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直心一横,把窗户摇上了。
把陈平的一声声“爸”隔绝在了外面。
“音量开大点,”陈直忽然吼道,“开大点!”
狱警吓了一跳,但还是照做。
陈直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嘶哑的男声在唱歌。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哪怕遥遥长路多斜】
【难离难舍总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
塑封的信纸上全是水珠,陈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吴检……我后悔了……”陈直忽然喊道,“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两辆车终于还是渐行渐远。
在一个岔路,它们彻底分开了。
雨停了,朝阳初升。
正如吴检所说的,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
回到警局后,陈平终于平静了下来。
楚孑和温嘉朗都不知道怎么这个刚刚失去两个父亲的孩子,只能陪在他的身边。
昨天晚上,在医院躺着的袁思强听闻厉娟被逮捕之后,终于说出了实情。
他和陈平关系并不差,只是自己总觉得绝望、痛苦,这才让他帮忙去买了安眠药和炭,对他想要自杀的行为,陈平并不知情,他也不是故意想点燃仓库的,是不小心。
医生推断,他的自杀行为和长期服用择思达有关,因为停药之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而这之间的因果关系或许会成为法庭上对厉娟审判的交锋重点,当然,这就是后面要担心的问题了。
总之,在洗清了纵火和故意杀人罪的嫌疑之后,陈平现在又是一个自由身了。
即使他曾经是个少年犯,但现在的他,和其他青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
陆晓把释放通知书递给他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太开心,反而看上去有些迷茫。
温嘉朗问他:“怎么了?”
陈平抱着那些信和那本高考分数线总结,望着刑侦总队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憧憬,但又晦暗。
“接下来要去哪?”温嘉朗问,“想做什么?”
陈平想了一下:“先去把父亲的后事处理好,然后……回老陶家,收拾一下吧。”
温嘉朗温和道:“不只是老陶家了,那也是你的家。”
“嗯,”陈平低下头,“我也有家了。”
“再之后呢?”温嘉朗又问,“要继续读书,考学吗?”
陈平将手中的信捏得更紧了一些,犹疑地点点头:“应该要吧……但真的会有大学要我吗?”
“会的,”陆晓忽然开了口,“即使你曾经入过狱,但我国有未成年犯犯罪记录封存制度,不论是你考学还是就业,都不会受到影响。温检这几天在帮你联系一个高中,你可以不去上课,只要通过会考之后,拿到毕业证,就可以继续考大学。你要自己把握。”
陈平的眼神中出现光亮,但他还是有点害怕:“可……大家都认识我。”
之前厉娟爆出了他的名字,现在“陈平”二字已经成为了少年犯的代表,在网上沸沸扬扬的。
“我们之后会和警方一起出公告,讲清楚两起案件的来龙去脉,会替你澄清的,”温嘉朗道,“你放心吧,互联网的记忆没有你想的那么长久,而且你也要长大了不是吗?回头换个发型,换点衣服,甚至可以去改个名字。”
楚孑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好的,相信我。你还记得我之前被全网黑成什么样吗?你只要脚踏实地,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你的努力,大家会看到的。”
温嘉朗和楚孑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也知道,恐怕他之后还会遇到一些不友善的目光。
“我犯过罪,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吧,”陈平叹气,“我知道了,谢谢检察官。”
陆晓忽然开了口。
“你可以改名字,可以换外貌,也可以低着头生活,”陆晓指了指他的胸口,“但你记住,你这里,不要软弱,不要屈服。要向上。”
陈平抬头,眼眶一红。
“好。”他说,“我会向上。”
城市另一端。
医院产房外,陶家三兄弟又罕见地凑在了一起。
老三有点着急:“大哥,那小子好像被放出来了啊,咱们那房子真那么算了?”
老大做了个“嘘”的手势,他在打电话。
“对,麻烦您把摇篮给我送来吧,”老大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卑微,“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可以加价补偿。”
“好……地址是xxxx……对了,可以麻烦问一下,那上面刻的字是什么吗?”
对方查看了片刻,回答道:“是一句话……”
老大听后,眼眶湿润。
挂断电话后,他对老三说:“房子……就算了吧。”
“为什么啊?大哥!”老三着急了。
“爸在里面走的,那房子也卖不出去的,但那孩子愿意住,”老大说,“算了吧,老三。”
老三撇撇嘴:“好吧。”
这时候,护士在门口喊:“家属过来一下!”
老大揉了揉眼睛,赶紧走上前,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是男孩,”护士说道,“五斤四两,你抱抱他吧。”
老大颤颤巍巍、极其小心地抱过了他的儿子。
“小子,”老大说,“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啊。”
“你知道吗,你会永远是我的骄傲,”他泪光闪烁,“你是我的骄傲。我永远认可你,我的儿子。”
这句话,是我的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警方和检方在网上发布了联合公告,将儿童幸福之家失火案和陶某某意外死亡案的情况进行了通告,并且专门为了少年犯陈某发布了一条公告,澄清了他的所有嫌疑。
同时,警方和检方的公关部也在一起将之前带有陈平信息的帖子进行删除处理,尤其是带着陈平照片的内容,将彻底删除。
幸好,互联网的记忆很短暂,而且,他们也被厉娟的行为所震撼,转而集中讨论起了厉娟。
楚孑看着,替陈平感到开心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无奈。
似乎网友们还是那一套逻辑,只是讨论的对象从陈平变成了厉娟而已。
不过,楚孑也不是什么圣母。
讨论一个可以说是罪大恶极的人,总比讨论一个无辜的少年要好得多。
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同时,他也没闲着,从另一个角度,一个大家有些因为厉娟而忽视了的角度,发布了几条视频。
那就是关于未成年人的保护与未成年犯(这是一个比“少年犯”更加准确的词汇)保护的内容。
作为历史区UP,他当然还是从我国建国之后立法的层面,以及每一个关键时间节点的转变而制作的内容。
我国的法律建设似乎一直以来都相对比较落后,但这也是社会在飞速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有很多领域没有被考虑进去。
但好在,只要关注到了某一领域,相关的法律法规甚至是政策就会迅速完善起来,甚至比一些发达国家的流程走得还有迅速、完善一些。
《未成年人保护法》是我国在1991年9月4日第一次被通过的,并与1992年1月1日起正式实施。
最初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涉及保护了未成年人的生存权、发展权、受保护权、参与权等等权利。
它虽然不够完善,但相对来说在基本层面保护了未成年人的各项权利。
而因为社会变迁不断加快,未成年人的阅历水平层次在不断提高,并且多了很多新的领域,比如网络等等,《未成年人保护法》也在不断地修改并完善,于2006年再次进行了大面积的修订,这就是我国现如今施行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原型。
在2020年,《未成年人保护法》迎来了第三次修订,更加细分了各个领域、各个层面对于保护未成年人应该尽到的义务,具体为“六大保护”,即家庭保护、学校保护、社会保护、网络保护、政府保护、司法保护,以及一些相应的法律责任和附则。
而我国在未成年人阶段的法律建设,也不仅仅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它更像是一个准则。
2021年6月1日起,为有效预防未成年人犯罪、保障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开始实施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它不仅包括了如何预防犯罪的教育、也包括了对不良行为的干预、对严重不良行为的矫治和对重新犯罪的预防的预防等内容。
可以说是一个富有“治未病”精神的法律。
2022年1月1日起施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其中规定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负责实施家庭教育,国家和社会为家庭教育提供指导、支持和服务。
这是将父母和其他监护人的责任落到实处,毕竟,家庭永远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
而政府和各类司法机构以及社会团体,也将对父母和其他监护人进行监督,并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
2022年5月30日起,为避免涉案未成年人在考试、升学、就业、生活等方面遭遇歧视,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联合制定的《关于未成年人犯罪记录封存的实施办法》开始实施。
这条则是为了保护如同陈平这样的少年犯的相关权利。
我国针对少年犯的方针,依旧是“感化、教育、挽救”。
如之前李志梅教授所言,穷凶极恶、天生恶魔一般的少年犯确实有,但占比极少。
大多数少年犯都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家庭、学校、社会管教,才漠视法律法规或者行差踏错。
我国的少年犯重新犯罪率只有不到5%,在全球都属于极低的水平,并且还在逐年降低。
因此,专家们几乎达成共识,给少年犯们一个改过自新、重新接受教育的机会,让他们变成对社会有益的成年人,似乎并不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而如何把那5%真正的“矫正过来”,目前来看,还需要更加完善的社工(尤其是司法特工)体系、更加有效的学校、家庭教育,以及公安、检察院干警的努力。
他们已经行走在这条路上了。
楚孑发布了这些视频之后,也许是因为踩中了最近少年犯话题的热度,视频点击量也超了千万。
网友讨论的也很激烈,一方认为现在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以及未成年人犯罪封存等等制度是合理的,也有一方认为,现在的法律似乎更偏向保护未成年犯,而忽略了社会的集体利益。
于此同时,还有一些尖锐的问题,比如“雇主有没有权利知道雇员曾经的犯罪情况”、“结婚时如果对方有未成年期间的犯罪记录是否应该告知另一方”等等,也成了大家交锋的“战场”。
楚孑认为这样很好。
法律和规定绝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圣旨”,而是应该在实践中根据社会各方的反馈不断完善,只要是了解后的、有条理的辩论,都是有益的。
同时,楚孑也收到了大量的私信。
他们多半是家长或者老师,在向楚孑询问自己的孩子一些边缘行为该如何矫正之类的问题。
可见,家庭和学校教育,一直是大家所讨论的热点。
在这方面,楚孑并不是专家,因此,他推荐李志梅教授开设了自己的账号和直播,李志梅教授的账号一经问世,就收到了大量家长和老师的关注,同时,她也在呼吁更多的人了解合适成年人制度,成为合适成年人。
而在这茫茫多的私信中,有一个观众的私信让楚孑印象很深。
他是一位网络小说作家,名叫“孤屿”,创作了不少跟少年犯罪相关的小说,不过他的角度大多都是从少年犯的角度出发的。
他的热度不算太高,收入也不是很好,楚孑看了几本他的小说,认为还不错,即使角度有些猎奇,但非常有教育意义,写的也很细腻而又真诚,于是便在几个视频的末尾,推荐一些参考书的时候,也推荐了他的小说。
因为本身质量就很高,他现在的点击量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孤屿十分感谢楚孑,两个人便加了微信好友,孤屿说他现在正在写一本以检察官和警官为主角的少年犯题材故事,于是便经常和楚孑聊天,交换一些素材。
就这样聊了几个月,孤屿的新书也发布了,不论是成绩还是评价,都非常好。
可没想到,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楚孑有一天忽然收到了孤屿的消息。
“楚孑,”孤屿声音颤抖,“我……刚刚收到法院传票,我被起诉了。”
楚孑:“?”
最离谱的是。
楚孑在听完孤屿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楚孑开门,对面站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
“什么事?”楚孑问。
“你是账号‘小楚说历史’的主办人吧?”那人问,“你叫楚孑,身份证号是xxx……,籍贯为江省璞兰市,现在为云省大学茶学专业的研究生,对吗?”
楚孑一脸懵:“是我,怎么了?”
那人塞给楚孑一个牛皮纸袋。
“你好,我是归渡市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员,这是传票,你被法院传唤了,”那人回答,“请您打开传票,查看上面的信息并签字或盖章,表明您已知道传票的信息。”
“希望你可以仔细阅读传票内容,并依照法院指示行事,做好材料准备,并与规定时间出庭,谢谢。”
这是楚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传票,要说不懵肯定是假的。
但是法院的工作人员走后,他的理智很快恢复了,开始认真看起那张传票。
实话实话,传票上的内容写的很简单。
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表格,抬头是云省归渡市禾丰区人民法院。
下面有一栏是案号,再下面就是案由了。
这是一起行政公益诉讼案。
而且是“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行政公益诉讼案”。
楚孑第一次有种“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的感觉。
传票下面就是一些模板一样的话了,比如要提前十五分钟到庭、必须带上身份原件等等内容。
只在最后有一个网站,上面写着可以点击这里查询案件的具体情况。
楚孑腹诽,这网站有一大串的英文+数字的字符,他想看到自己因为什么被传唤还需要一点一点手动打上去。
真的不太便捷。
但他除了乖乖照做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幸亏打开网页后,信息比较全面,他这才了解到了这个案件的信息。
被告方是“小天使儿童学习用品有限责任公司”,根据简述,是因为他们的一款儿童平板学习器中有一个“图书库”功能,经一些家长举报,称里面不止还有有害内容,还有引导儿童消费等等行为。
而被告方不仅包括了这家公司,还包括了一长串的作家——其中就有孤屿,而更为离奇的是,楚孑也位列其中。
同时,令人咋舌的是,被告方还赫然写着“归渡市文化与旅游局”以及“归渡市教育局”。
楚孑想,可能这就是这起案件被归类于“行政公益诉讼案”的原因了。
但他搞不懂。
他甚至还是不清晰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理。
楚孑一方面联系了孤屿,问他有没有更加具体的信息,另一方面,他通过温如玉的关系,找到了一位在行政诉讼领域比较资深的律师。
律师来的很快,在当天下午就上门了,而孤屿那边也回复了楚孑的消息。
他们根据现有的信息,很快整合了一下。
起因是一位姓程的女士,之前为自己九岁的女儿购买了这款小天使儿童平板学习器,在使用半年之后,她发现自己女儿在平台充值金额高达一千多元,于是便联系了小天使公司,以未成年人不具备购买判断能力为由,申请退还这笔款项。
但小天使公司进行查证,发现这些钱是程女士早就充值在他们的商城里,为的是方便女儿可以不用询问自己就购买课程方便,而且,他们的书库也是正规的书库,他们认为九岁的孩子具备确定自己要购买的书籍是什么的能力,拒绝退还这笔钱。
程女士不同意这样的说法,便向市民热线、教育局以及文化与旅游局进行了投诉。
但经过几个工作日的时间,这些部门展开了调查,发现小天使公司并没有什么违法行为。
程女士当然也不认可这个结论,她认为这个书库存在本身就具备一定的诱导性,因为这个书库推荐的书目有大量的网络小说,在她看来,这些书中都具有有害信息,小天使公司提供这样的书库给未成年人显然影响了他们的心理健康。
所以,她以此公司推荐书目损害了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发展为由,将该公司与教育局、文旅部一起告上了法庭。
法院在第一次并没有直接为她立案,而是将案件转交给了归渡市人民检察院,经过检察院的建议,这才有了现在这个“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行政公益诉讼案”连带民事赔偿的复合型案件。
孤屿作为在这个书库推荐中排名前十的作家,也受到了同样的起诉,而楚孑则是因为在互联网上推荐了他的书籍也要承担责任,程女士主张她的女儿就是看了楚孑的视频才对孤屿的书感兴趣的。
程女士也提供了女儿的充值记录,上面显示,女儿充值的一千元中,有一百多元都是用于购买孤屿的书籍。
楚孑听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检察机关还要负责这样的案件呢?”他问,“这看上去像是程女士和小天使公司的矛盾,我们只是一个……理由或者说抓手罢了。”
邱律师挠挠头:“大多数人都以为检察机关只负责公诉案件,但他们的一部分就是负责未成年人民事公益诉讼案和行政公益诉讼案,这‘公益’二字指的不是做福利工作,而是指侵害公众利益的情况。”
楚孑点头,然后又问:“那我的问题大吗?”
邱律师摇头:“没什么事,程女士应该只是为了扩大影响力才连带起诉的你,一来你没有收过小天才儿童公司的推广费用,二来你也没有收取过孤屿的推广费用,三来你也没有从自媒体账号中获利,应该问题不大。”
他又说:“这个案件有两个焦点,一是孤屿和其他作者的书到底算不算是包含对未成年人有害的信息,二是小天使公司是否在知道这些信息会对未成年人造成心理伤害的基础上,对他们进行诱导消费,这两个焦点都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不用太担心。”
孤屿在电话那头苦笑:“可是和我有关系啊。”
楚孑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细弱,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孤屿回答,“我真是没想到,我就是一个破写文的,还能遇到这种事儿。”
邱律师笑:“也不是你一个人赶上了,前些天某地还下架了《淘气包马小跳》呢,说里面有涉及自杀方式讨论的桥段,很多家长就是敏感一些。”
“可我也不是写给小孩儿看的啊,”孤屿的声音里写满了无奈,“我这个文是在阿晋网络平台发表的,阿晋和小天才有个什么渠道协议,我都不知道,这钱也没多少进我口袋里,我好冤呐。”
“我估计这上面被连带起诉的作者跟你一样懵,”邱律师道,“但我想问题不大,你们只要找好律师,说明情况就可以了。”
“好吧,”孤屿叹气,“我还觉得我写的书挺正面的,都是在探讨未成年人犯罪的内容,没想到这也能被说是未成年人有害,真是服啦。”
庭审还有一个月才开始,楚孑这些日子就是根据邱律师的指示准备材料,除此之外,就是学习、上课,过得倒也充实。
一周过去,楚孑又接到了陆晓的电话。
刚接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五味杂陈,因为这个案子也是归渡市人民检察院负责的,又牵扯未成年人,恐怕到时候还会是陆晓或者温嘉朗负责。
但没想到,陆晓的电话完全不是说的这件事。
“我们跟进的社工说陈平已经安顿好了,”陆晓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们约他见个面,聊聊关于鲁可的事。”
“好。”
这件事楚孑也一直放在心上,但之前陈平的状态很不好,他就没来得及问,现在正是好时机。
他们在一家餐厅和陈平见面。
陈平虽然还是十分瘦削,但精神头好多了,他说自己正在准备会考内容,而且打算备战明年的高考,楚孑听了,十分替他开心。
陆晓问:“你之前和鲁可是怎么认识的?”
陈平回答:“我小学的时候是田径队的,鲁可也是,一次全市比赛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因为抢跑被罚下去了,就认识了。”
“那你知道现在鲁可去哪了吗?”陆晓又问,“他离开归渡市的时候跟你说了吗?”
“嗯……”陈平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估计就是粤省吧,但我知道他是为什么离开的。”
楚孑忙问:“为什么?”
“你们知道‘天眼帮’吗?”陈平问。
楚孑和陆晓交换了个眼神,一起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没见过他们,只是个传说啊,”陈平说道,“就他们会控制好多跟我这样似的,没父母管或者父母死了的小孩,做犯罪的事儿,毕竟因为……”
陈平看了陆晓一眼,下定了心才说出口:“……因为反正我们是未成年人,偷点、抢点,哪怕杀了人,也不会判的太重。”
听到这话,楚孑心中一寒。
现在的青少年都越来越懂法了,他们不仅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还有一些人,会利用法律违法乱纪。
没有什么比失去父母的孩子更容易威胁和控制。
因为真的不会有人保护他们。
陆晓神情严肃:“你知道他们的信息吗?”
“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因为我之前一直在学校,然后就进少管所了,他们没找过我,”陈平摇头,“真的只是传闻,有人说他们也是跟我一样大的小孩,也有人说他们已经都二十五六岁了,各个杀过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
“那鲁可……?”
“鲁可那天跟我说,他被这个组织盯上了,”陈平说道,“但具体的就没跟我说,他还说那个组织让他去破坏一个树什么的,他不敢不去,我也没明白,然后他就突然说自己不想做那种事了,要跑,我问他你要去哪,他也没说了。”
陆晓和楚孑陷入沉思。
他们不知道陈平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目前来看,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那么鲁可的事,就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大得多。
如果真的有这个组织存在,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毁坏古树的破坏财产案了。
告别了陆晓,楚孑的心思依旧很沉。
陆晓其实也是,她已经急着回检察院去处理工作了。
夜幕降临,浓厚的雾气将归渡市吞没。
要下雨了。
开庭的日子到了。
楚孑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当“被告”,尽管律师一再告诉他没有太大问题,他还是没法松下这一口气。
法院门口聚集了一些媒体,毕竟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公益诉讼案,而且被告又有很多知名的网络作家,也踩到了家庭教育这个热点上。
在之前,已经有不少家长起诉过游戏公司了,我国也出台了相应的法规,规定了对未成年人行为在游戏中充值的退还条款,才熄灭了这些家庭的怒火。
这件事在网络上也经常被人讨论,很多家长都对网络游戏深恶痛绝,认为是它们毁掉了自己的孩子,但也有网友认为是这些家庭本身就管教不好自己的孩子,甩锅给网络游戏罢了。
更何况,孩子本来就不应该那么容易接触到家里的金钱存款,不少网友又认为是因为现在互联网支付太便捷了,反而带来了一些问题,在他们小时候,别说是给游戏充值几千块钱了,就连偷偷拿父母五元钱买糖吃,都是难事一桩。
现在的游戏厂商也会请很多心理专家帮忙设计,为了营业,诱导玩家多花费时间游玩并且充值是肯定存在的现象,而未成年人抵挡这种诱惑的能力差。
最终,国家出台了一系列规定,限制了所有未成年人的游戏登录时间,这件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但这种做法究竟是不是“一刀切”,或者说是否真的有效,等等一系列问题,仍旧被大家讨论着。或许再等待几年,才能看得出来。
总之,网上众说纷纭,可他们没想到游戏这件事还没讨论清楚,网络小说这件事又浮出水面了。
这也是很多家长的痛点之一。
根据最近一年的我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发布的《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可以看到,目前我国拥有网络文学作家达到2278万(累计),用户规模达到了4.97亿。
可以说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都在看网络小说(网络文学),并且每年还在以几百万甚至千万的速度增长着。
在各大平台的新增用户中,00后甚至05后都占据了30%左右的比例,足以见得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大学生与中学生)都是网络小说的读者。
而且,网络小说的读者也在向低龄化发展。
90后可能大多都有在小学和初中时期看言情小说的经历,据不完全调查,现在的05和00后之间的流行书籍,有40%是网络小说,其中依旧以言情为大类。
跟是有不少家长反映,自从不让孩子玩网络游戏了之后,他们看网络小说就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