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曜在邢大夫心里,是让霁州成千上万的百姓崇敬的英雄,对他的命令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侯爷让去蘅霄院施针,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楚含岫则是想,反正他也不能给赫连曜治疗,不往那儿凑也挺好的,省得看着就按不住赶紧治好赫连曜,赶紧回平阳的念头。
不给赫连曜施针,楚含岫在邢大夫这里看了一上午的医书,问了几个问题,快到中午就回去吃饭了。
然后按照昨天跟侯夫人说好的,带上扑克牌去找她打牌。
这会儿正是中午,老侯爷靖国侯掌管着三千禁军,每天中午都会回来跟侯夫人用膳,他到的时候,老侯爷刚走,桌子上的茶杯还没撤下去。
今天的老侯爷,也是准时准点回家的老侯爷,楚含岫面上露出笑容,走到侯夫人跟前。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楚含岫早上去找邢大夫,下午三五不时地侯夫人院儿里玩的日子过了七八天。
除了找不到正当理由给赫连曜治疗,他对现在的日子挺满意的,最主要的是,老侯爷非常惜命,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出府回府,压根没有一点异常。
这让楚含岫松了一口气,人呐,就怕自己作死。
老侯爷这种就很好,自从羊皮谶语出来后,牢牢地遵循着,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又跟侯夫人约好了打牌,楚含岫跟前些天一样来到颂和苑。
然而他没想到今天颂和苑热闹了,不仅站着蘅霄院的人,落云轩的人也在外边候着。
掐指一算楚含云明天才能解除禁足,楚含岫估摸着,这已经是他那个大哥的极限了,恐怕已经找好了理由把最后一天搪塞过去。
楚含云来这儿,赫连曜也来了,楚含岫觉得,自己现在过去可不太好,对颂和苑里的小丫鬟道:“我先回去吧,待会儿你跟侯夫人说一声。”
小丫鬟连忙道:“含岫少爷,侯夫人刚吩咐奴婢,要是您来了,让您去旁边的厢房里坐坐,过一会儿就跟您一起玩。”
这些天,颂和苑重复利用率最大的,就是那些长长的纸条了,在侯夫人脸上贴过,在楚含岫脸上贴过,在吴嬷嬷金串儿的脸上也贴过。
一个院儿的人玩得不亦乐乎,这些小丫鬟也看得津津有味。
比起天天只能做绣活儿,聊一些老调重弹的事,看夫人们打牌多有意思,闹闹哄哄的,感觉每天吃饭都香了不少。
楚含岫听她这么说,便随着她去主屋旁边的厢房。
而颂和苑主屋里,一身素白衣裳,头发也仅仅用根白玉簪挽着的楚含云泪眼婆娑,坐在赫连曜身边:“母亲,我这么些天没给您请安,很想念您,您身子可还好吗?”
他本就是柔媚的长相,哭起来更叫人心疼,只是侯夫人看着他,难免想起近些日子天天在自己面前嬉笑玩闹的楚含岫。
原本她觉得两兄弟很像,但是现在却发现,也不是那么像……
侯夫人还是疼爱楚含云的,看见他一解了禁足就来给自己请安,心里也有几分安慰,让吴嬷嬷给楚含云递帕子:“好,我都好,倒是你,脸色看着怎么有些苍白,要不让邢大夫来给你把把脉?”
楚含云面色一僵,差点没有忍住,把手放在小腹上。
他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本来就隐隐地不舒服,被赫连曜禁足的时候他气得快疯了,肚子里的小孽种还来闹他,让他更难受。
“不用的母亲,我只是在院儿里憋着了,过一两天就好了。”
楚含云都快急疯了,眼看着肚子里的孽种月份越来越大,楚含岫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要不是赵嬷嬷死死把他拽着,他才不愿意待在院子里坐以待毙,不管是去找三皇子,让他知道自己怀了金尊玉贵的皇家血脉,还是去看看侯爷的腿能不能好起来,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当侯夫郎,都比在屋子里待着好。
而且因为禁足,他不能再去侯夫人的院儿里学学着管理侯府,不能把一些好东西带回自己的院子,让他更加难受。
现在他解除禁足了,在侯夫人这里看到侯爷的双腿并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他心里失望透顶。
看来是他之前想多了,以为侯爷还能站起来。
幸好赵嬷嬷拦着他,他没有把肚子里的小皇孙打掉。
现在最紧急的,就是让楚含岫赶紧怀上侯爷的孩子,他就可以跟侯府提出和离,带着小皇孙去找三皇子。
楚含云把目光从赫连曜的双腿上收回,望着赫连曜的面容,期期艾艾,对他情意深厚地道:“侯爷,我已经知道错了,今天晚上我准备一桌酒菜,咱们夫夫一起用膳,好不好?”
然而赫连曜记得很清楚,楚含云还有一天,才禁足结束。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下的令里偷奸耍滑,企图蒙混过关,偏偏,做这件事的还是他的夫郎。
赫连曜知道,事已至此,就算他此时再提起,母亲也会劝自己不要再追究,楚含云毕竟是他的夫郎,让下边的人看到不好。
所以赫连曜只是心头又冷了一分,不动声色地道:“待会儿邢大夫要到蘅霄院里为我施针,施针后我会休息,不用了。”
楚含云身体一怔,眼眶红红的:“侯爷还在生我的气吗?侯爷您就原谅我吧,我只是……只是太久没见侯爷,想您了。”
他边说,边伸手过来拉赫连曜。
赫连曜下意识将搭在扶手上的手收回,放到腹部,然而当看到有些愕然的楚含云,意识到刚才那一瞬,他想到的是,心里对楚含岫有悸动的自己,放任自己靠近楚含云,他做不到。
他抬手用手指抵了抵眉间,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用膳一事,暂且搁置,你先好好休息几日。”
“我先回蘅霄院了,邢大夫还等着为我施针。”
说着,赫连曜让青然他们把自己抬起来,往外走去。
楚含云脸上的神情几乎挂不住,他肚子里的小皇孙已经两个月了,赵嬷嬷说过,等到三个月份的时候,肚子就会显怀。
再不抓紧点时间让楚含岫怀上,他们的计划就要出纰漏。
楚含云咬着牙,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追了出去:“侯爷,不过是用一顿晚膳,怎么就不行。”
赫连曜已经被健仆抬到主屋门口,楚含云一跟上来,青然他们只能停住脚步,那可是侯夫郎,他们侯爷唯一的正室夫郎,不是其他的阿猫阿狗。
在旁边厢房坐着喝茶的楚含岫听到声音,跟夏兰还有平安走出来看了一眼,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面。
高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没想到楚含岫来了,心里那块隐秘的地方动了动,他望着跟上来的楚含云,心里那股对楚含岫,以及楚含云的歉意更重。
怕场面更难看,侯夫人也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劝慰地对赫连曜道:“曜儿,含云说的在理,算起来你们都半个月没见了,去落云轩陪陪他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一帮腔,楚含云就抽泣着,挽着她的手,抬眼望着赫连曜:“侯爷,我从嫁进侯府,没求过您什么,难道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您都不肯答应吗?”
说到底,当初楚含云心甘情愿地留在侯府,还心心念念地想为他生育子嗣,是侯府亏欠他。
侯夫人这次的语气沉了几分,拍了拍楚含云的手,对赫连曜道:“曜儿。”
赫连曜眼睫低垂,片刻后开了口:“我知道了,晚上我会过去用膳。”
赫连曜就像没有看见厢房那边的楚含岫,被健仆抬着快速离开。
侯夫人心里只觉得升起几分疲累,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知道。
小的时候主意就很正,在霁州永州那么多年,早就是她和靖国侯轻易说不动的冷硬性格,今天答应去落云轩,不过是因为楚含云是他夫郎,而且楚含云当初选择留下,是侯府亏欠他的缘故。
但也仅此而已,只要他不点头,他们两夫夫肯定不会更进一步。
侯夫人自己当年跟靖国侯就是互相看对眼才成的亲,光是想想明明曜儿不喜欢含云,还要跟含云相处,就知道他心里是何感受。
可两人成亲了啊……
楚含云还在细细地哭,侯夫人只能把这些忧虑放下,转头安慰他。
被迫看了这么一场家庭伦理大戏,楚含岫看着侯夫人面容上的低沉,再看看他大哥那骗过信任他的侯夫人,但是骗不过从小就知道他德行的自己的虚情假意的模样,抬脚走了过去。
“夫人,大哥。”
“大哥你终于出来走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开心啊?”
楚含云被禁足在落云轩,但没少让院儿里的下人去打听侯府里的事。
现在整个侯府谁不知道,楚含岫跟侯夫人他们一起去了慧音寺,回来就天天缠着侯夫人。
楚含云现在看他,就觉得他肯定哄骗着侯夫人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东西给了他一些,恨不得让他把东西全吐出来。
侯夫人可不想让楚含岫掺和进楚含云跟赫连曜的事情里去,想让他开开心心的,道:“哪儿有什么事,你大哥他好几天没见着我,想我了。”
“是吗?”楚含岫瞧着楚含云,就知道他还想粘着侯夫人,搞一些让侯夫人不痛快的事,干脆道,“我也好些天没见大哥,想大哥了,夫人,我跟大哥回去好好说说话,再来找您打牌。”
已经听楚含云哭了一个多时辰的侯夫人其实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听见楚含岫这么说,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好跟你大哥说说话。”
“大哥,走吧,咱们回落云轩去,弟弟可想你了。”
还想趁这个机会,从侯夫人手里扒拉些东西的楚含云看了看他,正好也想找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那我先跟含岫回去了,母亲,明天我再来给您请安。”
在颂和苑,和回来的路上,楚含岫和楚含云扮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
一进落云轩的正屋,就掀了这层外皮,楚含岫站在堂内,楚含云坐在首座上,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些天你在侯府可谓是如鱼得水啊。”
“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人陪着玩,自然是好。”
楚含云就是见不得他过得舒服,从小到大只要看见楚含岫过得好,就要折腾他一下。
“行了,你别忘了你阿爹和楚含玉还在平阳,你要是没把事做好,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好日子过。”
第44章
“今天晚上侯爷会来用膳,我会挽留侯爷,让侯爷留下来,到时候你卖力些,最好让侯爷多与你行房两次,这次就怀上。”
楚含岫的目光在听到他用阿爹和弟弟来威胁自己的时候沉了下去,望着他急切的嘴脸,冷冷地道:“你不用把我阿爹还有弟弟挂在嘴边,我知道怎么做,我先回存曦堂了。”
话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身后,楚含云又被他不知尊卑的模样气到,抓起桌案上的杯盏砸了一地。
旁边的赵嬷嬷这次没阻止他砸东西了,禁足的这些天,他砸东西已经是家常便饭。
甚至砸上了瘾,心头有一点不顺就要砸,赵嬷嬷如今不怎么管得了他。
很快,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沉寂了半个月的落云轩灯火辉煌,进出的小厮丫鬟脸上都带着笑容,心里轻松。
他们主子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难伺候了,禁足的时候没少找他们麻烦,现在主子解禁,他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站在主屋前边等着的楚含云看到赫连曜来了,擦了胭脂水粉的脸上露出笑容,“侯爷,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还温了一壶酒,今晚侯爷与我好好喝两杯。”
赫连曜被健仆放下,抬到了桌子旁,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含云:“邢大夫最近正为我施针,交代过不宜饮酒,酒便撤下吧。”
楚含云手顿了一下,“只喝一两杯,不碍事。”
他还打算让赫连曜多喝些,好与楚含岫多成两回事呢。
再说了,他很讨厌那个邢大夫,上次要不是那个死老头说侯爷哪儿哪儿好了,他去找清心堂的大夫来给侯爷诊治,也不会被禁足半个月。
站在一旁的青然因为他的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
他们侯爷现在的身体,就像漏了破了口子的罐子,不仅里边的精气神不停地往外漏,外头的东西装进去也留不住,只能熬着所剩不多的那点底子。
要不是玉屏穴突然之间恢复,他们侯爷的身体会比现在更糟糕,说不定连抬手说话的劲儿都没有,然后渐渐地只能躺在床上……
这样了,侯夫郎怎么还让他们侯爷喝酒,邢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过侯爷现在万万不可饮酒,否则会让身体坏得更快。
赫连曜摇头:“不可,用膳吧。”
楚含云险些绷不住心里的火气,砸了桌上的菜,然而在赫连曜面前,他好歹忍住了,喉咙里哽着一口气道:“既然侯爷身体不适,不喝就不喝吧,来,侯爷,这是您最爱吃的炒藕带。”
“我听母亲说,您一直都喜欢吃这个。”
“嗯。”赫连曜点头。
赫连曜身体弱,用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坐在旁边等着楚含云用膳。
楚含云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让赫连曜跟楚含岫圆房,做样子几下也把碗筷放下,脸上露出些许的羞涩,“侯爷,你先去洗漱吧。”
没有打算在落云轩留宿的赫连曜唇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含云道:“今日我不在落云轩留宿,你早些歇息。”
“侯爷?!”虽然跟赫连曜行房的是楚含岫,但是现在可是自己在跟侯爷说这事儿,侯爷一口就拒绝了,连夫夫之间的这点事都拒绝他,心里岂不是没有他多少位置。
“侯爷为何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落云轩的下人都知道我今日为迎接侯爷,又是叫人准备您爱吃的菜,又是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现在您用晚膳转身就走,他们会如何看我?”高傲如楚含云,哪怕已经做好离开侯府,嫁给三皇子,也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伺候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曜望着楚含云,心里生出歉意。
但是,在知道自己心中对楚含岫有异,再与他行房,他做不到。
这对楚含云不公平。
赫连曜道:“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待会我离开之前,会让青然告诉院里的人,是我身体不适,需要回蘅霄院歇息。”
“这话是对不知情的人说的,但是侯爷站在我面前,却对我说这些,难道侯爷忘了,我留下来与侯爷共进退的时候,就说过想与侯爷有个孩子。”
“有了孩子,不仅侯爷后继有人,母亲和父亲也会开心的。”楚含云牢牢地拿捏着侯府几位主子的心思,他知道,但凡自己祭出曾经在赫连曜残废之时也依然留下来的这杆大旗,就会无往不胜。
更别说侯夫人一直催着他们要个孩子,赫连曜对侯夫人又孝顺,今天晚上赫连曜必然会留下。
就在楚含云十拿九稳,已经准备吩咐院儿里的人准备洗漱的物什,赫连曜的声音传来:“抱歉。”
楚含云脸上的神情僵住,瞪着眼角看着赫连曜。
赫连曜对青然道:“出去之时,说我身体不适,要回蘅霄院服药,并去库房里挑些东西,送来夫郎这里。”
“是。”青然懂了自家侯爷的意思,对侯夫郎弯了弯腰,抬手让健仆把侯爷抬起来,往院门处走去。
踏出主屋门的时候,青然按照自家侯爷吩咐的,提高声音对健仆道:“侯爷身体不适,需要尽快服用邢大夫开的药,快些回蘅霄院。”
站立在院儿里各处的下人们连忙给赫连曜行礼,没人敢抬头看肩辇上的他。
他的身体不好,别说侯府,就是整个京都,都人尽皆知,没有人怀疑。
被楚含云刁难的下人们只是暗暗地想,这下他们夫郎怕是又要砸东西了。
四个提着灯笼的小厮前后各两个,为赫连曜照亮回蘅霄院的路。
不知是被夜间越来越凉的风吹的缘故,还是其他,青然和几个健仆感觉他们侯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平时要冷。
很快,蘅霄院到了,几个健仆跟以往一样把赫连曜抬到卧房里。
突然,就在青然准备去给他拿换洗的衣裳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青然,我库房里总共有多少东西。”
青然转过身,站在他面前:“回侯爷,现成的六十八万两银子您都送到霁州和永州,充入军饷了,剩下的几乎全是需要拿去换成银子的字画,玉器瓷器,还有一些较为贵重的金器。”
作为赫连曜的管家,青然对自家侯爷的家底一清二楚。
这些年在霁州和永州征战,光是从东来国齐国那些乱军手里得到的战利品就不少,但是除了分给下边将士的那部分,属于自家侯爷的那部分几乎都做了军饷。
这也是霁州军和永州军这几年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置换了一些新武器的原因。
要知道,在侯爷掌管霁州军和永州军之前,士兵们不仅吃不饱,饷银一年半载发不到手,三五个人,五六个人只有一把卷口的武器这种情况都很普遍。
是侯爷,在朝堂上给霁州军永州军争来了饷银,把属于他的那份战利品贴补进去,才让霁州军和永州军改头换面。
要不然,按照侯爷战必胜的恐怖战功,光是从齐国和东来国乱军手里收缴的东西,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赫连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对青然道:“明日,你找几个干净的门路,用库房里的东西换足十万两银子,再挑些好的物件,装足十口箱子。”
青然点头:“是,侯爷,只是不知侯爷这是……”
赫连曜微微抬手。
青然懂了,不再问,道:“小的下去给您拿衣裳,顺道让他们进来伺候侯爷您洗漱。”
赫连曜点头,尘埃落定之前,他自是不会告诉青然自己为什么叫他做这些。
如果自己没有生出那个不可告人的心思,愧对楚含云,他还可以跟以前一样,纵使没有夫夫之情,也能把楚含云当成自己的夫郎。
可是现在,他骗不了自己,便不能让楚含云继续留在自己这个残废身边,把他半生都搭进来。
不如和离,让他去过属于他自己的日子。
那十万两银子,和十箱东西,是他给楚含云的补偿,日后楚含云和楚家若是有危难,自己可以帮衬,也绝义不容辞。
至于楚含岫……
想到楚含岫,赫连曜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微微的窒息,又有几分难言的滚烫。
他跟楚含云和离后,也不会跟楚含岫有什么牵扯。
一来,自己如今是一个双腿站不起来的废人,那般耀眼的楚含岫,不该被拘在这里。
二来,自己是他哥夫,哪怕与楚含云和离,也曾是他哥夫,如果他与自己有一二分的牵扯,别人只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这是赫连曜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就让他……嫁给他自己喜欢的郎君,平安一世,儿孙满堂。
“咳咳,咳咳咳……”赫连曜突然止不住地咳嗽,放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凸起,手指用力到发白。
而存曦堂,等着赵嬷嬷来叫他去行房的楚含岫从钱么么嘴里知道赫连曜回蘅霄院了,愣了一下,吧唧躺在床上。
白洗漱了!
突然,躺在床上的他捂着屁股,“哎呦”一声,皱着白皙漂亮的脸翻个身趴在被子上。
夏兰赶紧小跑过来:“少爷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含岫两眼泛着红晕,挥了挥手:“没……没事……”
躺猛了躺猛了,忘了屁股里放着的玉势了,撑死他了!
楚含岫捂肚子不是,捂屁股也不是,趴在被子上跟庙里的菩萨一样,半天都不带动弹。
他问钱么么:“侯爷不是进落云轩了吗,怎么没有留宿?”
“落云轩那边的人说侯爷身体不适,用完晚膳就回蘅霄院服药了。”
“知道了,”楚含岫挥手,让钱么么退下去,对夏兰道,“让平安提点水来,我重新沐浴一下。”
为了方便待会儿行房的时候眉那么费劲儿,楚含岫往里边揉了不少油膏,现在全被体温捂化了,感觉都要把薄薄的里ku弄shi了,有点难受。
落云轩里,下人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碗筷和酒杯端下去。
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还是没逃过,被楚含云一巴掌扇在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迅速浮现出红红的巴掌印。
小丫鬟却不敢发出声音,端着东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求夫郎饶命!求夫郎饶命!”
楚含云一脚踹在她耳朵那里,小丫鬟的耳朵一下子流出血来,再也控制不住地捂着耳朵发出疼痛的哭声。
眼看着他还不解气,赵嬷嬷赶紧让下人过来:“把人拉下去,嘴巴闭严实一点,刚才发生的事谁要是敢往外说,你们的皮就不用要了。”
最近半个月,已经见过楚含云这般模样的下人连忙垂着头走过来,把地上的小丫鬟拉起来往外走。
楚含云面色阴沉:“怎么办,侯爷没有留下来,再不让楚含岫怀上侯爷的孩子,我肚子里的小皇孙就要掩盖不住了!”
赵嬷嬷也急,但是比楚含云好些,道:“离显怀还有一个月,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也要做两手准备,夫郎,你明天写信回平阳,把咱们现在的处老爷境告诉老爷和夫郎,让他们也做做准备。”当初他们就想好了,万一楚含岫怀不上赫连曜的孩子,就跟赫连曜和离,权当楚含岫替楚含云圆房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楚含云眼眸动了一下,对赵嬷嬷道:“那明天嬷嬷让平成悄悄去见三殿下一面,就说我想见他。”
赵嬷嬷皱眉:“夫郎见三殿下做什么?”
“我肚子里的小皇孙已经两个月了,三殿下还不知道呢,总要让三殿下知道我怀着他的血脉,这样我们才能赶在从侯府离开之后,未显怀时进入三殿下的府邸,叫人猜不到小皇孙是在侯府时怀上的。”
京都圈子就这么大,楚含云可没想过以后就窝在深宅大院里。
贵为皇子妃的他,肯定是要出来与贵夫人夫郎们吃酒喝茶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的,说不定就要与侯府上的人见到,他可不能让侯府的人知道这孩子是在侯府怀上的。
三殿下跟他说过的,很喜欢他,爱他,进府之后一切以他为主,现在的那个皇子妃,根本不得三殿下的心。
赵嬷嬷罕见地觉得他说得在理,趁着孩子的月份还小,还可以操作操作。
成亲之后名正言顺生的孩子,和他们两人……现在这种情况生的孩子,截然不同。
她点头:“好,明天我就让平成去约定的地点找殿下的人,到时候夫郎您找个由头出去便是。”
很快,第二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跟三殿下约好的楚含云盛装打扮,从落云轩乘坐着轿子,准备出府。
哪想到被门房拦住了,门房恭恭敬敬地道:“夫郎,侯爷有令,近些日子府上的人尽量不要外出,您瞧瞧,可否将外出的时间往后推推。”
楚含云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我要去哪儿,还得让你一个下人同意?”
“让开,耽误了我的事我要你好看!”
门房深深地弯着腰:“请夫郎恕罪,不是小的故意刁难,实在是侯爷的命令在此,小的不敢违背。”
“要不,夫郎让人去问问青管家,若是青管家那儿没什么问题,小的立马开门,让夫郎您出去。”
“麻烦,”楚含云翻了个白眼,他招手对丫鬟道,“去告诉青然,我要出府一趟。”
“是,”丫鬟连忙跑去蘅霄院那边,远远地看见从院子里走出来,端着东西的青然,道,“青管家,奴婢是落云轩的,我们夫郎想出府,让奴婢来跟青管家说一声。”
正在为侯爷端药的青然沉思了一下:“夫郎要去何处?”
小丫鬟:“去霓裳阁,做两件衣裳,夫郎初秋的衣裳还没做,就等着霓裳阁的绣娘忙完手里的活儿,好做两身。”
这几天侯府里暗处的人都撒了出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青然望着丫鬟:“好,跟门房说一声,夫郎想出府就出府吧。”
“好的青管家,青管家我先走了。”
青然看着丫鬟快步离开的背影,从下人手里换了新的汤药,回到蘅霄院的小花园,并把夫郎要去霓裳阁的事情告诉侯爷。
昨夜已做下决定,要跟楚含云和离的赫连曜听到他的话,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忍着腰腹处细细密密的疼:“嗯,让两个人跟着,别让他出事。”
侯府暗处的人现在还撒在外面,盯着那日清心堂听到小厮说他玉屏穴恢复的人。
青然点头:“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丫鬟很快回到楚含云身边,听着丫鬟说的话,楚含云望着门房:“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门房垂着头,弯着腰,退到一边:“是小人的过错,夫郎您请。”
楚含云哼了一声,在心里想着找个机会把这个讨人厌的门房换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去,放在这里真是碍眼。
他坐进轿子,径直来到霓裳阁。
听从赫连曜吩咐,跟着他保护他的两个护卫望着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应该出不了事儿的霓裳阁,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跟平常的小老百姓一样蹲到墙角,只是眼睛隐秘地注意着霓裳阁的动静。
并不知道自己被保护着的楚含云从轿子上下来,没让跟着来的丫鬟小厮和他上去,只带着赵嬷嬷一个人走进霓裳阁。
“夫郎来了,小的这就带您去雅间。”
“你过来,把最近送来的新鲜料子都拿到雅间里,给侯夫郎好好看看。”他刚进去,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就迎上来,伸着手为他带路。
不少正在挑选布匹款式的女娘和夫郎都看向楚含云,也有人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