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如何开垦和处理这些病茶树方面,明教授也给了不少建议,让楚孑收获颇丰。
第二天,楚孑就重新回到了清源村,开始交待工作。
楚孑先用三天时间,找到了最合适的扩建土壤,定下了200亩的大概范围。
之后便正式开始重建茶园了。
但出乎这些村民们意料之外,整个茶园重建计划的第一步其实并不是拔树,而是……挖坑。
楚孑先让他们在茶园旁边挖出了一个开口大概有半亩左右、深度在1-1.5米的大坑,光这个工作就占据了一周的时间。
幸好,这些想要种茶的村民虽然年纪大了,但干起农活来得心应手,挖的一点也不比楚孑慢。
是的,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也为了能尽快完成工作,楚孑也没闲着,和村民们一起挖坑。
茶园这边有了大动作,不仅是他们忙了起来,就连其他村民也都忙碌了起来。
但他们也不帮忙,而是举着手机来这儿看热闹,外加直播。
不过在地上挖坑这件事虽然在村里算是一件大事,但对于互联网的网民来说却没什么意思。
这些人看直播挖坑也带来不了什么人气,很多人看看就散了。
起初,面对这些直播,马斯仟和挖坑的大爷大妈们还有点不适应。
但楚孑面对这些镜头早就无感了,而且挖地种田这件事似乎就写在华国人的基因里,楚孑也不能免俗,干着干着竟然还觉得有点上瘾,一整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投入了起来。
干农活的时候楚孑也不矫情,很多时候都学着马斯仟和大爷们的样子光着膀子开干,视旁人于无物,在他的带动之下,马斯仟和大爷大妈们也干的热火朝天,不理那些闲言碎语了。
那些人自讨没趣,几天之后就彻底散了,回归到他们平凡的整活儿直播日常里。
费劲辛苦,终于把坑挖好了,接下来就是更为艰苦的拔树环节了。
这活儿不仅累,大爷大妈们还有点心疼自己照顾了几年的茶树,有些不舍,楚孑见状,干脆通过所里的关系租了一台碎草机,趁着半夜直接把茶树都搅碎了,第二天大爷大妈们来一看,地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只有楚孑站在其中呲着一口大白牙冲他们笑。
这下,大爷大妈们也没什么顾忌了,开始认真干起活儿来。
当然,他们不止要把这小100亩的病茶树都拔了,还要把规划好的另外一百亩里面的杂草也都拔了。
而这些拔掉的植株,就都扔进了大坑里。
可惜楚孑还是经验不足,设计有误,那个坑小了一点,他们不得不一边拔树一边扩建。
就这样做了两个多礼拜,才终于把这两百亩地里所有的植物都扔进了坑里。
然后,楚孑从茶研所带来了药水。
这药水主要有两个功效,一种是可以清除病虫害,因为这些茶树已经确定不要了,所以药性很猛,力求一个消除一切复发的可能性;而另一种,就是一种发酵药水,里面是复合型的微生物,可以把这些草木发酵成适合的肥料。
两种药水都是茶研所自己制作的,是当年大圣师兄为了研究病虫害防治而形成的副产物,又经过明教授和两位师兄,以及岳季的帮忙,这才变成了最适合清源村的成分。
马斯仟和大爷大妈们知道了这些药水的功效后,也就明白了楚孑让他们挖大坑的用意。
等到“吨吨吨”几大桶药水倒进坑里,楚孑就带头和大家一起下去进行了搅拌,之后便又铲土,把坑封上了。
剩下的,就交给这些药物了,它们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静静发酵,楚孑他们只要定期查看就可以了。
忙完这一通,废茶园的处理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楚孑和马斯仟以及大爷大妈们在山背面的河里冲了个澡,然后席地而坐,吃起来晚饭。
这已经成了这几周里他们的日常了。
要说起先他们还不太相信楚孑这么个小年轻能把这里搞好,现在也信了。
马斯仟忽然问道:“小楚啊,你说这茶园重建,是不是得两三年才能投产啊?”
楚孑咽下一块腊肉,点头:“差不多吧。”
马斯仟皱眉:“那这几年,我们怎么活呢?”
他们心中其实都有些犹疑,马斯仟代替他们问了出来。
楚孑却嘿嘿一笑,然后指着前面大清山,爽快答道:“那里面不是还有很多茶树吗?明年春天,我必让你们采出第一批大清山古茶!”
马斯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忙问:“采古茶?我们从来没采过这山里的茶叶啊!”
楚孑听后有些诧异,问道:“你们从没采过?这里有这么多古茶树啊。”
毛村长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是的,我们之前从来没打过这些古茶的主意,连去山里走道都绕路走,可不敢碰!”
楚孑只觉得更加奇怪:“为什么?”
“这个……”毛村长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别误会啊,其实我是党员,但……”
“但什么?”
“但是我们村里有一些传说,”毛村长说这话的时候感觉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半分,“听说那些古茶有神明保佑,不能随便乱碰,不然要遭天谴的。”
楚孑不信:“可那些直播的村民不经常……和古茶树互动吗?”
他本来想说的是“在古茶树上面整活儿”,但觉得有些不尊重,于是改了改措辞。
“他们那都是假的!”毛村长说,“别看他们嘴上说的厉害,其实谁也不敢真碰那些古茶树,大家都收着的。”
“这样啊。”
楚孑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当然不相信这些鬼怪的传说。
但有一点让他有些好奇。
在查了这么多资料,又跑了澜苍和墨江两个地方之后,楚孑发现了一个规律,有古茶树生长的地方,必然伴随着独特的茶文化。
比如澜苍,因为都是布朗族居住,所以有了祈祷的文化;而墨江虽然也都是少数民族,却因为临近茶马古道,充满了实干主义的种茶、养茶文化。
按理说清源村有古茶树,也应该有应运而生的文化。
但这文化怎么却成了一种“禁忌文化”,反而不让碰这些古茶树呢?
从澜苍和墨江就能看出来,茶文化虽然多,但几乎都是由少数民族发起的,毕竟如同布朗族、傣族等等少数民族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和茶文化的结合也是可以预计的,甚至说是相辅相成的。
但通过之前和毛村长聊天,楚孑知道清源村几乎自古以来都是由汉族主导的。
汉族其实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平平无奇但人口众多的民族,其实和很多少数民族一样,汉族也有自己的独特文化,只是因为现在这些传统文化,比如春节、元宵节,比如婚礼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都已经成为了主流的文化,让大家已经忘了这其实是汉民族自带的文化传统了。
汉族同样是有信仰的民族,从宗教方面来看,信奉佛教的人一直最多,但唐宋时期开始,道教“异军突起”,哪怕到了明朝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让官方不再信奉道教,但民间信仰道教的人依旧很多。
而从神明体系方面来看,汉族更是有非常独特的文化。汉族信仰多种神明,对于天有掌管天道的玉皇大帝,对于地也有土地公,还有山河湖川,也有山神,甚至每个方位都有自己的方位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类的。
通俗的来讲,汉族其实并不想其他少数民族有那样多所谓的“忌讳”,更多的已经形成了一种规矩文化,大家约定俗成的遵守着一些礼节和规则,更多时候不是问“为什么不”,而是“为什么这样”。
而这这些所谓的规矩也通常并不是针对某一地点所设定的,大多都是根据人生的行迹而定,比如婚丧嫁娶,比如升学迁屋等等。
像清源村这样针对古茶树的文化,也并非是汉族的传统文化,楚孑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个忌讳跟汉族这个民族没有没有什么关系,或者仅仅是这里的村子自发形成的一种“规则”。
楚孑想弄明白这种规则,于是便问毛村长:“咱们村有村志吗?”
村志一般就是记录整个村子历史来龙去脉的文字记载,之前曾经在刘冰的村子里帮了大忙,一般的村子都有留存。
但很可惜,毛村长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
楚孑“哦”了一声。
一个连村志都没有的村子,却依旧保有某些忌讳……
“不过,”毛村长补充道,“我们这儿有个庙,是好久以前就在的了。”
“什么庙?”
“应该是个山神庙,但现在已经没人去拜了,”毛村长说道,“里面有些壁画啥的,但都保护的很不好。”
“好吧。”
看来是个大工程。
楚孑虽然很想一探究竟,但根据现有信息判断,这会牵扯到他很多精力和时间,也未必有效果。
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这些愿意靠茶,愿意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财富的村民先收获第一桶金。
所以楚孑赶紧转换了话题,问毛村长:“咱们有统计过两座山上一共有多少古茶树吗?”
毛村长摆摆手:“大家连走路都想躲开这些古茶树,哪会有统计呢!”
这也在楚孑的意料之内,所以楚孑安排道:“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统计一些这山里到底有多少古茶树了!”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马斯仟愣了半天:“这可是个超级大的工程啊,你要知道小清山虽然不大,但是大清山可是大的很,也野的很,好多地方连路都没有啊!”
“没事,我们慢慢来,”楚孑自信一笑,“这才是我们为了致富要迈出的第一步呢。”
余后的几天里,楚孑也没着急有什么具体的行动,而是把这些村民叫道了一起,给他们开起了讲座。
讲座的内容就只有一个——如何确定古茶树的品种、类型以及大概的年龄。
前两项还比较好讲,毕竟云省深山中的古茶树大概也就是那么几种,但判断年龄则是一门功课。
一般情况下,大茶树的评判指标有三项,即胸径(胸围)、树高和叶脉。
前两项比较好理解,用尺子或者激光尺等等工具测量就可以,叶脉则是一般农民不太会注意到的指标,就是要看叶脉的具体数量。
现代茶园中20年以内的茶树,叶脉数量通常在6-9对之间,而古茶树则通常在9-12对之间,叶脉数量越多,说明茶树年龄越大,生长的也越好。
通常来讲,胸围在35-80厘米之间的古茶树高度会达到2.5-4.5米,这样的古茶树大概有一百多年的树龄,是最优选。
次一级的古茶树是树龄在35-60年的,多数植株高80cm-1.2m,这种古茶树虽然生产力不高,但胜在方便采摘。
至于胸围1一米以上,高度4米以上的古茶树,则很有可能有300年以上的历史了。
古茶树也并非树龄越大生产的茶叶越好,年龄越大的古茶树所聚集的各类物质会更复杂,酚类物质的含量也有明显提升,所制成的茶叶可能会更涩口。(当然也有一些专门的茶客就喜欢这样的茶叶)
另外一点是,这些年龄巨大的古茶树数量稀少,需要得到更好的保护,也会对采摘工作加以限制,更何况,爬上4米高的树采集茶叶,本身就是难事一桩了。
总之,经过几天的讲座,楚孑又带着他们花了半个月时间把小清山的古茶树都看了一遍,这几位大爷大妈和马斯仟已经基本上可以准确判断一棵茶树的树龄了。
楚孑让他们在树龄30-150年之间的茶树上系上红色的条带,方便后期开发。
之后,便给每个人分好了组,大家互帮互助,一起向大清山进发了。
大清山,山如其名,真的非常的……大。
即使分好了片区,分好了组,但他们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个人,最多最多加上偶尔来帮忙的大圣师兄和二师兄以及岳季,十几个人要走遍这占地近1000亩的大山,再加上还要爬上趴下的找树,实属不易。
如果把大清山放在其他省份,估计会开发成旅游景区或者度假村,但云省这样的野山太多了,而且大清山就在边境附近,地处偏僻,从来没有过什么开发,连路都没有,楚孑很多时候都是靠着指南针和太阳才能勉强确定方位。
幸亏这些村民包括马斯仟在年轻的时候就经常进山,走起来得心应手,大家每每汇报工作,竟然都比楚孑这个年轻人进行的要快的多。
而楚孑虽然动作慢,但是想得多,一两周时间他便发现了规律,这山上的古茶树并不是随机生长,大部分都是成片长的。
这也符合自然规律,茶树在自然界并算不上一种自我保护性特别起的物种,而且它的繁殖也主要靠风和鸟,自然会形成聚集。
当然了,如果是早年间人工种植的也说不好。
楚孑一时还判断不出来,主要是即使是经过人工种植,这么多年过去了,痕迹也早已经泯灭了。
除了刮风下雨的日子,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进山,一天比一天走的深,如果不是出于安全考虑,楚孑真的想直接住在山上了。
日子就在这样频繁的进山中一天一天过去。
转眼间,都过了年,到了一月中了。
所有小组终于把大清山踏了一遍,找楚孑来汇总数据。
不汇总不知道,一汇总吓一跳。
大清山和小清山中,适龄的古茶树数量,竟然达到了惊人的2047棵!
这已经和景星茶园差不多了!
而更古老的茶树也有不下1000棵。
其中甚至有超过300年树龄的茶王!
楚孑计算完这个数字,久久不能平静。
清源村……这是有一座“大金矿”啊!
楚孑当场就把这个喜讯告诉给了毛村长和马斯仟一行人。
可楚孑马斯仟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之外,其他人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楚孑有些不解:“这个数量级的古茶树收入足够养活一个小村子了,你们不开心吗?”
村民们开始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起来,不敢正眼看楚孑。
最后,还是马斯仟先开口说话:“不是我不想致富,而是小清山和大清山的古茶树,它确实……不详啊!”
“就是就是!”刚刚还在小声嘀咕的大爷大妈们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
“小楚啊,听我的,咱就种茶园,可千万别搞这古茶树什么的了!”
“这古茶树可破坏不得呀!”
“我们以为你就想统计一下数量呢,没想到你真敢采呀,这可不行!”
楚孑赶紧一阵无语:“只要好好休整采集,就算不得破坏,就算真的有神明,祂又怎么会因为你们采茶而降罪于你们呢?这神得多闲啊!”
村民们听完楚孑这大逆不道的发言之后,神色更加惊慌了,“真的,小楚,你不是清源村的人你不知道。”
“你以为我们是想穷吗?我们是真害怕!”
“前两年村里有个老李头,本来身子骨挺硬朗的,不就是因为上山采了个茶,人都瘫痪了吗?在床上躺了一年什么罪都受了才走,多吓人啊!”
“是啊是啊,还有老王头,不小心喝了农药,非要弄点茶叶解毒,后来也走了。”
“……”
楚孑直言:“那些不过是巧合罢了,要真这么玄乎,国家早来研究了!”
大妈大爷们却毫不听劝,开始不遗余力的给楚孑科普采茶过后的死亡人数,说得就像是电影《死神来了》一样。
楚孑内心当然是不信的,但一时间却感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无论怎么解释,这观念就仿佛扎根在了村民的心中,完全不可撼动。
掰扯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楚孑心中最后剩下的那点兴奋与激动也消失殆尽了,楚孑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这种难受不仅是看着这么多古茶却没法利用,赶紧暴殄天物,更多的是一种……委屈。
他忽然想到,当年明教授来这儿,带着学生们投入了那么多,最后反而被村民们暴打一顿,所感受到的绝望和委屈,应该也正如此刻吧,当然,必然比他此刻多了许多。
楚孑最后口干舌燥,但还是留下一句话:“我一定会让你们知道,采古茶树上面的茶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等我回来!”
楚孑回到了茶研所。
一方面是在清源村待了几个月,确实累了,想休息;另一方面,也是想寻求一些治愈。
他开始疯狂看书,只要是和茶文化有关或
者云省边境历史的书籍,他都看,疯狂地看,一字不落、一刻不停地看。
名义上说是休息,但其实楚孑最近每天都看书和文献超过十六个小时。
因为宿舍就在对门,岳季经常喊楚孑吃饭,见他这个状态也觉得不太对劲,可自己也劝不动楚孑,只能一天两三次的帮楚孑带饭。
楚孑心中很感激这位同期同学,但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想到一个方法把清源村的村民们纠正了。
岳季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实在是担心楚孑的状态,于是也只能当了一回自己最讨厌的角色——“报马仔”。
她把楚孑的现状告诉了明教授。
明教授听完,也并没有岳季想象的那么震惊,而是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我去看看他吧。”
当晚,明教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敲响了楚孑的房门。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很多话也不必细说了,大家都懂。
还是明教授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便是:“当年,我的状态和你一模一样,不对,比你还差点。”
楚孑苦笑:“所以您当时怎么办了呢?”
“我当年啊……”明教授大大咧咧坐到了楚孑的床上,“我急流勇退,放弃了。”
楚孑愣了片刻:“啊?”
明教授眉眼温和:“我啊,当年有个学生被打到住院,我还要联系他的家长,跑学校汇报,当然也经历了一些调查,而且还有几个学生的实验都到了关键的时候,我也得盯着。最后权衡了几天,我就决定放弃了,那一瞬间可真是轻松啊。”
楚孑讷讷点了点头:“是的,放弃当然是最轻松的。”
“但你不想放弃,对吗?”明教授看向楚孑,眼神认真。
楚孑思忖片刻:“是的,我不想放弃。”
明教授又问:“为什么呢?”
“第一,我不是遇到事就想放弃的性格,我来这儿学习本来就知道会遇见很多难处,但这才是我求学的意义不是吗?”楚孑目光如炬,“再则,如果我没看到、没统计好那些古茶树也就罢了,但现在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我知道通过它们可以救活一个村子,也能让古茶树们变得更好,所以我也不想放弃……”
“……最后就是,云省那么多地方都靠古茶树致富了,还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的文化,我们清源村为什么不行?”
明教授听完,也是想了一会儿,随机一下:“当时第一次和你见面,我就猜到你是这样的性格了,你有所有优秀科研工作者都有的很宝贵的品质,这是我当时最看中你的一点。”
但明教授画风随机一转:“但这次的事儿,我要批评你。”
楚孑神色黯淡下来,但还是礼貌道:“您说。”
明教授神色严格起来:“第一,你应该在盘点古茶树之前,就想好村民们的反对情绪,提前做准备,其实比起整理清楚大小清山的古茶树的树龄和现状,这才是最重要的工作。”
“第二,你的专业叫做茶文化与茶树种植,我看中的也是你在历史方面的学习背景,从澜苍和墨江的经历你就能感受出来了,这对你很有益处。但你要知道,茶文化不是突然形成的,它的本质也是风俗文化一种。你有没有好好想想,清源村不愿意触碰古茶树,又何尝不是一种茶文化呢?”
“第三,承借上面一点。你不能想着要纠正村民,或者教育他们。你应该顺应他们的文化,从这点上加以引导,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而这些事是在书本里找不到的,你必须回到清源村,继续研究。”
楚孑只觉得醍醐灌顶。
明教授看似在批评他,实则,是在鼓励他,并且给他提出了未来努力的方向。
楚孑两眼放光,赶忙道:“多谢明教授!”
他又犯错了,但这个错犯得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明毛村长都告诉他了,清源村不是没有记录自己历史的地方的。
楚孑忽然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的。
明教授看楚孑的神色已经回到了正常,稍微放了点心:“那么就继续努力吧,小朋友。”
楚孑认真点头:“嗯!一定!”
稍微想了一下,楚孑又问:“请问,我可以找外援吗?”
“那不叫外援,叫你的人脉,如果连那些人都不认识,你之前的学不就白上了?”明教授嘿嘿一笑,“当然啦,住宿可以管,吃饭路费自理哈。”
“好!”
楚孑满口答应。
明教授离开房间之后,楚孑就打去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了起来,语气比他还激动:“喂!小楚!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好,谢谢你挂心!有什么事吗?茶文化很无聊吗?要不要回来当我的研究生!我明年还有名额!”
楚孑:“……”
楚孑:“肖院长,您冷静,我打电话来是想问您借几个人……”
深夜,清源村。
马斯仟去镇上喝了点酒,穿过了大家都在直播整活儿的广场,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家已经很破败了。
自从父母走后,他也一直没有好好打理,其实他也不想打理,就想看着父母生活过得痕迹摆在那里。
就仿佛,父母还在一样。
每到这样的夜晚,他就特别后悔。
村里人都说,他父母也是因为摸了茶树才死的。
今天在那些大妈大爷劝楚孑的时候,有个大爷竟然还提到了他的例子,让他心情阴沉了一天。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父母是因为他才死的。
父母一直是村子里坚定的进步派,是当年最积极学种茶的人,也认同明教授的观点,想要靠古树茶叶致富。
只可惜,因为那场风波,明教授走了,清源村也决定不种茶了。
但他的父母依旧在研究古茶树,经常偷偷上山采集。
他们甚至还去了茶厂,悄悄炒制了一批古茶树,送给了明教授。
剩下的,他们想要送给自己。
可那年他在大厂工作,每天加班到头秃,过年了难得休息几天,还要加班,他就跟父母说不回来了。
可偏偏他的父母实在太想他,毕竟好多年都不见了。
于是他们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登上了来到大城市的大巴车。
之后,马斯仟再听到父母的消息,就是警察局了。
再见面,就是殡仪馆了。
父母的遗物里什么都有,腊肉、熏肉、火腿……
还有一包茶叶,他们自己做的茶叶。
一想到此处,马斯仟的心就很痛。
他当初为什么要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呢?还读了硕士,最后留在了大城市工作。
如果没有那些时间,他的父母可能也不会死,或者至少,他也可以有时间来多陪陪父母。
罢了、罢了。
就当他今晚喝多了吧。
不过听说……茶能解酒。
带着这点酒劲儿,马斯仟打开了抽屉,拿出了父母的遗物——那包茶叶。
头一次,他泡了这杯茶。
茶香四溢,充满了整个屋子。
马斯仟本来就不太喝茶,父母死后更是一次都没喝过,只是今晚不知道怎么想尝尝。
可没想到这茶的香气竟然如此浓烈,茶汤是微微的黄色,竟然闻着有一股淡淡的米香。
这似乎不是普洱。
但具体是什么茶,马斯仟也辨别不出来。
只知道啜饮一口,完全没有普洱那种醇厚的苦香,有的只是一阵甘甜,还有一些爽口的口感。
竟然和他之前喝的绿茶差不多,只是更加的温和,没有那么刺激。
还有这米香,竟然就一直盘桓在他口腔里,久久没能离开。
马斯仟震惊了片刻。
之后,他也不管喝茶有什么礼节了,直接一口闷饮下去,只觉得浑身畅快,酒劲都消了不少。
借着这股清醒,他忽然生出了一点豪迈。
去他妈的忌讳。
这茶这么好喝,怎么能不让全国人都喝上一杯呢!
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一生唯一的心血了。
他父母原本也是学习很好的,但年轻的时候家里太穷,信息又闭塞,不知道国家有那么多奖学金可以申请,所以就没能走出大山。
如他们一般的多少人就像是山中的古树一样,被埋没了。
但他们从未停止过奋斗。
之前曾经在山里养过羊,养过种马,也做过各类养殖,但因为各种原因都失败了。
村里从来不缺闲言碎语,不少人说他们做白日梦,不靠谱。
但他们还是坚持着,只有马斯仟知道他们有多努力,多么认真地想走出去。
有时候,马斯仟会想,自己好不容易去到了大城市,却又回到了农村,如果父母知道的话,会怎么想?
大多数时间,他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
毕竟父母已经去世了,再想也没有意义。
但今晚,喝着这杯茶,马斯仟忽然找到了一点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回村,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父母的指引,要他继承他们的遗愿,带着这种茶走出大山呢?
可惜,随着酒醒,这种雄心壮志也渐渐消散了。
他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他丝毫不质疑楚孑的能力,知道他们只要跟着楚孑的指挥就没问题,只有村民们的阻力才是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