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山丢擦枪的白手帕,“告诉汪大寿最迟月底,我能找到一个汪大寿,就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让他好自为之。”
“是,我一会儿就去找汪大寿,转达你的话。”周海答道。
“一会儿?”阎君山眯了眯眸子,看向周海,“还有什么事?”
周海低着头,迟疑地说道,“您打算怎么处置左离?”
余光偷偷瞄向阎君山。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早就把人抓起来了。但如今这形式,他猜不透阎君山对左离的态度,不敢贸然行动,只采取了一个柔和费时费力的法子,命人暗中监视。
阎君山枪收进枪套里,偏过脸,最近得来的情报,左离和查白师洪彩,甚至是刚在大帅府离开的宋江山等人,早已勾结在一起,一环扣一环,把他逐渐逼到了不得不拿出阎家军将士用血汗换来的十座城。
十座城虽然只是缓兵之计,保住了安王爷的家底,并且他有信心早晚能夺回来,但心里上总觉得对不住老爷子。
在他看到宋江山带着阎家军的花名册找上门的时候,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有查白借过阎家军的花名册,查白对阎家军应该早已有了二心。
查白那个笑面虎跑得太快,他命人去抓的时候,人已经借着外出巡查的由头跑了。
宋江山查白等人,他定会一个一个地收拾。
但左离和那些人不一样,最近一段时间,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左离,只要不想,就不会想到左离在背后捅他刀子,他也就不会心痛。
他不知道左离这个链条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不管左离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都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他,刺痛了他的心,毁了他们的感情。
阎君山看着地上刁烨梁的尸体,他做不到像对付刁烨梁一样对付左离,他下不去手,也舍不得,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左离,似乎只有回避,不予理会才是最好的办法。
阎君山没有回答周海关于左离的问题,转身往回走。
周海看着阎君山落寞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三章 不速之客
左离家最近几天一直都是房门大敞,好像有意在等待什么人一样。马修贤自上次通知他阎方已死的消息之后,没有再登门过,大概是走了。
前几天巷子口突然多了几个生面孔,一直徘徊在他家附近,左离猜测十有八九是阎君山派来的。
这天左离照常打开大门,坐在院子里等阎君山来找他替阎方报仇。旺财趴在他脚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但他没有等来阎君山,反而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下人打扮,四十多岁,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也干净得体。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师宅厨娘,受老太爷委托,给贝勒爷送东西。
左离心猛地提了起来,能管他叫贝勒爷的,应该没几个人。垂眸看了一眼厨娘手中,有些掉漆的正方形木盒子,一看就是有些念头的,但盒子棱角分明,应该是被人精心保存的缘故。
左离一时没没有反应过来厨娘口中的老太爷是谁,“你说谁?”
“师、宁”厨娘一字一顿地说,把木盒往左离面前递了递,“老太爷去江城之前把这个东西留在我那的。”
左离眸色怔了一下,师宁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了,老王爷在世的时候,偶尔叫师管家的大名师宁。
左离点点头,原来是师洪彩家里的下人,替老师管家给他送东西来了。
师洪彩也算是有孝心,没只顾着自己跑路,还带上了一把年纪腿脚不利索的师管家。
左离接过木盒子,在手上颠了颠有点分量。
“行了,我完成老太爷的嘱托了。”厨娘松了一口气,感慨般地说道,“他们都说老爷子糊涂了,可我觉得老爷子心里啥都明白。这人走了,也算是享福喽!”
左离抬眼看向厨娘,“师管……师老太爷走了?”
厨娘说:“是啊!中秋节前一天没的,老太爷从海阳城离开的时候就说了,等到他的死信,才能把这东西交给你!”
上一次见到师管家还是在大朝会的时候,没想到忠厚笃实的师管家,也走了,左离心里叹息一番。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死才能把东西给他呢?
左离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盒子有锁扣,却没有落锁,就好像过去尘封了什么东西,如今故意展示给旁人看一样。
厨娘自顾在他面前说着话,“老太爷说不明白,手脚也不利索,”说着掏出一张纸,展开在左离面前,“就这么两句话,指不定写了多长时间呢,老太爷真真是记挂着你的。”
左离抬眸扫了一眼,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大意是师管家死后,让刘嫂把东西给他。刘嫂就是这位厨娘的名字。
左离带着忐忑的心绪,打开木盒,脸色倏然煞白。
盒子里摆放着一只左轮手枪,手枪下面压着一沓泛黄对折的信纸。这支手枪他认得,正是当年老王爷佩戴的那一支。
十七年前,他惊恐之下匆忙从王府离开,没带走一两件老王爷的旧物做念想,突然之间见到老王爷的东西,左离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师管家偏偏让人在他死之后,才把老王爷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如潮水般拍打着他的思绪,愈来愈甚。
左离颤着手,打开压在枪下的信纸,眸子越瞪越大,握着信纸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信中详细讲述了十七年前,安王爷遇害当天发生的事情。
当年师洪彩在安王府负责喂马,安王爷有一匹很喜爱的马,师洪彩不小心把发了霉的草料喂了王爷的爱马,当天晚上马肚子涨的气球一样。尽管师洪彩战战兢兢伺候那匹马一晚上,凌晨,那匹马还是死了。
师洪彩那个时候也就二十来岁,心性远没有现在沉稳,惊慌失措之下找到了当时在安王府做事的师管家,也就是师洪彩的父亲。
师管家早年丧妻,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听完师洪彩叙述,当即连打带骂,数落了师洪彩一通。
师管家老实忠厚,服侍安王爷大半辈子,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怎么就样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师管家气得手直哆嗦,对师洪彩说道,“你现在就去给王爷认错,哪怕是断胳膊断腿,你自己犯下的错,你得受着!”
师洪彩跪在师管家面前,“那……要是……要是王爷要我给那匹马偿命呢?”
师管家愤恨地一甩袖子,“那我就给你发送喽!快去!”
师管家说的这句话,完全是气愤师洪彩做事不用心,没过脑子的一句气话。安王爷为人宽厚,即便是心疼死去了的那匹马,顶多也就是在师洪彩身上打几板子,绝对不会因为一头畜生,要了一条人命。
但心思深沉的师洪彩,把师管家的这句话当了真,在师管家的逼迫下,不得不去给安王爷认错。
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以后能在安王府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其他人瞧不起,师管家还特意支开了服侍安王爷的下人,自己亲自守在门口。
第八十四章 迟到的真相
师洪彩进屋之后,发现安王爷是睡着的,枕头边放了一支枪。心里想的全是王爷拿着这支枪,杀死自己的画面。
师洪彩站在床边,目光逐渐变得阴厉,“我死,还不如你去死!”面上沉着冷静,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狠毒,拿起枪,对准安王爷的眉心,扣动扳机。
师管家听到枪声跑进屋的时候,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的儿子杀了当朝王爷,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在人性大义和自身利益的权衡对比之下,师管家选择了后者,当即带着师洪彩离开王爷的院子,把杀害王爷的枪藏了起来。
前脚刚安顿好师洪彩,后脚伺候小贝勒爷的小厮就过来找他了,之后的事情左离就知道了。
不巧阎方从王爷的院子里出来,被左离撞见了,师管家顺水推舟,把这比账按在了阎方头上。又怕小贝勒爷找阎方对峙,才连骗带吓弄走了小贝勒爷。
师管家的信中多次提到了对不住安王爷和小贝勒,说他自己不配为人,不敢奢求小贝勒爷的原谅,只求给他一个心安。
信的落款时间是,光绪二十九年十月初六。
光绪二十九年正是老王爷遇害的那一年,也就是说,安王爷遇害后不久,师管家写下了这封信。
左离读完,感觉血液都凝固住了,双眼通红,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那么厚的一沓信纸,左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心痛。
十七年了,他抱着对对阎方的仇恨活了十七年,左离捏着厚厚的一沓信纸,如今阎方死了,他手上沾了阎方的血,才来告诉他,这十七年他恨错了人,他的杀父仇人另有其人,他的这十七年就是一个笑话。
难怪上次在大朝会上见到师管家后不久,他便遭遇了杀手的暗杀。阎君山和他讲背后买凶之人是师洪彩的时候,他还想为什么。即便是师洪彩认出了他的身份,也没有理由杀他。
师管家的这封信给了他答案,师洪彩分明是怕左离知道当年的事情,要他的命。
只是可惜了阎君山,为了他这个处心积虑想要阎方性命的人挡子弹。
他愤恨自己的蠢,同时也替阎君山感到不值。
左离举着信纸,质问厨娘刘嫂,“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眸中冷的都能冻出一层冰碴。
刘嫂观察着左离的态度变化,以为和他一样是感伤老太爷的离世。她完成了老太爷的遗愿,帮这位贝勒爷办事,怎么也能捞点赏钱。
左离的这声淬着冰碴的质问,一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两人之间,指不定有什么仇怨呢,颤颤巍巍地从石凳上起身,规矩地站在一边。
刘嫂一拍大腿“我都说了呀,是老太爷说他死了之后,才能把信给你的。”
左离声音陡然抬高,“师宁是在中秋节前一天死的,为什么当时你不把东西送来?”
刘嫂被左离吓得一哆嗦,“我也想送来的,家里收到老太爷没了的消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也就是人在江城没的,老太爷还有机会把东西留给我,我再转交给你,若是师爷和老太爷都在海阳城,”刘嫂瞥了一眼左离手中的信,愤愤地说道,“师爷看老太爷看的太严,根本不让老太爷和外人接触,这辈子您都甭指望能见到这东西了!”
左离泄气一般地坐在石凳上,苦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老天为何如此捉弄人。
刘嫂一看左离又哭又笑的,心里也不惦记那点赏钱了,“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走的时候,贴心地给左离关上大门。
大门的合上的声音,拉回了左离的思绪,他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想到阎君山会为阎方报仇来找他。
一个时辰前,他还能泰然自若地等阎君山来,但师管家的信,彻底打破了这种状态。
他无法面对阎君山,他很难想象,当阎君山上门质问他,为什么和查白那些人合起伙来置阎方于死地,他将如何回答。
对阎君山说对不起,不过是闹了一个大乌龙,杀错了人吗?
左离感觉胸口好像突然凝结了一团浸着毒液的血,正在一点一点地蔓延至全身,刺痛感随之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等阎君山来找他,他需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想见到阎君山那双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
左离骑着马疾驰出海阳城的时候,老天似乎真的是有意捉弄苦命人,适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风起云涌,黑压压的乌云快速遮住天际,没过多长时间,大雨像天上银河泛滥了一般,狂泻而下。
八月末的雨,带着刺骨般的凉意,左离就像是没感觉到下雨一样,速度丝毫不减,逃也似地直奔秃顶子山方向。
左离牵着马出门的时候,被周海安排在左离家附近盯梢的大兵,一看这是要走的阵势。
由于周海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擅自做主,他们不敢拦下左离。只能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左离,一路立马回去向长官报告。
第八十五章 老死不相往来
分出的那十座城,可以说是从阎君山身上扒下了一层皮。迫于阎君山的高压之下,汪大寿赶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凑齐了这个月的军饷。海阳城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周海带着盯梢大兵的消息,扣响了阎君山办公室门。
阎君山身上盖着外套,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着骤雨抽打玻璃窗的声音,小憩了一会儿。
周海进来后,阎君山头脑还有些不清明,混强强的,闭着眼睛对周海说,“什么事?”
办公室的光线有些暗,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雾,配上冷硬的装修风格,衬得躺在沙发的人影,愈发落寞了一些。
周海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沙发边,犹豫了两秒,轻声说道,“左离,往秃顶子山方向走了。”
“走了!”阎君山沙哑着嗓子,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眼睛微微眯开一条小缝,看向窗外。
阎君山小声嘀咕,“怎么就走了呢?”
阎君山可以心狠手辣地对付查白和师洪彩,也可以阴谋阳谋算尽去对付宋江山。唯独左离,他对左离是又爱又恨,真不知道该拿左离怎么办。
阎君山每次想到左离连同宋江山等人,背后捅他的刀子,他心里就抽痛的厉害。这么多天过去了,痛得让他都有些麻木了。
听到周海说左离走了,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终归是留不住左离。
走就走吧,阎君山赌气般地想着,反正左离的心也不在他身上,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阎君山翻身换成面朝少发靠背的姿势,继续躺着,瓮声瓮气地对身后的周海说道,“知道了!”
周海点点转身出去了。
周海就像是阎君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即便是阎君山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了阎君山对左离冷处理的态度。和盯梢大兵交代一声,把追踪左离的人撤回来,以后不用管了。
一个孤单的身影,拼了命一般在暴雨中急行,从海阳城到秃顶子山几百公里的距离,隔天,天还没亮。左离就抵达了秃顶子山山脚下。
左离不知疲惫地抽打着马屁股,入眼尽是连接天地的水帘,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倾盆大雨已转换成牛毛细雨,山脚下汇聚了无数条泥泞的溪流,马蹄飞踏而过,溅起一片带着污泥的水花。
“大当家!”正在山脚巡岗,带着草帽披着蓑衣的王生,在左离经过几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个雨中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是几个月之前下山的大当家。
左离脑子昏昏涨涨的,一门心思的想着逃离海阳城,快点到达左家寨。压根就没听清,左家寨兄弟王生在身后喊他,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穿着蓑衣的王生。
秃顶子山山路崎岖,雨天更是泥泞难行,疾驰的马蹄,不巧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前蹄骤然打滑跪在地上。
左离重心不稳,一个没留意从马背上硬生生摔了下来。左离只觉头上一阵刺痛,流淌的泥水瞬间多了一抹鲜红。眼前越开越模糊,耳边尽是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哗啦啦的,好像谁的哭声。
冰凉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洒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好像有灼热的液体流出,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左离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的竟是那张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矛盾,明明是想着离开,却又无时无刻地想起。
正在因左离没回应而耿耿于怀的王生,恰巧看到左离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情景。
左离在左家寨的形象,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坠马?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大当家身上。
要不是王生亲眼看到大当家,从他面前经过,他简直无法相信那个在马背上摔下去的,是大当家。
王生把草帽帽檐往上戳了戳,急切地喊道,“大当家?”等了两秒,没有听见回应。
大当家出事了,王生小拇指放在口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通知寨子里的兄弟接替他的位置。带着另外两人,把已经昏迷的左离连搬带扛地送到寨子里。
这么凉的天,左离身上却滚烫滚烫的,额头上还在滴淌着血,双手无力地下垂着。
背着左离的兄弟,把左离后背上颠了颠,“大当家不会不行了吧!”
“瞎说什么胡话!”王生训斥道,脚步不觉加快。
还没进寨子,王生抻着嗓门喊,“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尽管王生喊的声音很大,但混杂在雨水浇打在地上的声音里,就显得有些微弱了。
“把当大家送屋里去!”
王生经过左冷房间的时候,门敲的“哐当哐当”直响,就差把门框敲下来了。
“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从马背上摔下来,晕到了,您快去看看!”
敲了半天也没听见左冷的回音,趴着窗户看了看,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
“人去哪了?”
适才扶起大当家的时候,身上烙铁一样的烫手,人又昏迷着,一刻也耽误不得,这不着调的二当家也不知道去哪了。
王生正着急,扯过一个刚上完茅厕,还提着裤子的兄弟问道,“看见二当家了吗?”
那兄弟眯着眼睛,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嗯哼”了两声,“不在房间吗,那应该是在凌大夫那吧!”
“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他!”王生和提裤子兄弟说,“你去我院子,让我家婆娘,烧些热水,送到大当家屋里。”
“大当家回来啦?!”提裤子兄弟一下子来了精神。
王生踹了提裤子兄弟一脚,“快点吧你,大当家坠马昏迷着呢!”
“哎!哎!知道了!我这就去!”提裤子兄弟,两下系上裤带,拔腿就往王生家院子跑。
第八十六章 凶险
秃顶子上此时汇聚了两位名医,左冷下山一趟,把海阳城最有名的大夫凌志,拐带回了秃顶子山。
昨晚两人在后山发现了一株草,极像一部古医书里记载,极为罕见的灵草。
左冷在山上生活了三十来年,对秃顶子山有着浓厚的感情,即便是心里不确定,嘴上非常笃定地说就是书中记载的灵草,凌志不管左冷说什么,回答就是不咸不淡的两个字,“不是!”
两人因为一株草,呛呛了一整晚,直到王生来敲门,才结束这场“纷争”。
凌志食指中指搭在左离的脉搏上,微微蹙眉,“气逆三焦,雷火郁结。”
左离额头上一块蛋黄大小的伤口,尚有渗血的迹象,左离处理完伤口,让刀疤把伤口包裹上。
刀疤处理完左离的伤口,凌大夫不苟言辞,问一句说一句,还没有他口条利索呢,抬眼问左冷,“啥……啥……啥意思?”凌志万年的冰山脸山,那么一蹙眉,看着心里有点没底。
左冷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啧了一声,没回答刀疤的问题。拍了拍凌志的肩膀,示意他来诊脉。
三分钟后,左冷表情和凌志同出一辙,左离房间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左仁,急道,“我说两位神医,你们到是吱一声啊,大哥情况怎么样了?”
左离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隐有衰败之象,一看情况就不怎么好。
左冷弯腰给左离掖了掖被角,面色沉重,“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出不来,又着了风寒,能好到哪去?”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内的气温好像骤然低了两度,个个蔫头耷脑的,两位名医都这么说了,大当家十有八九是不行了。房间内甚至出现了轻轻的啜泣声。
左冷目光扫向众人,怒着说道,“都干嘛,人还没死呢,就开始哭丧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里大当家能好怎么的?”
众人纷纷底下头,但谁也没有要走出房间门的意思。
凌志立在左离床边,语气淡淡地说道,“能治!”
众人一听能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些许。
左仁是个急脾气的,一听凌志大喘气的一句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能治你不早说,害的大家伙白担心!”
左冷在一边接道,“是能治,三七开,生门占三,死门占七!”
左家寨众人,刚缓下的神色又紧张起来。被这两位当世神医你一言我一语,折磨得心情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
左冷继续说道,“我和凌大夫,定会拼尽全力!”视线停在左离脸上,“不过一切,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刻的左离沉浸在自我意识世界里。
“哥哥,我刚才在这边,看到好大一条鱼。”小阎君山身上光溜溜的站在河塘里,水位正好没过小屁股,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比划了一个长度,兴高采烈地对左离说。
离柏裤腿窝到大腿根,正弯腰在河里摸鱼摸的认真,头也没回,对身后阎君山敷衍应声,“知道了!你别说话,吓跑了我的大鱼!”
阎君山努努嘴,心里有些不服气,他也能摸上来大鱼。顺着刚才大鱼游走的方向淌水过去。
离柏在河里摸了半天,终于抓上来一条筷子长的鲤鱼,“哈哈哈,阎君山,你看我抓到……”话说到半截,回头没看到小不点弟弟的影子。在平静的水面上,反倒泛起几层荡波。
离柏急着喊道,“小不点?阎君山!”
下人们早就提醒过他,这里有暗流,只能在河边玩,不能往里走。弟弟不会被暗流冲走了吧,离柏瞥了一眼岸边说笑打闹的丫鬟小厮们,等他们下水,弟弟早就被暗流冲走了。
彼时的离柏已经九岁了,已经深谙暗流的凶险,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离柏一把丢弃他好不容易摸上来的鲤鱼,顺着河面起荡波的地方,想也没想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幸运的是,阎君山只是踩进了河塘较深的位置,没有遇到暗流。但当他把阎君山拖上岸的时候,人还是昏迷了。阎君山肚子鼓鼓的,浑身湿漉漉的尽是恶臭的淤泥。
丫鬟小厮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没经历过这种事,看着昏死过去的阎君山,都吓傻了,谁也不敢伸手上前。
离柏推开围在阎君山周围的丫鬟小厮,清理口鼻,又是按肚子,又是对嘴吹气的,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阎君山“咳咳”两声,一股一股地往外吐水。
阎君山睁开眼睛,就看到哥哥那张放大的脸,嘴唇被另一个带着温度的唇堵住,自此心里埋下了一颗对离柏区别于常人的种子。
兄弟二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下午的抓鱼时间。若是离柏吩咐下人,不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禀告王爷,大家相安无事,对谁都好。
但那个时候的离柏心眼实诚,脾气还倔。回王府就向安王爷一五一十交代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七章 两小无猜
安王爷听了之后属实被这两个孩子吓得不轻,阎方兄弟有事出门,信得过他,才把孩子留在王府,若是出事,要他如何面对阎方兄弟。当即吩咐下人去宫里请御医,给阎君山瞧瞧是否落下病根。招来人牙子,把今天随侍的丫鬟小厮全部发卖了。
安王爷问离柏知不知道错了,离柏跪在门外,大声说,“知道了!”
“下次还带不带弟弟去河塘里玩了?”安王爷极其严厉的语气质问他。
离柏腰板挺得笔直,他不理解,他明明是救人了,为什么王爷还以这个态度对他。
更何况,要么上树打鸟,要么下河摸鱼,人生少了一大趣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离柏回得干脆利落,“去!”
就这样,离柏第一次被安王爷罚去跪祠堂,还不准下人给他送饭,什么时候改口了,说不带弟弟去河塘里玩了,什么时候出来吃饭。
离柏那个时候也是真倔,不给吃饭就不吃,跪祠堂就跪祠堂,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深人静,离柏孤零零地跪在祠堂,祠堂里阴冷阴冷的,困得不行,还睡不着,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和安王爷犟嘴的时候有多倔,此时就有多遭罪。
下半夜,守着离柏的嬷嬷过来说要去方便一下,实际上就是看离柏跪得老实,平常又不会对他们这些下人说什么,想躲会儿懒。
别看离柏小,下人人什么心思,他心里明镜着呢,即便是当着他的面睡觉,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没看见,懒得管他们。
下人走后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离柏以为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不觉回头看了一眼,来的竟然是瞪着滴流圆眼睛,左顾右看的阎君山。
离柏注视阎君山学着他的样子跪到旁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阎君山边警惕地瞄向门外,手伸进衣服里面,半晌之后,从怀中掏出两个白馒头,笑呵呵地递到离柏面前,“哥哥,给你!”
离柏垂眸看了一眼,肚子都快饿瘪了,巴不得两个馒头一下子塞到肚子里。但他和王爷正僵持着,吃了东西,就感觉他自己输了一样。
离柏视线停在面前的排位上,不去看诱惑人的馒头,冷硬地对阎君山说,“拿走,我才不吃!”
阎君山一听就蔫了,小声嗫嚅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跟你没关系!”离柏打断阎君山,心里多少对阎君山有点气,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一直以来,王爷连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这次居然因为别人的儿子,罚他罚得这么重。
半晌之后,离柏听到啜泣声,侧头看向阎君山。
阎君山怀里抱着两个馒头,小脑袋埋得很低,眼泪大颗大颗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委屈极了。
离柏心一下子就软了,“哎,你别哭啊,弄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
阎君山红红的眼睛看向离柏,摇头说道,“哥哥,没有欺负我,我,我只是……”低头摆弄手中的馒头,“爹说刚出锅的馒头最香了,刚出锅我就偷了两个,想给你送来,但守在祠堂门口的那个嬷嬷长的太凶了,我不敢进来……”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