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 by铁马倦倦
铁马倦倦  发于:2024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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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冰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这世道总是在发生着一点一点的改变的,”钱嗣礼看向刘冰,目光灼灼,“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嗯。”刘冰的目光也渐渐坚定。
二人就这样望着彼此。
鼻息渐进。
他们之间的空气也变得温热、潮湿起来。
二人很认真地对视着,然而,却很没来由的同时笑了。
“哎,果然是太熟了,”钱嗣礼挠挠头,“这可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刘冰笑得合不拢嘴,“我还以为好几个月没见咱俩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了,没想到还是……”
不远处传来树枝断裂声。
二人同时警觉,朝外面看去。
他们只看到遥远处,似乎有一个漆黑的身影,正朝着村子里的方向狂奔。
隔天清晨。
楚孑起身后发现刘父刘母已经把早餐都做好了。
他睡得很好,胃口也大开,哪怕只是清粥小菜,吃的也很是尽兴。
但他身边,一直胃口很好的王一弗和刘冰却不是这样。
二人都没吃,只是戳着面前的粥碗,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这么没胃口?”楚孑问道,“是宿醉了吗?”
“嗯,不太想吃,”刘冰闷闷道,“你多吃点吧。”
楚孑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个包子。
这时候,刘父刘母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异常。
刘母想了想,问道:“小冰啊,你钱哥哥回来了,一会儿叫他来吃晌午饭吧?”
这话就像是在一潭死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块,王一弗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看向了刘冰。
刘冰也被王一弗的这套动作吓了一跳。
王一弗指指门外:“我和楚哥要去一趟市里,我们两个中午不吃了,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呢,我还准备给你们炖鸭子做鱼呢,”刘母问道,“一会儿来的是隔壁的小钱,和我家小冰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他是在公安大学学法医的,感觉和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王一弗退后两步,赶紧摆摆手:“不用了,真不用!”
退后的时候,差点把刘冰的筷子和碗都撞到了地上。
二人同时伸手去扶,结果手指撞到了一起,王一弗像是触电了一样,把手抽了出来。
刘冰看着自己被打了一下的手,也愣了,看向王一弗。
二人对视片刻,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刘冰甩了甩手,神色立即冰冷下来,就像是彼此第一次见面那样。
他转过身:“我也出门了。”
刘母嘱咐道:“别忘了叫小钱来吃饭啊!”
刘冰没有回答。
紧接着,王一弗也拉过楚孑的手往外走去。
车子发动之后,楚孑实在是不解,问道:“你和刘冰怎么了?昨天不还是称兄道弟要好的不行吗?”
王一弗看到窗外,刘冰敲响了钱嗣礼家的门,催促道:“楚哥,快开快开,赶紧走。”
“怎么了?”楚孑踩下油门,一头雾水。
“就,内什么,我昨天晚上不是去找阿冰,然后发现……阿冰他……算了……哎呀,这怎么说……就是阿冰他……啧,就那样!”
一段话被王一弗说的稀碎。
楚孑笑了笑,只问道:“是你们因为什么事闹矛盾了吗?”
王一弗摇摇头:“没有。”
楚孑又问:“那是因为你发现了刘冰的另一面?”
王一弗思忖片刻,点头:“对。”
“不会是虐猫虐狗之类的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另一面吧?”
“那倒不是……”
楚孑随口道:“那不就没什么大事?”
听完这话,王一弗愣了一下。
然后,他也冷静了下来,缩在座位里,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闷闷道:“好像也是。”
笛墨市三香街道。
这是一条挺热闹的街道,规划也是肆意而为,街两侧是一排排的建筑,有商业大厦也有居民楼。
底商全是些小吃店、饭店和房产中介,很有市井气息。
楚孑将车停在了路边。
二人盯着那个洇湿的快递盒半天,还是分辩不出来最后到底写的是什么地方。
王一弗下车伸了个懒腰:“楚哥,怎么办,咱们也不知道把这手链送给谁啊。”
“要不给刘冰打个电话?”楚孑试探道,“刘冰和明枫认识,说不定知道这些。”
“不……了吧,”王一弗瞬间萎靡了,“我们自己找找好了。”
“好。”楚孑笑了笑,指向后面的一个招牌,“不如从那里找起吧。”
王一弗顺着楚孑的手指看去,只见招牌上写着
“康康体育——散打、武术培训”
二人上了楼,发现这里的牌子虽然很老了,但人气却很旺,此时里面一种小朋友正如火如荼地跟着教练出拳呢。
而他们也在墙外贴着的明星教练的专栏里找到了明枫的名字。
“二位,请问想要报名学习散打或是武术的培训吗?”前台小姐姐说完,看到二人,尤其是王一弗的体型,话锋一转,“还是您二位想来应聘当教练?”
楚孑指向明枫的照片:“请问明枫教练是一直在您这边工作吗?”
“是的,”前台小姐姐回答道,“我们这家武馆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明枫教练一直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不过他最近请了长假。”
“这样啊,”楚孑点了点头,“请问明枫教练在您这里有没有什么好朋友,或是经常在一起相处的人?我们有一些话要带给他们。”
“好朋友?”前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真没有诶,明枫教练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而且我们这一行流动性也大,他似乎在我们这里没有太好的朋友。”
“那恋人呢?”王一弗问道。
前台小姐姐笑道:“那我就更不清楚了。”
“哦……”
王一弗低下了头。
“不过,”前台又说道,“明枫教练不带班也不在我们这里锻炼身体的时候,经常会去一家钢琴班,不过我们也没听说他会钢琴什么的,我想可能是去那里找朋友吧?”
“钢琴班?”王一弗来了精神,“地址在哪?”
前台替他们指清了路,就在隔壁大厦。
于是二人立即赶去。
正是中午的时候,他们听到钢琴班里传来悦耳的钢琴声。
这家培训机构很小,但看上去也开了不少年头了。
墙上同样贴着四位明星导师的照片,前台热情的告诉他们来的正巧,四个人都在带课,让他们稍后片刻。
十分钟后,第一个教室终于下了课,楚孑和王一弗等学生散的差不多了,便走了进去。
这是一位剃寸头看上去很有个性的女教师,看上去颇为洒脱。
王一弗转过头:“可能就是这位了,好像和明枫叔还挺搭的。”
楚孑微微点了点头:“有可能。”
二人走到女教师面前。
“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女教师问道。
“请问你认识明枫吗?”王一弗问道,“他是隔壁楼教散打的老师。”
女教师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人。”
“好吧。”
王一弗灰溜溜地退出房间。
紧接着,第二间教室也下课了。
这是一位留着长发,穿着长裙的青年女教师。
王一弗再次鼓起勇气,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您认识明枫吗?”
但这位青年女教师也摇摇头:“不认识诶……”
之后,在第三个房间,二人也没有运气。
这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教师,哪怕王一弗再不相信也还是上前去问了。
但这位奶奶同样不知道明枫是谁。
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
这也是下课最晚的一个班级,楚孑和王一弗听到里面的孩子的欢声笑语,下了课都不愿意离开,都能想象出这位老师的活力与亲和力。
几乎拖沓了半个小时,这扇门终于打开了。
王一弗心急的不行,刚要拉着楚孑往里走,但看到里面的老师之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位老师戴着眼镜,留着亚麻色的卷发,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了,但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的发光,看向孩子们的神色也十分柔和。
就像是想象中的那种对待孩子很友善的艺术家一样。
这是一位男老师。
王一弗愣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拉着楚孑就想往外走。
“不是,不可能,我们肯定搞错了……”
楚孑却向里轻轻推了王一弗一把。
二人就这样站到了这位老师的面前。
“你们好啊,”这位老师的声音也十分温柔,笑着看向二人,“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吗?”
“呃……”王一弗卡了壳。
楚孑却如常问道:“请问您认识明枫先生吗?”
听到明枫二字,这位老师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他顿了片刻,摇摇头:“不好意思,不认识。”
楚孑看向这位老师胸前的名牌
“索杺”
在“杺”字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楚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银色的手链,递给了他。
“这是明枫生前想送给您的礼物和卡片,请您收好。”
索杺下意识接过那个手链,忽然抬眸,疑惑道:“生前?”
“嗯,”楚孑的语调平缓,“明枫先生已经在四天前去世了,请你节哀。”
说完,他也没停留太久,只是拉着一脸震惊的王一弗走到了外面。
房间内。
索杺捧着这个手链,整个人都呆滞了。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了这串手链上,让它闪着七彩的光线,如梦似幻。
索杺的泪水忽然如同决堤一般,大滴大滴地滚落。
他跌坐在地,却只能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真的嚎啕起来。
屋子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笑着的学生和家长。
他们却不知道,只是一尺之隔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这些昔日只能在书里看到的词语,正在上演着。
王一弗在门外看到了这一幕,也觉得心如刀绞。
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冲动。
他想走上前去,拥抱一下这位绝望的男人。

彼时,他还是一个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
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后,他推拒了新年音乐会的表演资格,匆匆回到笛墨市。
当天是元旦前的最后一天。
漫天大雪,高速封路、火车晚点,几乎将整个笛墨市和外面切断。
索杺曾经承诺,这辈子都不再回到笛墨。
因为这里的冬天太过阴冷,就像他那童年一样。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别的男孩喜欢捉虫子、踢球、赛跑,一到放假就像撒了欢的小牛犊子一样走街串巷,挥洒着过剩的精力。
但他却只喜欢音乐,喜欢那些跃动的音符,喜欢在他手下形成的曼妙的乐曲,他认为最休闲的行为,就是安静的一个人待着。
为此,男生都不怎么喜欢他。
小学的时候倒还好,大家还都不懂事,也无非就是我今天欺负了你,明天你来还手这种小打小闹。
初中却开始不一样了。
索杺上了初中的那一年,他的父母也离婚了,他跟了母亲。
小城本就闭塞无聊,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在学校传开了。
而就是这个在如今看来并不怎么重要的消息,将索杺满满地拉入了炼狱之中。
索杺向来都是和女生玩的比男生好,他们可以在一起谈论音乐、谈论艺术,之前这都让索杺快乐无比。
但渐渐地,班里男生开始传,索杺是个女生。
他的举止、爱好也都和父母的离婚有关,跟着妈妈的男生当然不会有阳刚之气了。
一些男生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团体,旨在纠正索杺的行为。
但说是纠正,也只不过是每次见到索杺的时候都扒他裤子,把他关进女厕所里,甚至在运动会给他报名女子项目,让他在全校面前出丑这种事而已。
这些事,在如今有了一个名字,名为“性骚扰”。
但彼时的索杺只是觉得无力。
他试过告诉家长,可他的母亲忙于生计没空管他,也试过告诉老师,老师却反问他,你为什么和班里男生的关系都这么差呢?
是啊,为什么他和班里的男生关系都很差呢?
索杺也总在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为此,他也开始改造自己。
他去接触一切男生的爱好,留了短发,去锻炼身体,多喝牛奶,促使自己长高。
他终于变成了所有男生的样子,但男生们当然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似乎就是认准了他这个人一样,处处针对,撒发着最原始的恶意,永无宁日。
索杺逐渐陷入绝望之中。
唯有音乐,成为他晦暗日子里救赎。
他开始更加刻苦的练琴,他开始参加比赛,开始拿奖,开始接到顶尖老师的橄榄枝。
在他考上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的那天,他对自己许下承诺,这辈子都不再回到这个闭塞的小城。
去了大城市之后,他才渐渐发觉,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他这样的人。
他找了到组织,也认识到了形形色色的同类。
有人出柜后自杀,有人选择骗婚,有人孤独一生,也有人幸福相伴。
这个圈子和别的圈子一样,好坏参半,有恶心至极的人,也有可怜至极的人。
但最悲哀的是,在外人看来,总是恶心至极的人多一些,败坏了整个圈子的名声。
即使是在大城市,遇到的歧视和偏见也一点不比笛墨市少。
尤其是音乐这个小圈子,稍不留神,就会被迫“出名”。
索杺自问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异性的感情,但现实并不总是好人有好报,他也不敢张扬,只能更加压抑自己。
本来,他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参演、吃饭、睡觉、听音乐会,慢慢消磨时日。
但父亲的噩耗把他拉回了笛墨市这个魔窟。
下了火车,他就感觉到侵入肌肤的寒凉。
回来的匆忙让他来不及收拾自己,还留着及肩的长卷发。
他在心里祈祷了无数次,不要让他碰到以前的同学。
不然就他这幅样子,少不得要经受些揶揄。
但现实总是和他开玩笑。
刚出火车站,他就遇到了几个来拉客的旅馆老板。
索杺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位,是过去所有人里欺负他最恶劣的一位。
他刚想离开,却被对方直接拉住了。
这人显然也认出了索杺,立即开始套近乎,甚至暗示了几次,自己的旅馆有特殊服务。
索杺本就想拒绝,听到这话更是连连摆手。
不料就是这样的反应,却似乎刺激到了那位小老板,他以为索杺是看不起自己。
再加上大冷天喝了点酒,他开始对索杺动手动脚。
而他身边的其他旅馆老板显然也和他同声同气,一起对索杺殴打起来。
他们各个膘肥体壮,瘦削的索杺哪里是他的对手,直接被推倒在地。
他们也知道,索杺是做音乐的,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手。
于是他们将索杺死死按在地上,抬脚就要往他的手指踹去。
漫天大雪。
绝望之中,索杺抬头,只看到老旧的路灯在散射着昏黄的光线。
瞬息之间,一个粗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们干嘛呢?”
一众旅馆老板回头,只见到了一个比他们高出一头的强壮男人。
接着,索杺见到那个男人一拳一拳地砸在那些旅馆老板的身上。
几乎就是几秒钟的光景,那些人就被锤倒在地。
索杺觉得时空都暂停了。
灯光在这个男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边缘,男人喘着粗气,健壮的身体微微起伏,散发着丝丝热气。
索杺只觉得当时心跳漏了半拍。
然后,男人把他扶了起来,憨憨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你没事吧?我叫明枫,你叫什么?”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了。
之后的日子里,明枫又帮索杺料理他父亲的后事。
索杺本想回到大城市去,但母亲却又病了,他不得不留下照顾。
二人经常在一起吃饭,索杺开始教小朋友弹琴,而明枫也开始教小朋友打拳。
明枫这才给索杺讲了自己的故事。
因为练的人少,所以他这种重量级在国内的环境本就不吃香。
他还因为藏了一些光碟被教练发现了取向,于是因为“心理问题”被开除了。
那时候,同性恋还属于精神疾病的一种。
即使在2004年,我国将这一条目废除,但之前被定义为“精神病”的同性恋们,却已经永远甩不掉这顶帽子了。
和音乐一样,散打也是个太小的圈子。
明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到了笛墨市。
二人就开始在这样狭小的城市里频繁的约会。
其实从见第一面开始,索杺就已经喜欢上了明枫,而明枫也像是只大狼狗一样,认定了索杺。
最终,在另一个雪夜,二人互明心意,成为了这大千世界万万对情侣当中普普通人的一员。
之后的日子也是有欢聚、有争吵、有和好。
他们一起在笛墨租了个房子,只要不回家的时候,就会腻在里面。
明枫帮索杺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明枫也去大城市再奋斗了几年,赚到了一些钱,也帮明枫解决了几次家庭的医药费等等大问题。
要问这段感情谁付出的更多,恐怕二人都会说是对方。
而二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极好。
索杺的母亲也一直被明枫照顾的很好,直到几年前才病情恶化离世。
在那之后,索杺本想带着明枫一起去大城市定居,将这样平凡的生活继续下去,但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半年前,索杺唯一的姐姐和姐夫却也因为一场车祸离世。
而他们上初中的儿子,忽然间成了索杺的责任。
碍于户籍制度的限制,他没法将这个孩子带走。
索杺当时就懵了。
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没有过孩子这个选项。
他这种身份,要怎么养孩子呢?
一系列问题接踵而至。
而他却因为孩子的问题被学校请了家长,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的生活方式,已经让孩子在学校有了一些并不好听的传闻。
初中时期的阴影一直萦绕在索杺的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他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受一次这种事情呢?
思来想去,他对明枫提出了暂时分开的提议。
明枫表示理解,以为这是孩子在成长前的妥协。
但没想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父母,一生骄傲的明村长,也知道了这件事。
明村长夫妇几乎绝望,这才明白在村子里传闻“一直不结婚肯定是有点问题”的儿子,竟然是这种“问题”!
二人哭啊,闹啊,让明枫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也几乎绝望。
而有些听到传闻的学生家长也来找到明枫,要求退课。
索杺的孩子又开始到了叛逆期,搞得索杺也分身乏术,没再关注伴侣的精神状态。
半年光景在大众眼中只是匆匆而过,但在明枫眼中,却每天都如刀山火海一般难捱。
多年前真正的心理疾病,也在这一时间一起爆发。
他至今记得离开省队的那天,队友们那些眼神……
他以为那天已经把这些事都发泄在了捶打旅馆老板的拳头中。
但此刻,他方才知道自己一直到今天都没有遗忘。
几重绝望之下,在一个没有雪的夜晚,明枫就这样走上了极端。
留给索杺,留给家人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楚孑和王一弗回到了东发村。
他们受到了索杺的委托,请将明枫的所有遗物都交给他。
等二人再进到明枫房间的时候,发现刘冰也在这里。
他把之前楚孑和王一弗收拾过得地方都擦拭的干干净净。
楚孑这才发现刘冰原来很适合做这一行,洁癖的他在清洁方面非常有一套。
但楚孑的关注点显然歪了。
房间里有一对不可忽视的尴尬正在上演着。
王一弗见刘冰也在,当时就愣了一下。
而刘冰也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跪在地上清洁了。
王一弗匆匆走到了房间的尽头,继续搬着那些运动器械。
楚孑见状,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于是叹了声气:“我手扭了,阿冰,你能帮王一弗搬一下吗?”
“他那么大劲,自己搬不就得了?”刘冰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这语气,非常像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了。
楚孑见状,将一旁放着的水盆往房间中间踢了踢,然后借口去洗手间,躲出了房间。
王一弗吭哧吭哧地搬着卧推架,没想到往房间中间走的时候,忽然踩到了水盆。
咔嚓一声,水盆直接被王一弗踩碎了,瞬间湿了一地。
刘冰当即炸毛:“王一弗,水都被你弄了一地了,你能不能自己擦干净。”
王一弗立即乖巧回答:“好……不好意思。”
说着,王一弗就蹲下擦地了。
二人就开始各自擦着地。
终究还是王一弗先顶不住,问道:“阿冰啊,你真是那样的吗?”
“嗯。”刘冰闷闷回道,“改不了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初中吧,怎么了?”
“没事……”王一弗想了半天,又问,“那这玩意能改不?”
“你说呢?”刘冰看向王一弗,“你会忽然喜欢男的吗?”
王一弗叹了口气:“也是。”
“你要是不能接受,或者膈应这件事,我以后躲着你就是了,”刘冰说道,“没必要老这样。”
“对不起啊,”王一弗忽然忸怩起来,“我不是觉得恶心什么的,就是……没见过。”
这话一出,刘冰笑了:“没见过?你看猴呢?”
“不是不是,”王一弗连声否认,“就是第一次发现身边也有……”
“以前肯定也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嗯,”王一弗沉吟片刻,“那你爸妈那边怎么办?”
刘冰的神色更暗了:“你觉得呢?”
王一弗看看门外:“照着明村长这架势……”
“是啊,”刘冰甩了甩头,“算了,不想了。”
“没事的昂,阿冰,”王一弗拍了拍刘冰的肩膀,“回头要是你被你家人赶出来了,可以住我家。”
刘冰实在绷不住,笑了一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王一弗立即掏出檀香:“好,我这就求佛祖保佑……”
“不用了,佛祖能管这事吗?”刘冰将手中的抹布甩给王一弗,“赶紧擦地吧。”
“……好。”
王一弗听完立即低下头,吭哧吭哧擦起地来。
楚孑在透过门缝,看着两个人,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场景,就和他们宿舍第一次关系变好一样,一切都从擦地开始。
从之前王一弗听到索杺的故事的反应,楚孑就大概猜出来他和刘冰发生了什么了。
时代总是要变化的,现在的人,尤其是大学生这个群体,听到有人出柜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了。
就这样,平平常常的相处,多好。
只是家人那边……
楚孑正想着,只听到明村长家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打开门,是刘父刘母站在门外。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彪形大汉。
“他们是当年明枫散打队的队员和教练,”刘母解释道,“刚刚他们找错路了,找到我们家去了。”
明村长见状,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看着一众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反倒是打头的那位老人,也就是当时的那一位教练,直接走进了房子,握住了明村长的手。
“对不起您,当年将明枫他开除省队,实在是我的重大失误。”

明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握手弄得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一弗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和刘冰一起出来,看着。
“当时真的是我的失误,我的个人偏好和不了解,导致了明枫的开除。”老教练说道,“现在的我真心感到后悔万分,希望你还可以原谅我。”
“原谅什么?”王一弗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也不顾刘冰的阻拦就走上了前,“如果不是你给明枫开了精神情况出现问题的诊断,明枫他也不会一直去不了别的队伍,很可能后面还能为我省甚至我国拿到不少奖项呢。”
老教练看了王一弗一眼:“话可不能这么说……”
王一弗捏了捏拳头:“现在明枫叔已经去世了,你还说这些原不原谅的话,有什么意义啊?你无非是想让自己心理好受一些罢了。”
老教练一时无话。
全场就这样安静了很久。
“王同学,你怎么这么跟教练说话呢……”明村长有点着急了。
“明爷爷,您还不明白明枫是怎么死的吗?”王一弗也急了,“他不是自杀的,他是因为您,因为老教练,因为之前的我那样的人存在,才变成这样的……”
明村长瞪圆了眼睛。
这话就像是扎在了他的心窝处,让他几乎难以喘息,踉跄几步,跌坐在了长沙发上。
“你……”明村长有气无力。
但王一弗并没有因此而闭嘴,而是继续道:“现在明枫已经去世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他的缺憾了。”
他又看向老教练:“过去二十年了,您以为得到了家属的原谅就能松一口气了吗?绝不是这样,如果觉得内疚就对了,就这样带着内疚一直活下去吧。”
老教练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噎在了胸口。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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