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柏眸色怔了一下,阎君山是从怀中把两个馒头拿出来的,刚出锅的时候就踹进怀里,那不得把人烫伤了啊。
离柏顾不得安慰大声哭泣的阎君山,一把掀起阎君山的衣服。肚皮上已经浮起两个大水泡,周边一大片泛红的痕迹。
离柏既心疼又气愤,有心想骂阎君山两句,傻子嘛,非要把滚烫的馒头揣怀里。
但看阎君山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手指轻轻触碰红肿的地方,心疼地问道,“疼不疼啊!”手指碰到阎君山的瞬间,明显能看到阎君山颤抖了一下。
阎君山见左离面色和缓,破涕而笑,“不疼!”两只小手捧着馒头,胳膊微微抬起,任由离柏看他烫伤的肚皮。
离柏接过阎君山手中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咬,香甜软糯的白馒头愣是尝到一丝丝苦涩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阎君山的眼泪滴到了馒头上,还是他心里的味道。
他跪在祠堂大概三个时辰,馒头已经有些凉了,说明阎君山怀揣着滚烫的馒头,在门外已经等了三个时辰,才等到嬷嬷离开。
阎君山有些不好意思,“馒头有点冷了,肯定不好吃了。”
“好吃!”左离咬掉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心里对阎君山的那点气也消没了。
第八十八章 “侄媳妇”
左离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想到了在王府大院的美好时光,一会儿又想到街头流浪的那段艰难日子。
左离在床上躺的安静,却忙坏了左冷和凌志两位大夫。
两人轮班亲自在左离床前守着,翻箱倒柜地找医书,需要名贵的草药,打发兄弟下山买,需要蛇血做药引子,打发兄弟上山抓蛇。
一天,两天,三天……
十天很快过去了,左离却不见半点起色。左离封上信封的封口,对守在门口的王生说,“这封信想办法送到海阳城大帅府!”
正改药方的凌志问左冷,“什么人啊?”
左冷瞥了安静躺在床上的左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侄媳妇!”
他和凌志起早摸黑了十天,都没什么起色,虽说医者不会放弃每一个病人,但他心里有些没底。
此时的左冷还不知道左离和阎君山之间的纠葛,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彼此留下遗憾。
左冷的信非常顺利地到达了大帅府。
安葬了阎方,解决了军饷问题,军中一切事务逐渐步入正轨,正如阎君山所料到的那样,十座城快速瓦解了宋江山等人的利益联盟。
眼下,正拟作战计划,收回拱手让人的城池。
下属把信交到周海手里,周海垂眸看着来自秃顶子山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既然是给少帅的,相当然地认为是左离寄的。
周海伸头看了一眼正指着沙盘,研究下一步作战计划的阎君山。
少帅好不容易最近有点精神头,一门心思铺在军务上,可不能因为一个曾经在背后捅过刀子的人,坏了事。
周海拉开抽屉,把信扔了进去。
那封承载着左离生死未卜现状的信,就这样混杂进了大量无关紧要的信件里。
阎君山在屋里冲周海喊道,“周海,你干嘛呢?快点过来!”
周海合上抽屉,“来了!”
阎君山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瞥了周海一眼,周海神色如常地说,“我刚才打电话没打通。”
阎君山刚才确实让周海给军需处打电话,没有对周海的话起疑心,小木棍指着一处,“到时候,你带人埋伏在这里,这里也要多派些人手……”
或许是老天还没有折磨够左离,亦或许是左离命不该绝。
在左冷和凌志两位名医的照拂下,昏迷的第十五天,终于清醒过来。遣散了来看望左离的众人。
左冷手里还拿着左离刚喝过汤药的碗,看着缀在最后面的凌志,“凌子!”凌志回头看他,“碗拿出去。”
左离这才注意到凌志这个人,脸色蜡黄,满脸麻子,身形消瘦,要不是左冷在后面叫住凌志,明明那么大一活人,他愣是没注意到。就好像此人在刻意收敛气息,不让别人注意到一样。
左离有些奇怪,左冷是一个看脸交友的人,这人长的其貌不扬,甚至有点一言难尽,为何却能和左冷走得如此亲近。
凌志接过左冷手中的碗,和左离短暂对视,点了一下头,跟随众人离开了。
左离抬头笑着问左冷,“他就是你那至交好友凌大夫?”
左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我们两个在这里起早贪黑地伺候你,你还能见到我吗?”
左离愧疚地偏过脸,尽管是名贵药材用着,面色依旧煞白,本就没多少肉的脸上,颧骨更加清晰可见。
对于左冷而言,左离就是他半个儿子,左离这个样子,他是看一眼,心疼一下。说好的是去寻仇,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左冷站在床边,也不顾大不大当家的了,一副说教的气势,“说吧,怎么回事?”
左离倚靠在床头,就知道左冷定会问他一些海阳城的事情。心里埋藏了十七年的身世秘密,只为了能顺利地手刃仇敌,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个笑话。甚至因为这个笑话,伤害到了爱他的人。
他想和阎君山解释清楚,他不是故意的,求阎君山原谅他,但他没有那个勇气,更没那个脸面对阎君山。
左离心里憋得有些难受,他现在也想找一个人,述说心里的无奈和委屈,哪怕这个人是看起来极不着调的左冷。
说他是安王爷的儿子,说错把阎方当成他的杀父仇人,说和查白合作,说他对不起阎君山……
起初左冷还惊讶地插一两句话,后来干脆不说了,作为一个聆听者,安静耐心地听左离的故事。
左离昏迷十多天,身体虚弱,撑着精神讲完,天已经擦黑了。头脑浮上些许困意,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左冷还在消化左离的事情,他这个外人听完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叹了一口气,左离这孩子的这十七年是泡在苦水里度过的,老天就怎么揪着一个人不放啊!
左冷想到前几天给阎君山寄的那封信,可能有点弄巧成拙了,也难怪阎君山没来,两人闹成这个样子,几乎不可能在一起了。
左冷面上划过一丝心虚,看天色暗了下来,正好到饭点了,借由子出门松了一口气,顺便吩咐一声,没多大一会儿,刀疤端着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进来了。
左离此时没什么胃口,他怕寨子里的兄弟们担心,勉强喝了半碗粥。
刀疤收拾碗碟的时候,随口问道,“大……大……当家,你……你的仇……报……仇报完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均愣住了。
左冷愣的是他刚听左离说完报错了仇的事,这会儿刀疤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就是往左离的伤口上撒盐。
左离尽管头脑昏昏沉沉的,但一下子抓住了刀疤话中的关键。
刀疤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是啊,他的仇还没有报,杀害老王爷的真正凶手——师洪彩,还好好活着,他怎么能安心地躺在这里。
但他现在虚弱的厉害,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要费些力气。
十七年的牢笼就是一个笑话,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七年,他得做他应该做的事情,打破真正的枷锁。不然,他的这辈子都将是一个笑话。
左离合眼躺在床上,他感觉躺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他无法接受他所犯下的这个错误。
左离房间外,左冷轻轻关上房门,对着刀疤就是一顿数落,说刀疤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左离报仇的事情。简单复述了左离的话,刀疤听后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刀疤看了一眼大当家房间,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地问左冷,“大……大……大当家,不会……自己……去……去寻仇吧……吧?”
左冷白了刀疤一眼,“去……去……去……怎么去?大当家现在连床都上不去,怎么去找师洪彩那个孙子寻仇?”
“等过段时间,大当家好利索了,咱们左家寨的兄弟,一起去找姓师的,报仇!”
正如左冷所预判的那样,虽说已经苏醒过来,但最近两日都是在躺在床上度过的。
就在左家寨众人筹备如何要了师洪彩那孙子的命时,左离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离开了左家寨。
虽然寨子里的兄弟们,没和他说要替他找师洪彩,但他心里有事,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七零八落也听得个大概。
替老王爷报仇,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能连累寨子里的兄弟,更何况那么多人,呼呼啦啦一下子进城,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那些富商恨不得吃了他们,一旦有人认出他们中的一两个人,那对左家寨的兄弟来说将是一场无法预估的灾难。
经过几日的调养,左离虽然看着有点精神,但病根还远未除尽,内里虚弱的厉害,骑着马走到山脚下,就有点撑不住了。
不得已在山下的农户家中休息一晚,第二天天没亮,继续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三天才走到江城。
城门口有很多驻守盘查的兵,各个神情严肃紧张,城墙上架着炮,好像随时准备打仗样子。
左离勒紧缰绳,马在原地踏了几步。
他不知道师洪彩的行踪,但他知道查白就在江城,马修贤劝他离开海阳城的时候,曾经说过,查白有了新靠山,就是江城的宋江山。
宋江山手里有军队,查白有满清王爷的威望,师洪彩有钱,这三个构成了一个坚固的利益团体。
阎君山一定已经查到了查白和师洪彩的利益关系,依照阎君山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师洪彩想要活得安宁,必然会寻找一个能护得住他的地方。
左离猜测师洪彩十有八九被宋江山保护起来了。
至于阎君山,等他宰了师洪彩,和查白算过总账之后,定会去找阎君山,给他一个交代,不管阎君山对他是杀是剐,他都会欣然受着,他得对得起这份感情。
白天城门口查的严,左离特意选在城门即将关闭,人流大量涌入的时候,混在人群中进城。
左离拖着带病的身子突然离开左家寨,属实忙坏了左家寨众人。左离走的第二天早上,就已经打发兄弟去海阳城和江城去找,一连几日过去,都没什么消息。
左冷急得团团转,就连他看得比命重的药草,最近都没时间打理,昨天晾在院子里的草药,下了一阵雨,没来得及收回来,全都不能用了。现在还皱巴的在院子里没收拾。
凌志坐在桌子旁,慢悠悠地翻看医书,两人同处一框,形成一动一静两个鲜明的对比。
左冷抢走凌志手中的书,“不行,我得下山去找,那孩子走路都直打晃,找师洪彩报仇,不是自寻死路吗?”
凌志无奈地看了左冷一眼,肯定地说,“他找不到师洪彩。”
左冷问为什么,凌志说,“按你所说,师洪彩应该是在江城,江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宋江山的爪牙——暗夜无处不在,溜进一只别的地方的老鼠,他都知道。”抬眼看着左冷,“要不然,你以为宋江在拿什么立的足。”
“所以你们的大当家……”凌志夺回左冷手中的书,笃定地说,“……不可能进江城的城门。”
已经住进江城一家客栈的左离,换上在左家寨里经常穿的那身黑色劲装。不是为了装酷耍帅,而是因为这身衣服穿着合适,能很好地隐藏两支枪,和一把匕首。
查白自所谓的阎家军“公务”来江城之后,就没有离开,想必是早早就筹谋好了。
左离异常顺利地找到了查白,约定好晚上八点,在一家公馆里见面,他还没发问,查白说,师洪彩就在他那儿。
应之前的约定,查白说会把师洪彩带来并交给他。
第九十章 暗算
夜晚的风,冷得有些刺骨,凋零的路边野花,只剩下两片枯黄的叶子,顽强地随冷风摇曳,枯叶上凝着一层白霜,好似为花期结束奏响的挽歌。
这么冷的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就连摊贩都早早收拾回家了。
左离迎着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冷风直往衣服里钻,忍不住呛咳一声,裹了裹衣服,继续向前。
由于早就打过招呼,守在门口穿着得体的侍者,引着左离到查白面前,朝查白点了下头离开。
屋里只有查白一人,正拿着刀叉,姿态优雅地切牛排。查白抬头看了一眼左离,笑了笑,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空位,“贤侄来了,坐!”桌子上摆着一份牛排和一个玻璃高脚杯,显然是为左离提前准备好的。
桌子临窗摆放,窗台倒扣着一本圣经。左离的单薄瘦削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圣经正对着的那块玻璃上。
左离凌厉的目光扫向查白,能如此悠闲地坐在这里喝着红酒,嚼着牛排,看来宋江山没有亏待这个合作伙伴。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查白还没有管他叫过贤侄,虽说辈分上查白的确是他的长辈,但好像查白衣一直都称呼他为左兄弟的。当真是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
左离是来取师洪彩性命的,没那个心思做下来品红酒。
左离就那么站在查白面前,寒着声音问,“师洪彩呢?”
查白喝了一口红酒,白毛巾擦了擦嘴,“着什么急啊!”起身踱步到左离面前,拍了拍肩膀,关切地问道,“贤侄大仇得报,可谓是喜事一桩,怎么数日不见,反倒是清瘦了。”
左离甩开查白的手,“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十七年前的真相,也早就知道了吧!”
左离猜测,当初查白提醒他有人想要他命的时候,查白就已经知道老王爷遇害的真相。目的就是想拉他上船,利用阎君山对他的信任,麻痹阎君山。给查白等人足够的准备时间。
查白眸色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左离这么直接,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笑着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皇上都从紫禁城搬出去了,你还在乎以前的事情干嘛。”
“咱们同属一支儿,”查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凡事都得向前看,总活在过去,多没意思啊!”
“你果然早就知道杀了老王爷,”左离大声质问查白,“安王爷也是你兄弟,知道师洪彩杀了他,你居然还这么无动于衷,甚至包庇师洪彩嘛?”
左离双目赤红,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瞬间从心底升起,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枪。握着枪的手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着。
查白抬眼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眉心。没有预想中惊讶害怕的表情,反而泰然自若地笑着对左离说,“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握着枪管移开他的眉心,声音冷了下来,“收起枪,继续合作,你左家寨的兄弟和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
“我若是说不呢?”左离枪口回到查白眉心。
查白摊开双手,耸耸肩说道,“那你就别走了,我对你们爷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砰!”的一声,窗台圣经对着的那块玻璃瞬间多了一个边缘不算整齐的圆孔。
左离闷哼一声,枪从手中脱落,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处多了一个正在汩汩往外冒血的血窟窿,钻心的疼痛,骤然间席卷全身。
左离踉跄两步,还未站稳身形,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五六个人,各个面色冷厉阴狠,身手不凡,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围了过来。
左离凌厉的眸子越过来人,停在查白身上,“你暗算我!”
左离前额后背上全是冷汗,本就煞白的脸,又白了几分,明明是一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质问,却因左离此时的狼狈模样,听起来更像是一句锤死的挣扎。
“哈哈哈!”宋江山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宋江山身后跟着,让左离十七年活成笑话,恨不得做梦都想宰了得师洪彩。
宋江山穿着黑褐色长衫,五十多岁的模样,骄傲地指着围在左离身边的人,“我的暗夜怎么样,听说你双枪绝技冠绝天下,”不屑地哼笑一声,“在暗夜面前,也不过如此嘛!”
左离没理会宋江山的讽刺的挖苦,瞪着猩红的眸子盯着师洪彩,手向身后另一把枪摸去。
宋江山似乎早就料到了左离的动作,给其中一人递了一个眼色,那人动作迅捷地把左离扑倒在地,取走他身上的枪和匕首。
第九十一章 不以为意
隔天,江城大街小巷和的报纸,都在歌颂宋司令经过连日的艰苦奋战,终于抓找了为祸一方的匪患首领左离,这一丰功伟绩。为稳定民心,让大家伙过个好年,年底对土匪头子左离,公开执行枪决。
宋江山看着对他大吹特吹的报纸,满意地点点头,稳定民心是假,牵制住在对他虎视眈眈的阎君山才是真。
江城距离海阳城不算太远,军阀割据,各占一方,有着独立的行政系统,谁也碍不着谁。
坐在海阳城的办公室里,能见到江城的报纸,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阎君山和周海的目光齐聚在那张江城报纸上。
阎君山拿起报纸通篇读了一遍,心里一窒,尘封了月余的心痛感觉,撒着欢地往外冒。
周海瞥了一眼硕大的标题,皱眉思忖片刻,“咱们正准备打宋江山,这个时候宋江山放出这样的消息,可信度有点低。”
查白和师洪彩既然得到了宋江山的庇护,就一定会把海阳城这边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宋江山,阎君山把左离当成个宝似的,这在阎君山住院期间,是人人都看到的事情。保不齐宋江山是想利用这点,搞些别的事情。
周海接着说道,“咱们的人,是看着左离回左家寨的,没理由落在宋江山的手上。况且,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嘛。
后面的话周海闭嘴不说,阎君山也知道周海说的是什么。
阎君山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眼眸垂向不该属于这里的江城报纸。
尽管阎君山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承认,左离和宋江山等人是同处一条船,并且合在一起是专门为了对付他的。
周海的话不无道理,左离已经回了左家寨,宋江山在这个时候,弄出这样一个迷惑人的消息,明显就是有猫腻。
阎君山把报纸扔向一边,不打算理会宋江山的小伎俩,抬头问周海,“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海低着头,少帅隔三岔五就要问上一遍,离柏已经失踪十七年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找到一个消失那么长时间的人谈何容易,人是死是活都难说,当然这话他不会对阎君山讲。
周海答,“还没找到。”
一如既往的答案,阎君山点点头,走到沙盘边,研究怎么打宋江山。
江城局势最近愈发紧张,进出城门的人,都要盘查一遍,也不知道凌志用了什么办法。左冷跟随凌志顺利地进了城里。
大街小巷都在说宋江山抓到了秃顶子山匪首的事情,印着年底当众枪决左离的报纸撒的哪里都是,想不注意都难。
左冷愤恨地坐在台阶上,一边念叨,“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一边心里盘算着营救左离的办法。
凌志站在左冷面前,看着手中报纸,眉头深锁,久久不语。
左冷仰着头看凌志,“哎!想什么呢,都怪你,要不是你说左离进不来江城,我早就找来了我!”
凌志坐到左冷身边的台阶上,“左家寨出叛徒了!”
左冷一下子从台阶上窜了起来,能进左家寨那都是过了命的兄弟,说寨子里出叛徒了,那就是在打他们左家寨每个人的脸。
左冷火冒三丈,指着凌志的鼻子,“你说清楚,不然我和你没完!”
凌志分析了得出左家寨出了叛徒这一结果的原因。
左离一个生面孔,没有身份文书,不可能顺利进入江城。另外以左离的身手,即便是大病未愈,一般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不能保证要了师洪彩的命,但自保逃走肯定没问题,能让左离束手就擒,对方定是早有准备。
左离是来江城,通过查白找师洪彩寻仇,只有左家寨自己人知道。
左冷听完凌志讲完不说话了,心里上认可这番分析。沉默良久之后,倏然起身,面上难得出现几分严肃之色,眸底染着愠怒,“绝对不能让这个害群之马,毁了整个左家寨。”说着转身便走。
“你干嘛去?”凌志在后面叫住左冷。
“当然是回左家寨找到那个叛徒,我非得把他生撕了不可!”左冷有些气急,“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
“等你回去,叛徒早走了!”
左冷顿住脚步,狠狠地拍了下脑袋,他是被气糊涂了,叛徒既然已经做出了出卖大当家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继续留在山上的。那就反其道行之,召回所有左家寨的兄弟,谁没回去,谁就是叛徒。
左冷一方面派信得过的兄弟暗中调查叛徒之事,另一方面商量如何营救左离。
第九十二章 有实力的救兵
身陷囹圄的左离此时正瑟缩在牢房的墙角,身下是隔壁牢房一老头看他可怜,匀给他的稻草。高过头顶的铁窗,零星飘进来染着寒气的雪花。
枪决的日子定在年末,宋江山怕左离捱不到那时候,找医生给左离枪伤的地方简单消炎包扎了一下,死不了就行。
左离手腕处的子弹没有取出来,身处阴寒肮脏的牢房,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伤口已经化脓感染,手腕肿得大萝卜一样。
老头见左离半天没动静,喂了一声,看左离是不是还喘着气。这是牢头让他这么做的,可以每顿饭加一个馒头。
左离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没死呢!”他只有手腕有些疼,想睡一会儿。
左离惨白的脸上,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是来找师洪彩报仇的,没想到连师洪彩的边都没碰掉,自己反倒是搭进来了。
伸出没受伤的手,接了两片跳着舞过来的雪花,晶莹剔透的漂亮,在掌心提留片刻,化成一滴水,雪花的生命到此结束。
亦如左离,早已沦为仇恨的奴隶,双眼被蒙蔽,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一门心思地走下去,殊不知,等待他的只有飞蛾扑火的结局。
左冷连同凌志还有另外两个寨子里的兄弟,冥思苦想设计了好几种营救方案,凌志一个大夫,似乎对江城和宋江山非常了解,每一个营救方案,在他那都有漏洞,最后在反复推敲的过程中一一否决了。
距离大当家公开枪决的日子越来越近,一个营救的办法都没想出来,众人要么心浮气躁想新的办法,要么蔫头耷脑听天由命,时不时冒出几句,如准备后事之类的丧气话。
“你们到是想办法啊,没办法我明天就回去,买两口棺材,我就住大当家旁边,谁也别和我枪!”
“老六, 你那破嘴不会说话就闭上,大当家才二十多岁,现在活得好好的,买什么棺材,要死你自己死去。”
“那你到是把大当家从宋江山的大牢救出来啊!”
“你……”
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横飞,最近几乎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
左冷不擅长管理寨子的事,屋里吵的厉害,他和凌志两个人臊眉耷眼的蹲在墙根躲清净。
左冷叹了一口气,感觉最近几天都老了好几岁,他心里其实早就想到了一个人,有实力救左离,出手的概率一半对一半,关键是他怕左离知道了,可能会难堪。
左冷拍了拍屁股,起身,股不得那么多了,面子哪有命重要。
阎家军此时就驻扎在距江城不足一百里的山脚下,由于正处两军交战时期,左冷和凌志二人找到阎君山并不容易。
左冷和凌志是被阎君山的兵,五花大绑到阎君山的军帐之中的。
左冷虽然对大兵的怠慢之举,心存怨气,但有求于阎君山,面上依旧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少帅,好久不见啊!”
阎君山正和五六个前线军官研究江城的地图,回头眸色怔了一下,适才有下属报告,抓到两个从江城来的奸细,想要见他。
阎君山没想到竟然是左冷和海阳城的名医凌志,“原来是你们。”对警卫兵命令,“快松绑!”
不管阎君山对左离是爱是恨,但对左冷他是打心眼里感激。阎君山坐在椅子上,眸光看向左冷,打趣,“冷叔,现在正打仗呢,你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左冷接过警卫兵递过来的茶水,没有喝,直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定会挖苦阎君山两句,阎君山的脸也忒大了些。
但他现在有求于人,点点了头,“是啊,我这不是挺长时间,没看见你,挺想你的,来看看你。”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拿起刚刚放下的茶水,喝了一口。
阎君山轻笑着摇摇头,他刚才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左冷救这么接上了。
阎君山了解左冷是一个收放自如,进退有度的人,但能如此放低姿态,也确实有些不寻常。“冷叔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左冷干笑了两下,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凌志,凌志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摊开放在阎君山面前。
“冷叔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看在你们好过一场的份上,能不能救救他?”左冷恳求的语气对阎君山说。
阎君山姿态坐得随意,垂眼一看,就知道和前几日,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江城报纸是同一版。
阎君山眸底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莫不是宋江山把整个左家寨都收买了。声音不觉冷了下来,“冷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冷被阎君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弄糊涂了,他急得都想骂街了,阎君山还在这里和他打哑谜。
左冷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左离在宋江山手上,你若是不救他,年底可就要被宋江山那个王八羔子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