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布朗族的传统。”一道女声忽然答道。
楚孑抬头,迎面看到了一位背着竹篓,留着短发,满面笑容的大姐。
虎克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杜总了。”
楚孑连忙问好:“杜总好。”
“不用叫我杜总,叫我大姐就行啦,”杜总笑着,脸上有两团红晕,看着特别喜庆,“在我们这儿,把古茶园分成了很多小茶园,给每一家承包,而在布朗族的传统里,每一家的茶园都要选一棵最粗壮、健康的茶树,在它们下面祭祀。这种茶树叫作‘茶王’。”
楚孑点头,细细地听,认真地记着。
“这个木桩,代表了茶树能健康、向上的生长;然后还有各种祭品,每年开春,茶树发芽之前,他们都要来这上贡的,而现在这样的采茶季节,他们每到中午吃饭之前也要祭祀,因为布朗族人知道,没有这些古茶树,他们吃不上饭的,这是感恩!”
杜大姐介绍完,还不忘叮嘱:“你看到的时候要绕着走啊,千万小心。”
楚孑:“我知道,不会破坏人家祭祀的东西的。”
“不是怕你破坏,而且这些东西也都是常见的东西,这里的布朗族人虽然心中有信仰,但也不愚昧,即使你不小心弄坏了也不会对你发难的,”杜大姐笑着,“就是你不知道,这里的供台旁边习惯种仙人掌,叫‘金刚钻’,能驱邪保平安,但我刚来的时候没想到这地方能种仙人掌,扎了我一身!你也小心点,别被扎了屁股啊!”
这话说完,旁边好多布朗族的村民们都笑了起来,杜大姐也笑,楚孑也笑了。
不过不要太接近供桌这一条,楚孑还是记住了。
虎克找老乡借了两套竹篓,递给了杜大姐和楚孑。
杜大姐冲楚孑一挑眉:“听说你是茶研所的,之前采过茶吗?”
楚孑只能如实回答:“还没有,只看过茶田里一些茶农采过。”
“那还是挺不一样的,”杜大姐斜跨好竹篓,“田地里的茶大多都是小乔木或者灌木,而这里全部都是乔木型的古茶树,我们只能靠人工采摘,所以,第一项就是……”
杜大姐话音未落,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爬上了一棵古茶树,站在高高的枝杈上看着楚孑:“……爬树。”
虽然杜大姐身形微胖,但动作却十分敏捷,看得楚孑也是一愣。
“你爬得慢点啊,可别摔下去了。”杜大姐又笑着叮嘱道。
楚孑虽然没爬过树,但胜在年轻,动作敏捷,在虎克和杜大姐的提点之下,也爬上了那棵古茶树。
从这一步开始,他已经和当地的茶人是一样的了。
杜大姐站在碗口粗的树干上,不用扶着也能保持平衡,足见其熟练。
然后,她拉过一根细枝条,让楚孑看,又问他:“你知道我们普洱茶要用的是什么样的茶青吗?”
楚孑点头,这个他查过:“虽然只采嫩尖的话会让普洱茶的口感更加田润,但并不方便存储,为了存储方便,也为了能让普洱茶的滋味更加醇香,普洱茶采摘一般是一芽二叶或者一芽一叶。”
“没错,”杜大姐满意地点点头,“芽尖的氨基酸含量比较高,但叶子中的酚类物质更多,这才是后期形成普洱口味的主力军,会让茶叶更加耐泡,滋味丰富,有回甘。”
说着,杜大姐就轻轻掐下来了标准的一芽二叶:“喏,采成这样的就好了,不难吧?”
楚孑也有样学样,采了一片下来:“还好。”
“好。”杜大姐又笑,“看来你已经入门了,那给你一个任务,这两棵树就交给你了,我去采那三棵,看看我们谁采得更快!”
说完,杜大姐又翻身下树,楚孑还没反应过来,杜大姐已经又上了旁边一棵树,开始工作了。
楚孑虽然不是多么好胜的人,但也不想输得太难看,赶紧开始采茶。
而这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不仅要在茫茫多的枝条中锁定发育情况最适合采摘的茶叶,还要记得一芽二叶或者一芽一叶的采摘标准,同时还得注意自己的平衡和踏实脚下。
而在他的周围,布朗族的茶人们动作又快又准,楚孑看着只觉得跟看武侠片一样。
他们不仅手底下动作快,脚底下动作也快,还有各种竹竿、绳索等等工具,用来够稍远处的枝条。
一边采茶,他便一边感叹,劳动人民真是处处都有智慧。
采了半天他才终于采完一棵树,而反观杜大姐,两棵树都已经搞定了。
不过幸好他学习能力很强,上手也快。等采完第二棵茶树之后,杜大姐那边也完事了。
他采了两棵树的茶,只得了两个小背篓的茶叶,他在心里默默算着,这些茶叶做成普洱茶之后,估计也就是几杯的量。
瞬间,他对这些茶人们肃然起敬。
他喝下的每一杯普洱,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爬上爬下地采集出来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但这还不算完,杜大姐带他采完茶之后,他们去到了一家布朗族人的院子,又把上午采到的茶青从头到尾挑选了一遍,避免有枝干、虫子等等杂物。
从这过程中,也足以见得杜大姐的严格、认真,她采出来的茶不仅没有什么杂志,而且品质也很好。
忙完一通,二人终于才开始休息。
虽然楚孑对自己的“采茶初体验”算不上满意,但显然杜大姐已经觉得他这样很好了,鼓励道:“很少有人第一次采茶没摔下来的,你很不错了,小楚,不愧是茶研所明教授的高徒啊。”
楚孑听着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差得远呢。”
“没事,术业有专攻,茶农们认真种茶,我想办法帮他们卖出去,而要做茶学研究,还得看你们。”杜大姐还是在笑。
天边已经有了一抹晚霞,布朗族的老乡们正在为着晚饭忙忙碌碌,楚孑和杜大姐在这校园里偷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楚孑见气氛不错,于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杜大姐,请问,您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
杜大姐微微一愣,看向楚孑:“你真想知道?这条路可是苦的很哦。”
楚孑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我知道,我是真的想了解一下。”
“你确定要为了茶和当地居民这样奉献吗?”杜大姐神色也认真起来,“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清源村的事儿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其实特别能理解明教授当初离开的那个决定,那是真的心寒。你现在还这么年轻,真的要做这件很可能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楚孑也没太想好,只说道:“我还是想要了解一天之后,再综合评判。”
“那好,”杜大姐又给楚孑倒了杯茶,“我就讲述我看到的,你来想想吧,我们澜苍的经验可能也未必适合清源村。”
“好,”楚孑也为杜大姐倒上茶水,“您讲就是了。”
之后,杜大姐便一点一点讲述起来。
1966年的时候,杜大姐只有16岁,那时候她家庭情况比较好,父母都上过学,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但给她的视野高度也是别的家庭给不了的。
当时,正好是各个公社都在招工的时代,所以杜大姐就被东郎公社选入,之后便派到景迈县了。那时候景迈县的老县长非常有远见,认为他们这些村县想要致富,必然要发展茶叶,于是就从各村各寨抽调了近100名识字儿的青年,上山学习茶叶扦插育苗以及种植技术。
那时候这算是一个苦差事,景迈山上连房子、水源这些都没有,更别提电和煤气了,所以只能集体住在之前部队留下来的房子里。
当时因为条件艰苦,所以基本没有女青年报名参加,有零星几位也因为生活不方便都离开了,杜大姐就成了独苗,是唯一留下来的女青年,老师怕她住在集体宿舍不方便,于是费劲心思,给她安排在了老乡家里。
可老乡家离景迈山上还有距离,杜大姐就不得不每天早出晚归,要走六公里多才能到他们开垦做工的地方,甚至还要去山上盖房子。
景迈山经常大雾、大雨,可这些也没有阻挡杜大姐的脚步,就这样每天往返12公里,在路上常常要花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日复一日的坚持着。
别说是女生了,就算是很多男生不用走这么多路也坚持不下来,更重要的是,当时他们看不到前景,所以很多人都退学了,要么回家务农、要么去学一门手艺,总之大家都觉得这些事儿比种茶叶要靠谱得多。
最终,将近一百人的培训班到了几个月后毕业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个人。
而杜大姐依旧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讲到这里的时候,楚孑不得不问:“是什么让您坚持下来的呢?”
杜大姐笑了,说道:“可能这和我在老乡家住也有分不开的关系。因为住在了他们的房子里,我对景迈山周边村民的生活条件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却依旧对我这种所谓的文化人特别好,对古茶树和茶山也特别尊重。他们的质朴打动了我,让我认同了老县长的想法,想要让他们致富,必然要通过茶叶。”
“而且,不仅是他们,我的父亲也常常与我通信,他常常鼓励我,说‘人要能吃苦’、‘要做出人头地的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等等,也让我备受鼓舞。”
所以,杜大姐不仅圆满完成了培训班的学习任务,还因为成绩优异,被培训班留下当老师了。
楚孑本以为讲到这里就是一个顺风顺水的励志故事,但没想到,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60年代末期,那场席卷全国的风波也影响了景迈,茶训班也因为种种原因受到了影响,而杜大姐更是因为家庭出身和性格问题遭到了一些磨难。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不能抬头,两年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就连生病了,都不敢请医生帮忙看病,怕连累别人。
而且,她还必须要每天上山劳动,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下大雾。
那时候山上很不太平,经常有野兽出没,而杜大姐不论白天黑夜都要劳动,有一次就在半夜,看到一群豺狼在追咬刚出生的牛犊,杜大姐不得不在树洞躲了一夜,生怕那些豺狼会来吃自己。
那是一段极暗淡、极悲痛、极磨人心性的岁月,足以让一个青年开始思考自己努力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一切都还会不会变好。
但杜大姐讲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澜,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段黑暗也随之远去,杜大姐也重新站了起来。
1970年,景迈县决定在当初培训班的基础上,成立景迈茶厂,这在当时的年代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而面临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景迈山没有公路,甚至连土路都有很多地方没有修好,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杜大姐带着一群20来岁的年轻男女,硬是靠背、靠拉、靠牛车和骡子车,把柴油机、百叶式烘干机等等茶叶初制机搬上了景迈山,成为了这座万年古山之上唯一的现代化设备——即使这些设备无比落后与粗糙。
没有师父,他们便自己摸索,没有工人,他们便自己来干,硬是靠着这些并不先进的机器,做出了万亩古茶园的第一块普洱生砖。
杜大姐永远都记得烘出第一块砖的时候她的激动,之前艰苦求学的时候她没哭,被打压的时候没哭,而这时候,她却哭了。
之后,她们又自己刻印包装纸,打赏了澜苍茶砖的名字,用马帮驮出了这片大山,yyu
运到了惠民供销社,销往各地。
有了他们第一个吃这“肥螃蟹”,整个澜苍县的茶叶生产加工行业迅速地发展了起来,1975年,为了方便加工和制作,县里把景迈茶厂搬到了澜苍县,而杜大姐也被选为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当时的澜苍茶叶厂只有几间不到100平米的土墙草房做工厂,也买不到新机器,只能从别的茶叶厂买些淘汰下来的机器自己做改装,为此还出过事故,但杜大姐还是带着茶农和工人们啃下来这块硬骨头。
再之后,全县采集到的茶青,就都被送进了茶叶厂,而茶叶厂在把这些茶叶加工好之后,又销往了全国各地。
可就当大家以为茶叶厂会这样顺风顺水地运行下去的时候,他们忽略了大环境。开放让更多的地方都建设起了茶叶厂,也让很多外资进入了整个茶叶市场,为了生存,澜苍茶叶厂必须求变。
他们开始生产散茶,但门槛越低的产业被冲击的越是厉害,杜大姐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开始带头实行承包,和很多村子的茶叶初制厂签订了承包协议,可由于经验不足,最终还是失败了,茶叶厂宣告破产,杜大姐个人也负债了十几万,一切看似穷途末路。
最终还是政府给了杜大姐一线生机,在各级领导的帮助之下,为80多名能力较弱的失业老工人组建了澜苍古茶有限公司,杜大姐被推选为董事长,总共集资了十多万元,杜大姐也是找各种朋友借了两万元,终于完成了集资。
可饶是这样,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还是被骗子骗走了几万元,这几乎让茶叶厂经营不下去,但好在他们这些老工人的意志品质都非常强,靠着停发工资,还是咬着牙做下来了。
他们同样没钱买机器,就只能租原来茶叶厂的破机器,这个公司因为是破产重组的情况,也没有信誉度,贷不到款,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杜大姐重任在肩,但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最终还是迎来了春天,普洱茶在全国范围内大火,连带着他们古茶公司也走上了上破了,直到今天,整个公司的资产已经上亿了,而且即将在港交所上市。
虽然杜大姐讲的云淡风轻,但楚孑也知道她到底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一个小小的景迈茶叶厂带到了今天的这个地位。
但杜大姐却说,她自己没有什么功劳,更多的功劳是那些工人与茶农的,如果没有他们做出这么好的茶叶,如果没有这古茶山在,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
无论他们做了多少工作,万变不离其宗,这里古茶山的普洱茶质量本身就好是第一位的。
这也是为什么杜大姐已经不年轻了,但还是每年来亲自采茶,因为她要看看
楚孑听完,也被他们这一代人的精神所打动了。
其实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一句听上去有些假大空的话——“想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但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也为了这个信仰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最终当然是得偿所愿,当地的村民不止过上了好日子,还过上了有尊严的富日子。
不过,楚孑还是问道:“那杜大姐,您是怎么劝说村民们和你们一起劳动起来的呢?”
“嗯……”杜大姐想了好一会儿,“其实我好像没在这方面下过特别大的功夫,景迈的居民大多都是布朗族,他们本身就是非常勤劳的居民,我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致富的机会。”
楚孑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虽然他学到了杜大姐吃苦耐劳的精神,但他并不知道怎么鼓舞自己的村民们。
“你也别难过,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杜大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们这里学校的一位老师,也是学校的创办者,我想虽然他没法给你讲怎么鼓舞村民采茶,但一定能给你讲讲他是怎么让村民们开始上学的!”
隔天,杜大姐有事,于是便只给了楚孑一个地址,让他自己去寻找。
楚孑按照地址前来,只见是景迈村的一个不多大的小院,院子里虽然很破,但很干净,随处可见生活痕迹,同时还有很多的书架,大部分都正在制作中。
而这些书架虽然简单,但并不粗糙,上面都细心雕刻着一些特殊的图案,显得特别有民族气息。
就在清晨细微的晨光照射到这些木架子上的时候,屋子里走出了一位年迈的老人,虽然他满脸皱褶,但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楚孑。
这便是楚孑要拜访的对象,苏文先生了。
苏文先生看到楚孑,爽朗一笑:“你就是老杜介绍来的那个研究院的同学吧?”
楚孑连忙上前一步,认真鞠躬:“没错,苏先生好,我叫楚孑,现在在茶研所读书。”
“好,好,”苏文先生邀请楚孑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浓茶,“我昨天已经听老杜讲了,你想研究一下怎么让村子里接受茶文化,并开始努力工作,这很好,虽然我不太懂茶文化,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但老杜让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劝孩子们上学的。”
“是的,”楚孑呷了一口浓茶,皱了皱眉,“麻烦苏老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先生却对这浓茶甘之如饴,“我就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都说百里不同俗,我说的你未必也能用得上,权当是参考吧。”
“好。”
苏先生讲话非常的简单、质朴,几乎没有太多的华丽词汇,只是淡淡的讲着。
其实在景迈地区,文盲的现象一直特别严重,直到全国大扫盲之后依旧如此,一来是因为这里落后且贫穷,大家之前饭都吃不饱,更没什么闲心去学习文化知识了,另一方面原因则是这里主要是少数民族聚集,没有太多科学文化传播的土壤。
而苏先生本身也是布朗族后人,不过因为祖上就和汉族人通婚了,因此没有保留布朗族的姓氏,大多数习惯也都比较汉化。
但他后来数过族谱,如果按照推演,其实他还是布朗族头人的后人呢,地位并不低。
他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后来遇到全国那场风暴才回到自己的小山村,因此特别知道景迈和外面世界的差距。
那还是,杜大姐他们一心带着村民们致富,想让他们依靠茶叶来赚钱,而苏先生就想通过文化教育,让他们变成更有知识的人。
尽管在政府的支持之下,景迈村办起了第一所学校,但一开始自然还是遇到了瓶颈。没有老师,苏先生就一人当起了全科老师,一人一校,就这样支撑着。
可没有老师还好说,最艰难的事是没有学生。
那时候不论多大的孩子,都要留在家里帮忙照顾茶园,每月采茶、种茶,贴补家用。
苏先生想了很多办法,吸引大家入学,但毕竟村民们都觉得上学没什么用,所以收效甚微。
这样以来,苏先生就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如何让他们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了。
苏先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茶来入手。
当时,虽然家家户户都在种茶、采茶,但是茶叶也卖不上什么价格,而且收成也不好,古茶树的产量也上不去。
所以苏先生开始潜心研究如何能帮助茶树提产,找来了很多书籍和资料。
要想让孩子们上学,苏先生决定先教这些大人。
于是,他每天晚上开办夜校,和杜大姐一起,教这些村民们如何更科学的养护茶树。
这个和他们的收益息息相关,所以来的村民很多。
当时,这里的村民以布朗族居多,还有些傣族、佤族和德昂族的居民。
这些居民大多都不会汉语,这就成了苏先生的切入点,他们想要阅读这些茶树相关的资料,就必须得先学汉语、学会认识汉字。
而这些村民因为文化环境和年龄的问题,学的很慢,苏先生就想办法,督促他们让孩子来入学,孩子学习的很快,这样就能回家把先进的茶学资料念给大人们听了。
就这样,苏先生有了第一批学生。
而同样的,这些村民虽然学会了如何更科学的种茶,也收获了更好的收益,但家里钱多了,或者家里钱还不够多、想要更多的钱,那么就需要会算数,懂数学。
苏先生还是用那一套话术,忽悠着村民把孩子送来学数学。
等把数学学起来了,杜大姐又带这村民们,打算研究并保护茶叶,这就要有一批孩子会化学和生物……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几年时间过去了,这里不少孩子其实已经学了不少小学和初中的课程了。
苏先生又开始游说大家送孩子参与中考,说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就能考大学了!
一听到大学,村民们的积极性瞬间提高了,那可是大学!
而且,不少孩子经过几年的学习,确实天分也不错,也很努力,竟然真的考上了县里不错的高中。
这样就有了榜样,告诉孩子们他们其实也有走出大山,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的机会。
就这样一代一代的,终于在整个景迈地区都形成了送孩子上学的风气,而各级领导也注意到了这里,开始拨款,帮着苏先生筹建学校,帮他请老师。
很快,这里不仅有汉语教学,还有拉祜语、佤语、傣语和布朗语教学了,这下孩子们上学的门槛就更低了,再加上国家大力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现在整个景迈地区已经没有不上学的孩子了。
而苏先生也退出了一线教学的岗位,现在在县教育局工作,专门抓四语教学的工作。因为他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所以对如何做好这份工作最为了解,现如今他们这些孩子的目标已经不单单是考上县里的高中了,而是考到外面上大学,甚至,考去清华、考去北大!
苏先生讲完,满脸自豪,楚孑听着也觉得心潮澎湃。
能吧一个地区的教育一点一点带动起来,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功绩啊!
苏先生说完,也直言,他真的很感谢茶叶和茶文化,如果不是因为一开始用茶来吸引大家,他也很难把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带出去。
如今,景迈山不仅茶叶的单价高,就连茶叶的亩产量也比几十年前翻了一番,很多孩子出去读书之后学的依旧是农学相关的专业,更有很多学的是商业管理和市场营销方面的专业,也回到了澜苍古茶公司,回到了景迈山,帮助这座千年万亩古茶园,走向一个又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
而现在苏老先生在忙教育局的工作之余,开始着手梳理当地布朗族的历史文化了。
由于当年怕冷哎娶了傣族七公主的缘故,现在景迈的各个少数民族基本都能听懂傣语,但其他少数民族却听不懂布朗族的话。
布朗族的文字也来源于泰语或缅语,和傣语也有联系,却因为傣语记载太多,让这点联系反而变成了难以查询资料的门槛。
而且,布朗族的历史大多通过口口相传,形成的文字资料太少了。
苏老先生现在工作之余,就在梳理、整和这些文字资料,也有不少他的学生在帮助他。
楚孑也发现,让一个民族的人走出去之后,其实未必会使得这个民族忘根忘本,反而会让这个民族的人更深刻的意识到,只有保护他们民族的信仰与文化,才能更利于大家的发展,反而对民族内的文化保护形成了促进作用。
这一切,都是从最近几十年开始的,都是通过茶叶开始的。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告别了苏老先生之后,楚孑的这次小小的出差也告一段落了。
他回到茶研所后,很快就把所见所闻都整理了出来,交给了明教授。
明教授看完,也是觉得受益匪浅。
但他叫来了楚孑,问他具体有什么计划,二人又陷入沉默。
虽然知道了澜苍成功的例子,但如何搬到清源村,仍是未知数。
看着楚孑也支支吾吾起来,明教授大手一挥,问道:“当做学术研究的时候遇到困难,说明什么?”
楚孑很快回答:“说明现有的信息还不够。”
“没错!”明教授打了个响指,“你才看了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和我们清源村的差别还是有些大,所以你才没有方向。”
“那……明教授的意思是?”楚孑试探问道。
“保护古茶树,调动村民的积极性这事儿急不得,”明教授回答,“要我说,你就慢下性子来,不用太着急,大可以多去几个地方,你知道我们茶研所为什么选在这里吗?”
楚孑问:“为什么?”
“因为这附近的古茶山实在是太多了!”明教授说道,“整个世界,我们华国的古茶山最多,而放眼整个华国,又是云省古茶山最多,云省的古茶山,都在这附近!你去着也很方便!”
“好的,”楚孑也下定决心,“那我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弄个日程表出来。”
“好,”明教授笑笑,“你喜欢这个,那就多去一些地方看看,认真做研究,这才是正路。”
“多谢教授。”
楚孑知道,能给一个研一新生这么大的支持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很感恩,自己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另外,最近你二师兄闲得慌,你下次也带他一起去吧,”明教授又道,“他总能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点,没准能帮到你,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很有钱,你们吃的住的还能好些!”
楚孑听完明教授的介绍之后,也默许了二师兄温如玉加入他探访古茶园的方案。
毕竟……谁不想吃好点呢?
而且,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觉得二师兄并不是个简单的纨绔子弟,应该还是个挺有内涵的青年。
再说了,二师兄毕竟比他年龄大了几岁,不仅有更多的茶学知识,而且还有非常丰富的在乡村生活的经验,性格也和他互补,有他在,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些事楚孑没有对二师兄说,而是在余后的几天里兢兢业业地查资料,研究到底去哪看古茶园的风土人情最合适。
查来查去,楚孑发现,想要研究云省的茶文化,有一个绕不过去的词——
“茶马古道”。
这四个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如果对历史没有太深的研究,很可能觉得这只是一个如同“丝绸之路”的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