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了好大劲才说服村民,这是西南省博物馆研究员的功劳,并不是他的。
村民们都开始打算给博物馆送锦旗了,这才让楚孑得以喘息。
明村长的神色也有了松动。
丢失的村志一直都是他身为村志的心病,但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村长,一村之长,他在无形中给自己加了很多责任。
毕竟上一代村长,上上代村长,乃至第一任村长,都是这么做的。
这份责任不止让他对自己的要求变高了,更是有了很多准则,投射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而楚孑思忖半晌,还是将手中的手机展示给了明村长。
屏幕上,是范和平研究员发过来的一段古籍,里面记载着一个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有熊村农户张二娶男子王四魁为妇,伉俪二十五年矣。王抱义子养之,长为娶妇。妇归,语其父母,告官事乃发觉。解送刑部,问拟流徒。”
意思大概就是:熊村一个男农民娶了另一个男人王四魁为妻,两个人在一起了二十五年,还收留了一个义子,义子长大之后找到了妻子,妻子却把自己有两位公公的事告诉了家人,家人便去告了官。
最终,王四魁被押送到了京城刑部,被判发配充军。
这是一段被王印喜标注下来的话,楚孑也分不清是小说,还是真实的史料。
但总归,是当时民风的一种体现。
相濡以沫二十五年的同性恋夫夫,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一场无法可依的判罚,可以说得上是自诩法治的封建王朝的又一污点。
而这种不友好的风气,伴随着无数精粹的文化绵延至今,也被承袭了下来。
明村长看这这段话,呆滞不已。
他的做法,不就正如上百年前的人们一样吗?
楚孑看向众人,看向明村长。
众人还在热闹的讨论着,可在明村长四周,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明村长看着楚孑的手机屏幕,看着那一行从清朝传下来的文字,眼神无比复杂。
“嘶……你这傻小子,冷不冷啊。”
刘冰的母亲匆匆赶到了小河边,抬手就给了刘冰后背两下。
“哎呦,妈!”刘冰叫了一声,看周围村民都在看自己,十分不好意思,“你干嘛呀!”
刘冰刚刚心思一直在楚孑和东发村的历史上,所以从河里上来之后并没有擦干身子。
不过虽然到了下午,五月的西南地区也并不算冷,此刻过去了几十分钟,刘冰身上其实也差不多干透了。
只不过,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叫你跳河,叫你……不拉着你同学跳河,多危险!多危险!”
刘母嘴上数落着,手中的动作也没停,赶紧把手中拿着的大毛巾分给王一弗和楚孑。
二人也丝毫不客气,拿起来就裹紧了自己。
楚孑今天没怎么吃饭,又是大病初愈,本就有点虚。
王一弗就更不用多说了,一直光着膀子,被小风一吹也有点难顶。
然后,刘母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手中的毛巾,只剩下一块了。
她想了想,大手一挥,把刘冰和钱嗣礼裹在了一起。
刘冰当即弹开,钱嗣礼也尴尬地后退两步。
“妈,我都说了我不冷!”刘冰又喊道。
“阿姨,我也不冷,您就给刘冰一个人裹着吧。”钱嗣礼也说道。
“你们两个臭、小、子,”刘母说一个字就打刘冰一巴掌,“冻坏了怎么办?”
说完,也不管二人抵抗,结结实实地把两个人拉到了一起,死死裹在宽大的毛巾里。
刘冰刚想挣扎,却被母亲又打了一下。
“别动了!”刘母的手虽然抬得很高,但落下的很轻,最后拽住了毛巾,让二人动弹不得。
刘冰只听到母亲轻声道:“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躲什么。”
此话一出,刘冰和钱嗣礼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瞬间停止了一切动作。
在一旁的楚孑和王一弗也立马不动了,静静听着这边的动静。
刘冰看向自己的母亲,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宽大的毛巾之下,钱嗣礼轻轻地扣住了刘冰的手,将他往回拉了一点。
刘母也看向自己的儿子。
眼神同样很是复杂。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静态。
村民们热闹讨论的声音都在此刻被隔绝了。
半晌,刘母用只有他们几个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以后不许瞒着你妈了,啊?”
刘冰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他看向钱嗣礼。
钱嗣礼同样是僵在原地。
母亲是那个意思吗?
一直勤奋、朴素、沉默,似乎和父亲都没谈过爱字,也没和他说过任何有关情感话题的母亲,是……那个意思吗?
原来她知道。
原来她一直知道。
刘冰想再问,想得到那个确切的答案,甚至想打开这层毛巾,让他们一起沐浴在这阳光之下……
但他却又不敢开口。
刘母又推了刘冰一把,让他们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然后别过头,又道:“一会儿到了家你俩再拆开吧,不然该被你爸笑话俩大小伙子还凑在一起了,知道吗?”
“好,”刘冰的双眼不知何时浸满了泪水,“知道了,妈。”
西斜的阳光之下,刘冰和钱嗣礼,以及他们的母亲的身影,拖了很长。
王一弗长舒了一口气。
楚孑也恢复了心跳。
真好啊。
这片传承百年的大地上,并不是什么都没变。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也裹紧了毛巾,跟着三人,往刘冰家的方向走去。
走远之前,楚孑再回头,只见村民们依旧在讨论着自己的祖先,而明村长依旧拿着那本村志,不知该何去何从。
东发村的居民自己并不知道祖先来自于哪。
但他们却遵循着祖先定下的规矩,延续至今。
明村长的仇恨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却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明村长,甚至说东发村的村民就像是一些在乡土长大的华国人的缩影。
如此种种,不假思索的按祖辈的做法行动,究竟是一种愚昧,还是一种传承呢?
楚孑一时间并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
这也并不是能被他一人思考清楚的话题。
或者说,这个话题思考的清楚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还是微观视角下,这样做法影响到的每个人,甚至,每只狗。
楚孑摇了摇头,只觉得在这片神奇广袤的大地上,很多东西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于是,他暂且把这个宏大的话题放在了一边。
他只想到一件事,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份资料,他的论文,也几乎算是完成了。
劳动节的假期终于结束了。
楚孑、王一弗和刘冰无一不是收获满满,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东发村。
回到璞兰市之后,楚孑开始了和猫教授的二十四小时亲密共处。
猫教授对楚孑的初稿给了高度赞扬,只提了很少的修改意见,大多数的意见还集中在了论文写作的技巧方面。
不过即使是最细微的修改,二人还是反复推敲,一起埋头苦改,熬了几天大夜才算终于完成。
用猫教授的话说,现在楚孑的这一篇《宠物殡葬与社会文化:从死亡观念到祭奠习俗》就是“近三年来,有关殡葬的最好的CSSCI。”
楚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猫教授在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可以不睡觉的。
平时睡得多,都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折磨自己。
虽然深受折磨,但写完了文章总归是一件开心事。
下一步就是考虑投哪个期刊了。
楚孑和猫教授的意见很统一
——《燕京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别看它只是一个学报,但复合影响因子足足有7.996。
这在国内的社科领域,已经是顶级的存在了。
也只有如此顶级的存在,才能对得起这一篇用宠物与动物殡葬这一独特角度贯穿了种花家几千年社会风貌的论文。
而且最关键的是,猫教授得到消息,下半年某一期的《燕京大学学报》将有一个“死亡文化”的专题。
这就说明,他们的论文会被审阅的很快。
众所周知,一篇论文在没有收到明确的拒稿信之前,是不能一稿多投的,所以广撒网的战术并行不通。
而在国内,尤其是社科这个领域,论文的审核周期慢之又慢,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也是家常便饭一般。
楚孑其实对自己的论文很自信,相比起很多大教授、副教授歌功颂德的水论文,他这篇不论是从角度,还是数据的详实程度,亦或者是史料的归类总结,都算得上是上乘了。
但他唯独有点担心《燕京大学学报》的传闻。
传说中,这个学报有几个编辑相当官僚,过稿只跟论文一作的名号挂钩。
不过楚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编辑好邮件,点击了发送。
猫教授看楚孑这边忙完了,开了瓶啤酒,递给他:“恭喜你。”
楚孑不明所以:“恭喜什么?还没过稿呢。”
猫教授给自己也开了瓶酒,自顾自和楚孑碰了个杯,淡淡道:“恭喜你在学术这条路上迈出了扎实的一步。”
《燕京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编辑部。
作为国内的顶级社科类期刊,这里的编辑邮箱每天都会收到数百封投稿。
从一流985到三本学校,似乎每一篇论文都想拿到这里来试试水,看看自己有没有幸运被选上,从此在学术界打开名声,平步青云。
王嘉誉就是其中的一名一审编辑。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从国内顶级大学社会学毕业的他当初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不想从事研究行业,于是就来当了期刊编辑。
工资不多,但胜在稳定,还有五险一金,过得也是美滋滋。
唯一头疼的就是,看着数不清的来稿,时不时就会有点生气。
今天他到了工位以后,发现分配给他要审核的论文有三十几篇。
本来就不太明朗的天更加灰暗了。
“这个直接抄的国外论文吧,怎么连标点符号都是半角的?拒了。”
“这个数据图表做的一塌糊涂,显然没有经历过统计学的毒打,拒了。”
“怎么都8022年了,还有人在研究纹身这种亚文化主题啊,早被研究烂了。这都不亚了。”
当然了,一些失格的论文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不能出现的研究课题。
比如公然研究反动言论的,什么民粹主义的,统统都是拒稿。
王嘉誉一边看稿一边摇头。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独立的研究者,但凡问问教授,也该知道,国内的社会科学学术领域十分微妙。
数不清的红线在等着有缘人呢。
不过他们这种期刊还不算是红线最奇怪的了,隔壁电影学的学报更离谱,只要有人写关于电影审查和电影分级制度方面的论文,都会直接被拉入黑名单,之后的稿件审阅都是困难模式。
一口气拒了十来篇之后,王嘉誉觉得有些疲惫了。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没有一篇论文可以交给主编的。
那他的工作差不多可以……
他忽然收到了隔壁同时转来的文章。
“这是一篇有关死亡文化专题的论文,角度独特,但我并不算很了解,请您查看。”
王嘉誉叹了口气,又打开了这篇论文。
《宠物殡葬与社会文化:从死亡观念到祭奠习俗》。
题目倒是有意思。
王嘉誉很少见到宠物殡葬的题目。
他先是简单扫了两眼论文。
行文规范,引用准确,也没有明显的错别字,而且内容结构看上去还特别好。
再加上这个选题这么难。
应该是个很有名的学者写的吧?
然后,王嘉誉看了看文章的作者。
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甚至百度了一下,只找到了一个同名偶像的信息。
于是,王嘉誉想了想,点击了关闭文档。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国内CSSCI期刊的一些潜规则了。
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一点就是:部分期刊只接受正教授和副教授以上职介的作者投稿。
是的,这一条规则没什么道理,但就是如此。
有些期刊很过分,直接把这一条写在了官网的投稿须知上。
不过他们《燕京大学学报》没有明明白白地写出来
——只是暗搓搓的一直这么干罢了。
所以,为了不耽误下班之后去健身,王嘉誉直接给这位叫楚孑的小作者送上了一封拒信。
理由嘛,随便编一个就好了。
楚孑忙完了这篇论文,就全身心投入了《宠物丧葬服务:市场调研与发展趋势》这一篇的创作之中。
相比起论文来说,这篇更像是一个行业指南,指引大家如何发展宠物殡葬行业。
所以,楚孑也弄得格外认真。
不料正在投入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了《燕京大学学报》编辑部的回信。
这是一封拒稿信。
拒稿理由十分简单:课题颇具研究价值,但我刊近期没有合适的版面刊登,抱歉。
楚孑揉了揉太阳穴。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拒稿理由,因为业内都知道《燕京大学学报》要开死亡文化的专刊。
这更像是编辑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他一直都听说《燕京大学学报》只接受副教授以上头衔的人投稿。
和很多其他杂志一样,这间接促进了国内部分教授只一心搞职称,不好好搞研究,也不好好教学生的风气。
楚孑是对这样的规定嗤之以鼻的。
尤其是此刻被自己遇上了,更是觉得十分恶心。
他其实没想到会这么快收到回信,显然是因为死亡文化专刊而加快的选稿。
只是这种“唯职称论”,真的有点过分恶劣了。
不过楚孑平复了一下心情,很快想到了别的方法。
《燕京大学学报》并非他的唯一选择。
事实上,《燕京大学学报》虽然影响因子不低,但也只能算得上是国内的社科领域的第二把交椅。
还有一本《社会学研究》在头上熠熠发光呢,从名字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社会学研究》选稿的艰难。
毕竟是华国社科领域毫无争议的第一名,就连他们学院的几位教授,如果能成功发上一篇,那也是会发朋友圈庆祝的程度。
不过好的一点是,《社会学研究》的主编明确表示过,不会只接受副教授以上职称投稿的投稿。
于是,楚孑带着三分愤怒和七分开始研究怎么给《社会学研究》投稿。
而在学术论坛上,看了很多有过成功投稿经历的人的分享之后,他发现如果有一封业内大牛的推荐信的话,过稿概率能显著提升。
谁能给他写推荐信呢?
猫教授虽然青年才俊,但也只是副教授的职称,之前的领域还大多在历史学和社会学的交叉领域,显然不太合适。
那么干脆,他不如直接找一位能接触到的范围里最厉害的人吧。
思来想去,楚孑给艾院长发去了消息。
楚孑先是在论坛查了一通,然后才决定给艾院长发消息。
发完以后,他甚至都没意识到,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虽然艾院长是他的院长,听说曾经也是凭借一己之力才保住了殡葬学这个专业。
但除了当时魏教授的那次公开课之外,楚孑其实并没有见过这位院长,关系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没有。
更何况艾院长还是国内社科领域的翘楚,妥妥的行业大牛了。
这么看来,贸贸然发过去个消息,其实是不大合适的。
自己肯定是被《燕京大学学报》的编辑部气晕了。
楚孑穿越以来头一次感到有点后悔。
璞兰市的另一边。
艾院长正挠着自己“屈指可数”的头发,实则根本没睡着。
五月份了,说明什么,说明快到六月了。
六月就是高考季,证明他手底下的殡葬学也开了整整一年了。
作为第一个开设成本科的专业,艾院长顶了不小的压力。
说是top前几的社科学院院长都在盯着他也不为过。
这不,邮箱里正躺着十几封来自别的学校社科学院/专业的老师发来的问候邮件呢。
说是问候邮件,其实都是想打听一下,殡葬学开的怎么样。
就连他们自己学校的校长秦玉华最近也让他交上一份殡葬学专业开设一年以来的发展情况。
艾院长叹了一声气。
这可怎么说呢?
统共本科班就收上来了三个学生。
各个都是市状元级别的。
那目前的成绩之类的可是相当不错,但这也不是他的功劳啊。
其他方面……
他就听说楚孑同学和另一个大专班的吕金杰同学开设了一家殡葬服务公司,现在正在和城西火葬场合作。
这事就十分微妙了。
说好听点就是解决就业,但要是传出去,如果有人说难听点就成不务正业了。
是不是他们专业太过重视实操,而轻薄了理论学习,才让同学们萌生了创业的想法呢?
艾院长一时有点拿捏不准。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的同学们没有直接的学术方面的反馈。
虽然对于大一的学生来说,这要求有点高,但要是没有,艾院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想着,忽然手机响了两声。
艾院长皱起眉头,这个点给他发消息的多半是冒冒失失的学生或者老师。
前者可能是套推荐信的,后者则主要是来请假的。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喜欢。
果不其然,艾院长扫了一眼名字,发现正是楚孑。
这时候正好楼下也响起了动静,是他两位女儿又不知道什么吵起来了。
不过艾院长也没太管。
自从小女儿在偶像的带动之下,开始踏踏实实做公益之后,整个人都变好了许多。
这位偶像正是楚孑。
而大女儿也因为妹妹的改变似乎明白事了。
虽然两个人还时不时吵几句,但关系总归是好多了。
说起来,这事他还得谢谢楚孑呢。
也是因为这份恩情在,艾院长虽然看见了推荐信三个字,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楚孑:艾院长您好,我想给《社会学研究》投一篇稿,想向您咨询一下推荐信的事,请问您方便吗?
看完,艾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投论文是好事。
但是,《社会学研究》那是什么地位?
他也只在上面发表过个位数的文章而已。
楚孑现在才大一,就想在这本社会学殿堂级别的论文上发表文章。
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但艾院长想着自己小女儿的转变,又想到了楚孑和大专同学开设公司的积极行为,还是没回的太严厉。
艾院长:楚同学你好,请问你想发表什么样的文章呢?已经开始写作了吗?
意思就是如果还没开始写,就更不要想了。
咱们做学术的,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楚孑很快发来了回复。
楚孑:[附件]
楚孑:这是我在毛小茂副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论文,请您斧正。
艾院长看了看论文的题目。
《宠物殡葬与社会文化:从死亡观念到祭奠习俗》
角度很新颖,还是一篇殡葬学和社会学交叉的论文。
而且有猫教授的指导……
艾院长看天已经晚了,本来只想扫两眼。
但没想到就刚看了个目录,他就被勾起了兴趣。
三分钟后,他将论文打印了出来。
十分钟后,他戴上了眼镜。
看好论文一定要在旁边写写画画,这才过瘾!
他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竟然没找到这篇论文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这是现在大一学生的水平吗?竟然恐怖如斯!
几小时后,他终于看完了整篇论文。
毫不夸张的说,不说别的,就说前面这段文献综述,就连他手底下的研究生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个水平。
艾院长看向了远处蒙蒙亮的天空。
好久没熬夜工作了。
最关键的是,楚孑的这篇论文,填补了他们殡葬学“学术评估”的空白!
而且,他也明白为什么楚孑要投《社会学研究》了。
肯定是因为自己职称不够,而投别的期刊又觉得太委屈!
艾院长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兴奋了,都忘了回复了。
艾院长:推荐信交给我。我写完后直接帮你投到《社会学研究》的主编那里去。
回复完,他也不管自己这个年纪一宿不睡会不会脱发了。
就算脱成卤蛋,那也值得!
他立即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推荐信。
《社会学研究》编辑部。
这本期刊的编辑部坐落在燕京皇城墙根的一处宅子里。
在外人看来,这里面就像是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里是《社会学研究》这本国内毫无争议的top 1期刊的编辑部。
在这里上班久了的人,久而久之就沾染了些许这座宅子的气息。
低调、神秘又骄傲。
编辑洛云霞就是其中一位。
她不仅是一位编辑,还是这里的主编。
《社会学研究》可能是因为过稿严格的名头太响,再加上从不接受邮箱和纸质投稿,所以其实收到的投稿和同行相比并不算是特别多。
但绝大多数都是熟人。
比如燕京大学社会学的教授、隔壁华清学院经济学院的院长啦,放出名声去,都是行业里响当当的。
因此,当洛云霞见到收稿系统里多了封有两个附件的投稿时,略微讶异了片刻。
第一个文档是一封推荐信,来自璞兰大学社科学院的院长艾仕哲。
这位已经有一阵子没给他们投稿了,这次居然给学生写起来推荐信?
[洛主编您好,附件中的论文是我学院新开设的全国第一个殡葬学本科班的学生所作,他的名字是楚孑。虽然他现在只有大一,但盼您在阅读此篇文章的时候万万不要将他当成学术水平只有大一的学生看待……]
他们《社会学研究》似乎还从没刊登过大一学生写的论文。
但既然能被艾仕哲推荐,想必是有点东西。
难道是学二代或者靠砸钱做研究的钞能力者?
洛云霞偏偏就是喜欢挑战的性格。
于是,她点开了论文。
半小时后,她关闭了文档,长舒一口气。
这是一个在她并不熟悉的领域可以说得上是开创性的论文,她一时有点拿不准主意。
于是,她隐去了这篇论文的作者,将它转发给了期刊合作的审稿教授。
龙茗是一名已经退休了的教授。
退休前他是燕京大学社会科学院的院长,也是一名专攻死亡文化的学者。
至于专攻到什么程度呢?
也就是写过几本教科书,在国内外,发表过数十篇论文而已。
不仅是CSSCI的常客,更是SSCI的常客了。
简而言之,他就是这个领域顶级的存在。
毫无争议的第一名。
而且,到了这个年纪,他依然笔耕不辍。
他目前正在写一本关于死亡文化的教材。
按照惯例,这种教材每五到十年都要更新一次的,但这次他却犯了愁,因为没什么可以更新的。
众所周知,华国的死亡文化研究在2000年之前不太多,在2000年左右达到顶峰,之后又越来越少,越来越没有新意。
2000年巅峰的时候龙茗也正是研究能力旺盛的时候。
在那之后,能刺激到他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而且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特别重视“薪火相传”的那一套。
所以,在自己开始重编教材之后,收到了不少老友,以及老友徒弟的学术论文以及专著。
虽然看着感觉不错,毕竟跟着最顶级老师学出来的人写的东西总是扎实能用的,但总归是没太多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但今天他却收到了一篇角度很刁钻的论文。
从动物以及宠物殡葬的角度解构社会文化和死亡文化的变迁?
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论文题目啊……
带着三分疑惑和七分好奇,龙茗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从结构和遣词造句来看,这名学者的年龄一定不小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扎实的学术功底和深层的严丝合缝的逻辑。
而这篇论文也可以说的上是旁征博引,所用的史料、依据,无不精准可靠。
他读着读着,愈发感叹这位学者知识面的丰富程度。
这种功底,绝对不可能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所写的。
可以说,他很久没有感觉到惊喜过了。
而随着这份惊喜而来的,是一种惆怅。
这篇论文如果只是粗粗读一遍,只会觉得很厉害。
但如果要跟着作者的思路,把里面的资料全部验证一遍,则又是一个通天的工程。
不过,为了这篇论文这么做,他甘之如饴。
这种带着开创性质的学术研究,他必须严谨对待。
于是,在余后的几天里,龙茗将这篇论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就连里面只是简短提到过一句的国外期刊,他也专门去翻阅了外文的资料,一一核对。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篇论文一点毛病都没有。
用一种极具开创性的视角以及极其扎实的现实和史料基础,不仅填补了我国在“宠物殡葬”领域的空白,还对我国的丧葬文化和死亡文化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