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云的肚子被他护着,总算没有彻底失了智,只是恶狠狠地望着青然,在心底想等他成了三皇子的人,一定要把青然碎尸万段。
这般想着,楚含云手落在小腹上,像护着他飞黄腾达的金疙瘩。
已经从平成那里知道他怀有三皇子孩子的青然眼神漠然,对着他浅浅地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走。
“狗东西!!!”楚含云心头那股怒火翻涌着,一脚踹开旁边的歪倒的凳子,凳子砰地落在远处,上边的漆都磕掉了不少。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存曦堂听得一清二楚。
楚含岫这时才觉得,他低估了被下了面子的楚含云的疯魔程度,居然能让下人从早上跪到现在。
幸好,幸好赫连曜让青然来把人撤下了。
两个院子只隔了一扇薄薄的小门,楚含岫对夏兰和平安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一些,别他们摸过来了都不知道。”
就楚含云现在的状态,做出更跌下限的事都不意外。
第69章
平安看了一眼那道连通存曦堂和落云轩的小门,“平成已经因为他给侯爷下药一事,被关押起来,现在他身边能用的,就赵嬷嬷一人。”
“晚上睡觉时少爷你和夏兰不必太担心,小的会仔细盯着。”
夏兰现在看那扇门,都有种楚含云会突然破门而入的感觉,听到他这么说放心了一些,扶着楚含岫进屋的脚步都快了一些。
而钱么么。
自从楚含云再次被禁足,他又一扫之前楚含云解除禁足时的范儿,跟一只鹌鹑一样缩在存曦堂的角落里,生怕楚含岫点到他。
终于有时间看邢大夫给的修习功法了,一到屋内,楚含岫就让夏兰下去,不到用晚膳的时候不用叫自己。
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册名为《五气朝元法》的内力功法,按照上边说的,随便找个姿势坐下,屏息数下,感应体内之气……
楚含岫坐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他对自己的异能太熟悉了,刚想驱使异能按照这本内力功法说的那样运行,异能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他储存异能的地方窜来窜去。
他可以想怎么用异能就怎么用异能,但就是不能让异能顺着功法运行的路线运行。
两刻钟后,楚含岫睁开眼睛,他想起给赫连曜按摩时,赫连曜说过的,若功法合适,气涌如流,如臂使指。
简单一点说,就是功法合适,而且自身确实有习武的根骨和天赋,那寻找到那股气不算难,并且一旦寻找到,指挥起来非常简单。
反正,跟他现在的状况半分都不搭。
楚含岫把这本《五气朝元法》放到一边,拿起第二本《止观法》。
这本的运行路线与第一本有所不同,而且引导寻找气的方位也不同,楚含岫熟读了十几遍,闭上眼睛。
“少爷,该用晚膳了。”门外,夏兰轻轻敲了敲门。
已经试了三本内力功法,体内平时乖顺,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异能,一旦他想拉到功法运行的轨迹上就如野马,没有一丝一毫与内力功法相融的迹象。
楚含岫把三本功法拿起来,敲了敲脑袋。
难道是他想当然了,内力跟异能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所以哪怕他试了三本功法,也没有用处。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楚含岫把邢大夫送的三本功法放进盒子里,保存着,看向最后一本功法。
还行,还没有那么糟糕,还有最后一本,吃了饭他再试试。
楚含岫把最后一本功法放在三本已经确定不能修习的功法上头,绕过屏风走到外间:“进来吧。”
然后,吃完饭坐在床上,把最后一本功法练完的楚含岫郁闷了。
还是不行!
甚至这本比前三本的排斥反应更大,刚按照这本功法所记载的运行路线牵引异能,异能就变得异常狂暴。
有种他要是继续,具有治愈效果和净化效果的异能会伤到他的架势。
异能可是楚含岫在乱世里最大的依仗,连忙停下来,然后把这最后一本功法束之高阁。
至此,邢大夫给的四本功法都试完了。
楚含岫干脆浑身一瘫,躺到床上,双眼麻木。
已知市面上流通出来的功法都是十分普通的,高深的都在世家大族手里,根本不会随随便便地拿出来。
邢大夫既然把这几本功法给他,就说明它们的成色都不错,至少,入得了邢大夫这个见多识广,大越医术第一人的眼。
可是他都不能用!
楚含岫拍拍自己的腹部,异能储存的地方,把自己卷成被子卷。
这让他去哪儿找功法,难不成要去京都的各大铺子里捡漏。
问题是……
楚含岫从被子卷里伸出脑袋,脸因为在床上滚了几圈红扑扑的,他要是运道好,就不会在现代遇到末世,上辈子遇到乱世,很可能这辈子也要在乱世里度过了。
或者,是他的方法不对?
楚含岫一翻身坐起来,打算明天去蘅霄院的时候,带上几本功法,问问这方面的行家赫连曜。
被他念了一下的赫连曜手顿了一下,看了看窗户,对青然道:“将窗户打开一扇。”
这样的天气,对身体虚弱的赫连曜来说冷了一些,他穿的衣裳已经是秋天的,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腿上搭的毯子也蓄了一层稍厚的棉花。
青然疑惑了一下,依言打开一扇窗户。
凉凉的风吹进来,将左边耳朵上的滚烫热意带下去不少,赫连曜这才道:“让他们二人进来。”
青然弯腰拱手,下去将人带进来,这两人是他亲自吩咐的,去平阳县查探楚县令和楚夫郎江氏,并且要带回楚含云从侯府寄回去的书信。
刚才,两人快马加鞭,终于回来了,青然不敢耽搁,让他们即刻来见侯爷。
“侯爷。”风尘仆仆,面容和打扮跟普通出行之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两个年轻男子站在离赫连曜三米远的地方,并将从楚县令和江氏的卧房内搜来,以及在路上劫到的信件放在交到青然手里。
青然呈给赫连曜的时候,其中一个暗探道:“属下二人到平阳县后,当天就潜入平阳县衙,亲耳听到楚县令和夫郎江氏,说想用含岫少爷怀上的子嗣牵制侯府。”
“但由于含岫少爷并未有孕,所以楚县令和夫郎江氏便想将含岫少爷杀之灭口,再让侯夫郎与您和离,届时,还可以从侯府得到丰厚的钱财。”
赫连曜的情绪,因为子嗣二字动了一下。
原来,楚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让楚含岫替已经怀有三皇子孩子的楚含云跟自己圆房,等楚含岫顺利怀上自己的子嗣后,再利用楚含岫跟他肚子里的孩子,牵制侯府。
不得不说,若真如他们所愿,一旦楚含岫怀上自己的孩子,光是母亲和父亲,就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事。
自己坠马残废,对那方面也有影响,或许,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唯一的子嗣,怎么可能叫他流落在外。
赫连曜一时之间,忍不住想,如果楚含岫怀上自己的子嗣……
那他还会和之前打算的那般,等跟楚含云和离之后,送他回平阳县吗?
不,不会,纵使过去二十四年从未做过一件违心违德之事,自认不负任何人,任何事的赫连曜,也忍不住动摇。
他舍不得将楚含岫送回平阳县。
可是楚含岫除了顶着楚含云的名义,与自己行房几次,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自己不说,并勒令知情的青然等人不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连这点不宜宣之于口的关系,都将泯灭。
最为重要的,是楚含岫不该把后半生,耗费在他这个残废上。
赫连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打开两个暗探拿来的信件。
第一封,是楚含云寄回去的那封,楚含云在信里既惊慌,又有些隐秘的窃喜,告诉楚县令和江氏,自己与他提出和离,而他怀上了三皇子的子嗣,让楚县令和江氏前来,与侯府商量和离的一应事宜。
很显然,楚县令和江氏没有让他立即和离,而是想出让楚含岫来替他圆房这个荒谬的办法,企图既攀上三皇子周滓启,又在侯府拿尽好处。
赫连曜冷漠地将看完的第一封信放下,拿起第二封信。
他一字一句地看着上面的字迹,当看到楚县令再三交代楚含云,要跟赵嬷嬷手脚干净地让楚含岫身亡于侯府,一双本就冷厉的凤眼几乎将手里的信撕碎。
他将信放下,似是觉得脏了手,伸手让青然递了条温热的巾帕,一根一根地擦着掌骨宽大,但瘦了许多的手:“让你们探查楚含岫进府是否自愿一事,可有结果。”
暗探道:“属下用易容术,跟县衙里的人探查清楚了。”
“当初楚县令和江氏选人入侯府时,一共有三个人选,第一个,便是含岫少爷,第二个,是县衙后院陈侍君所出的楚含清,第三个,是赵侍君所出的楚含茗。”
“从套到的话里,楚县令和江氏是打着为侯爷您挑选侍君的名头行事的,告诉楚含岫楚含清楚含茗,他们到侯府,是做您的侍君。”
“所以,当时楚含清和含岫少爷都有此意,最后,楚县令和江氏选了含岫少爷。”
正擦着手的赫连曜动作一顿。
楚含岫进府之前,以为进了侯府,是做自己的侍君?
但来了之后,被楚含云和赵嬷嬷胁迫着,顶替楚含云跟自己圆房。
原来,他最初进府,已经打算做自己的侍君。
一旁伺候的青然听到这里,对楚含岫的怀疑和戒备消散了大半,从这些证据来看,含岫少爷没有一开始就同流合污。
他看向侯爷,想跟侯爷说要不把易戚撤回来,侯府暗探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用他的地方多着呢,继续放在存曦堂浪费了。
但青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家侯爷……慌神了。
从未见到自家侯爷在议事时走神的青然神色一凛,快步走上前去:“侯爷,可是有什么地方属下等疏漏了?”
赫连曜回神,望着青然:“无事。”
“让易戚盯紧落云轩,莫让本就无辜被卷进此事的楚含岫出事。”
青然听见他说无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挥手让两个暗探下去休息,伺候赫连曜睡下。
被功法困扰一晚上,连做梦都梦到庞大无比的异能双手叉腰,跟个茶壶一样嚣张地哈哈大笑,说自己拿它没办法的楚含岫刷地醒了,坐在床上说清醒又还有点困,说困又睡不着。
干脆起来穿衣洗漱吃早膳,拿上几本功法,去蘅霄院。
“含岫少爷。”他从来没在这个时候来蘅霄院过,小厮看见他略微有些诧异,行礼道。
楚含岫看了一眼蘅霄院主屋:“我有些许疑惑,想问问侯爷,侯爷起了吗?”
“起了的,最近事儿多,侯爷起得早。”
“事儿多?”虽然存曦堂离蘅霄院近,但进进出出的还是那些人,楚含岫其实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辈子没来侯府,只是在侯府清算楚家的时候,从去的人嘴里,和陈侍君那里知道楚县令、江氏、楚含云等人做的事。
能救下老侯爷,也是上辈子运气好,在乱世里遇到侯府曾经的下人。
楚含岫不由得想到在庆涛楼救老侯爷的时候,他的异能探入老侯爷身体时,老侯爷不正常的昏迷。
老侯爷看起来挺惜命的,对羊皮上的谶语十分重视,怎么会出现在有“涛”字的庆涛楼,除非……里边发生了什么事,而赫连曜现在忙的,就是这些事?
正从蘅霄院往外走的青然看见楚含岫,走过来拱手行礼:“含岫少爷。”
“青管家。”
“含岫少爷来找侯爷?”
“嗯,要是侯爷忙,我下午再来——”
青然道:“现在不忙,让他带您进去吧。”
“谢谢青管家。”楚含岫实在是太想问赫连曜有关于内力功法的事,才忍不住早上来找他,其实下午按摩的时候顺便问问,也差不多。
不过听青然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跟着小厮走进蘅霄院主屋。
凡是有人进蘅霄院,其他下人都会提前跟赫连曜禀报,得知楚含岫在这个时间找自己,赫连曜下意识抬头,从主屋打开的窗户看过去。
瞬间,他的目光恰好跟同样向主屋看来的楚含岫撞上。
已经把昨天貌似占了他便宜这事儿抛在脑后的楚含岫露出笑,让夏兰和平安在屋外候着,自己拿着四本功法跨过门槛,走到桌案旁边:“请哥夫安。”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桌案,赫连曜望着他脸上还未消散的笑意,想起昨夜从暗探那里知道的一些事,“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
楚含岫半点都不拐弯抹角,省得浪费他的时间,把《五气朝元法》《止观法》,还有另外一本内力功法递到他面前:“哥夫,昨日我回去后,按照这几本功法修习,但都没有你说的‘气涌如流,如臂使指’的感觉。”
“这一本更奇怪了,按照上边的内力运行路线运行,感觉身体里的那股气很狂躁,几乎要失去控制。”
他跟赫连曜说着话的时候,下人把凳子搬过来,楚含岫坐下,面上的困惑一览无余。
赫连曜拿起四本内力功法看了看,“这些都是邢大夫昨日给你的?”
“嗯,邢大夫说能在外边买到的功法,都很普通,这几本是他行医这些年攒下来的,哥夫,是不是我修习时出岔子了。”穿到大越之后异能救削减了大半,恢复速度又慢,楚含岫是真的很想提高异能,别的不说,能恢复到末世前的程度也很不错。
赫连曜抽出《五气朝元法》,“你按照这本功法,修习一次。”
楚含岫点头,立马接过《五气朝元法》,呼一口气静下心,向异能发出牵引之意。
很快,安安静静的异能又在他体内乱窜起来,根本不按照《五气朝元法》的运行路线运行。
他睁开眼睛,摊了摊手,对坐在对面的赫连曜道:“还是和昨天一样。”
从他修习《五气朝元法》,便仔细观察着他的赫连曜道:“你体内之气,不与这三本功法相融,非你的问题,而是这几本功法与你根骨不合。”
“而这本,”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点了点最后那本,“你修习时察觉到体内之气变得躁动,隐有失控之相,是因它不仅与你根骨不合,还互相排斥。”
楚含岫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困扰了他一晚上的问题,赫连曜两下就说清楚讲明白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望着赫连曜:“那哥夫,像我这样的根骨,适合修习什么样的功法?”
“合适的功法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纵使花费银子也可以。”
赫连曜:“任意一个人的根骨都不同,之所以一本功法大部分人都适用,只是根骨与习武一道一样,殊途同归。”
“而像你这般奇特的根骨,数万人里难出一个。”
他的话说得越明白,楚含岫感觉要想找到契合自己异能功法的机会越小。
赫连曜瞧着他眉眼耷拉的模样,道:“我在霁州、永州驻守之时,收了不少功法,带你去找找,或可找到与你根骨契合的?”
“!!!”原本琢磨着,要从哪里才能找到功法的楚含岫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谢谢哥夫!”
呜呜呜呜,再再再重申一次,这辈子来侯府,是他做得最对的一个决定!
赫连曜收集的功法唉!
武安侯收集的功法唉!
他这些年在霁州和永州,压得两州的豪强乖得跟兔子一样,还把前来进犯的齐国和东来国打退了一次又一次,那些战利品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要是连他手里都找不到合适的功法,楚含岫觉得,那他还是暂且把这事儿搁下吧。
凭他一个县官庶出哥儿,根本不可能找到更好的。
赫连曜招手,让健仆过来,“带上含岫,去库房。”
“是,”健仆抬上他,对楚含岫道,“含岫少爷,这边请。”
蘅霄院比落云轩宽敞一半有余,库房亦有专门的人看守,远远地看见赫连曜过来,连忙行礼:“见过侯爷。”
“请含岫少爷安。”
楚含岫望着这间库房,从外面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房屋,除了门高大厚实些,墙坚固一些,没什么稀奇的。
而当赫连曜让看守的人打开门后,楚含岫就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想少了!
只见屋内一面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放着金器,玉器,玛瑙,珊瑚等摆件。
另外一面是一口口箱子,上边的封条贴得严严实实的。
乱世里什么最重要啊,一是粮食,二是银钱,有这两样,才能招兵买马,才能在一个地方立住。
不然谁又是傻子,跟着你饿死。
楚含岫大脑叮叮叮换算,要是这些东西换算成银子,能够养活多少人马。
他那小财迷的样,根本一点都没有掩饰。
赫连曜的目光在那十箱东西,以及装箱的银子上扫过,垂下眼睫,这些东西,原本是要在和离之时给楚含云的补偿,现在,自然用不着了。
他对楚含岫道:“功法并不在此处,过来。”
“哦。”被一尊尊金摆件迷了眼睛的楚含岫赶紧走到他边上。
赫连曜示意健仆按下按照步骤拧动旁边墙上的烛台,几声沉闷的机括声后,原本平整的地面下限,一行人到了密室内。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楚含岫觉得自己开眼了,黑暗里,健仆吹燃火折子,点燃墙壁上一排排的蜡烛。
转瞬间,暗室的布局一览无余。
就像现代房子的格局,他们站的地方有桌案,有椅子有凳子,布置得如同时常居住的房屋一样。
左右两边则分门别类地放着书册,金玉摆件,以及其他价值不菲的物件。
被健仆抬到桌案后的赫连曜指着左边道:“功法都存放在那,你一一试试。”
“我就在此处,若有疑惑,可来问我。”
楚含岫简直想给赫连曜束起大拇指,哥夫当到这个份上,没谁了!
他扬起笑,对赫连曜道:“谢谢哥夫,那我就先去找功法了。”
功法册子有厚有薄,有小有大,有完整的,还有残缺的,全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架子上。
楚含岫直接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架子上的第一本,《掩月吐息法》,靠在架子上静静地开始试。
本就处于地底的暗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偶尔传来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身边只留了一个健仆伺候的赫连曜靠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佛家的心经。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曜身边的健仆道:“侯爷,含岫少爷已经两刻钟没有翻动书页了。”
修习内力需要精心练气,但是运行一次下来,花费的时间绝不超过两刻钟,楚含岫两刻钟没有翻动书页,说明他已经保持一个姿势不短的时间。
赫连曜合上心经,让站得远些的另外一个健仆走过来:“抬我过去看看。”
两个健仆领命,一人一边抬着他,往存放功法的那间密室走去。
很快,赫连曜看到了楚含岫。
他坐在密室内的椅子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垂着,摊开的功法要掉不掉地放在垂着的腿上。
而他窝在椅子里,用手撑着脸,一副睡得沉沉的模样。
赫连曜迅速问健仆:“他如何了?”
武艺高强的健仆不用过去,就能够探查到楚含岫的情况,小声道:“回侯爷,含岫少爷只是睡着了。”
赫连曜一怔,看见楚含岫坐在椅子上,他担心楚含岫练功出了意外,没想到,楚含岫只是睡着了而已。
望着窝在椅子上,身形细长,明明比大多数高挑,看着却只有小小一团的楚含岫,赫连曜对健仆道:“去拿条毯子来。”
“是。”其中一个健仆转身,去密室上边拿毯子。
赫连曜又对另外一个健仆道:“撤下几盏烛台。”
密室在地底下,光照全靠蜡烛,尤其是存放功法的这间,说一句亮如白昼也不为过。
四周放置的烛台很快被撤下数盏,去拿毯子的健仆也回来了,依照赫连曜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楚含岫身上。
突然,就在两个健仆正准备抬着赫连曜出去的时候,看着睡得沉沉的楚含岫一下子睁开眼睛,抓着身上的毛毯有些懵懵的。
“哥夫?”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赫连曜身体一顿,道:“你方才睡着了,若是还困,可以回上面躺一会。”
楚含岫看看自己手里的毯子和功法:“我睡着了……”
他昨晚虽然折腾了一会儿,但睡得挺早的,怎么会大清早地睡着,而且他刚刚明明……
楚含岫下意识探查身体里的异能,瞬间发现了异常,异能按照一定的韵律,在存储的地方律动着。
随着它们的律动,些许的舒适感从腹部蔓延开来。
楚含岫:“!!!”
这是第一次,在他没有使用异能的时候,有这种奇特的感受!
楚含岫一把将毯子放在椅子上,看向手里的功法,按照功法上边写的路线牵引异能。
明明试过那么多功法,都不相融的异能这一刻十分乖巧,恢复到楚含岫平时使用的模样,想让它往哪儿就往哪儿。
并且运行一遍过后,腹部的舒适感更明显了一点点。
楚含岫拿着功法走到赫连曜面前:“哥夫,我找到适合我根骨的功法了!”
赫连曜接过他手里的功法低头一看,《天璇御清》,这本功法他印象颇深,是他在永州平定齐国敌军,混杂在一堆金银里的。
看似简单易懂,但越往后越玄妙晦涩,最主要的是,学这门功法,既不可飞檐走壁,也不能非叶成器,从头至尾,只告诉修习之人,修习的只是气,从而蕴养五脏六腑。
赫连曜望着书架那边,明显被楚含岫动了不少的功法,将这门功法的弊端说与他听。
但是他不知道,这门功法对其他人或许鸡肋,但对楚含岫,那真是天降大喜了。
不管是邢大夫送的那四本功法,还是密室之内他试过的功法,加起来不少了,能找到对异能有用的《天璇御清》,楚含岫那叫一个快乐。
他坚定地对赫连曜说,就是它了,不换了。
看着他跟拿宝贝一样拿着功法,赫连曜薄唇微微扬起些许不易被察觉的弧度,正要与他说什么,健仆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侯爷,凌捷回来了。”
凌捷,侯府排名第一的暗探,这几天被赫连曜派出去盯着三皇子周滓启,顺着周滓启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赫连曜唇角的那一抹弧度彻底消失,抬着眼睛对因为找到功法,心情愉悦的楚含岫道:“我有些事,需要尽快处理,先回到上面。”
楚含岫愣了一下,道:“哥夫你忙,我找到功法,也该回去了,下午再跟邢大夫一起来,给您按摩。”
赫连曜点头,带着他出了密室。
库房内,青然,以及两个楚含岫从来没在蘅霄院看见过的人已经等候在此,赫连曜一出密室,青然就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
楚含岫非常自觉,跟赫连曜拜别后转身就走。
回到蘅霄院主屋,不管是坠马前还是坠马后,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赫连曜拿着密信:“好一个吏部尚书,好一个定国公……”
一个个名字从赫连曜嘴里念出来,他的神色逐渐染上了怒意,和彻骨的凉,眼里的杀意毕露。
从军十载,赫连曜从未忘记他十四岁偷偷跑到霁州时见到的。
东来国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在霁州与东来国临近的村庄寨子里烧伤抢掠,无恶不作。
百姓们跪在地上,一遍遍地问,为什么他们大越也有军营驻扎于此,为何不出兵阻拦。
是啊,为什么?
那时候的赫连曜也不明白,直到入了军营,他才知道,比起日益兵强马壮的东来国兵马,霁州军营那时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发军饷了。
七八个士兵用一把武器很正常,数十人都凑不齐一副完整的甲胄。
而追击阻拦骑兵必备的马,全是老弱病残,好马早在到达霁州时被扣下,不知进了哪个官员的腰包。
那一天,赫连曜跟十几个士兵躺在同一间破烂漏风的帐篷里,在心头立下誓言,他一定要有一队自己的人马。
他要让劫掠成性,已经不把大越放在眼里的东来国知道,他大越男儿尚有血气,敢来,他就敢杀!
十年,赫连曜做到了,东来国齐国来一次,他杀一次,来两次,他杀两次,直到两年前,齐国和东来国终于安分下来,不敢再靠近霁州和永州。
赫连曜知道,他为了养霁州军和永州军,保证朝中军饷按时按量发放,动了不少人自以为是他们肚中物的利益。
那些人,对他早就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但是赫连曜明白,只要再给他五年,他就能改变大越被东来国和齐国夹于其间,让齐国和东来国奉大越为主。
可是,今春回京坠马,让他的数年谋算一朝成空,他只能计划着将霁州军和永州军交给合适的人,稳住霁州和永州,守住大越最重要的关隘。
然而从父亲被暗害后浮现出来的人和事,以及今天暗探带回来的密信,告诉他,原来不止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大越的君主,这片国土的掌权者,亦在他坠马一事,以及父亲被暗害一事中出人出力。
望着手里的信,赫连曜突然道,“为君者,不知何道而明,何道而暗,可堪为君”
“侯爷!”
青然,两个暗探同时跪在地上,眼里的念头在赫连曜面前一览无余。
忠君二字,他们从不知道,他们是侯府的暗探,要忠的,只有侯府和侯爷。
他们的念头,赫连曜一览无余。
为养两州兵马,与朝臣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如何不知他们视利如命的德行,对昔年与父亲称兄道弟的圣上,更是早有戒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