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 by铁马倦倦
铁马倦倦  发于:2024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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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娟耸耸肩,不置可否。
“但你没想到,陈平根本没有跑吧?”刘重安淡淡道,“今天傍晚,我们收到消息,陈平因为涉及另一起案件,已经在我市南区被捕了。现在我们就去向他问话,你等着吧。”

楚孑在接到温如玉电话的同时,已经出发赶往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了。
果然,在路上他就接到了陆晓的电话,问他方不方便做陈平的“合适成年人”。
楚孑立即同意。
恐怕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合适成年了。
法院很快将《青少年权益代表人委托函》送给了陆晓,在她和楚孑在行政总队碰面的同时,她就将委托函递给了楚孑。
陈平的父亲还在监狱,母亲下落不明,大概早已出国,那么现在,楚孑就是唯一能保护他权益的人了。
楚孑感觉重任在肩。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刘重安和小梁也出现在了市行政总队的现场。
“原来刑侦总队负责未成年人案件的警官正好去燕京进修了,”刘重安苦笑,“所以就把我们叫过来支援了,在警队这样的借人还挺常见的,毕竟陈平也是我们负责的另一起案件的嫌疑人嘛。”
小梁也顶着一张没有休息够的脸打招呼:“楚孑,陆检,我们又见面了。”
四人寒暄了片刻,刑侦总队的负责人已经准备好了审讯室,但在进审讯室之前,他还是先对四人讲了一下案情。
刘重安和小梁已经早就听过一遍了,陆晓也在来的路上知晓了案件经过,因此现在主要是讲给楚孑听得。
陈平是在当晚七点二十分,在冠华小区5栋6层603房间被逮捕的。
报警人是邻居,当时他听到603房间传来一声巨响,就用之前户主留给他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打开门之后,就见户主陶然之倒在地上,满地血迹,而陈平手中有一个带着血的电熨斗。
邻居叫来其他家人将陈平按下,然后打电话报警,警察到达之后将其逮捕。
陶然之是一名独居老人,现在已经六十七岁了,没想到会这样死于非命。
而经过警方调查,发现陈平并非是一次随机作案,陶然之是附近二中的返聘物理教师,而陈平辍学前,就曾经就在二中就读。
警方随即展开了社会调查,电话询问了二中的一些老师和学生,他们不少人都反映曾经陶然之是陈平的班主任,因为陈平性情顽劣,经常旷课、打架、斗殴,还有盗窃的习惯,所以没少被陶然之骂。
而在逮捕陈平之后,他们也没在陶然之的家中发现财物丢失,因此推断,陈平可能是因为对陶然之怀恨在心才来行凶作恶的。
当然,这建立在陈平是真凶的基础上。
刘重安认为有点奇怪,因为最近陈平的名字和信息在互联网上经常出现,就算没有在儿童福利院纵火的事,他之前也对厉娟说要去菲律宾,没道理这个时候不跑,要去像之前的班主任寻仇。
陆晓虽然不愿意为少年犯开脱,但她依旧很理智,认为刘重安的分析有道理。
但就在这时,死者陶然之的初步验伤报告出炉了,法医判断,陶然之的致死伤是颅骨骨折,像是跌落伤,结合现场情况分析,他应该是从阁楼下来的时候跌下了楼梯,而且他的前额上也有受到重物击打的痕迹。
这样看来陈平似乎是先将老人从阁楼上推下来,然后又用电熨斗击打了他的头部。
同时,邻居在现场笔录中提到,他在进入陶然之的屋子之前,听到陶然之似乎还未咽气,说着:“要务尔耳起舞二爸已 ……求求你……不要……”
如此种种,都似乎指正了陈平就是这个凶手。
更何况,陈平还有前科。
两年前,他十四岁的时候,先是因为抢劫被学校开除,之后将学校校长室点着火,所以被拘留,之后被判入狱三年,减刑至两年四个月,三个月前刚刚被释放,却又被卷入两起案件中。
虽然不论是警官还是检察官,都不能对嫌疑人有先入为主的判断,但也不得不说,陈平的“履历”确实担得起一句“坏孩子”。
楚孑听完也是直摇头,认为之前温如玉的担心不无道理,鲁可总跟陈平混在一起,他真的怕陈平把鲁可带坏了。
但他现在的身份,则是跟警方与检方有些小小的对立。
他需要保护这样一个坏孩子的合法权益。
在正式的审讯开始之前,刘重安和陆晓给了楚孑半小时的时间,让他先和陈平熟悉一下。
楚孑走入审讯室的时候,陈平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低下了。
也就是这一眼,让楚孑有些诧异。
陈平其实长得并不像是个坏孩子,虽然楚孑也不知道坏孩子该长什么样,但陈平看上去却特别像是会在青春校园剧里出现的角色。
即使他提着寸头,短到几乎能看到头皮,皮肤却很白,五官也很端正,尤其是睫毛浓密,看上去浓眉大眼的。
楚孑走到他身边坐下,陈平也什么话都没说。
半晌,楚孑先开口:“陈平同学,我叫楚孑,是……”
“我知道,你是合适成年人,保护我权益的,”陈平看向楚孑,满脸写着平静,“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楚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陈平两年前就走过这一套流程了。
但楚孑还是问道:“为什么?”
陈平低下头:“反正你也就是走个过场,就别麻烦了,而且,我罪有应得。”
楚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但似乎又有一些委屈。
可他之后不管再问什么、再说什么,陈平都不回答了。
这句话不仅成了今天陈平对楚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了陈平各种意义上的最后一句话。
在之后的讯问中,陈平没有再回答刘重安一个问题。
甚至,他只在刘重安说陶然之的死亡情况微微抬头,似乎认真听了听,再之后,就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嫌疑人不配合,刘重安也只能草草结束审讯。
审讯过后,刘重安问陆晓应该怎么办,陆晓也无奈,根据现有证据,虽然无法将他定罪,但总归是对嫌疑人非常不利。
最终,几人决定,还是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楚孑作为嫌疑人的权益保障人,也有同去的权利,因此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冠华小区是一个老小区了,据说都是当年各大国企单位分的房子,建筑都很老了,每一栋楼都只有六层,还没有电梯,小区里也没什么配套设施,有点能力的人早就搬出去了,现在还留下的多半是些老人。
陶然之死在了自己的房子里,在小区里也算是件大事,楚孑跟着陆晓他们一路走都听到不少人议论纷纷,幸好经过之前厉娟的事他们涨了记性,谁也没穿制服,所以还算顺利的到达了5栋。
虽然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但爬上六楼也都有点小累,上来了就喘着粗气。
而现场的情况和之前刑侦总队说的大差不差,陶然之就是倒在楼梯口去世的,他们这些顶层的房子还附赠一个小阁楼,不过说是小阁楼也不过只是一个成年人都得猫着腰进的小空间,顶多有十平米。
但他们却发现,阁楼里竟然有一套被褥,而且到处都放着高中的物理习题册。
陆晓问驻守现场的警官:“陶然之住在这里吗?”
警官摇头:“下面也有他的房间,生活痕迹更重一些,但这里好像也能住,可能两边都住吧。”
陆晓又问:“陶然之的家人呢?他独居?”
“是的,”警官回答,“他有三个儿子,现在一个在国外定居,另外两个都在燕京,已经通知了他们赶回来了。”
陆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整个房子其实很小,大概也就是30平米左右,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屋子是卧室,应该是陶然之平时居住的地方,另一间则有点奇怪,像是一个没布置好的儿童房。
“陶然之的大儿媳妇刚刚生产,”警官解释道,“应该是陶然之为孙子准备的房间吧。”
刘重安不解:“难道生了孩子了要来陶然之这里住?”
警官耸耸肩,他也不知道。
但目前看来,这就是最可能的猜测。
屋子虽然老旧,但还挺干净的,可见陶然之平时把生活打理的很好,陆晓他们逛完现场,刚出门,就撞了对门几道好奇地眼神。
刘重安问:“您就是报案人?”
“对,是我,”邻居答道,“哎,这出的什么事儿啊这是。那小孩儿是来报仇的不?”
刘重安没有回答,陆晓问:“你们和陶然之熟吗?”
“完全不熟,”邻居摇摇头:“老陶这人吧……其实挺好的,就是脾气坏了点,尤其是她老伴走了之后就更不好了,我儿子原来就是二中的,在老陶他们隔壁班,老陶那可是在二中都出了名的臭嘴臭脾气啊。”
刘重安问:“你们和陶先生的关系不好?那为什么会有他的备用钥匙?”
“也不算不好吧,顶多就是点头之交,老陶这人就这样,跟谁都不太好,”邻居想了想,“就是去年吧,有一天老陶突然敲我们门,把备用钥匙给我们了,我估计也是年纪大了,怕自己有点事儿什么的吧。反正也都是邻居,能帮就帮一下呗,不是啥大事儿。”
“跟谁都不太好?”陆晓又问,“和之前的学生、老师同事关系也一般吗?”
“听我儿子说关系是很一般,也就是他教学水平高,不然就更没辙了,可谁也没想到,以前他的学生还过来把他给杀了,”邻居叹气,“你说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三人点点头。
陆晓还想再问一些问题,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哀嚎:
“我的爸爸呀……你命好苦啊……”

楚孑跟着陆晓赶忙来到楼下。
只见是三位风尘仆仆的男人,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应该已经年过四十了,此刻确实涕泪横流。
“爹呀,”男人喊道,“你走的好惨啊。”
三人几乎泣不成声,路上不少人都悄悄看着这离谱的场景。
刘重安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带着人民警察良好的素质上前:“您三位是潘先生的家属吧,节哀。”
三人听到刘重安这么说,就哭的更是肆无忌惮了。
一边哭还一边往楼上冲。
刘重安在门口挡了一下:“您要不先缓缓吧,别去现场……别去潘先生的家里看了。”
通常是不会让死者家属看到现场的情况的,毕竟现场还有血迹,三人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看完可能会更加难过。
但三人就是一直哭泣,一边哭一边争先抢后地往楼上冲,刘重安还想拦,可有不能对家属动粗。
陆晓给她眼神示意,放他们上去。
三人踉踉跄跄,一路向上走。
都是有些胖的中年男人,在狭窄的楼梯上互相挤着,一时间场面有点可笑。
等他们到了家门口,就被警戒线和值守的警官拦着,进不去了。
三人就干脆摊在门口,朝里面哭,一边哭一边往里看。
“心理素质够强的,”刘重安揶揄道,“还往里探头呢。”
陆晓也撇撇嘴,不置可否。
他们见了太多受害者家属,也不需要明言,就大概了解这三位是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三人哭了一会儿,年纪最大的那位终于起身,试探问道:“警官,请问这里要封多久啊?”
值守警官严肃道:“可能要等案件侦破结束。”
老大脸一丧:“警官啊!求你们一定要尽快侦破啊……一定要给我们老爹伸冤呐!”
值守警官说:“会的。每一起案件我们都会认真对待的。”
这时候老二又起身:“那个,警官,我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文件或者信件啊。”
值守警官答道:“有需要给你们看的东西会给你们看的。”
“哦……”
三人听罢,止住了眼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三开口了:“那个,大哥、二哥,反正这里交给警官就好,咱哥仨好久不见,找个茶馆聊聊天儿?”
老大点头:“好啊,我叫我媳妇也过来,你们还没见过呢吧?她要生了。”
老二笑笑:“大哥这么有钱,生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去年做生意又赔了不少,还想跟你们借点周转一下呢。”
老三赶紧插话:“我在国外日子也不咋地啊,哎……”
三人竟然聊起来了。
刘重安忍不住出言提醒:“今天尸检应该就结束了,你们不去警局看看回头要办什么手续吗?”
三人如梦初醒:“哦,对。该去、该去!”
陶然之的尸检报告结果在当天下午出炉了,当然,现在出具的只是死因报告,其他的病理检查结果还需要近一周时间才能全部出具。
但在刑事案件中,尸检报告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死因报告,其他的结果只能算是起到辅助作用。
与之前的初步判断一致,陶然之的致死原因是颅骨骨折。
不过,经过更细致的判断,法医给出了疑似是坠落伤的判断,而他头部的所有创口目前来看,应该都是由坠落过程中的碰撞而产生的,也就是说,虽然陈平手中提着电熨斗,但实际上并没有用电熨斗袭击陶然之。
但这并没有洗清陈平的嫌疑,一是因为根据社会调查的结果,陈平和陶然之有旧怨,陈平具备动机;二是因为案发时陈平就在现场,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陶然之的家中。
为此,刘重安不得不重审陈平。
在警局的羁押监仓住了一晚,陈平的精神头肉眼可见的不太好,这也很正常,很少有人能在这里睡好。
刘重安坐在主审位,看向陈平,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他:“陈平,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出现在了陶然之家里吗?”
陈平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陈平,你要知道,虽然我国遵循疑罪从无,但你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刘重安认真道,“零口供定谋杀罪的例子比比皆是,你又具备动机,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陈平抬起头,看向刘重安,意外地开口了。
“我有什么动机,”陈平说道,“你说给我听听。”
刘重安说:“我们经过大量的走访、调查,知道了陶然之曾经是你的班主任,经常因为你的行为惩罚你,你也对同学说过,你迟早会把他弄死,对吗?”
陈平极为苦涩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是啊,我要是能弄死他就好了。”
这句话让刘重安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她又问:“所以,你说陶然之不是你杀害的,是吗?”
陈平却又开口:“是我害死了他。”
刘重安已经尽可能地用可以用“是/否”回答的问题向陈平提问了,但她总觉得陈平的回答里面有所隐情。
刘重安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陈平,你可以给我讲讲陶然之死的那一天,你都干了什么吗?”
她又补充道:“从早到晚的行程都跟我们讲讲,想不起来的也没关系,你尽量说。”
陈平恹恹道:“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刘重安有点着急:“那你在哪呢?”
“我说了你会信吗?”陈平说道。
刘重安道:“我们会去查证的。”
“嗯,”陈平想了一会儿,“那天我在图书馆。”
“图书馆?”刘重安又问,“哪个图书馆?”
“就是市里的第一图书馆。”
“你有借阅证吗,是自己去的吗?去干什么?坐在了哪个区?”
陈平又是一笑:“你不觉得我这种人去图书馆很奇怪吗?”
刘重安愣了一下:“图书馆本来就是对所有市民开放的,你去也不奇怪,但那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很难相信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出现在那里。”
陈平毕竟还因为之前的儿童幸福之家纵火案被通缉。
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图书馆的。
“我没有借书证,是偷偷溜进去的,”陈平道,“是啊,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图书馆,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呢?”
刘重安真的有些着急了:“陈平,你老实交待,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们也帮不了你。你已经因为纵火罪进过少管所了,难道还要因为故意杀人罪再进一次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有多严重,这可是杀人罪啊!你想变成一个杀人犯吗?“
这句话不知怎得,似乎刺激到了陈平。
陈平听后猛然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刘重安。
半晌,他缓缓开口。
“我不是杀人犯,我死也不做杀人犯。“
但紧接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我好像已经是了,”他长叹一声,“像他一样。”
归渡市第一监狱。
这所监狱并不大,一共只有六个监区,在押人数也就是800人左右。
但这里却恶名昭著,因为第一监狱关押的大多数都是重刑犯。
其中不乏死刑犯。
今天是周日,犯人们也不用再劳动改造,是宝贵的休息时间。
下午,第六监区内的活动大厅里,两个犯人正在打牌。
玩得是最常见的“拉大车”,更像是个小孩的游戏,但在监狱却极为常见,因为狱警会对三、四个人的活动盯得比较严,两个人的拉大车则好很多。
年轻的那个刚抽到了一张黑桃三,“大车”里却没有同样的牌,而那个中年人随手就是一张黑桃Q,几乎直接把“大车”包圆儿了。
中年人嘿嘿一笑:“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啊,小李。”
名叫小李的囚犯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把手里的牌一扔:“不玩啦,陈哥,你肯定是算牌了!”
中年囚犯又笑:“玩拉大车怎么算牌啊,这纯看运气的。运气来了我也挡不住啊。”
小李摇头:“你肯定是算牌,太欺负人了陈哥!我真是啥都玩不过你,上周下象棋我就一把没赢,上上周下围棋我也不灵,上上上周下五子棋我也都输了。陈哥,我进来之前测智商可有135呢,你测过没,是多少啊?”
陈哥笑着摇头:“我不测你们年轻人那玩意。”
他把牌规规整整收好,又说:“不过我儿子小时候测过,有142呢,当时大家都说他是神童。”
“陈哥这么聪明,肯定孩子也聪明啊。”小李说道。
“是、是!”陈哥露出了比刚才赢牌还开心的笑容,“他从小学习就好,我也没本事,交不起赞助费,但他考自己考上一中了呢。”
“你就吹吧,老李!”旁边一个囚犯凑过来,“跟你在这儿住了五年了,没见过你儿子来,你到底有没有儿子啊,都假的吧!”
老陈一脸严肃:“当然有了!他今年都要高考了!是我不让他来的,来这儿多影响他啊!”
“啧,”那囚犯摇摇头,“你就吹吧。”
“放屁!”老陈站起身,“回头等我儿子考上了北大清华,我就把录取通知书甩你脸上。”
但他说完这句话,又消沉了。
他的双腿绑着脚镣,这是死刑犯的标志。
“消消气儿,陈哥,”小李凑上来,“话说,陈哥,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聪明,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监狱里大家一般不问彼此进来的原因。
但小李刚进来不久,还不太知道这个规矩。
一群人都沉默了,盯着老陈。
老陈重新坐下,想了想:“今天哥高兴,就给你讲讲?”
小李点头:“讲讲!”
老陈眯着眼,叹了口气:“嗐,其实这玩意儿也没啥好讲的。那年我做点小买卖,有个不识相的小流氓非要找我收保护费,我不给,他说要去找我儿子的麻烦。”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就是瞎逼吹呢,没想到有一次我接我儿子放学,还真看见那小流氓在他学校门口等着。”
“我儿子身子骨可弱了,我天天给他炖汤都补不起来,估计是把营养都送给脑子了。”
“我怕他真对我儿子下手,就约了他,想找他谈谈。”
“当然了,我也没想给他钱,就想吓吓他。但没想到那小子不识相,结果我下手重了,就这样了呗。”
小李听完,又问出了一个禁忌的问题。
“陈哥,你后悔吗?”
老陈沉默了半天。
“后悔,怎么不后悔。但我后悔的不是我把他弄死了,”老陈苦笑一下,“我后悔影响我儿子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还得读书,过得多不容易啊。幸亏他争气,听说能上北大呢,我现在就希望他太太平平、健健康康,要是没遗传我这臭脾气就好了。”
那囚犯问:“你俩有联系啊?你怎么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呢?”
老陈吸了吸鼻子:“这话说的。儿子的事儿老子能不清楚吗?”
那犯人撇撇嘴,小声道:“还吹呢。儿子都不来看他,写信也不回,估计早不认他这个爹了。”
老陈听见了,高声道:“放屁!怎么不回信了!每封都回!你要不信,我回监仓给你看看!”
那人不说话了,因为老陈肉眼可见地有点着急了。
能来这儿的犯人没有哪个人是没问题的,这囚犯也看出来了,老陈的逆鳞就是他的儿子,不提还好,一提就急。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但很快,一位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和几个狱警走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要有事儿了。
这位检察官大家都很熟,他是归渡市检察院第一组,专门负责司法执行复合的,姓吴。
老陈见过吴检察官很多次了,看到他就和他打招呼:“吴检,您来啦,周日也得加班啊?”
吴检察官面色沉重,把老陈单独叫了出来。
“老陈,你做个心理准备,”他说:“你的执行复合下来了,定下时间了。”
“哦……”老陈愣了一下,随即爽快一笑,“也该下来了,我这都白白浪费了国家五年粮食了。具体是啥时候啊?”
老吴叹气:“下周五凌晨。老陈,你还有四天,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儿,想办的事儿,你都告诉我啊,我能办的都帮你办办。”
“没啥事儿,不麻烦你了,都到这会儿了,没什么放不下的,”老陈依旧笑着,“这五年一直来看我,也辛苦你了,我走了你就解放了。”
“哎,老陈!”老吴摆摆手,“不提这个了,你想想的吧,有事儿跟我说啊,一定跟我说。”
老陈挠挠头:“对了,还真有一件事!”
老吴点头:“你说!”
“就是我儿子,”老陈想了想,“按理说周五我就应该见着回信了,但这次一直没有呢,都拖了两天了,你能帮我看看是怎么了么?”

吴检一直在做检察院执行组监督相关的工作,这是他们监管司法执行的一环。
这份工作不用出庭,也不用经常见受害者,但却要求他经常出入法院、监狱,可以说是最贴近犯人或者说被告的一个职位。
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八年了。
八年的时间里,他见过上万名犯人,起初也很不适应,但他从老狱警那里听过一句话——“我们不评价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只是在接触一些犯过错的人。”
从那以后,这就成了他的格言。
诚然在这份工作中,他免不了要接触一些罪大恶极、臭名昭著的犯人,他们性格扭曲,思维异于常人,手段残忍,道德底线很低。
对于这样的人,他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公事公办,尽量不去想他们出狱之后应该怎么办。
但也有不少犯人,只是一时行差踏错,或者他们所犯的罪并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影响,对于这些人,老吴在完成工作之余,也会尽可能地帮帮他们。
监狱的职责是惩罚、教化、改造,靠得既是它本身剥夺犯人自由并加以劳动改造的方阵,也靠得是如同吴检察官以及各个岗位上的狱警这些奋战在一线的干警们。
吴检其实见过的死刑犯并不太多,毕竟一年到头一共也没有多少会被判处死刑这一极刑的案件。
不过他还是咂摸出了一点门道。
被判处死刑最常见的原因就是杀人罪,吴检发现,如果是激情杀人或者复仇杀人这样的犯人,接触起来通常会比较容易,因为他们是比较有针对性的;但如果是预谋杀人或者无差别杀人,那么就很难接触了。
老陈,也就是陈直,却是个特例。
他撒谎了,其实那天他找到那个小流氓之前,就已经带好了绳子、塑料布和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件,也是他被判处极刑的原因。
但吴检察官和他接触起来,却发现这人并不是凶穷极恶之辈,只是一个好面子的中年男人。
他不知道为何当时老陈没想到要报警,没想到要换别的方式沟通,甚至没想好自己可能承受不了分尸这件事——他本来计划杀完人之后分尸抛弃,结果刚把对方捅死,他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热心群众报警送到警局了。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可他偏偏选择了最差的一种。
总之,陈直就这样在监狱待了五年。
五年基本上每个月他都会和陈直见一次,就算是一开始再不熟,也快成朋友了。
所以老吴了解,陈直和他的儿子陈平其实并不亲密,不是陈直不让陈平来看他的,而是陈平本身就从没来过。
但老吴不知道,陈直了解陈平的“现状”。
当然,什么要高考了,都是假的,他儿子现在正面临故意杀人罪的指控,和他一样。
为此,老吴还向狱警了解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陈直每周都会和儿子通信。
狱警把一些之前的信拿给了老吴看,这都是陈直拜托狱警拿去帮他塑封装订成册的,说是要带到那边去看。
老吴这才发现,那信里竟然写的面面俱到,连长高了,吃饭吃多了都会跟父亲讲,还说自己成绩很好,高考一定能去清华北大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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