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师兄肯定知道这些。
当然了,选种最重要的还是“抗逆性”,之前明教授提过,这里在冬季可能会有寒流,因此选择能抗寒的茶树品种才是最优解。
楚孑搜集到基本信息和未来的工作安排之后,便回到了车上,而岳季也回到了车上。
明教授并没有说两个人可不可以交流,楚孑便先伸出了橄榄枝:“我觉得抗寒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种指标。”
他天生不爱竞争和耍心眼,尤其是对待学习方面的问题,但他也做好了岳季不和自己分享一切的准备,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读研,不知道研究生学生之间会不会有些微妙的竞争关系。
但岳季点点头,落落大方道:“是的,而且我刚刚问了茶农,这里去年曾经闹过一场茶叶病,是吸汁害虫,最多的是茶小绿叶蝉和茶跗线螨,茶幼苗的抗病性差,尤其是抗吸汁害虫的能力差,最好在选种的时候也多做考量。”
楚孑大喜。
看来他这位同学也比较爱交流。
于是二人交换了一下信息,都是各有增益。
明教授也回到了车上:“刚刚就听到你们在交流,这很好,我再次强调,我特别不喜欢搞心眼的人,我们学这个专业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同门之间就不要再互相伤害了。”
楚孑和岳季都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毕竟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二人也没刻意再说些什么。
“好了,下一站,”明教授发动车子,“大望村,出发!”
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达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
大望村。
与之前的村子相比,大望村则在大山的更里面,可以说是三面环山。
而且这里的风景相当秀丽,在山脚处还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水清澈见底。
但随之而来的,楚孑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湿度也有明显的上涨。
而且因为三面都是山的关系,风力也很小,楚孑很快就断定,这里晚上一定会像镇上那样下大雾的。
三人照例先去茶园逛了逛,这里的茶园就在一座矮山上,明教授介绍说这里面积也比之前的村子小一些,只有300多亩,种了三种茶树,亩均收益却比大圣师兄的村子高了不少。
三人在茶园里逛了半天,把基本信息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楚孑这才想起来,忙问:“另一位师兄……”
“啊,”明教授一拍脑袋,“可说呢,把这货忘了。”
说完就迈开步伐,朝着村子里进军。
在之前的村子,明教授并没有刻意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所以楚孑也就没去。
而大望村则是完完全全楚孑心中西南地区乡村的模样,到处都是小矮楼,和随处可见在聊天的大妈大爷。
一路上,明教授和村民们打着招呼,很快就走到了一个二层小楼前面。
还不等三人迈步进去,只听里面忽然跑出来了三个小孩,手里拿着水枪。
而他们后面,另一个青年男人窜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要抓住你们啦!”他说,“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傻,要被我的无敌霸王自水枪喷一脸……啊?老板?”
青年男人说着,扣动了扳机。
随即,一道水柱从枪口射出,准确无误地喷到了明教授的脸上。
全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男子的笑声忽然冲上了九重云霄,“哈哈哈哈老板,遇水则发、遇水则发呀!!!”
说着,他就走上前,抬手帮明教授把脸上的水抹干净。
可没想到他手上似乎粘着一些草木灰,直接在明教授脸上和起了泥。
“哈哈哈哈哈……”
青年男子一边抹,一边笑,直到最后都直不起腰。
明教授的脸肉眼可见的拧成了一团。
然后,他长叹一口气:“罢了,小楚,小岳,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师哥,温如玉。”
楚孑和岳季差点绷不住,此刻立马鞠躬问好,如蒙大赦:“温师哥好。”
“哈哈哈哈你们好你们好,”温如玉还在笑,“不用这么客气哎呀,还鞠躬干啥呀哈哈哈哈。”
二人:“……“
如果不鞠躬的话,可能就要露出大不敬的表情了。
温如玉笑出了眼泪才终于算是笑得告一段落。
明教授又是长叹一口气,勉强从情绪中缓解了出来,问他:“怎么又在玩了,课题搞得怎么样了?”
温如玉打了个响指:“很顺利啊,育种大获成功,新的一批种子已经种上了,应该没啥问题吧。”
明教授哼了一声:“你运气倒是好。”
温如玉毫不谦虚:“一向如此。”
二人话音未落,之前被温如玉追着跑的几个小孩已经回来了,探头问:“老大,还玩吗?”
“玩玩玩,这就玩,等我把你们都滋的湿透了,让你们老师给你们做饭吃,”温如玉看向明教授,“老板,一会儿在我这吃饭啊,今天做腊肉,我先去忙一下,很快回来。”
然后,也不等明教授回个话,就径直跑出去了。
明教授看着温如玉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一位长发的青年女子这才从小楼里走出来,满脸歉意:“明教授您来了,不好意思,温如玉他就是……这种性格。”
明教授点头:“是呗。”
“那您几位来家里歇会儿,我做饭,很快就好,”女子道,“我多做点菜,中午一起吃一顿。”
“小华,你忙你的就好,家常便饭就行,”明教授道,“我正好带着学生看看他在这养的那些茶树。”
“好。”
青年女子又回了小楼。
然后明教授带着楚孑和岳季走到了小楼后面,这里有两块天地,种了目测十几棵茶树。
明教授仔细观察着这些茶树,越看越气,眉毛都肉眼可见的拧成了一团,最后直言:“气死我了。”
岳季忙问:“怎么了,教授?效果不好?”
明教授摇头:“不是,是效果太好了。”
之后他才解释道:“你们二师兄的真是气死我了,吊儿郎当又不上进,偏偏运气好的令人发指。”
“先说投胎吧,你们知道柳河酒业吧,他家的,他上面还有个哥哥,是老幺。又不用扛起家族企业的重任,还天生富贵。”
“基因层面也不用提了,就像是茶树育种一样,天生模样好身高也不错,最可气的是脑子好使,门萨会员,智商152。”
听完这两项,已经是人生赢家的妥妥模板了。
明教授咬牙切齿:“他偏偏想要挑战自己,本科学的数学,研究生学的生物,博士又来读农学。”
“最可气的是,我当初把他和大圣一起收过来,让他们抽签选去的地方,这小子就抽到了大望村这个好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这地方不仅风景好,山水好,吃得好,就连课题都是自带的。”
“问你们,茶树喜欢在什么类型的土壤里生长?”
二人异口同声回答:“酸性土壤。”
岳季还不忘补充:“以PH值在4.5-5.5之间为宜。”
楚孑不甘示弱:“因为茶树的根茎中有大量的有机酸。”
明教授满意地点点头,愁眉展开了不少:“是啊,你们说得对。但是大望村有一小片茶园,土壤的PH值却是6-6.5,但茶树依旧涨得很好,你们也知道,大望村的茶叶产量也比大圣那边要高。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这和这里特异的茶种有关,”
楚孑懂了:“所以二师兄研究的课题就是能适应6-6.5PH值范围的茶树种的研究。”
“是,”明教授又叹气,“结果这小子到这儿的第一年就找到了适合繁育的种茶,同时找到了适合杂交的次种,第三年就成功做出了一批种子,现在已经种上了。”
“你们知道有多少博士生做相同课题的时候为了找种都快累死了吗?你们说他这样,能不气人吗?”
二人听后默默点头。
确实很气。
而且,对于研究育种工作的研究者来说,找到合适性状的种植株只是万里长征开始的第一步,之后还要经过更加复杂的杂交手段才能得到适合推广的良种产品。
在这一步上可以说基本上是在赌概率,和上帝掷骰子,有些科研工作者在这条路上会花费十余年不止的光阴。
至于良种的标准,之前已经提到过了,就是那四条——“丰产性”、“适制性”、“适应性”和“抗逆性”。
谁能想到二师兄他走完这条路只用了三年啊!
“当然了,还有更气的呢,”明教授咬牙,“这小子来这儿的第一年就和小华在一起了,小华是来这儿支教的老师,听说俩人马上要订婚了。你们看看大圣,都一把年纪了还母胎单身呢,还有我……”
二人看向明教授。
明教授把剩下的话咽在了肚子里:“……我的事不提也罢!”
是后来,等大圣师兄喝多了,才和他们讲,明教授也曾经和来支援归渡市的一位某检察院校的教师有过一段过往。
当然了,这段夕阳恋情还是以对方把明教授甩了作为结局。
不过二人大概也知道为什么明教授对他们的二师兄如此咬牙切齿了。
别说是明教授了,就连楚孑听完也是希望自己的科研道路能像二师兄一样就好了。
“三位,饭做好了,如玉他马上就回来了,请进来吃饭吧。”小华走出来对他们说道。
一群人就进了小楼,只见小楼里面干净的不像话,就连纸巾和鞋子等等位置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和部队似的。
明教授刚想开口,小华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忙解释道:“其实平时家里有什么家务都是如玉他做的,我只做饭。”
明教授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孑本以为这位二师兄走的是纨绔的路线,但没想到也能做这些琐事,忽然对他有些肃然起敬。
“哎呀,小华,跟老板说这些干啥,”二师兄是有口福的人,菜刚端上桌人就回来了,浑身湿透,“咱赶紧吃饭吧。”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小华忙道,“这怎么弄得?”
“刚被小屁孩推水里了,不过甭担心,我这身上的水都是山泉水,还养肤呢,”二师兄大大咧咧直接坐下,“快来吃啊,可好吃了。”
小华的厨艺十分精湛,再加上此地山好水好,种出来的蔬菜也品质极佳,尽管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三人也是都吃了两大碗饭,撑得肚歪。
“你们吃饱了我就不陪着了啊,我还有点事。”温如玉把碗筷都利索地收拾干净,又提腿往出走出。
“你干嘛去?”明教授问。
“哎呀,是私事儿,”温如玉摆摆手,“我科研任务完成的这么好,去忙忙私事儿也不过分吧?都自家老板和师弟师妹,我就不客套了,走了走了,拜拜~”
明教授望着他的背影,一时语塞。
小华又过来解释:“其实如玉他是在帮我,我手下有一个女生,才初二,她家里就不想让她读书了,如玉去找他们家人说道了。”
明教授点头:“这是好事儿,该去。可他能劝好吗?”
“应该行,”小华笑笑,“刚刚把他推水里的小孩就是那家人的小儿子。”
明教授想了片刻,一笑:“这小子,怪不得他不换衣服。”
下午,三人又去茶园里逛了逛,然后就上车,打算打道回府了。
但许是接近了运气太好的人被吸走了气运,车在开到一半上路的时候忽然熄火,再也打不着了。
“这破车,”明教授下车查看片刻,“我就知道见完温如玉这兔崽子准没好事。”
楚孑也下车,现场从知识库里搜索知识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电瓶坏了,修不好,只能叫救援了。”
明教授打去电话,结果被对方告知现在救援车已经全部派出去了,最快要等明早才能来。
三人勉强把车推离了主路,开始大眼瞪小眼的等待,但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别的车从这里经过。
岳季查了查手机,提议道:“这附近有个清然村,距离只有一公里,我们把车放在这,先去老乡家住一晚吃点东西吧。”
楚孑刚想说这是个好办法,岂料明教授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清然村?不去不去!”
二人又问原因,但明教授开始装起了哑巴,闭口不谈了。
可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到傍晚了,气温已经开始降低了,三个人肯定待不住一晚。
岳季心一横,直接报了警。
有困难,找警察嘛。
警察出警迅速,也先把三人接走了,让他们在附近住一晚。
结果一上路,明教授忽然开始耍赖:“不去清然村啊!打死不去清然村!”
当然了,这毕竟是清然村派出所的警车,还是带着三人慢悠悠地开到了清然村的地界。
明教授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楚孑和岳季交换了个眼神,都想弄明白为何明教授打死都不愿意到这里。
可没想到,车刚开进村口,二人就被眼前几棵五六层楼高的大树震惊了。
“这些……”岳季看了半天,才敢开口,“……是古茶树吗?”
第141章
在前面开车的警察闻声点点头:“是啊,我们清然村有十几棵古茶树嘞,这几棵只是在村口的,更多的是在旁边山上,和丛林长在一起。”
只要是喜欢茶、爱茶的人,看到古茶树就不可能不兴奋。
但兴奋之余,楚孑又细细观察了片刻那些茶树,只觉得它们虽然有参天之貌,但茶叶却有些稀疏,大晚上整个村子都没什么光亮,楚孑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只隐隐看到一些飘黄的树叶。
按理说这个季节还远没到茶树开始凋零的温度,更何况清源村背靠大山,气温和湿度都很适宜。
岳季看着那几棵古茶树,显然也与楚孑有着一样的担忧,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一言不发。
而坐在旁边的明教授已经阖上了眼,一副打死我也不看的样子。
二人明白了,这里面有事儿。
警车一路开进了村,本来二人都以为这个时候整个村子都应该是静悄悄的,但没想到途经一处小广场,忽然光亮得刺眼。
广场上有十几个男女老少,或三五成群,或一人奋斗,都在自己的手机之前,而手机后面还架着一盏圆形的大灯,照的小广场如同白昼。
楚孑轻轻放下了一点窗户,瞬间嘈杂的声响就灌进了车内。
“家人们,我们村可是有上百年的历史,我家都在这生活了几十代!都是地道的茶农。”
“我来给各位友友唱首歌吧,这首歌使我们这儿采茶的时候经常唱的!”
“你们看看我妈这双手,这可是地地道道种茶做茶的手,手工制作的茶叶已经挂上小黄车了,各位点点小红心!”
明教授紧闭双眼,似乎在刻意地避免着这些声音。
幸好车子很快地驶入了村子深处,这些纷杂的声音和光线已经被浓重的夜色过滤掉了,最终警车停在了一户看上去有些陈旧的院子前。
“这是清源村的村长家,”警察说道,“我们已经和他说好了,你们今晚就在里面住一宿吧。”
三人对警察道了谢,下了车,而村长也已经听到了声音,走了出来。
“明教授,你好啊,好久不见,”村长看着明教授,先打了招呼,“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吧,来,进屋。”
明教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一声招呼,三人跟着村长就进了门。
这个小院里面看上去比外面还要更破一些,各种桌椅都用胶带和铁丝缠着,生怕它们散了架。
但饶是这样,收拾的也很干净。
村长一边走一边说:“家里条件不太好,委屈你们这些科研人员了。“
楚孑忙说:“不委屈不委屈,您能接待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几人进了屋,屋子里的家具更是破败,但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足足六道菜,甚至有鸡鸭鱼,甚至还有两瓶温着的黄酒。
“凑合吃点吧,”村长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就好。”
岳季忙道:“您陪我们再吃点吧。”
村长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但岳季已经把村长按在了桌子旁边:“您再吃点,人多吃饭香。”然后她又拿起酒坛子,倒了四杯酒,“如果实在吃不下了,陪我们喝点也行,好不好?”
楚孑见岳季流露出了罕见的温和神色,也觉得有点惊讶。
看来他还远不够了解这位同学。
四人先吃着、喝着,半晌无言。
尽管楚孑和岳季已经很努力的吃了,但六道菜还是剩下了一半。
“村长,您怎么称呼?”楚孑问。
“啊……”村长紧张了一瞬间,然后才道,“我姓毛,叫我毛村长就好。”
“毛村长,我看咱们村子里有好多古茶树啊,也种茶吗?”岳季问道。
毛村长看了明教授一眼,有点怯怯地回答道:“也种的,现在村子里有100多亩茶园。”
“这样啊。”
一百亩,只能算是非常小的茶园,一年茶叶产出就算是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有400斤左右。
“您这儿种茶已经很久了吗?”岳季又问,“我刚刚来的时候听到好多村民说他们家里都是十几代的茶农,是照顾这些古茶树吗?”
毛村长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回答,就被明教授的一声冷哼打断了。
楚孑和岳季知道这里面必然有事,也就没再细问。
帮村长收拾好了碗筷之后,楚孑和岳季不约而同地提出想出去逛逛。
毛村长看神色上不太想让他们出去,但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只能由着二人了。
二人还是先来到了广场,这里依旧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在直播的人。
岳季掏出手机,在他们用的直播软件上查了查,然后撇了撇嘴,递给楚孑。
楚孑见到这些村名的直播账号最多的才有几百个粉丝,而来直播互动的,大部分都不足三十人。
但饶是这样,也没扫了他们的兴致,依旧热情地唱歌跳舞,甚至有个人当场表演喷火和胸口碎大石,吓了岳季一跳,手都放在手机的紧急呼叫面板上了。
二人看了一会,只觉得没劲,是他们在直播软件上看到就会划走的类型。
虽然他们说着自家如何如何手作茶或者一直在种茶等等,但楚孑和岳季看到他们的商品链接,发货地点都是外省,甚至不是本地的茶叶。
而后二人就走了,去到了后山。
可没想到,这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凋零。
一百亩本来就不算大,也一共没有多少株茶树,可茶树几乎东倒西歪,到处都是病歪歪的样子。
而且就连当地不常见的茶树类害虫,比如茶尺蠖、茶卷叶蛾等等也是随处可见,在夜晚的掩护下相当猖獗。
这样算来,这片茶田别说是一年产400斤茶了,能产100斤就是幸运了!
二人绕着茶田走,一边看一边觉得痛心,这里的茶树品种本身不错,但完全是因为疏于管理才造成了如今的场面。
别的村子400-500亩的茶田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每年的收成屡创新高。
而这里……
忽然,他们看到月光之下,在茶田的最边缘,有一个佝偻的身影。
二人走上前去,只见是个老翁,还吓了对方一跳。
楚孑只见老翁的手里还拿着一些杂草,根部还带着泥土,显然是刚刚拔出来的。
岳季问:“老伯,这么晚了,还在茶园工作啊?”
“是啊……”老翁一脸懵,“你们是谁呀?”
二人只好解释了一通自己的身份和为何来到这里,没想到老翁听完茶叶研究所几个字,忽然失了力气:“唉,研究所的……我们,对不起你们啊。”
紧接着,在二人的追问之下,老翁才讲起来五年前发生在清源村的故事。
当时,明教授带着几位学生,来到了清源村,因为发现这里有古茶树,一众研究者都是兴奋不已。
但可惜的是,清源村的村民们比较缺乏古茶树的保护知识——这也正常,毕竟都是长在村子里的树,很少有人想到要去精心呵护。
于是,明教授就和学生们积极传播各种知识,做古茶树的研究。
而清源村也是一个比较贫困的村子,明教授认为想让这样的村子凭一己之力保护古茶树是不现实的,毕竟大家温饱问题还需要解决,于是磨破了嘴皮子,找来了农科院茶研所的人,来教他们种茶。
这片茶田就是在当时的合作之下建设的,起初有足足三百亩,种的都是一众专家学者精挑细选的茶树良种。
而村民们也没种过茶树,所以明教授又和学生们带着大家,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种茶。
甚至为他们找好了日后茶叶的销路,等等一切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明教授当时一直认为,只有在整个村子形成茶叶文化,才能让他们更好的保护古茶树。
可事与愿违,村民们本来就有些抵触学习新的技术,再加上茶园最快要三年之后才能见到收益,有些村民懒惯了,就带动大家不搞这些,言外之意就是想让明教授拿钱给他们,他们才好好看护古茶树。
这种讨厌的村民每村都会有几个,碰到的时候真的是觉得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所以,明教授不得不又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挨家按户地解释、去劝,终于,才有一批人决定开始种茶,靠自己的双手走上致富的道路。
结果就在这时,村子里突然有个人发财了。
他是靠在短视频软件上发土味唱歌短视频,然后又直播发的家。
这人火的很离谱,就连楚孑和岳季也听说过,之后他便搬离了这个村子,听说已经在市里买了好房子了。
这下,那些本来被带动起来的村民有好多都不干了,纷纷开始去直播。
这种现象其实不止在清源村,在很多村子也发生过。
如今青壮年劳动力都不太愿意做农活了,哪怕不是投身直播这种虚无缥缈的行业,也宁可去外面打工,毕竟赚钱快,又相对来说没那么辛苦,而且一直住在村子里,也烦了。
他们闹罢工的时候,和明教授的团队起了冲突,甚至有几个蛮横的村民把明教授团队的一个学生打进了医院。
最可恨的是,那位一开始就反对种茶的人竟然拿茶园威胁明教授,说他要是不给他们钱,就直接放火烧茶园,到时候也开个直播,肯定很多人看。
明教授一气之下,带着团队离开了清源村,再也没回来过。
当然了,那位讨厌的人似乎闹了一通之后气数已尽,没多久就病逝了,茶园自然是没烧,可最后,也只剩下一些老村民和唯一一个年轻人决定继续种茶园。
他们从300亩一点点种,可实在是照顾不过来,最后只剩下了一百亩,还种成了这样。
这下,这些人更遭村里人的嘲笑了。
楚孑和岳季听完这个故事,内心也是憋着一股火,无法平静。
二人告别了老翁,走在村里,又气又惋惜。
行至村口,二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见到明教授,正站在最高的那棵古茶树下面,摸着它的枝干,身影落寞。
师生三人一时无言,就这样沉默地伫立着。
楚孑抬头,只见古树也在垂垂夜幕之下无声地矗立着,叶片偶尔窸窣几声,就像是在向他们示意。
这可古茶树可以说是楚孑见过最大的茶树了。
茶树通常分为乔木型、小乔木型和灌木型,现在种植的大多都是小乔木型和灌木型,因为这两种更方便采摘、亩产量也更高。
这么大的茶树,基本就都是古茶树了。
这棵古茶树胸径大概100厘米,树高在六米左右,树冠直径也有6米左右。
楚孑在心中粗略计算了一下,这古茶树在满打满算的情况下,一年可能也只能产出春芽茶2千克左右,这大概只能做出来0.5千克的干茶叶。
也难怪当时明教授要带着清源村的村民们开垦茶田、种茶叶。
只靠这些古茶树,几乎不能生活。
那么保护古茶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把它们当做很多别的种类的古树一样,任由它们在身上老林里自生自灭呢?
楚孑看着这棵古茶树凋零的样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
古茶树的价值远远不是靠年产量评判的。
老子《道德经》第十六章 曰:“夫物芸芸,各复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意思大概就是万生万物都有根源,需要休息。
众所周知,茶的起源在华国。
而古茶树的存在,就是我国作为“茶之故乡”的特征植物,也是国家茶产业种子来源的基础和保障。
可以说,每一株古茶树,都在阐释者华国茶文化的历史,与未来。
对它们的保护既有生物学植物学方面的意义,也有文化学方面的意义。
可保护古茶树,光靠专家学者的努力是不够的。
最重要的就是当地居民的认同和支持,在这点上,清源村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棵树两年之前还没有这么颓败的,”还不等楚孑想完,明教授就开口道,“但是现在这些村民在直播中会经常给大家看古茶树,甚至在上面爬来爬去的,让它的状况更差了。”
岳季忙问:“明教授,我们还能救这些古茶树吗?”
“怎么救?你以为我没努力过吗?”明教授反问,“但我们毕竟只是学者,我们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去要求他们保护好这些古茶树,现如今我们茶研所满打满算五个人,如果都来保护这些古茶树,剩下的实验和研究怎么办?”
岳季又问:“当你农科院可以给些支援吗?”
明教授摇头:“他们也有很多事的,而且最重要的不是支援,主要是现在保护古茶树没有一套方法论,到哪里都是四个字‘因地制宜’,你们觉得,对于这个村,有什么办法保护这些古茶树吗?只能靠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