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后大美人带崽要饭—— by小文旦
小文旦  发于:2024年02月03日

关灯
护眼

萧循:“我竟不知裴夫子如此迂腐。”
裴酌:“可是我很在乎你的名声啊!”
或许朝堂上有反对的声音,但萧循在民间的威望绝对前所未有。他不希望以后野史随便乱写一笔,千百年后还有历史粉为此撕得你死我活,以偏概全。
萧循本可以成为一个功绩、作风、吏治都无可指摘的帝王。
萧循:“自古成王败寇,我做不成想做的事,至死是穷寇,若是成了,何必管后世评说。”
他看向裴酌,清醒道:“你拖着不肯回京,想模糊富富的年龄,更是为了不打算告诉我。”
“但你想不到,富富长得像我。你在路上日拖一日,等待变数,但富富依旧像我。”
裴酌被萧循直接道出了一路摆烂的深层原因,讪讪地闭紧嘴巴。
有个伪科学说,孩子小时候会长得像爸爸,为了证明父子间的血缘关系,让父亲心甘情愿承担抚养责任,等长大一点就好了。
裴酌是左等右等,等不到这天。
还是应该相信科学啊。
萧循瞧着美人瞬间郁闷的样子,觉得自己话说重了,道:“二弟说还是像你的。”
裴酌:“他在路边骑快马经过,一眼就发现草丛里的崽儿。他人呢?”
萧循:“去协助林良玉剿匪了。”
没人让他去,但是那晚他去客栈找林良玉的属下,萧绯跟着他,学会了找林良玉的暗号。
裴酌想了想,道:“你能接受复复有两个父亲,天下人不能。”
萧循能这么快接受,是因为他亲历过他原地消失的事,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比如男人生孩子。
萧循道:“天下人吃饱就行了。”
裴酌被理直气壮的萧循说服了,他是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从萧循推行这么多新政以来,无论是舆论阻力还是党派阻力,自己从未操心过一分。
他有一种神奇的感受,他在岭南时觉得这是天大的事,可呆在萧循身边,因为对方过分沉稳可靠,又觉得什么都不算事了。
环境果然影响判断。
裴酌慢慢垂下眼,“那你自己去跟复复说吧。”
解决了裴酌一个顾虑,萧循转而盯着他平坦的小腹,声音不含一丝质问,而是非常柔和。
他可以气裴酌为什么宁愿要饭进京,却永远没有立场问他为什么躲起来生孩子。
“你是怎么有富富的?”
裴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小腹,灵光一闪:“白玉京有一种好东西,叫做保温箱。”
萧循:“这是何物?”
裴酌:“就是不用辛苦怀胎十月,可以把小崽子放在保温箱里,就在在妈妈肚子里一样。”
萧循皱眉:“富富在保温箱里长大?”
他丝毫不提保温箱只适合早产儿,让萧循误会小崽子全程都在保温箱里。
萧循:“他是如何进去出来的?”
裴酌正色道:“我其实不是梦游白玉京,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裴酌握住萧循手上的扳指,类比道:“我过来的时候,身体里有一个小扳指跟着我过来了,它里面有无限大的世界,包涵了白玉京所有的科技,我可以看,但我不能把它带出来。”
“这个小扳指的圈口很小,我长大了就戴不上了,只能小崽子来戴,所以它现在又在复复身上,里面的知识只有复复能看。”
“因为这个扳指只适合小崽子,所以它为了自己,把我们俩的基因结合起来,放进保温箱里,长出来一个复复。”
基因这个词,萧循并不陌生,在生物教材上看见过。
他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裴酌睫毛扑簌了两下,脸颊都热了:“扳指就在我的身体里,你的那什么怎么进去的你还不知道吗?”
萧循:“……”
说起这个裴酌就有怨气:“都怪你,为了赶去上朝没有清理干净。”
萧循哑着声音道:“来不及。”
裴酌:“还是怪我自己。”
“复复在保温箱里长大了,我眼睛一睁一闭,他就在我旁边了。”裴酌掐了掐自己的腰,他早就恢复如初,方便他信口雌黄,“科学的尽头是男男生子,可太方便了,我连肚子都没有大过。”
萧循对他这番说辞将信将疑,目光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他离开之前小腹的样子。
裴酌:“真的,若是要我怀胎十月,我从哪儿生呢?”
萧循似乎想到什么,道:“掀起衣服我看看。”
裴酌忍着羞耻,把亵衣掀开。
萧循锐利的视线在他肤如凝脂般的小腹上逡巡,见没有任何疤痕,才止住了担忧。
他记得裴酌说过,白玉京的科技发展,是可以随意开刀的。
萧循还是很在乎,他记得四弟的母妃怀孕后期,平时就不爱走动,后期更是不便于行,起身都要人扶着,结果生下四弟人就没了。
“没有亲自怀胎十月?没有动手术?”
“没有!那多丑啊。”裴酌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天天在贾敛的农场里干活,攒钱等着扳指把复复送出来。”
“陛下,我们真是白得一儿子,我其实是很想跟你炫耀的。”
“养孩子也没有很累,我给复复请了三个奶娘。”
萧循:“真不是你生的?”
裴酌:“当然,复复奶还得蹭别人的喝。”
萧循瞥了一眼被子底下的双腿:“我要查证一下。”
裴酌脑袋宕机了一下,什么?难不成还会被怀疑他顺产?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裴酌舔了舔嘴唇,干涩道:“你不是见过了,不可能啊,你那个,我都已经受不了。”
萧循:“忘了。”
裴酌:“……”你翻旧账的时候可是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见面就要这样吗?
裴酌:“不太方便。”
萧循:“嗯,你瘫了,没法翻身。”
裴酌:“……”

萧循:“被子掀开。”
裴酌心里默念坦白从宽坦白从宽,慢慢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发现自己膝盖上有一个大破洞。
他把自己好看的衣服卖了,但亵衣是不卖的,只是不买新的,经常换洗,在搓衣板上搓着搓着就破了个洞。
他沉浸梦乡懒得起床,而精力旺盛的小崽子早早起床没事干时,就靠在他膝上抠裤腿上的破洞,一边看动画片,把铜钱大的破洞弄成了能露出整个膝盖。
这都是带崽的常规损耗,裴酌懒得补。
但显然没带过崽儿的皇帝他不懂。
眼见萧循眼眶又开始发红,裴酌连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循伸手捏了捏他的膝盖,“是不是没法走路经常摔?”
裴酌心道,裴复复才经常摔,他是个大人怎么摔,除非他瘫了。
裴酌:“其实我没有——”
萧循捂住了他的嘴巴,视线在炕上巡逻一遍,找到一个小瓷瓶,拧开塞子闻了下味道。
裴酌有点自得道:“这是我给复复做的羊奶霜,你抱复复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的脸蛋奶香奶香的?”
虽然哪哪都灰扑扑的,但是毕设的脸面他有保护好。
萧循“嗯”了一声,挖出一勺。
裴酌有点心疼:“你皮肤那么好,就不要抹了吧。”
萧循把他翻了个身。
裴酌心里一紧,完了,是更加暴殄天物的用法。
半个时辰后,萧循依旧衣冠楚楚,裴酌咬着手背,有好多个瞬间,把萧循月白的龙袍看成了医生的白大褂。
明明是个皇帝,干嘛要干医生的活儿啊?
萧循用手指确认了裴酌的确无法自己生孩子,对他的说辞信任度从三分提到了七分,剩下三分扣在裴酌在他这没有信誉度。
萧循起身,在一旁的箱笼里翻找衣物给裴酌换上。
裴酌眼睁睁看着萧循把他全部的衣服都翻了出来,结果没有一件皇帝大人满意的,越翻脸色越黑。
萧循又将衣服一件一件叠回去,盖上箱笼。
裴酌刚才流了汗:“你倒是先给我一件。”
萧循语气不佳:“等着。”
他开门出去,李如意跟着裴复复去抓兔子了,李二在玉京没有跟来,裴酌听见萧循在吩咐一个侍卫,对方并不如李如意善解人意,萧循得说得明白一些:“将龙舫上黑色箱子里的衣服取来一套。”
萧循居然是带着他的衣服南巡的!
裴酌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庆幸,在扬州提前被抓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然萧循带着衣服南下,晃了一圈没找到他,又原封不动带着回去,那也太凄凉了。
他察觉到萧循一直站在门口,安排交代事情。小崽子要饭打断了天子的公事,那边还有一干大臣等着呢。
裴酌慢吞吞才想起这茬,想让萧循先去办正事,门扇吱呀一声,萧循便捧着一套衣服进来了。
裴酌被挖起来,被萧循亲手换上华丽舒适的套装……他发现萧循的审美就是套装,从头到脚要成一套。
最后系腰带的时候,裴酌努力气沉丹田,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使得腰围正好。
萧循揉了一下他的腰侧,裴酌顿时破功呼出一口气,小腹扁回去,按照两年前的尺寸做的衣服,腰带有了盈余,能多容纳一掌。
萧循把手掌贴在腰带内侧,垂眸时睫毛扫起的风都带着冷淡。
他闷不做声,在裴酌腰带上挂小金饰,整套衣服是浅色系,腰身纤细,布料雪白,唯有小金坠子随着动作晃动。
萧循捏着他脚腕上的链子,道:“缺钱怎么不当了?”
裴酌:“我怕你派人监视当铺。”
萧循:“……”
他看见大雁脚上的金圆环后,立刻命人注意当铺里有没有流通裴酌衣服上的金饰。
裴酌才不傻,他把那些金饰当成报酬支付给农场里的工人了,并与他们约好,除非危机情况,不然三年后才能拿出来变现。
他的金子好看,那些婶婶们都攒起来了,说以后给女儿当嫁妆。
萧循听得牙痒。
裴酌的脚腕被握疼了,换上一副语气:“你送我的有寓意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舍得当,还要当传家宝一样传给复复呀。复复戴着可好看了。”
萧循弯腰抱起裴酌,径直走出去。
裴酌:“你抱我去哪?!”
“驿馆。”萧循看了一眼四周,慷人之慨道,“此处便留给你收留的苦命人,裴夫子这么心善,和朕挤一挤,省出一个房间吧。”
等候侍卫取衣服时,萧循便得知了裴酌贫穷的真相,父子俩一路走一路捡乞丐,最后把住处变成了收容所。
乞丐都不要饭了,他儿子出去要饭。
萧循心中五味陈杂,追根究底,是他没能让所有人安居乐业,才有了裴酌和富富的心软不忍。
王公贵族锦衣玉食,街上乞儿饥寒交迫。
是他这个皇帝还不够好。
天子下榻驿馆,并没有提前扩大规模,还是普通的样子,屋子没有几间,萧循让他们保持原样,不要兴师动众,今日首次对屋内做了更改——换一张更大的床。
裴酌刚被放在床上,出去抓兔子的复复便回来了。
小崽子一身富贵,脱掉了大大的遮阳帽,他在扬州的熟人多,叔叔婶婶见了他都要停下脚步,仔细一看,试探着喊:“复复?”
裴复复:“婶婶,是我噢。”
“真的是复复啊!换了一身都认不出来了!”
“这是谁的崽儿?”
“就是复复!”
“这一身真好看。”
“看见复复我就好想当奶奶。”
裴复复收获了一箩筐的“都认不出来了”,回家一见到衣服好看的爸爸,立刻有样学样。
他摸着脑门,疑惑小声:“爸爸?”
裴酌:“嗯?”
“噢,真的是我的爸爸!”裴复复笑起来,“爸爸,我都认不出来了。”
裴酌:“……”崽儿,不要坑爹啊,萧循好不容易忘记这事。
萧循脑门青筋直跳,很好,一个认不出儿子,一个认不出爹,都没见过对方穿好衣服是吧。
裴复复:“叔叔,是你给我爹买衣服了吗?谢谢叔叔。”
萧循:“是你爹留在京城的衣服,我只是帮他带过来。”
这样噢。
裴复复机智道:“爸爸,下次先卖复复的衣服。”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新衣服,“爸爸的不卖。”
刚才路上的婶婶都说“复复,这件衣服这么好看,不要穿着它要饭了,脏了不好洗。”
裴酌突然觉得他儿子说话跟萧绯有一拼。
明明是嫌弃衣服影响要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多心酸。
萧循蹲下来,和裴复复平视:“富富,我叫萧循。”
裴复复礼貌道:“萧叔叔好,我叫裴复。”
萧循目光压在裴酌身上,难以形容道:“小名叫富富,大名也叫裴富?”
裴酌:“不行吗?”
萧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不行,我会如实告诉太傅你穷到给孩子取名富富。”
还拿太傅恐吓他?
觉醒了裴先觉记忆的裴酌顿时害怕,“你不要跟太傅胡说!才不是富贵的富!是一元复始的复,山重水复的复,临行复开封的复!”
萧循定定地看着裴酌,“你看过我写的信。”
裴酌:“唔。”
萧循:“却丝毫不肯心软回信或是托梦。我派人去岭南找你,二月二抵达,你还躲起来,找另外的夫子糊弄钦差。”
裴酌舔了下唇,这账好像根本算不完。
裴复复听到了熟悉的日子,道:“叔叔来给我过生日噢?”
萧循话音一顿,又看向更加心虚的裴酌,闭了闭眼。连孩子出生了也没有心软过一刻想要告诉他。
他对裴复复道:“你爸爸瘫了,不能下床,今天就待着这里。你也待在这里跟雪粒玩,叔叔去上班赚钱,好不好?”
裴复复:“好噢。”
萧循把雪粒唤进屋,把门关上,命人看着。
他初到扬州,午膳可以不跟官员一起用,但必须得跟江南的大小官员碰一面。
裴酌看着萧循扬长而去,后知后觉,他这是被萧循用“瘫了”为借口,软禁了?
咸鱼怕什么软禁,求之不得,以后可不要求着他一起去爬山。
裴酌:“复复,午睡了。”
裴复复:“爸爸先睡。”
裴酌并不强求他午睡,闻言就迷迷糊糊地自己睡着,直到某个时辰,生物钟突然启动,提醒他还有个补习班没上。
对哦!他还要给刘员外家的少爷补习!
不是他多热爱上班,而是收了人家的钱,要有始有终,就算后面不能补习了,也要给人家指点一下以后的学习规划,完美收尾。
裴酌凑到门边,轻声道:“李如意。”
外面果然是李如意。
“裴夫子。”
裴酌:“你开个门,我得出去上课。”
李如意油盐不进:“裴夫子在哪里上课,我帮裴夫子请假。”
裴酌回头看了一眼在墙角抱着雪粒睡得香香的崽子,崽儿啊,我们被软禁了知道吗?
早知道不装瘫了。
裴酌把他和雪粒分开,抱到床上去睡。
裴复复感受到爸爸的气息,脑袋朝着他睡着。
裴酌看着裴复复,突然想到,萧循是早就发现他装瘫了吧?
当时萧循抱着要饭的崽子一进来,就把小崽子放在床尾,小崽子肆无忌惮地往裴酌腿上爬,裴酌因为痒痒轻微躲闪。
萧循定然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每一个关节都能动。
他装瘫,萧循乐见其成,说不定还在心里说“瘫得好”。
萧循出去了一下午,晚饭也没有回来吃。
裴酌吃完晚饭,想出去溜达一下,再次被拒绝。
李如意爱莫能助:“小公子可以出来玩。”
“夫子不过才在屋里呆上半天,便受不住了,这两年一到年节,朝政休沐,陛下要么在桃李河岸站上半天,要么在夫子曾经的宿舍彻夜孤坐,属下看着十分不忍,因此今日就是再不忍夫子委屈,也不能开这个门。陛下不是想软禁夫子,而是实在怕一回头夫子不见了。”
李如意的卖惨,虽迟但到。
可恶,每次都很有用。
裴酌抱着小崽子躺回床上,道:“崽儿,下次看见萧叔叔,叫他爹。”
萧循似乎打算循序渐进,并没有一上来就强行告诉崽儿,让他认爹,怕他不能理解。
裴复复:“唔?”
裴酌:“对哦,就像复复有两罐子肉松,一罐甜的,一罐咸的。复复也有两个爹,一个是我,需要复复去要饭。”
“另一个是萧叔叔,你跟在他后面,随便跟谁要饭都能成功。”
裴复复:“真的噢?”
裴酌严肃:“真的。”

第48章
萧循见完地方官,又单独私下谈话一些官员,一来二去时间就晚了,除了抽空嘱咐手下给裴酌送饭,分不开身。
他希望今晚就能把要紧的事处理好,明天早上能和裴酌一起起得晚一些,而不是等裴酌一睁眼,自己又去做事。
刚刚重逢,温存不多,白天比黑夜好,能好好看看对方的脸。
小孩子也是白天更有精力,他应该尽量在白天和裴复复相处多一些。
萧循回去时,早睡早起的裴酌和小崽子都躺在他驿馆的床上呼呼大睡。
裴酌脱下华丽的衣裳,又换回了他自己的睡衣,睡姿恶劣,几乎把裴复复挤到了角落里。
萧循深谙裴酌的睡相,特意准备了一床小被子给裴复复盖,此刻裴复复就盖着被子,安静地团在爸爸枕头旁边,呼吸绵长,小肚子一起一伏。
萧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画面就像一个“犬”字,裴酌是那个“大”字,裴复复是上边的一个小点。
总而言之,父子俩各睡各的,且非常习惯。
萧循把裴酌抱出来一些,然后他理所当然地睡在了中间,隔开了睡姿差的人和幼崽。
他先是侧向裴复复一侧,观察他有没有因为他的气息而感到不习惯。
没有,睡得很熟。
接着,萧循便侧向裴酌,一伸手,将其揽进了怀里。
裴酌离开前在宫里住过一阵,被萧循教训得很老实,一靠近自动贴紧,懒得挣扎,不如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早点入睡。
两年了,萧循第一次理解裴酌为什么爱睡觉。
一夜倏忽而过,萧循醒得早,但并不想动,睁开眼眸,直直地盯着裴酌的脸颊。
下巴尖了,手腕细了,肩头也不如以前圆润。
萧循相信贾敛没胆子苛待天子寄养在他那的夫子,听周、王两位侍卫反应,岭南农场稻米、水果丰富,还有养鸡场、养牛场,伙食很好。
贾敛一定是锦衣玉食地送走的。
变得这么瘦,都是因为路上赶路折腾的。
裴酌连几百步台阶的含叠山都懒得爬,却愿意为了早点见他,千里迢迢,马车换船,提前出发,没有拖到三年之期。
他一定是权衡多时,在裴复复能不能接受长途奔波和天子会不会等他等得心焦之间犹豫。
复复还那么小,才一岁就跟着爸爸动身了。
他在裴酌心里的分量并不轻。
这份情义如何不深?
深到他得寸进尺,想要占据更多的裴酌,想把他藏起来,不要让他教书,不要让他可怜乞丐,什么都不用做,主要做他的皇后,舒舒服服地躺着。
玉京公立学堂的学生等裴夫子回归,等得眼睛都绿了。
萧循眸色沉沉地想,朕会分给他们?想都别想。
“爸爸……”裴复复睡饱了,脸蛋蹭了蹭枕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爸爸反正是不应的,随便喊喊。
“复复。”萧循终于喊对了名字。
“唔?”
裴复复睁开一只眼睛,婴儿肥的脸蛋一侧压在枕头上,挤得变形。
然后胖乎乎的小手一撑,爬到萧循身边。
“爹,我们去要饭吧。”
裴复复黑白分明的眼睛狡黠灵动,见萧循坐起来,也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要饭给爸爸吃。”
他还没有试着要过早饭噢,因为护卫叔叔总等他吃饱了才肯答应出门,这时候大家都吃完了。
萧循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句“爹”在叫他。
等发现裴复复期待地看着他时,心口骤然一涩,“复复,是不是饿了。”
萧循本打算徐徐图之,慢慢意识到他和其他叔叔不一样,他和裴酌是一家人。裴酌嘴上说着让他自己去说,实际上还是心软。
“你爸爸昨晚告诉你的?”
裴复复:“我早就知道哦,萧循叔叔是一种爹。”
萧循窒息:“一种?还有几种?”
那他算哪种?可有可无的爹,蒙在鼓里的爹?
最重要的是,还有几种?
裴复复:“两种噢,一种甜甜的肉松,一种咸咸的肉松。爸爸是甜的,配花卷吃。”
“爹爹,你是咸的吗?”
萧循:“……是。”
裴复复:“咸肉松跟饭一起吃。”
萧循隐约发现,“爹”和“要饭”是连在一起的。
“复复想吃什么,不要饭也能马上吃到。”
“萧循叔叔不会要饭么?”小崽子坐下来,小脸蛋都是失望,“爸爸说可以跟着萧循叔叔,到处都可以要饭。”
又变成叔叔了?!
萧循日理万机的头脑,迅速反应了过来。
真行啊裴夫子,自己带崽要饭的事情扯不清,就让他也被迫加入。
让崽儿认爹的方法很快速,就是有点费皇帝。
裴复复应该是心疼爸爸越来越瘦,执着于用自己唯一掌握的方式让爸爸吃到好饭。小崽子相当独立,并没有依靠谁的意识,靠山山倒,要饭最好。
这么小就学会养爸爸了,从投喂裴酌这一点上,他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他不敢想,若是没有复复,裴酌还会比现在更瘦。
萧循把小崽子抱起来,跨过睡着的裴酌,道:“行,复复想去哪里要饭。”
裴复复:“到处。”
萧循:“……”
萧循:“不能跟我要吗?我也可以给你。”
裴复复:“一个叔叔只能要一次,爸爸说,这叫适可而止。”
萧循:“……”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文武百官都不够你要的。
他破天荒觉得大宣官员没有冗余,要知道在昨晚,他还在想精简人员,削减用度。
萧循换上常服,他昨儿在扬州城露面,面圣的百姓太多,如今不得不低调地蒙面出行。
他个子高,要牵着小崽子就得弯腰才能够到,干脆全程抱在手上。
他抱着裴复复,裴复复抱着碗。
一路上,路过小摊和酒楼,裴复复都没有心动,直到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他嗅了嗅鼻子,眼睛一亮:“爹,这里有好饭。”
萧循看了一眼院子,眼里闪过怀疑,护卫不是说复复专挑贵的要吗?
这处院落看起来清贫如洗,门上的楹联也被风吹日晒褪了色,不像大户人家描金漆色,还得来两个石狮子镇宅。
裴复复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皱了皱眉:“进不去噢。”
他一般是在门口跟人搭讪卖萌,过一会儿,家丁就会进去通报“有个长得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小崽子来要饭”。
对大户人家而言,就跟财神爷来了不能赶走一样,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来要饭,多吉利啊。
这家门口没人。
裴复复:“爹爹,换一家吧。”
萧循:“我带你进去。”
裴复复只感觉耳旁一阵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跟着叔叔一起落在了院中。
“爹比叔叔厉害。”
护卫叔叔不会噢。
院中有一条一臂宽的水渠,流水潺潺,竟然从主屋正中间穿过。
萧循抱着崽儿上前,裴复复倾身前去,敲了敲门:“有没有人——可以给我一点饭吗?我爹没有饭吃。”
里面吃菜的动静一顿,传来一声“谁啊”。
“谁家的小孩子钻狗洞进来了?去去去。”
一个男子过来开门,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陛、陛下……”
萧循除了蒙面巾,一脚踢开两扇门,冷若冰霜地看着屋中的景象,半晌,淡淡道:“钱大人,很有雅致。”
被称呼为钱大人的官员,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面前,是一张金丝楠木桌,长宽各几米,上面摆着足足六十四道菜。山珍海味,龙肝豹胎,凉菜热食,酸汤甜糕,应有尽有。
五年前,北边大旱,饥民数十万,先帝为了表示勤俭,将御膳房的规制改成了二十四道菜,沿用至今。萧循登基后,桌上至多八道菜,还是跟裴酌一起用膳时。
臣子不能高过皇帝去,萧循倒是不在乎这点。
因为裴酌似乎也不认同,国君在吃穿用度上有凌驾于臣民的独特性。
裴酌没有这么说,这是萧循自己揣摩出来的,“白玉京”里的平等。
问题是,钱斟,漕运郎中,以清廉著称,昨日面圣时,被人打趣“钱大人官服倒是簇新,里头的中衣不会还打了补丁都舍不得换吧”。
大运河沟通南北,商贸繁华,管理运河的机构是漕运,这一条线上,稍微贪一点,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萧循明白,但钱斟……连早膳都如此丰盛,其他方面更是不可估量的奢侈。
在外面装得两袖清风,背地里倒是贪。
萧循把小崽子放在桌上,道:“朕听说钱大人一顿只吃一个菜,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贪污得如此隐秘,吃个饭大做文章,怕被人发现,干脆因地制宜,挖了一条稳稳当当的水渠,从酒楼的后门直通屋内,后厨做好之后,放入食盒漂流至此。
钱斟从椅子上滚下来,哐哐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裴复复好奇地问:“叔叔你还吃吗?”
钱斟顾不得是谁问他的,“不吃了、不吃了,是臣一时糊涂!”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