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眸漆黑明亮,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曾经受伤的痕迹。
兰斯菲德眯着眼,朝他轻轻招手:“靠过来些。”
秦墨笑了笑,朝他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秦墨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沉静而具有令人安定的气息,让兰斯菲德放松了些许,他任由秦墨握住自己的手背贴在脸上。
秦墨说:“你的手好冷,需要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吗?”
兰斯菲德皱眉,用力拉住他的手:“别去!”
见秦墨挑眉望向自己,兰斯菲德不自在的偏过头去:“上次你说给我倒杯水,人就不见了。”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抱歉。”
兰斯菲德漫不经心的瞥向天花板东南方向的角落——那里有一枚仍在工作的摄像头。
兰斯菲德:“啧。”
因为兰斯菲德频繁使用物品扔砸破坏摄像头,他手边的危险物品已经全部被没收了。
秦墨也看见了摄像头,“啊”了一声,勾起唇角道:“又安了新的啊,那我们方才说话一定也被录下来了。”
他看向兰斯菲德,叹息道:“怎么办,他们发现了,我就不能出现了。”
兰斯菲德心中烦闷到抑制不住,猛然坐起身来,面色阴沉。
兰斯菲德生硬的说:“我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存在。”
突然,秦墨左眼不断流出血泪来,血肉也逐渐腐烂,形成一个空荡荡的眼眶,他懵然用手抚摸自己的左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他仅能靠右眼迷惑的寻找焦点:“我的眼睛怎么回事!兰斯菲德,我看不见你了!”
“我在这。”
兰斯菲德自己头痛欲裂,仍然清醒而固执的抓住秦墨摸索在床榻之间的手指:“别乱动。”
秦墨点头,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坐了会儿。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秦墨空洞的左眼定格在门口,轻声提醒道:“好像有人来了。”
兰斯菲德低低的“嗯”了一声:“你走吧。”
“滴滴滴——识别通过。”
电子女声响起,厉带着医生一齐涌入房间内。
厉突然反手拦住了他们,站在最前方,医生和助手们面色焦急,手上提着各式仪器,却没有贸然靠近。
厉:“你还好吗?”
兰斯菲德面色冷淡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垂下眼睫——秦墨已经消失了。
于是心里更憋闷了几分。
“我好得很呢。”兰斯菲德抬起蓝眸来,不无恶意的注视着厉:“怎么样,巴奈特有没有问题?”
厉抿唇不语。
兰斯菲德心下明了,恐怕巴奈特此刻已经身败名裂了,这样想着,他心中终于畅快了,唇角上扬几分:“呵呵,既然他有问题,你应该去邀功才是,为帝国清理了蛀虫,这是好事。”
厉不愿多做谈论,实在是一桩帝国丑闻。
厉的目光扫过医生的评估单,经过刚刚的谈话,医生方才在“语言逻辑”“精神稳定”两栏都打了勾。
医生:“长官,现在是否可以了?”
厉点头。
医生带领助手为兰斯菲德测量各项数据,一边报一边记录:“呼吸正常,血压偏低,脉搏正常,心率正常,血氧浓度偏低......”
厉走到监控下,发现摄像头破了一个洞,他拿出对讲机,命令道:“换新的摄像头。”
对讲机传来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的声音:“长官,这已经是第九次损坏了,能不能......”
厉低下头,地面上是碎裂的空调遥控器。
“回放监控有无异常?”厉打断了对方的话。
“禀告长官,截止摄像头被损坏前,囚犯的举止表现暂无异常。”
厉按灭了对讲机,站起身来,医生们也检查完毕:“长官,最近他的血样数值都很稳定,等今天抽血化验结果出来后,我们会做最后一次评估,如过顺利,明天就可以进行审讯。”
兰斯菲德静静垂头听着,好似谈论的一切与他无关。
厉双手环臂,问道:“如果他状态稳定,怎么会再三破坏摄像?”
医生欲言又止,互相交换眼神,斟酌道:“或许病人不习惯处于长久监控之下,何况是精神疾病的患者。”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有人透过摄像头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况且是高敏感度的病患。
厉目光如冷箭,毫不掩饰的审视着兰斯菲德,沉声道:“监控不能撤。”
医生附和道:“是的是的,他毕竟是罪人。”
兰斯菲德听到这个词,抬起头来,冷艳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悦:“闭嘴,滚!”
眼下还是不要刺激他最好。
主治医生同厉交换了眼神。
厉摆摆手,医生们快速低着头出去了。
“希望你能继续配合审讯工作,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兰斯菲德掀起眼皮瞧他一眼,轻蔑道:“好处?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枪毙?死刑?”
厉走到桌前坐下:“尚未有定论。”
兰斯菲德懒得搭理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厉观察他的神色,罢了,不急于一时,是该给他些报酬了。
厉道:“秦墨被判驱逐出境,终生不得返回帝国。”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任由手指甲狠狠刺在手心里,声音平淡:“他去了哪里?”
“华国。”厉的声音没有起伏,沙哑的声音像催魂令,他说:“秦墨的祖籍在那,帝国的身份证明已经注销了。”
兰斯菲德浑身发凉,僵坐着。
厉把照片放在桌上:“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首饰盒。
他们在秦墨的保险柜里寻到了兰斯菲德的不少随身物品,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耳环、发带、戒指、手表、珠宝、胸针......应有尽有,此人怕不是有什么怪癖,当时秦柔和厉打开柜子时,都有些震惊,这枚戒指只是其中之一的物件。
医生说旧物可以引发患者的情绪联想,所以厉认出这枚戒指的身份后将它带了回来。
只见厉表情复杂道:“你家族的徽章戒指,这次算你立功一件,物归原主,希望接下来的时日,你能提供更多有效的供词。”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朝南,在三米高的位置开了一扇小窗,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从玻璃窗里洒落一片明亮的光斑。
兰斯菲德的银发垂在腰间,他无心打理,只用一根皮筋扎起来。
光斑移动到桌面上,照片反光,一时间看不清楚。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他的蓝宝石戒指,许是保存妥当,光亮透彻的蓝宝石表面没有一丝灰尘。
兰斯菲德眸光微亮,将它取出,戴在了无名指上。
第一张照片,他们牵手的背影。
第二张照片,兰斯菲德坐在木椅上,脸上戴着一副墨镜,仰头看天,秦墨蹲在他腿边,手里拿着一瓶水,好像是在问他喝不喝水。
第三张照片,兰斯菲德走在前面,衣袂飘飘,枫叶落在他肩头,秦墨静静跟在他身后。
第四张照片,他们在接吻,满天红枫飘落在空中。
第五张照片,是上一张照片的同一角度,不过在左下角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看着有陌生男人。
兰斯菲德眯起眼眸,脑中似乎飞速闪过了什么,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就像是甜蜜花束里突然隐藏了一颗炸弹,兰斯菲德警惕起来。
秦墨为什么会给他这样一张照片,是无心的,还是暗示?
细细观察,这个男人在画面中站得比例很小,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头发剃的很短。
兰斯菲德皱起眉——他是谁?
第107章 阴谋初露
兰斯菲德在洗手台前,水龙头哗啦啦流淌,水池里一片浓郁到极致的黑,脏污的颜色,散发着作呕的恶臭。
“在想什么?”
秦墨不知何时出现了,伸手从背后揽住了他。
镜子里依偎着两个人。
兰斯菲德低下头,再看水池,已经变回了清澈透明的一汪水。
他平静的关上水龙头,看向镜子里的秦墨,问:“照片是什么意思?”
秦墨下巴亲密的埋在兰斯菲德颈窝,深深嗅着,含混不清的回答:“唔——你猜。”
兰斯菲德眉尖轻蹙,脸色阴郁。
又来了,这就是幻觉的弊端。
兰斯菲德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又曾被人投毒,像他这样神经受损的病患迫切需要充足的睡眠养好身体,过去数年,他强烈依靠安眠药度日,只有秦墨伴他左右的时光里,病情才稍有好转。
如今使用的药物勉强让他睡足五个小时,医生多次强调,服药后一旦出现谵妄幻觉务必即使告知。
说这话时,医生一脸凝重。
兰斯菲德明白他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这样作用于中枢神经的镇静药物,使用剂量不当,很可能出现抑郁自杀的情况。
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有的人醒来会看见恶鬼趴伏在床前索命,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做出自残的行动。
兰斯菲德很配合的让护士抽血化验,监测药物的血药浓度。
直到某次醒来他能看见“秦墨”后,他选择了隐瞒。
感受太过真实,仿佛不是幻觉,他如此亲近的陪伴在自己左右。
倘若真的是幻觉,那么兰斯菲德认为,有他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兰斯菲德自诩保留了理智,他固执的损坏摄像头,接受医生的治疗,同时也默许秦墨的出现。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一旦涉及到超出兰斯菲德所知的内容范围,秦墨无法给出清晰明了的答案,他会聪明的模糊掉问题。
“我惹你不高兴了?”
秦墨看出来兰斯菲德心情不佳,有些落寞的环抱着他。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没有。”
秦墨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难道是想我了?宝贝,我不就在这里吗?”
兰斯菲德沉默着,没有出声。
秦墨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显得清爽而英俊,总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秦墨见他一直盯着镜子,笑了笑,幽深漆黑的眉眼间有些邪气,他凑到兰斯菲德耳边窃窃私语,说了些挺下流的话。
兰斯菲德忍不住伸手推开他,可手掌刚触碰到秦墨胸前,他就僵硬的停住动作。
太真实了。
“把衣服脱了。”
兰斯菲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抱着手臂,像看一件死物一般打量着秦墨。
秦墨回头看了看门,不赞同道:“会有人进来。”
兰斯菲德面色冷漠:“他们看不见你。”
秦墨皱眉,抚摸了一下兰斯菲德的侧脸:“你不要不高兴。”
兰斯菲德不耐烦了,直接用右手扯开他的衣领,秦墨“啧”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我来。”
于是兰斯菲德垂下手,蓝眸认真的盯着那片越来越暴露的蜜色肌肤。
秦墨将白色衬衫解开后,干脆脱了下来,放在洗手池上,自己也坐在台面上。他微微张开双膝,让兰斯菲德站得离自己更近一些,秦墨温顺的拉起兰斯菲德的手抚摸自己,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经过几分红润的唇,兰斯菲德很不客气的用指腹重重蹂躏他的唇瓣,等到他满意了,兰斯菲德才大发慈悲的顺着漂亮的脖颈线条往下,手指抚过他的锁骨,温热柔韧的胸肌,都让兰斯菲德很清楚的想起了某些记忆。
“我好想你。”秦墨突然低下头,紧紧拥抱着他:“没有你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难以呼吸,窒息的想要死。”
兰斯菲德静静闭上眼。
他感受到秦墨在温柔抚摸自己的头发:“兰斯菲德,等我撑不住的那一天,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兰斯菲德睁开了眼,蓝眸上卷翘浓墨的睫毛像湖泊上飘过的轻云,眼神里透着冷冽的清醒。
太危险了。
已经开始出现诱导自杀的行为了。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让“他”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兰斯菲德抬起头,镜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的脸。
他静静的站了会儿,突然拿起台面上的半瓶漱口水,用力直接浇洒在镜面上——蜿蜒水迹丝丝缕缕,蔓延整个镜面,水痕将他阴鸷的脸孔割裂,直至模糊难辨。
监控室里坐着两个年轻警员,正在交谈着时下热门的电影。
“最近新上映的《罗马庄园》特别罗曼蒂克,带你女朋友一起去看啊!”
“小点声!玛丽娜还不是我的女朋友呢......”
“哈哈,那你更应该主动出击,哥们,鼓起勇气!”
“叮铃铃——叮铃铃——”
两人同时停止交谈,看向墙壁上的挂机,屏幕上显示A723。
见鬼了,居然是这个房间的人呼叫。
年轻警员面面相觑,愣了两秒,反应快的青年一把按下免提接听键:“有什么事!”
“让厉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免提话筒放大了银发男人冰冷的语调,久居上位者习惯发号施令,他语气淡漠,让人不自觉的应和。
警员差点就说“好”,随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下,他找谁?
“你可以先和我们说,稍等我记一下——”
一旁同伴连忙拿来纸笔,刚刚记下“19:52分,A723呼叫”这几个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嘟嘟嘟——”
警员皱着眉,把免提键摁下关闭:“他把自己当成我们的长官了吗?有没有搞错!”
同伴已经拿起了呼叫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个人身份不简单,既然他有要求,我们负责上报就好,别想那么多。”
夜晚20:03分,帝国军队科技院,中央大楼灯火通明。
巴奈特戴着手铐,褐色短发油腻腻的堆在头上,他哆嗦着嘴唇,被两名人高马大的警察架着胳膊,在一座复杂的密码设备前按下指纹。
“已认证身份,最高权限。”
识别成功,亮起绿灯,巴奈特被扣在铁质椅子上坐着,警察们取出库里面的硬盘设备,一一记录。
巴奈特这次被押送到帝国军队科技院,目的是解锁他曾私自冻结的研究项目成果,并如实交代他曾贩卖给新独立国的情报。
蒂尔和他的老师加百利.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蒂尔:“这是最后一个信息库了。”
加百利叹息,背着手走到巴奈特面前,鹰一般锋锐的眼眸自上而下审视着他——巴奈特面色惨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头上滴落,衬衫领口上沾染了黄渍,早已不复意气风发时的神采。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又是何苦,让自己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巴奈特抬头看了加百利一眼,绝望哭泣:“领导,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加百利摇了摇头:“你太让帝国人民失望了。”
言罢,加百利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一小时后,众人押送巴奈特上了防弹车,加百利的电话响了,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果然是师母的来电,问他打算几点回家吃晚饭。
蒂尔站在门口同加百利道别:“老师,夜晚风凉,我这边没什么事了,要不您先回去吧。”
加百利点头,春寒料峭,寒风吹乱了他灰白色的头发,只余下一双眼在灯下闪着光,他将蒂尔的衣领拢了拢,和蔼道:“那你路上小心,周五晚上来我家吃饭。”
蒂尔:“好。”
“长官,可以出发了。”
蒂尔对加百利颔首,上车,坐到副驾驶上。
警笛响起,车队有序离开,四辆警车开道,防弹车在最后。
从帝国科技院监狱只需要十五分钟,路面开阔。
蒂尔坐在最后一辆警车内,刚刚行驶过两个红绿灯,前面那辆车就慢了下来,于是他们车也放慢了速度。
蒂尔问:“怎么回事。”
开车的警员是蒂尔的助手:“不知道,前面有情况?”
与此同时,对讲机响了起来:“长官,路上被人放置了铁蒺藜,我们车轮被扎破了,需要检修。”
蒂尔眼底闪过一丝冷酷,刚拿起对讲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车!”
只听“砰”的一声,火光炸裂,热浪掀卷,整个车身都被翻转过来,蒂尔第一反应往助手身上扑去,他赶到手臂上火辣辣一片,应该被碎片划伤了,蒂尔听见耳边对讲机发出嘈杂电流声,却没有人呼应。
“长官!长官!您醒醒!”
蒂尔倏而睁开深棕色的瞳孔,面前是助手焦急的喊声,他倒在不满玻璃碎片的沥青路面上,鼻尖是火药的气味。
助手搀扶着蒂尔站了起来,他们面前是一片狼藉——几辆警车早已面目全非,狼狈的警员们正互相拉扯着从狭窄变形的车厢内钻了出来。
蒂尔的视线落在最后方的防弹车,它倒是安然无恙。
“长官,您受伤了!”
“立马让凯西派人过来。”
“是!”
颅脑内传来尖锐的耳鸣,蒂尔强压下眩晕感,估计是脑震荡了。
他快速走到防弹车前,坐在驾驶座上的两名警员都没受伤,连忙拉开车后厢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窖。
——巴奈特口吐黑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不远处,救援队已经闪着蓝红相间的灯光呼啸驶来,身后是破损着了火的警车,伤员们坐在地上,鲜血打湿了衣服。
他们僵直的站立在原地,路灯将三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死一般的静默。
蒂尔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他闭了闭眼,颤声道:“找法医来。”
兰斯菲德披着一件深紫色真丝睡袍,银色长发懒散垂在胸前,如果某人在,可能会帮他把长发编成辫子。
从前在帝国第一监狱衣食住行皆按照他的心意来,即使入狱,他也从来没穿过化纤面料的衣服,更没想到他的肌肤会因此过敏,在这所监狱的第一晚,他彻夜难眠,第二天整片背部都生了密密麻麻可怖的红疹。
“我的天啊!过敏成这样,你都不和我们说一句吗?”
兰斯菲德只是安静坐在一旁,冷漠观察着一切。
医生大呼小叫的给兰斯菲德打了一针抗过敏的马来酸氯苯那敏注射液,还让负责监视他日常起居的警员上报给了厉,厉这才下令给兰斯菲德开特例。
此刻,兰斯菲德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上播报的新闻。
因他身份特殊,监狱里给他安排没有所谓的放风时间,兰斯菲德只能成天闷在囚室里。出于心理健康的考虑,前不久监狱派人在墙上安装了一台液晶电视。
已经九点多了,厉还没来。
兰斯菲德懒得再等了,将几乎没有喝的热牛奶随手放在桌上,拿起遥控器关闭电视。
“滴滴滴——”
门打开,厉冷着脸匆匆赶来:“找我什么事?”
兰斯菲德回过头,
只见厉少见的换下那常年的黑衣,腰间也没有别着佩刀,今晚他穿了一件银灰色西装,仿佛刚从上流宴会走下舞台的贵公子。
兰斯菲德目光不露痕迹的从他衣摆处的一滩深色污渍扫过,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打扰了,的确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厉拉开椅子坐下:“请说。”
兰斯菲德走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我想到了一些东西,你应当很感兴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厉挑了挑眉,漆黑眼眸里闪过一丝冷色。
兰斯菲德.杜邦不愧是一名出色的商人,都成了阶下囚还想着和皇太子做交易。
厉淡淡道:“兰斯菲德,你是否过于自信。”
兰斯菲德姿势闲适的靠在椅背上,优雅的翘着足尖,蓝眸里一片坦然:“上次的举报很成功,长官,同我做交易,您不会吃亏,因为我的条件很容易满足。”
厉抿唇不语,眼底划过一丝嘲弄:“说说看。”
兰斯菲德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已经凉了,有一股腥味。
“我需要每天半小时和外界的通话时间。”
厉拧起锋利上扬的眉,不可置信:“什么?”
他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厉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他面色冷酷,言辞犀利道:“兰斯菲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人?那我现在提醒你,如今你的身份是一个囚犯,而你刚才所说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兰斯菲德的身体不易察觉的紧绷些许,很快被他刻意放松了下来。
那双蔚蓝的眼眸里甚至还含着笑意:“我的要求自然是根据情报价值来估算,否则怎敢向殿下您狮子大开口。”
厉沉声道:“我不会答应你。”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照片上,拿起来细细打量。
“别着急拒绝。”兰斯菲德修长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有问题,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厉闻言,目光微滞,定格在照片左下角的男人脸上:“他是谁?”
兰斯菲德并不回答。
厉低头看去,见兰斯菲德面含微笑坐在一旁,好似并不打算回答。
厉会意,冷声道:“这就是你的情报?也并不如何。”
兰斯菲德大方抬手,道:“照片你尽管拿去,我相信一般人都认不得他。”
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个男人有隐藏身份,而且藏得很深。
“这次牵扯的又是一位重量级的官员,或许会让你们惊掉下巴。”兰斯菲德眯起蓝眸,像一只狡黠美貌的玉面狐狸:“我的通话要求与之相比实在无足轻重。”
厉沉默了会儿,将照片收到西服内,起身:“不必,我会自己查。”
兰斯菲德并不意外,随意点了点头。
走到了门边,厉听见兰斯菲德在背后说:“友情提示,你的外套下摆脏了一块,如果还要回到宴会上,最好更换一下。”
厉脚步微顿,想到了什么,回眸看了兰斯菲德一眼,便关门离去了。
夜幕漆黑,没有一丝星光,厉加快步伐,按了下钥匙,一辆白色改装款的古思特随之闪了闪车灯。
厉刚启动车,就接到了指挥部紧急电话:“长官,出事了。”
厉心中陡然升起一缕不祥之感:“说。”
“巴奈特中毒死了!”
后背一片冰凉,除了车灯照射范围,一切皆是黑暗。
在这浓郁阴森的夜色中,厉握紧方向盘,疾驰的车轮在地面灰尘上留下清晰的轮胎印。
“今天晚上巴奈特于科技院解锁了冻结的信息库,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上了押运防弹车,人都是好好的。”
“路面被洒了铁蒺藜,强度是一般铁蒺藜的数倍,属下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押送的车没事,可人却死了。”
这条路人烟稀少,红绿灯依次有序的亮起,厉目视前方,脑海里涌过万种思绪,凌厉飞扬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
绿灯亮起,他一脚踩下油门,行驶到十字路口,突然间从左边疯狂窜来一辆巨大的卡车,车内感应装置刹那间响起即将撞击的警报声!
千钧一发之际,厉加大马力往前冲去!
这几秒钟变得如此漫长,爆裂开的碎片,猛烈的撞击感,血滴划过挡风玻璃,留下一串美丽的红痕——
“嘣——”
“咚——”
卡车车头擦着古思特的车尾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猛烈撞向红绿灯的电线杆,电线杆被撞倒,歪斜与地面呈夹角,而卡车的车头也已受损,瞬间弥漫起灼灼黑烟,空气弥漫着难闻的焦臭味。
几分钟后,“哗啦”一声,一个动作矫捷的人影拉开高高的车门,蹬着车脚踏一跃而下。
古思特侧翻在路面上,车内报警系统已经自动连接,厉果断弯曲手肘,击碎车窗玻璃,快速从车窗爬出。
——该死!因为参加晚宴,他没有如往常一般佩带长刀。
刚刚站稳身体,随即,他双眸微怔。
只见不远处的正前方,一个男人双手持枪,不疾不徐的靠近,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放下枪,我的车有报警系统,警察会在五分钟内赶到,”厉满眼戒备,缓缓站起身,对持枪者做了个手势,尝试安抚对方的情绪。
他低沉道:“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你不动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杀手不为所动,抬起手臂:“皇太子殿下,对不住,有人要取你的性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夜色下,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模糊的白光,对方始终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啪嗒”一声,是保险栓响动的声音,在这森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厉瞳孔微缩,不行!这是个专业的杀手,他必须要拖延时间!
“奉命?你奉了谁的命?”厉冷声道:“既然知晓我的身份,那你也一定明白事发后被抓住的下场!难道你真的有把握顺利逃脱掉帝国的追查吗?别犯傻!你现在还有机会!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谈,他能给你的,我保证能给你更多!”
杀手轻轻一笑:“殿下,你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谁让你查的太深了,所以——不除掉你不行的。”他的语气陡然冷漠下来:“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现在就送你上路罢!”
“砰!”
厉快速闪避,他一直锁定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幸而反应及时,这一枪打在了车身上,车身瞬间凹陷下去一个冒烟的洞。
对方一愣,显然没想到皇太子并非草包废物,绝境中也尚有如此强悍的反应速度,他连射数枪,枪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巨大响声。
厉矮着身子以侧翻的轿车为遮蔽物,他猫着腰缩在阴影处。
对方暂时在视野里失去了目标,压枪,朝车旁警惕地靠近。
脚步声压得很轻。
就是现在!
厉在对方靠近的一刹那用力撞倒了他,他长腿屈膝,身体绷紧呈现一个漂亮的线条,左腿膝盖狠狠抵在对方的胸前,厉的右手抓握呈拳,用力砸向杀手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