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岫整理记下的就是这些,在现代人眼里,可能都是生活中的常识,但在这会儿,全是新的东西,足以让邢大夫这个对医痴迷的小老头琢磨实践了。
他笑着摊摊手:“师父,这回真没骗您,一滴都没了。”
“您快先别看了,把饭吃了再说,这会儿天气不比六月那时候,风多吹两下就凉了,油腻乎乎地不好吃。”
正捧着小册子,恨不得钻进去的邢大夫那叫一个意犹未尽,狠着心才把小册子放下,坐到楚含岫为他准备的上手的位置。
剩下的最后一坛玉春烧已经是邢大夫的私有物,这会儿喝的,就是在外边酒水坊里买的了,楚含岫这个主人家,加今天这场拜师宴的主角举起酒杯:“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饭菜都分成了两桌,一桌以楚含岫,邢大夫,还有赫连泽它们为主,另外一桌是平安带着王大叔他们。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
轻薄的瓷杯碰到一起,发出清凌凌的声音,随着大家伙一仰而尽,院子里的氛围彻底热闹起来。
突然,就在他们吃到一半,都喝了一点酒的时候,院门被叩响:“咚咚咚。”
楚含岫被赫连泽围着,脑子里全是他的声音,压根就没听到,还是学过武的平安听到了,起身去开门。
看见来人身上侯府的下人衣裳,平安把门打开。
来人道:“我们是靖国侯府,蘅霄院的下人,奉侯爷之命,给含岫少爷送拜师的贺礼来。”
这人身后,还有两个抬着箱子的同行之人。
平安的目光在箱子上看了一眼,让他们进来,并且迅速到楚含岫跟前,“东家,武安侯给您送拜师的贺礼来。”
楚含岫放下酒杯,跟着他走过去,望着地上的大箱子和三个下人:“侯爷派你们来的?”
热闹着的赫连泽等人听到侯爷二字,纷纷把目光看过来,声音也小了许多,甚至都算得上安静了。
下人恭敬地道:“是。”
楚含岫也收了赫连泽他们的贺礼,但赫连曜送来的这份也太大了吧!
他喝了几杯酒,但是没什么醉意,只是带着些许酒味儿地弯下腰,把箱子掀开一点儿。
瞬间,那白花花,亮闪闪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大部分身家都换了粮食,手头有点紧的楚含岫:“???”
他看向侯府的下人,声音压低:“这是侯爷送的贺礼?”
“是,”下人道,“都是按照侯爷的吩咐。”
楚含岫觉得,这真是天凉了有人盖被,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这份礼送到了他的心巴上。
他让平安和苏正抬进去,对三个下人道:“既然来了,就吃点东西再走吧,院子外还有人吗,还是就你们三人?”
蘅霄院的下人们自然不敢留下来吃这顿席,连忙道:“多谢含岫少爷的美意,小的们还要回去向侯爷复命,先走一步。”
别人有事,楚含岫自然不可能强留,点点头。
收了一份贺礼,回到饭桌前,坐在他旁边的赫连泽凑过来:“刚刚那是我大哥院儿里的人,大哥也给你送贺礼来了。”
那么大一口箱子,院子里的人都看见了,只是楚含岫只打开一点,除了他,没人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赫连泽有些好奇,“送的什么,怎么拿那么大的箱子装?”
楚含岫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快喝快喝,怎么我刚去的时候酒壶里就是这么些酒,回来一点都没变少。”
外边买的酒,没有经过蒸馏,度数都不高,也就十几度的样子,多喝一点儿也没事。
给赫连泽倒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楚含岫一想到明天这些银子都会变成粮食,开心~
而在距京都两百多里的官道上,已经赶了三天路的青然和夏兰等人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一夜明天早上继续赶路。
在外边,饮食起居自是不能与京都相比,随着这间小客栈的掌柜把三个菜端上来,几人开始吃饭。
忽然,夏兰道:“青管家,明天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吧。”
青然夹菜的手一顿:“日行八十里,不至于颠簸。”
“没事的,”夏兰道,“这段官道还算平整,没有太颠簸,早些到平阳县早好。”
夏兰从来没有离开自家少爷这么长时间过,既不习惯,也想念自家少爷,便想着早些到平阳县,接到沈侍君和含玉少爷去京都。
而且青然等人,要不是带着他,大可快马奔驰,日行两百里不在话下。
见他这么说,便道:“好,明日我们加快速度,如此再有四日,就能到平阳县。”
夏兰点点头:“嗯。”
然后他突然想到,出京都的时候,他还看到同样离京,要回平阳县的嫡出少爷,楚含云了。
他们带着不少的东西,速度比他和青管家要慢,现在还在后头呢,等他和青管家到平阳县的时候,他们肯定也没到。
要是只有他自个儿,一想到回到平阳县要面对老爷还有夫郎,他肯定会有点怵,但是跟着他回去的可是侯府的管家,夏兰一点都不害怕了。
在小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天才刚亮,夏兰和青然一行人便坐上马车骑上马,继续赶路。
他们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的时候,楚含岫也醒了。
昨天晚上邢大夫,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在这里玩到戌时才回去,刚开始还只是吃饭吃菜,喝点小酒,等他把扑克牌一拿出来,上的酒就越来越多。
就算外边买的酒度数低,也抵不住喝的量多,最后楚含岫也微醺了。
醒来之后一看日光,觉得肯定不早了,赶紧爬起来。
今天他的事儿也不少,要先去把昨天赫连曜送的银子花出去,换成粮食,再去一趟侯府,拿邢大夫要他背的医书,顺便拜访侯夫人和赫连泽赫连静他们,看看什么时候合适,邀请他们来这边吃顿饭。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昨天虽然来了,但是来恭贺他拜师,跟他特地邀请来家里做客并不一样。
而且这也是出府的时候跟侯夫人还有他们说好的,不能食言。
楚含岫掀开被子,向衣柜走去,准备拿身干净的衣裳穿,突然,他看见那口赫连曜送来的箱子,昨天让平安喝王大叔抬进来后他就没有动过。
那会儿只扫了一眼,只知道里边是银子的楚含岫脚步一转,向着箱子走去,打开箱盖。
瞬间,里边白花花,亮闪闪,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映入眼帘,全是五十两一个的,上下一数,足足两千两。
楚含岫之前也拿过几千两的银票,但是银票比起银锭,冲击力可就差远了,至少楚含岫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眼睛被晃花。
他望着放在银锭旁边的另外一个形状略高的箱子,蹲下身抱起来,打开盖子。
金做的枝干和叶片,玉石玛瑙雕琢成果实的模样坠在上头,下边儿还铺着一层大拇指那么大个儿,圆润的珍珠。
楚含岫呆了呆,这件东西,他见过,就在赫连曜蘅霄院的库房里,进去两次,他都看见这株金银玉石的摇钱树摆放在架子上,显眼得不得了。
现在,居然是他的了?
楚含岫的手指在金叶上拨了拨,叶片随着他的动作颤动,闪烁着金灿灿的微光。
楚含岫默了片刻,给住在靖国侯府的赫连曜盖上“绝佳合作伙伴”的戳,他得努力努力,早点为他治脊柱骨了。
别人投了桃,他也得报李不是。
把黄金树拿出来,锁进专门装贵重东西的箱子里,再把昨天赫连泽赫连静等人的礼物也一一放好,楚含岫洗漱完吃饭,然后叫上平安,王大叔:“今天咱们去聚和粮行,再买些粮食。”
“王大叔,你去新院子那边叫六个人,让他们跟着一起去。”
“好嘞东家。”干的活儿跟前天一样,王大叔越来越熟练了,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新院子。
他一进去,住在新院子这边的下人全都站过来,一个粗粗壮壮,看起来就比别人高个冒的汉子走过来:“王叔,是不是又有活儿干了,我来。”
王大叔已经眼熟他,道:“嗯,有张戎你的份儿,还有庚子,小郭,阿武……”
王大叔一连点了六个,其中五个汉子,一个夫郎,这个夫郎长得并不像夫郎,人高马大,身板儿几乎跟张戎差不多,面貌粗犷顺眼。
倒是他的郎君,是个身体一般般的小年轻,会写几个字,前天发放鞋袜衣裳的时候楚含岫给他们做了身份册子,不仅问他们的姓名,原来的籍贯,还问他们会做什么有什么特长。
因为他郎君会写字,暂且让有清点存进来的粮食数量。
被点到的人都面带喜色,只能留在院子里,不能跟着一起干活儿的都有些急,问王大叔:“王叔,这一天让我们光吃不干活,我们心虚啊,要不您跟东家说说,让我们出去找点活计,一天也能给东家赚几个铜钱。”
“东家自有他的打算,你们就别着急上火的了,实在闲得慌就把院儿里的老鼠洞掏掏,这么多粮食,被老鼠抠了得心疼死。”
眼看着不能干活这件事板上钉钉了,留下来的人经王大叔这么一说,立马打水的打水,拿棍子的拿棍子,在院子里翻老鼠洞。
王大叔瞅着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的架势,带着张戎等六个人,来到老院子这边:“东家,人带来了。”
“那就走吧。”
“东家您是没瞧见,一听说要给您干活儿,一个个的跟过年一样,没能去的,还说要出去做活儿,给您赚点铜钱。”
“我瞧着他们待在院儿里,实在没事干,就让他们掏老鼠洞去了。”
三十多个壮劳力挖老鼠洞,楚含岫为新院子的老鼠家族默哀了三秒,然后望着前边的街道,道:“再让他们养一养,过个七八天,他们想闲,也闲不了了。”
当初买王大叔一家和苏正两兄弟,是想找几个能依赖他,听他话的仆人,买这些个壮劳力,目的却不止如此。
楚含岫打算等他们把精神还有身体养得差不多后,让平安带着他们练练拳脚功夫,给他们配备一点武器。
比如最普通的刀,剑,长枪之类的,组成一支有一定护卫能力的队伍。
这样,自己和他们在乱世里也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最近楚含岫买的粮食着实不少,加起来都快有一万担,粮行的掌柜都认识他这个熟客。
不过他买的都是去年,前年的陈粮,也没有在京都出手,扰乱京都的粮价,各大粮行的掌柜都还挺乐意做他的生意,看见他来,就迎了上来。
楚含岫急着做其他事儿,也不弯弯绕:“还是昨天那个价,七百五十文一担,给我来两千六百担。”
“跟楚东家做生意就是爽快,楚东家在这儿喝茶,我这就让楚东家的人去验粮,没问题咱们再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近两年,粮价略有走高,哪怕是去年前年的陈粮,也能卖到这个价。
那是有一点高。
可是有几个地方收成不好,粮食卖到这个价实属正常。
粮行掌柜亲手给楚含岫倒了一杯茶,道:“要不是楚东家您要得多,这个价,我是不愿意卖的。”
“您啊,怕是不知道,前二十年的几年,这样的陈粮都卖到了一两多银子一旦,还供不应求呢。”
楚含岫瞧着他,心说不用想到二十年前,明年夏天开始,这粮价就会跟疯了一样地涨,到乱起来的第三年,三个高粱饼子,就能换一个十三四岁的哥儿或者女娘。
但没粮食吃,饿死的,那会儿也只是最底层的百姓,像各大粮行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子,是饿不到的。
因为他买的这种陈粮,各大粮行的储存量十分惊人。
风调雨顺的时候,他们要抬高粮价,不会大量地放出这些陈粮,灾荒年月,更是捂得紧紧的,赚得盆满钵满。
楚含岫真是恨不得把他们的库存全部掏空!
两千多担粮食清点完毕,付完银子,楚含岫就让王大叔带着奴仆先回去,把粮食存放好,带着平安去侯府。
他昨天已经来了一次,今天再来,门房已经不那么惊讶了,还是让那个名为阿七的小厮,为他带路。
阿七还以为他要去邢大夫那儿,带着他径直往那边走,楚含岫赶紧道:“小哥,我去一趟颂和苑,拜访侯夫人。”
阿七脚步一顿,“这,怕是有些不合规矩。”
“这样,你带我到颂和苑院外,到时候小哥你去通禀一声就行。”
“好吧。”阿七还是有些揣揣的,现在府里不少人都知道之前的含岫少爷拜了邢大夫为师,跟府里几位少爷的关系也不错。
但……他大哥,前面那个侯夫郎做的事儿,实在是太臭,阿七都不确定侯夫人还会不会见他。
去颂和苑的路,楚含岫熟悉得不得了,突然,就在阿七带着他和平安快要到颂和苑的时候,金串儿端着一碗东西从旁边的道里走过来,楚含岫弯起嘴角跟她打招呼:“金串儿姐姐。”
金串儿看到他,也笑了,“含岫少爷来看望夫人了。”
“快,跟奴婢一起进去,夫人昨儿晚上就念叨着您呢。”
看见眼前情况的阿七,哪儿还不明白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虑了。
金串儿可是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鬟,连她都对楚含岫的态度一如从前,说明夫人没有迁怒楚含岫,一老一少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
他乖乖地跟在楚含岫身后。
楚含岫走在金串儿身边,进入颂和苑后,院子里洒扫的两个小厮连忙直起身行礼:“含岫少爷安。”
而等他到了主屋门口,就看见侯夫人闭着眼睛,一只手支着脑袋靠在椅子上。
他对着旁边伺候的吴嬷嬷银串儿使使眼神,想给她一个惊喜,刚抬脚,还闭着眼睛的侯夫人道:“过来坐着,省得你到处跑。”
“?”楚含岫走过去,“我还以为夫人您睡着了。”
“怎么睡得着,今儿一大早,静哥儿泽哥儿他们来请安,就说昨日在你那儿有多么好玩,又是喝酒又是打扑克,热闹得很。”
楚含岫闻出味儿了,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道:“说好了要正式邀您跟小泽他们去我那儿坐坐,昨天就没好意思邀请您。”
“要不然,我前儿才拿了您一份礼,昨天又拿,改天邀您去的时候还拿,我可不好意思了。”
侯夫人其实知道,昨天那场合,自己并不合适去。
现在正是楚含云因为跟三皇子有染,被赫连曜休了的消息愈传愈烈的时候,赫连泽赫连静等小辈去,还能说是小辈之间玩得好,她要是去了,不知道要传出多少对楚含岫不好的话。
她道:“你现在是邢大夫的徒弟了,邢大夫又为侯爷调理身体,过些天,你进出侯府就不用顾虑太多,到时候,多来颂和苑走走。”
第95章
陪着侯夫人坐了一会儿,再去跟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楚含岫赶紧溜到邢大夫的小院儿。
邢大夫已经把昨天所说的,要楚含岫背的医术整理出来。
望着占据了三张桌案,堆得高高的医书,饶是觉得自己不是笨蛋,还有点小聪明的楚含岫,也差点儿打了个饱嗝,看向躺在躺椅上,罕见地露出几分闲适的邢大夫:“师父,全是?”
邢大夫在躺椅上一摇一摇的,“不是。”
楚含岫心底的小人儿擦了擦汗,还好还好,没这么变态。
然而下一秒,邢大夫道:“这才哪到哪儿,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其他深一点的,要等你把这些背完了才能看。”
楚含岫:“……”
很好,不愧是大越医术第一人的徒弟,不学这些东西,好像也配不上这个名号。
这么多书,想一趟搬走是不可能的了,楚含岫对一直跟着他们的阿七招招手,道:“劳烦小哥,跟我手底下的人把这些书全部搬到府外的骡车上去。”
平安跟阿七搬书的时候,楚含岫问邢大夫:“师父,您现在还是每天都为侯爷施针对吧?”
“嗯,你还在府的时候,侯爷就说过,多施一段时日的针,调理调理身体,”说到这,邢大夫也想起他之前专门为赫连曜按摩一事,“现在你不在府,按摩也停了下来,过些时日怕是连针也不用施了。”
楚含岫连忙道:“既然侯爷说要调理身体,那您的针要施,我的按摩也不能停。”
“后天就是中元节,等过了中元节,我就来府里,跟师父您一起给侯爷调理身体。”
邢大夫看了自家徒弟一眼。
其实他觉得,侯爷的身体已经无需调理,随着内力的恢复,除了不能动弹的下半身,其他地方都会在一两个月之内恢复到全盛时期。
但鉴于侯爷的玉屏穴和天钥穴,接连出乎他诊断地恢复,邢大夫以侯爷自身的意见为准,继续为他施针。
他道:“正好,给侯爷调理的时候,我给你说说像侯爷这样的身体脉象是怎么样的,如何辨别病症。”
“回去吧,这么多医书够你看的,你还买了那么多粮食,支着那么大的摊子,这两天就不用往我这儿来了。”等平安和阿七把医书全搬出去了,邢大夫就挥手让他回去忙活。
确实忙的楚含岫也不逗留,站起身:“那师父我先回去了,过了中元节我再进府。”
邢大夫的小院子处于侯府偏僻的地带,离颂和苑,蘅霄院这些主院有点远,不特意绕过去,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
从邢大夫那里出来,楚含岫看了一眼蘅霄院所在的方向,想到昨天才收的赫连曜的大礼。
在心头暗道,这几天,他再把之前确定的方案好好琢磨琢磨,争取让赫连曜早些站起来,算是对他这份礼最好的回报了。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对中元节都十分重视。
杀鸡宰鸭,买香烛纸钱,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将祖先三请三送,最后烧一大堆的纸钱,让祖先揣着多多的冥币,去过鬼节。
年轻的哥儿和女娘,还有小孩儿们,人手一个各种各样的花灯,许愿之后放到临近的河里。
水波荡漾间,一个接一个的花灯在水上摇曳,流向远方,直到中间放置的细细的蜡烛熄灭,沉入水底。
楚含岫一天不是背医书,就是对着画着两节脊柱骨的小册子沉思,修修改改,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天璇御清》这门功法抓紧时间练一练。
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对中元节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晚上吃了一顿比平日丰盛一点饭,继续回屋忙自己的。
他这中元节马马虎虎的过了,从京都赶回平阳县的夏兰和青然更马虎。
中元节这天的时候,他们一行六个人离平阳县还有五十多里,要是连夜赶路,能在半夜进入平阳县。
但一连几天的赶路,青然和几个侯府侍卫没有太大的影响,才十四岁的夏兰却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所以天一黑,青然就在这个镇上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让夏兰早些休息。
而夏兰虽然浑身都被颠得快散架了,但精神却不错。
他记得这个镇子,当初他跟少爷一起,被县衙的马车送去京都的时候,就从这个镇子经过过。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离县衙不远了。
夏兰从来没有出过门,尽管青然进这个镇子之前跟他说只有五十多里了,但是他不知道五十多里具体有多远。
这会儿却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不远了,连睡着之后脸上都带着笑。
第二天一早,青然夏兰一行人继续出发。
当马车进入平阳县的时候,夏兰忍不住把马车帘子捞起来,把头冒出来:“从这儿转弯,再过去一点就是县衙了!”
他既高兴又兴奋,指着前边给青然他们指路,很快,平阳县县衙出现在几人眼前。
县令都是三年一任,若是做得好,政绩突出,便可往上升个半阶或一阶,最好的,就是成为京官,日后子孙要是有出息,未必不能成为新的权贵。
不过很可惜,楚成业才干实在平平,纵使有靖国侯府这门亲事,别人会给他靖国侯和赫连曜面子,想巴结他们,他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调任到平阳县后已经是第七年,还是没成为他最羡慕向往的京官。
青然他们可是已经知道楚成业的官职被罢免了的,但因为官员罢免需经过吏部,文书也要从吏部发,罢免文书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算算时间,应该和拉着休弃的嫁妆和聘礼的楚含云赵嬷嬷等人差不多一块儿到。
青然直接翻身下马,等夏兰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要进去。
县衙门口两个歪站着的衙役看见有人来,赶紧正了正身体:“何人来县衙,今日我们老爷不审案不判案,另寻他日再来。”
夏兰走到前头:“我是县衙后院沈侍君院儿里的下人,之前随着含岫少爷去靖国侯府,现在回来有要紧之事。”
“这位是靖国侯府武安侯身边的青管家,其他四个大哥是侯府侍卫。”
两个衙役没想到靖国侯府的管家和侍卫会来这儿,互相看了一眼,拱手弯腰:“是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和夫郎。”
衙役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最近县衙里气氛实在古怪,今天更是乱成一团,侯府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突然,就在衙役转身的时候,县衙后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青然尚不知出声的是谁,夏兰却听出来了,“陈,陈侍君?!”
“陈侍君发生什么事了?”
“陈侍君?与含岫少爷可有关系?”青然问他。
夏兰道:“陈侍君是含清少爷的阿爹,含清少爷跟我们少爷自来玩得好,这次回来,少爷还让我带了信给含清少爷。”
青然习武之人,听觉比他敏锐得多,听到的除了哭声和喧闹声,还夹杂着一些不太妙的内容。
他走到前头,将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扔开,带着夏兰和四个侯府侍卫直接闯了进去。
而县衙后院,若是楚含岫在这儿,定然一眼就会发现他这个便宜爹,还有面上做足了功夫,实则又阴又毒的江氏,两人跟他离开时大相径庭。
一个身上最后几分读书人的文气变得阴郁暴躁,一个终于露出了阴毒的真面目。
楚成业和江氏确实快疯了,前些天,去侯府送信给楚含云的人一直没回来,忐忑之下两人又发现匣子里楚含云寄来的那封信不见了踪影,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成功了,荣华富贵招手即来,一旦败露,若是没有三皇子的帮衬和维护,靖国侯府的怒火他们绝对承受不起。
所以一意识到靖国侯府可能发现了他们做的事,楚成业立即又送了一封信去京都,求三皇子看在楚含云和小皇孙的份上,保住他们的姓名。
在等着三皇子回信的这些天,楚成业和江氏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但两人又疑惑,既然靖国侯府或许已经知道楚含云跟他们做的事,那怎么一直没有追究,莫非,靖国侯府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夫夫两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天天求着靖国侯府出事,只要靖国侯府出事,赫连曜这个残废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力压所有人,那他们就安全了。
可两人还是害怕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以至于两人现在再也维持不住从前的假模样。
江氏大声地叫唤小厮:“把他们全部都关到柴房里去,三天三夜不许送一滴水一粒米!”
被两个小厮,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脸上额头上都是青紫淤痕的陈侍君眼睛都快要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坏掉了,他声音沙哑,哀求地看着楚成业:“老爷,老爷,我求求你,让含清回来吧,他是您的哥儿啊,是您的血脉啊,您让他成了邱知府的侍君,他会没命的啊。”
“不知所谓!”
除了身上那身衣袍,再也看不出丝毫读书人痕迹的楚成业本就心烦焦急,还要听陈侍君说这些愚蠢之极的话,怒火一下子烧到了头顶上:“陈侍君七天不准用水用饭!”
“那是知府大人,你个深宅大院的侍君懂什么,含清能成为知府大人的侍君,还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是七品知县,不然他能进去?!”
“一辈子吃喝不愁,出入有人伺候,你还不满意,难道凭你能让含清嫁给更好的人。”楚成业想攀上邱知府,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要送去的人是楚含岫,毕竟楚含岫容颜最盛,更容易抓住邱知府的心,为自己说好话。
但楚含岫被送去侯府了,楚成业便把目光落在楚含清身上,还跟邱知府打包票,自己家的哥儿,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可是瞧瞧这些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两个的跑来他面前不答应不同意,更让他恼怒的,是楚含清,居然想划花脸不去邱知府的府上!
楚成业和江氏当即把楚含清手脚捆起来,关在屋子里,今天直接送去邱知府府上。
小厮们得了命令,立即上来抓人。
这些天跟着一起想办法,这会儿又跟着一起跑过来的沈侍君楚含玉,赵侍君还有楚含茗,个个脸上都是怒色和悲痛。
今日是楚含清,焉知明日不是他们!
沈侍君咬着牙,深知要是真按照江氏还有楚成业说的,关在柴房七天七夜不给水和饭,人一定没了!
他心一横就要跑过去,突然,后边传来声音。
“这是县衙后院,你不能擅闯!”
“老爷,夫郎,有人闯进来了!”后院里的两个下人,一边往这儿退一边大声喊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胆敢擅闯县衙后院的人。
沈侍君楚含玉,陈侍君和赵侍君楚含茗,一眼就看到站在几个颇有气势,仪表不俗的年轻男子身边的夏兰。
“夏兰?”沈侍君突然想到什么,“含岫呢,含岫他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