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好噢。”裴复复看着爷爷手里缺了几口的肘子,“肘子是不是被老鼠咬了?给我爸爸吃吧。”
裴清许头疼:“复复,你说给谁吃?”
裴复复:“给我爸爸吃噢,我爸爸能吃,我也能吃。”
裴清许此前没有怀疑过裴酌在外头吃苦,天底下最有信誉的皇帝打了包票,说裴酌是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的,逍遥得很,怎么在复复嘴里,老鼠吃过的东西,这父子俩也能吃?
裴酌抓抓头发,裴复复的意思是,老鼠咬过的有细菌,普通人不能入口,但他们可以吃,因为他俩有系统,这肘子要是吃坏肚子,4523就会提醒他们不能入口。
他开玩笑让崽儿给萧循试毒,小崽子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不能无差别试毒啊!会挨爷爷的骂。
泥菩萨过河的裴酌看了看裴阳,决定牺牲一人,保全两人。
“爹,您误会了,因为我闲着给复复念律吕公子的话本,里面不是把我写成神仙下凡么,什么拯救万民尝百草试毒,复复当真了,以为肘子能不能吃,我尝一尝就知道了。”
他笃定裴清许没认真看话本。
裴清许:“裴阳,是这样吗?”
裴阳:“……是,我的确写过这个情节。”
多么稀薄的兄妹情。
裴清许胸腔里对话本有很多不满,比如艳俗之词,流氓之语,虽然《玉京梦》里没有,但他可知道,律吕公子前期的其他话本,简直不堪入目。
但这些都不好跟女儿说,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看看,开卷无益的话本,教坏孩子!”
裴酌心虚地望天,古往今来,家长都是黄雯终结者。
裴阳秉承着爱护哥哥爱护侄子的精神,没有争辩根本原因是裴酌让小侄子接触话本,跟律吕公子有什么干系。
裴酌小声道:“回头赔你两个肘子,复复给你玩。”
裴阳:“爹,我错了。”
裴清许让裴阳禁足三天小惩大诫。
然而这三天裴酌带着崽儿住在太傅府里,禁足生活快活似神仙。
连太傅都没有去上朝。
萧循榻上没有大美人,朝上没有太傅,同僚议论纷纷,私底下怀疑太傅监国月余,干的令陛下不满意了,所以这几天没上朝。
李如意听了都无语,小太子的魅力真大啊,勤勤恳恳的太傅都请假三天不上朝专心带孙了。
这全天下,就咱陛下不放假。
李如意的卖惨素材又有了,就差见到裴酌了。
话说回来,都三天了,陛下怎么还没催裴酌回来?
萧循揉了揉额头,他总不能霸着裴酌不放。
一头是太傅跟裴先觉二十多年死别、跟裴酌两年的生离和新见孙的喜悦,一头是裴酌跟他说“陛下,你最近有些沉迷了,该戒一戒”。
萧循怎么看都不占理,他已经和裴酌在回京的船上朝夕相处一个多月,该让一让太傅了。裴酌也弥补他予取予求一阵子,再不让咸鱼休息,怕是要翻出手掌去。
总之,老婆孩子不在身边,萧循觉得惨绝人寰,但也没无耻到派李如意去卖惨。
还算个君子吧。
李如意空有一腔本事,无处发挥。
裴酌在太傅府住了两天,第三日便去了公立学堂上班。
学生们在宫门口张望、散步,险些被抓起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裴酌出现在课堂。
他们积攒了许多疑问,想当面请教裴夫子,也积攒了许多突破,想告诉裴夫子。
第一天的课基本没上成,裴酌像明星似的被学生围住,有的学生汇报成果,有的学生咨询瓶颈,有的学生讲着讲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仿佛见了亲爹。
裴酌情绪和思绪也跟着切换来切换去,又累又感动。
萧循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提起令人社死的话本。
裴酌哪里知道萧循的思虑有多周全,他还沾沾自喜,他这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冒充了一回超出时代的科学家。
大家见到华丽归来的顶级科学家,第一反应都是他的成就他的发明,而不是他的桃色新闻。
只要加倍努力钻研,卓越杰出,大家就想不起他的花边。
裴酌像打了鸡血一样给学生解答,直到天色擦黑,累得像一条狗一样回到太傅府。
他靠在车厢壁上,搂着来接爸爸下班的复复,突然怀疑自己白天是不是让人夺舍了?
不会怎么会出现“加倍努力干”的念头?
这不是咸鱼该有的态度!
明天真不想上班,裴酌叹气:“崽儿,我好想退休。”
但他能安心接受的退休,不是年龄到了、钱攒够了、干不动了,而是科技发展到他能退休的程度。
裴复复:“爸爸,什么叫退休?”
裴酌:“就是天天不上班就有钱,到处玩,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裴复复:“这么好噢。”
裴酌:“是哦,好事多磨。”
裴酌接过儿子送的糖果塞进嘴里,嚼了嚼:“萧循怎么没催我们回去?”
不合理。
裴复复:“爸爸想爸爸了吗?”
裴酌:“崽儿,因为非常不合理。”
照理说,至少也该派李如意送点东西,顺便发挥一下特长。
但这两天送东西的都不是李如意。
裴酌迷惑地带着崽儿睡觉,第二天中午,实在抵不过担心,带上小崽子当借口,突击跑回了宫里。
毫不意外,卷王正在他应该呆的地方工作,好好的。裴酌一颗心落回胸腔里。
萧循抬眸看见裴酌,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回来?”
裴酌:“哦,复复说想念雪粒了。”
“咕咕。”被点名的灰白色游隼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圆溜溜地黑眼睛跟裴复复对视。
裴复复眼睛一亮:“雪粒!”
雪粒踢踢踏踏地进来,把一枚漂亮的绿松石放在裴复复脚下。
裴复复弯腰想要抱他,雪粒脚底抹油,跟小崽子玩起捉迷藏,在柱子、花瓶边绕来绕去,故意在快要被抓到时就扇起翅膀飞起来,大逆不道地飞过萧循的头顶。
裴酌:“复复,我带你去御花园吧。”
萧循:“不碍事。”
屋里的气氛鸡飞狗跳,裴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用余光观察龙椅上的帝王,在嘈杂的背景下工作的男人更帅。
雪粒从萧循头顶上飞过去,裴复复的路被龙椅挡住,想直接从桌子下钻过去。
萧循让了让,让儿子从他和桌子之间的空隙经过。
“谢谢爹。”裴复复挤进去,挤到萧循怀里时,不动了,他嗅了嗅鼻子,疑惑道,“爸爸,你吃药了吗?”
大美人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抬手就摸萧循的额头,有些低热。
“好啊,我就说你怎么不催我回来,原来是生病了。”裴酌又气又急,生病了也不说,那娶老婆干嘛,不如继续当孤家寡人算了。
萧循:“无碍,只是一点风寒。”
裴酌:“宣太医。”
李如意:“是。”
裴酌把小崽子抱开,又伸手在萧循颈窝里摸了摸体温,体表温度的确有些高。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
萧循知道瞒不住了,实话实说:“昨天早起时。”
裴酌闭了闭眼,那八成是前天夜里就烧了,他要是在萧循身边……算了,他睡得那么死,还不如指望小崽子发现呢。
“怎么不告诉我?因为病了干不动了怕没面子?”
萧循:“……”
裴酌:“放下笔,躺到床上去,你那些个大臣什么事不能做?非要自己桌上堆这么多奏折?”
从前只是调侃萧循卷王卷到了自己,今日是真不想萧循当卷王了。
怎么生病了还要上班啊?
萧循默不作声听训。
他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虽然他和裴酌的工作领域完全不同,但说到底是同一件事,他多做一些,裴酌就能少做一些。
总不能过个二三十年,他儿子长大游玩四处,铁路还遥遥无期吧?
裴酌刚把萧循转移到床上,姜禄便来了。
头一次见到精力百倍的圣上不情不愿像个病患一样躺在床上,而不是喝完药就继续开会,姜禄老怀甚慰。
看病还是要家属陪同啊,不能让病人自己做主。
姜禄可找到主心骨了,不由分说再次切脉问诊。
“复复,你在这呆着。”裴酌怕萧循无形中威胁姜禄不说真话,吩咐了复复看着萧循,把太医拉到门外详谈。
裴酌看见姜禄欲言又止就心里一慌,他第一次感觉到迫切要推进医学,大蒜素青霉素等等都要马上搞出来,就是得靠复复配合。复复现在还不懂啊。
姜禄见裴酌好看的眉毛都打结了,道:“夫子也不必太担心,陛下这病需要养几天,难就难在陛下不肯配合修养,但有你在就不难了。”
裴酌:“是什么病因?”
姜禄:“老实说,一半是受凉累得,一半是因为夫子你回来了。我每隔三日给陛下请脉,陛下过去两年精神太紧绷,直到把你和小太子带回京里,才切实放松。这一放松,心里压的东西空了,便让风寒有了可趁之机,陛下不让我说。养养便好,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保证恢复如初。”
裴酌若有所思:“谢谢你,我知道了。”
裴酌走回床边,对李如意道:“去宣布,休沐五天,五天后另行通知,没事别来找陛下扯家长里短。”
李如意:“遵命。”
萧循不赞同地坐起来,“李如意……”
李如意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裴复复:“如意叔叔跑得跟雪粒一样快。”
萧循:“……”
裴酌把他按下去:“五天不上朝不会亡国,有的皇帝一辈子都不上朝。”
“你要是实在担心有人反了,我给你弄点火炮。”
萧循:“……”
裴酌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真诚道:“我觉得你这病就是开荤累的,以后还是少做一点。”
萧循:“不要借题发挥。”
裴酌摊手:“哦。”
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礼部侍郎求见。”
裴酌:“让他写个奏折,交给我看看。”
宫人犹豫一会儿,道了声:“是。”
架空一个实权皇帝,就这么简单。
裴酌端了一碗水给萧循润润嗓子:“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操心,好好休息。”
裴复复也道:“爹爹好好休息哦。”
萧循:“上朝之事——”
自他登基以来,从未缺勤,裴酌一回来就休沐五日,怕是被传出风言风语。
裴酌不容商量:“不行。”
父子相认这件事不值得放假五天高兴一下吗?大臣都是当爹的人了,他们会理解的。
裴酌用卷王能接受的方式劝说:“一般我们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到时候你卷到六十五岁,比别人多干十年,现在就当提前预支一下五天假期而已。”
退休?是好东西噢!
裴复复捕捉关键词,一知半解但毫不犹豫,“噢,爹爹退休吧,复复去上朝。”
宣完旨的李如意回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来晚了,已经进行到病榻前逼宫这一步了么?
小太子怎么能用奶呼呼的语气说出要篡位的话啊?
裴酌:“崽儿,你可真是大孝子。”
李如意战战兢兢,一时不知道该提刀进去护驾,还是假装没听见。
陛下当了二十年太子,韬光养晦,距离“皇帝病危,太子监国”的剧情刚过去两年,又要重新上演了么?
李如意激动地搓手,果然是亲生父子,青出于蓝!
陛下有两个兄弟,小太子没有兄弟姐妹,还有裴夫子支持,独得恩宠,说话底气就是足!
裴酌问道:“复复知道上朝要干嘛吗?”
裴复复点点头:“跟叔叔和爷爷聊天噢。”
不得不说掌握了真谛,裴酌幸灾乐祸地看着萧循:“你非要立的太子,陛下自己看着办吧。”
裴复复站在床榻边,两只手像扒着围墙一样,手上脚上都借点力,才能脑袋高过被面,艰难且关切地看着生病的爸爸。
裴酌由着小崽子扒拉,既不给他弄个凳子垫脚,也不把他抱到床上去。
要皇位是得费点劲。
萧循揉了揉复复的脑袋。
太小了。
这个年纪登基的话,身后还得跟着太后垂帘听政。
“你想上朝去跟叔叔聊天也可以。”萧循温和道,“你得带着你咸鱼爸爸一起。”
这不失为一次让朝臣知道他与裴酌共享江山的好时机。先帝对他对母后千防万防,死了就在地下干看着,他儿子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皇后。
裴酌:“我才不要上朝!”
萧循:“你是垂帘听政。”
裴酌撇嘴,听起来就很累,咱还是不要有篡位的想法。
“放假就好好放,你不许动脑子,好好躺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下床。”
“李如意,陛下方圆五米之内不能有奏折,你们都站远一些,免得派你们办事。”
李如意看看不情不愿的陛下,这要是换一对夫妻,妥妥的造反:“好。”
裴酌把小崽子抱起来,坐到书桌边,低声道:“复复,你让系统调一下大蒜素和青霉素的简单制作方法。我想制作一些出来,万一以后你萧循爸爸生病受伤,可以给他用。”
这两样萧循目前用不到,但有备无患。
裴复复唤道:“统统!”
4523:“我在,小太子。”
好激动,宿主要是再狠一点,小太子就能登基了,它的统生也跟着走上巅峰。
裴复复:“青霉素噢。”
“收到!”4523开始检索资料库,很快,将青霉素的土法提取、实验室提取、工厂大批量生产的方式全部罗列在小宿主的脑海中。
裴复复脑海里密密麻麻都是字和图、视频,困惑地挠了挠脸蛋。
裴酌:“宝贝,念一下。”
裴复复从第一行开始,“青——”
裴酌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第二个不认识的字应该就是霉,青霉素。”
裴复复:“好噢,青霉素是……哦——”遇到不认识的字,裴复复无师自通自己替换,“是一个叔叔发现的噢。”
裴酌猜测前面是一些发展史,道:“复复,跳一下行。”
“好噢。”裴复复晃了晃脑袋,随机划拉页面,有视频!
他跟着视频学舌,比认字快多了,继续道,“要造一个两层楼高的大罐子,一边通入空气,一边搅拌。”
裴酌:“崽儿,跳远了,进入工厂生产了。”
裴复复倒回去一点:“牛肉汤这里可以吗?”
裴酌自己也有了解一些步骤,青霉菌的培养基,奢侈一点可以用牛肉汤加蹄筋熬煮冷却成牛肉膏,普通一点也可以用玉米煮成汁水。
牛肉膏分成一碗一碗的培养基,用消毒木棍在口腔里刮一下采集到葡萄球菌,在培养基里进行培养。
然后四处搜集发霉的馒头、水果、草叶子,分别收集发霉食物上的青霉菌,投放在长满球菌的培养基上,过七天后,牛肉膏上的葡萄球菌生长被抑制,说明该青霉菌有效,选择效果最好的投入大发酵罐扩大培养。
使用4523,以上步骤省略90%。
4523系统能帮宿主快速发展科技的秘籍是,他们只要收集足够多的霉菌,4523能高效识别出青霉素产量最高的株簇。
至于大蒜素,更简单,将新鲜大蒜捣碎半小时,自然产生大蒜素后,用酒精蒸馏,冷凝管里出现的黄色液滴就是大蒜素。
但是产量太低了,五十斤大蒜也不一定能提取多少。
裴酌听着小崽子用半个文盲的水平传授高级科技,听得晕晕欲睡,他只是想侧面印证一下自己的记忆对不对,捕捉一下关键词就行了。
他之前便有意识地先教复复认一些工业上的常用词。
裴复复:“爸爸,把青霉菌装在牛肉汤里,盖上盖子,用……”
用菜油和发酵好的培养液混合,培养液里的油脂溶解在菜油里,青霉素溶解在水里,分层后取水层。
制作视频播放得很快,裴复复在完全陌生的领域跟不上,连手带脚地比划:“再加入……活性炭搅拌,这个我认识!像玩泥巴一样搅来搅去,我和舅舅在染坊就这么玩……”
裴酌差点听睡着,崽儿,这样教学生是不行的,状元都能听睡着。
裴酌吩咐李如意去找发霉食物:“发青霉的东西,越多越好。”
李如意:“那可能要过两天。”
裴酌一想便明白了,食物紧缺的时候,哪有那么多发霉的食物,“那你弄一些甜瓜、橘子、菜叶,等着他们发霉。老百姓家里总有些长期储存不当,发霉但舍不得扔照常吃的食物,你去用新鲜食物把它们一比一换来,顺便宣传一下吃发霉变质食物的危害。”
李如意道了声“是”,疑惑地道:“夫子找这些,所为何事?”
裴酌还没说话,裴复复抢答:“给我生病的爹爹吃噢!”
李如意瞳孔一颤,不、不是,嫌陛下病得不够重?
这来真的?
裴酌捂住小崽子断章取义的嘴:“要制作消炎药品。”
李如意没有见识地怀疑,到底是药品还是毒品?陛下敢吃吗?
他偷偷看了一眼帘子后面的龙榻,陛下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听到要吃发霉食物,还稳如泰山。
行吧,那他就去找了。
午休的一个时辰转眼便过,下午还有课,裴酌把崽儿放在萧循床上:“崽儿,你在这里监督你爹,不能让他起床,不能让他看奏折,不能让他见穿官服的叔叔……”
裴酌罗列了一大堆不准,怕小崽子记不住,总结道:“只能像不上班的我一样躺着。”
裴复复心领神会:“除了吃饭什么都不干。”
裴酌:“不错,复复真聪明。”
他看了一眼有苦难言的陛下,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禁足萧循了。
裴复复握拳:“放心吧爸爸。”
裴酌看着信誓旦旦的崽儿,并没有放心,一岁半的崽儿比狗都好骗,还不被萧循骗得团团转。
他选择威胁萧循:“你要是下床,后果自负。”
萧循:“好。”
待裴酌走后,萧循和小崽子说了一会儿话,问他还记不记得岭南,裴复复虽然聪明,但对岭南的记忆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农民伯伯了。
萧循:“想不想农民伯伯?”
裴复复重重点头:“超级想。”
农民伯伯会给他红薯干、花生糖、冰糖金桔。爸爸昨天还说要还钱给伯伯,伯伯借了他们好多钱。
萧循循循善诱:“那你去把桌上那一堆信拿过来,伯伯给你写信了。”
裴复复呲溜滑下床,吭哧吭哧把堆在角落的一堆信件抱过来:“哪一封是伯伯写的噢!”
萧循:“不知道,一封一封拆开看看。”
裴复复:“好噢!”
他伸出一根手指,抠了抠信上的火漆印,打开一封,交给萧循:“爸爸,是这个吗?”
萧循一目十行地看完,提笔飞快写了两行:“做个记号,不是。”
裴复复继续拆信,拆到最后一封,才是农民伯伯的信。
萧循念出来给他听:“伯伯说,今年新嫁接的荔枝和龙眼大丰收,给复复捎了一车荔枝干和桂圆干,很甜。”
一车噢。
裴复复抿了一下唇:“伯伯真好。”
萧循:“伯伯说复复不能吃太多,会蛀牙。”
裴复复的牙齿刚长全,有些懵,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难过:“长牙齿就不能吃甜甜的吗?”
可是他有一车诶!
萧循:“嗯,我来写信告诉伯伯,复复很乖,可以多吃一些。“
裴复复把砚台推过去:“好噢!”
他看着看着,不做声地把手伸进砚台里抓了一下,道:“爸爸,我也要给伯伯写信。”
萧循:“你说,我在信上添两句。”
裴复复:“都写在这里?”
萧循:“嗯。”
裴复复迅速把手重重按在纸上,留下黑乎乎力透纸背的一团:“告诉伯伯,复复变大了噢。”
萧循:“……”不失为一种图形语言。
但如果没按在他写好的信上就好了。
裴酌下午占用了课间,然后提前一刻钟下课,一秒都没有拖堂,一下课就跑,边跑边喊:“有问题汇总给课代表,让李老师送给我,明天你们去玻璃厂参观,不上课了。”
4523早就打小报告了,萧循一下午都在看信,墙头草崽儿丝毫不阻止。他不揭穿,是因为想给萧循一点缓冲时间。
明儿起,还是得他亲自来。
刚要进宫门,余光瞥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爹?”
裴酌下车过去,裴清许也恰好撩开帘子,道:“你上来。”
裴酌知道他是来问陛下为何突然罢朝,便把情况说了。
裴清许:“不少人私底下猜测陛下病得严重,不然不会罢朝,没事就好。”
裴酌:“我是想着,趁此机会,让陛下多休息一阵,他太严于律己。”
裴清许赞同:“你做得对,但恐怕陛下闲不下。”
裴酌弯起眼角:“复复看了一下午呢,我让他除了复复,谁也接触不到。”
李如意都让他站在门外不准吱声。
政令不出卧榻,只能闲着。
4523帮他监控着,一直在吹嘘裴酌在宫中的威严,架空萧循跟呼吸一样简单。
虽然一直在看信,但好歹没下床,阳奉阴违说明有点忌惮。
裴清许表情突然一言难尽,急道:“你是说,陛下一个人带复复一下午?”
据他的经验,这可养不了病呀!
裴酌:“……”
什么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裴酌忙冲进宫:“爹,您也要多休息,我先去看看。”
裴酌小跑着回寝宫,就怕萧循带崽带到体温上升。
精力旺盛又有任务在身的小崽子根本没有午睡,相当于萧循看了一下午,这一下午陪聊就得耗多少精力。
他回去的时候,宫人恰好端上一碗药膳,味道只比纯中药略微提升一点。
萧循支着榻上桌,桌上两碗饭,一碗萧循的药膳,一碗小崽子的蛋羹。
萧循等药膳放凉,先喂小崽子吃饭,给复复喂饭还是很简单的,一口一勺,裴复复张嘴吞咽不含糊。
整个屋里只有父子两人,宫人守卫都在外头,离得百八十米远,犹如里面是禁地。
大美人回宫,宫人们抬头看了一眼,瞧,宫里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裴酌推开门,远看是温馨喂饭的场景,近看却猛地发现萧循印堂发黑。
单独带复复这么可怕吗?看起来病情加重了不少。
裴酌心一沉,膝盖跪上床榻,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还好吗?”
裴酌温凉的掌心、柔嫩的指腹覆盖住额头上,萧循心道裴酌探病就只会这一招,连复复都学了去,但他十分受用:“还好。”
“都这样了还好,我不让你接触别人,但不舒服可以叫太医啊!”裴酌急匆匆要叫太医。
萧循拉住他:“我是真觉得还好。”
能有这样闲暇的下午,可爱的复复陪着,聪明的媳妇记挂着,百病全消。
裴酌气得想哭:“你看不见自己脸色有多差,还想骗我是吧。”
萧循:“嗯?”
裴复复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爸爸互动,见嘴边没饭了,一骨碌爬起来,攀着萧循肩膀站起来,伸手正好能够到爸爸的额头。
他学着裴酌摸额头:“统统?”
4523:“小太子!检测到掌心接触部位体温正常!”
裴复复收起乌漆墨黑的小手掌:“噢!”
萧循忽然间明白印堂发黑的缘由了。
裴复复一下午隔会儿就要“照顾”一下爸爸。
大孝子虽然被忽悠着搬信,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履行照顾生病爸爸的职责。
裴酌关心则乱,还没发觉,正要下床找人,被萧循揽住腰肢,解释道:“不是脸色差,是复复的手黑。”
裴酌一愣,看见大孝子黑不溜秋的手,啊这,你怎么让他玩墨水啊。
4523打小报告不说裴复复的坏话,裴酌只能自己脑补。
萧循脸都蹭黑了,小崽子却脸蛋白白净净的,吃饭乖乖巧巧的,想必费了一番心思。萧循这种行为,怎么跟自己在扬州苦心孤诣维持毕设光鲜亮丽的行为一样?
是为了悄悄展示自己的带崽能力吗?
他有些心虚,让生病的人带孩子,说出去都要被骂没人性。
“我去拧个毛巾。”
裴酌下床,把挂架上的毛巾微微打湿,先给萧循擦了擦额头,再把复复的手抓过来,裹在毛巾里面搓。
“复复下午都干了哪些事?”
裴复复:“我在监督爸爸。”
裴酌:“那爸爸有没有违反规则?”
裴复复笃定道:“没有噢,爸爸没有上班。”
裴酌心道小崽子怎么还会给他爹打掩护?
裴复复抽出两只手比划了下,自豪道:“我们给伯伯写了十封信!”
萧循:“咳。”
裴酌瞪了一眼萧循:“真怕抬头没写对,他一封都收不到。”
裴复复:“我给伯伯印了十个手印,告诉伯伯我长大了噢。”
裴酌:“……”如果他没猜错,这十封信一封给贾敛的都没有。也能随便让复复按手印?
萧循:“无碍。”
裴酌:“你最好不要太儿戏。”
体谅某个人带了一下午孩子,裴酌不忍心计较,就揭过了此事:“明天我不去授课,就在家里盯着你休息。”
萧循见裴酌用上了这个词,心里一暖,突然觉得被困在榻上也值得。
裴酌端起小崽子的蛋羹,接替萧循喂饭:“你快吃药膳吧,好东西放了不少,凉了更难吃。”
裴复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看着爸爸一口一口地吃药膳,目光从碗到萧循脸上反复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