之前最好都别谈,一切以训练和比赛为先。”
“你们,怎么这样……这么……”徐槐听懵了,停顿几秒,在脑中搜寻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封建。”
肖一洋:“肯定没有你们外国人开放啊!但我们这也是为了运动员着想。”
“那你们的运动员还挺惨的,”徐槐想了想,“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某些情感关系带给人的情绪起伏会比较大,的确会影响心理状态。”
“啊对对,”肖一洋竖起大拇指,觉得他孺子可教,“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徐槐仍在思考,“不让运动员谈恋爱,那如果有需求的话,除了自己解决,就只能找……”
“我操!!!”
“别别别别说了!”眼看着话题就要奔向限制级,肖一洋忙打岔,“我都差点忘了旁边还有小孩儿呢,别在小孩儿面前说这些了。”
杞无忧吐掉嘴里的骨头,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
肖一洋见他这副神情,促狭地说:“不过现在的小孩儿懂的其实也挺多的,对吧无忧?”
杞无忧没有理会肖一洋,而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徐槐,“槐哥……”
少年眼睛里一片清澈,还带着些许求助意味。
“好啦,”徐槐安抚般看他一眼,又对肖一洋道,“你不要逗他,他哪里懂这些。”
肖一洋懒懒地靠着椅背,有些戏谑:“那你还是把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想得太单纯了,我可不信他一点儿都不懂。”
又把目光转向徐槐,“你觉得我刚才的建议怎么样啊?考虑考虑。”
“……不怎么样,即使是中国的男朋友,我也可以带他回挪威的,不一定非要留在中国。”徐槐只想让肖一洋赶紧打消掉这个念头。
肖一洋仔细一琢磨,挪威的环境的确要比这里更适合滑雪,可是──
“你也不是一定要找个滑雪的吧?”
“要不让月月给你介绍几个?”肖一洋神色猛然一喜,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老婆认识好多学艺术体操的小男孩儿呢!”
徐槐:“……不用了。”
“那学跳舞的呢?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也……”
“吃你的饭吧!”徐槐眉头轻蹙,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刚才你还说不聊这个了。”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想法。
“好好好,”肖一洋本来也就只是随口一说,开开玩笑而已,忙见好就收,“不聊了不聊了。”
作者有话说:
弟弟:暗杀名单+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