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越说服自己却越感觉那棺材里的声音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罢休,那抓挠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渐渐的,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似乎凝成了实质一般回荡在陆仁的耳边。
陆仁实在忍不住了,所以他向李伯阳询问道:“你难道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从棺材里传了出来,就像有人从棺材里面敲着棺材的盖板一样。
这时李伯阳悠悠的说话了:“听见了啊,刚刚里面那位不是一直在挠棺材板吗?”
刚刚一直在自己下自己的陆仁听了这话,震惊的说道:“你听见了怎么没反应啊?”
直接李伯阳挥了挥,因为拉二胡而有些肌肉酸痛的手,说道:“这都是小场面而已,他还没出来呢,没必要大惊小怪。”
就像是在回应李伯阳的话一样。棺材里的敲击声一声比一声响。最后一声巨响过后,由七颗镇魂钉钉死的棺材板竟然直接被一阵大力给掀飞了出去。
那棺材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光听声音就知道分量着实不轻。能把这么重的一块棺材板掀飞的怪物,力气怕是也不容小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陆仁一大跳。他惊惧之下朝灵堂望过去。那没有了盖板的棺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灵堂的正中央。刚刚还想着十分暴躁的怪物,突然就变得安静异常,既不袭击陆仁和李伯阳,也不贸然现身。
陆仁本能地想往后退,正想远离那具棺材,却听见耳边传来李伯阳的声音:“走,过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陆仁给出回应,李伯阳就率先迈开了脚步。他动作实在是太快了,陆仁完全来不及拦他,只好跟在他的后面一同向着棺材靠近。总不能看着李伯阳一个人去送死吧,两个人起码有个照应,万一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的时候,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帮手。
在前往棺材旁的途中,李伯阳对陆仁说道:“一会儿我们分开走,你走左边,我走右边。我负责吸引他的注意,等到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正好可以从他的身后偷袭他。”
陆仁会意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和李伯阳拉开了一段距离。
两人已经接近了棺材。可能是受到生人气息的打扰,棺材里的东西开始挣扎,连带着棺材本身也开始不停的震动。
那震动越来越剧烈,然后棺材里的东西猛然破开了棺材。碎裂的木板四散,扬起的灰尘让人睁不开眼。
这是棺材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陆仁被飞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他在迷茫中睁开了眼,看向那破棺而出的东西——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黄鼠狼。
那黄鼠狼足有一个成人大小,穿着一件简单的绢衣。那一双爪子看上去锋利无比,每一根指甲看上去都像是一副耸立的刀片一般寒光凛冽。此刻那黄鼠狼的眼睛正呈现出一抹不祥的血红色,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陆仁,大张着的嘴巴里留下了瀑布一般的涎水。
陆仁心里慌得一批:“看我干什么?看李伯阳呀。”
但是黄鼠狼并没有听见陆仁的心声,只见它怪叫一声,便朝着陆仁的方向袭击了过来。
所幸,陆仁的身后正好是一根巨大的柱子。只见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一个闪避,绕到了柱子的背后。
柱子挡住了黄鼠狼的进攻路线,被阻拦的黄鼠狼愤怒地一爪子刺向了柱子,只见锋利的爪子瞬间把柱子给捅了个对穿。还好陆仁站的离柱子有一段距离,否则他可能会跟柱子一起被捅穿。
陆仁看着眼前尖锐的爪子,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说好的由李伯阳负责诱敌呢。
忍不住朝李伯阳大喊道:“赶紧刺他天灵穴呀!”
李伯阳手里拿着一道黄符,正在往黄鼠狼的背后拍,他抽空朝着陆仁大喊道:“没有铜钱剑,我拿什么刺他?赶紧扔过来。”
这倒是实话,这成了精的黄鼠狼皮糙肉厚,身上的皮肉堪比玄铁,若是没有法器,实在是难以穿透。
那黄符贴在了黄鼠狼的背后,瞬间把黄鼠狼给定住了。陆仁趁这个机会赶紧把手里的铜钱剑扔向了李伯阳。
然而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陆仁的力气不足以扔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铜钱剑飞到一半便落在了地上。
为了扔铜钱剑,陆仁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本来以为黄鼠狼被定住了就足够安全。谁知道铜钱剑刚刚落地,黄鼠狼便怪叫了一声,接着它的身形暴涨,背上的黄符燃起了熊熊烈火。
竟然是黄鼠狼强行突破了李伯阳的桎梏,不管不顾地要对陆仁下手。
李伯阳嘀咕了一声:“怪了,怎么对陆仁这么大的执念?”
李伯阳之所以会说让他自己来充当诱饵,是因为他身上有旺盛的灵气。死物向生,所以在已经死去的黄鼠狼眼里,李伯阳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月亮,会让黄鼠狼不自觉的开始追逐。
可如今比起李伯阳,黄鼠狼显然还是对陆仁更有兴趣,这显得十分反常。
这么想着,李伯阳翻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包,找出了两片柚子叶。迅速用柚子叶沾水,在自己的眼皮上抹了两下,然后看见了陆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陆仁身上死气冲天。如同有实质的黑雾一般蔓延。若是普通人身上的死气这般浓郁,只怕早就是个死人了。但刚刚与陆仁才相处过的李伯阳知道。陆仁能跑能跳,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活人。
黄鼠狼又向陆仁扑了过去,李伯阳眼疾手快地又扔了一道符。虽然这符也很快被黄鼠狼给烧毁了,但李伯阳成功趁着这道符争取到的间隙,向陆仁喊到:“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黄泉的东西?”
黄泉的东西?
陆仁有些不明所以:“没有啊。”然而刚说完陆仁就想了起来,“不对,虽然身上没有,但是我体内有。”
这话让见多识广的李伯阳也一时犯了嘀咕:“没听说过黄泉有什么能够进入活人体内的东西啊。”毕竟黄泉所有的东西都自带死气,只要带了死气的东西就必然与活人相克。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来李伯阳的脑海中形成。黄泉并非所有的东西都带着死气,有一样东西乃是天道凝练而成,虽然象征的是冥府的至高权力,但那样东西上毋庸置疑的不可能包含冥府中随处可见的死气。
虽然这个猜测让李伯阳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荒唐,但他还是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用颤抖着的声音陆仁询问道:“你体内的,是鬼王印吗?”
第147章 青丘(六)
李伯阳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轻易不会感到惊讶。但是当陆仁对着他的提问点头的那一剎那,他还是震惊得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良久,李伯阳对自己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便是最近盛传的那位小冥君。”
他的声音很轻,所以陆仁并没有听见。
陆仁只是疑惑的发现,李伯阳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慢了很多。李伯阳一慢,便没有了能牵制住黄鼠狼的人。
那黄鼠狼虽然死后僵直,但动作却完全不慢,本来有李伯阳牵制的时候,他就离陆仁越来越近,现在李伯阳不动了,不过眨眼间,那黄鼠狼就来到了陆仁的身前。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那刀锋般的利爪给贯穿,陆仁忍不住高声呼喊自己的队友:“别挂机呀!快刺他天灵穴!不然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话音刚落,只见李伯阳瞬间暴起,朝着黄鼠狼挥舞起了利刃。手里的铜钱剑准确无误的插进了黄鼠狼的天灵穴里。
而黄鼠狼原本硕大的身躯,一下子便僵硬了,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虽然黄鼠狼诈尸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原本停尸的棺材却让黄鼠狼给破坏掉了,这直接导致黄鼠狼的尸身无处安放。
没有办法,陆仁只好和李伯阳搬来了两张长条凳,然后拆下了门板,做成一个简单的停灵床,把黄鼠狼的尸身安放在上面。
也许是因为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也许是因为刚刚的战斗让两人都有些疲惫,总之,在制作停灵床的途中,陆仁和李伯阳都没有主动说话,两人都保存着体力,闷头做事。
不过,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陆仁心里多少有些后怕,再加上屋子里还有一具没有下葬的尸体,如今两人又都不说话,让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终于,忍不住的陆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没话找话一般向李伯阳问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很缺钱吗?做这么多兼职倒也罢了,连这么危险的工作都不放过。”
李伯阳也不藏着掖着:“其实我是欠了我两个兄弟不少钱,所以才需要这么辛苦。”
陆仁之前家里遭逢大变,经济状况也比较吃力。他听见李伯阳这么说,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他安慰李伯阳道:“你也别太难过。只要肯脚踏实地地工作,早晚是能把欠款还清的。不信,你看我,之前我生活条件也不好,现在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终于也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听了这话,李伯阳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然后他看着陆仁,用力地点了点头,并且应声道:“嗯。”
陆仁觉得他看见了一颗坚强而又脆弱的灵魂,正在熠熠生辉。他忍不住地想要对这个跟他有相同境遇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陆仁打开了自己的芥子空间,想要找一些能够帮到李伯阳的东西送给他。不过由于他的芥子空间里还存放了上百只走地鸡,那些走地鸡在陆仁的芥子空间里到处乱窜,遮挡住了陆仁的视线,导致他找起东西来需要费上一番力气。
陆仁一方面费心找着芥子空间里的东西,另一方面又不想表现得像施舍似的,伤害到李伯阳的自尊心。于是,陆仁便一边找一边和李伯阳没话找话讲:“对了,你怎么会欠你兄弟这么多钱?难道是因为投资失败了?”
李伯阳摸了摸后脑勺,懊恼道:“那倒没有,我就是和他们俩打斗地主的时候,叫了个地主,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我算过了,我剩下的债不多了,只要不吃不喝工作五百年就能还清了。”
说着,李伯阳又看向了正在翻芥子空间的陆仁,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为什么在翻芥子空间?是想接济我点什么东西吗?这怎么好意思呢!不用了,不用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了,但是李伯阳朝着陆仁的方向伸长的脖子出卖了他。
陆仁现在只想回到五分钟前,并且一把掐死那个同情李伯阳的自己。他面无表情的关上了芥子空间,然后向着李伯阳投掷出了一只无敌的走地鸡。
走地鸡扑棱着翅膀朝李伯阳发动了攻击。扑腾的翅膀让走地鸡成功地占领了战略的高地,尖锐的鸡爪精准的挠上了李伯阳每一块裸露在外的细嫩皮肉。
没过一会儿,李伯阳的脸上就挂了彩。李伯阳虽然也试图和走地鸡讲道理,但他显然不是声势浩大的走地鸡的对手。
李伯阳深知,再这样束手就擒下去,他将被这只走地鸡挠的体无完肤。想通了这一层后,他立刻灵机一动,朝着灵堂的外面飞奔了起来。
走地鸡不依不饶,追着李伯阳出了门。趁着这个功夫,李伯阳快速跑回了屋子,并把门关了起来,走地鸡被他成功地关在了外面。
李伯阳满身的鸡毛和血痕,回来的时候,发现陆仁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般后半夜就不用接着奏乐了,只要等着天亮以后村里人来帮忙出殡就行了。
李伯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位小冥君了,但终归是他坑着人家来帮忙的,就算真的受了什么气也只能忍着。李伯阳只能敢怒不敢言,独自找了一个无人的墙角窝着打起了盹。
天亮的时候,两人被鸡鸣声吵醒了。
准确来说,叫醒他们的并不是鸡叫的声音。
那只鸡不过只叫了一声,然后就被村民发现了。既然今日出殡的人家是黄鼠狼,这村里自然也是黄鼠狼多。黄鼠狼最爱吃鸡。一听见有鸡叫,整个村的村民都沸腾了。
“在那里。快来!”
“抓住了!”
“我先看见的,应该是我的!”
“我先抓住的,当然是我的!”
“呜呜呜……看在我去年为了救你断了条腿的份上!就分给我一只鸡腿吧。”
“好好吃啊!”
总之,此起彼伏的呼喊、尖叫和赞叹混杂在一起,直击着陆仁和李伯阳的耳膜,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让两人不得醒了过来。
两人开门出来的时候,堂屋前的广场上坐满了村民。只见每个村民的嘴角都或多或少的沾着几根鸡毛。见到两人出来,只见其中一个村民抹了抹嘴巴,走到了李伯阳的面前。他战战兢兢地偷偷朝昏暗的灵堂里张望,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于是村民只好咽了口口水,向李伯阳询问道:“道长,老祖宗怎么样了?”
李伯阳咳嗽了一声,显示出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淡然开口道:“自然是全部处理妥当了。你们派人去重新置办一副棺材,然后把他抬出来安葬吧。”
村民听完大惊。要知道里面的这个可算得上是他们一族的老祖宗了。老祖宗开始修行的时候,山海界都还没有成立。这次老祖宗故去,称得上是怨气冲天。谁都没有把握可以成功制服他。
虽说诈尸之后没有灵智,速度也大不如前,但是单单那铜墙铁壁一般的骨肉,放眼整个山海界就没几个人有能力制服。别说老祖宗会反抗了,就算老祖宗站着不动任打,也没有几个人能成功制服他,只怕累死了也没有办法把他打晕。
这么想着,村民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伯阳。他当时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在路边发传单的李伯阳。没想到李伯阳看着像个神棍。竟然还真的有几分真本事。
村民感叹于李伯阳的神通,除了原定的酬劳之外,竟然还额外赠送给了他不少奖金。于是,李伯阳赚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地带着陆仁踏上了前往青丘的道路。
去青丘的路算不上好走,荆棘密布,毒瘴丛生。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李伯阳帮助,仅靠陆仁自己怕是没办法全须全尾地走到青丘。
李伯阳已经把他那一声黄色法衣换成了和陆仁一样灰扑扑的道袍。
陆仁原先还想换回自己的衣服,但李伯阳却说:“你还是别穿得太醒目了,山海界中很排斥人类的到来,更何况还是像你这样没有路引的人类,一旦被发现了,轻则驱逐出境,正则直接被凶兽吞噬而亡。”
没有路引这件事情其实怪陆仁自己,因为涂山绮罗带陆仁来山海界其实是走过正规手续的,她让陆仁等的那天其实就是去办路引了。但是涂山绮罗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陆仁这么大人了竟然会系不紧安全带。
陆仁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因为安全带而变成黑户的人。
此刻,新手黑户陆仁正在仔细聆听着资深黑户李伯阳的教诲。
“你看看山海界的原住民,哪里有穿羽绒服的。这里四季如春,大家都穿的仙气飘飘,尽善尽美,你穿得太实用,鹤立鸡群,早晚是要被抓住的。”
陆仁觉得李伯阳的话在理。本来嘛,一件衣服而已,本来就没必要太过在意,如果能以此换回一条命,那穿一下也未尝不可。
其实就算换了衣服,陆仁身上的味道还是有些或多或少的糅杂,但多多少少能闻出其中独属于人类的味道。先前因为他们刚从灵堂出来,黄鼠狼村的人并没有仔细琢磨他们身上的味道,所以没有察觉。一旦有嗅觉灵敏的种族靠近陆仁,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他身上不属于山海界的味道。
不过还好,这一路上李伯阳特地带着陆仁避开了人口密集的地方,尽量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李伯阳有四界往来的经历,算得上见多识广,一路上为陆仁介绍了很多山海界的风土人情,让陆仁受益良多。
“说起来,我听山海界的每个人都在歌颂东君。东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行进途中,陆仁突发性地想到了这个问题。毕竟他老听别人说起东君,听的多了,自然也就产生了好奇。
陆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李伯阳正在生火:“东君啊,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刺啦”一声,光划破了黑夜,驱散了暗夜里的寒冷。
李伯阳倒映着幢幢的火光,缓缓的为陆仁讲述起了东君的故事:“东君是神凰的旧部。你知道神凰吗?”
“嗯,我有听说过。据说,神凰是在司渊之前的外来户口调查局领导人。”
“不准确。外来户口调查局的每一任执掌人都叫做司渊。而神凰,不光是上一任的司渊,同时还是现任司渊的母亲。”
司渊的母亲?
这件事倒是陆仁第一次听说,他曾听闻神凰在十巫与不周山界司的战争中陨落,想来那时司渊年纪也还不大。如此看来,司渊和陆仁一样,都是父母早逝的命。
“神凰死后,现任司渊和东君不愿归顺不周山界司,继承了神凰的遗志,艰难地维持着人间界和畜生界的运行,后来为了能让人间界和畜生界减少纷争,动用了镜花水月之术。”
说到此处,李伯阳突然话锋一转,向陆仁询问道:“你可知道,若是东君选择了不周山界司会是怎样的后果?”
陆仁哪里能知道神仙的事情,只能老实地摇了摇头。
李伯阳望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堆,缓缓说道:“东君又称青帝,乃是五方天帝之一,居东方,摄青龙。”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连陆仁都能听明白。
“所以,如果他留在不周山界司,那么他会是……”
李伯阳回答道:“不是他会是,而是他本来就是天上界的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之一。他做这一切,完全是为了神凰。”
一个猜想在陆仁脑中浮现了出来:“难道,他就是司渊的父亲?”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只能谈情说爱吗,不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吗?你以为天上界的最高权利的人会是恋爱脑吗?”李伯阳原本正在看着火堆忆往昔,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陆仁,他没好气地说道,“东君是被神凰所描绘的四界图景给迷惑了——一个四界和平共处,互通有无,万物平等的世界。然而神凰没能做到,甚至连命都没能保住。而东君神力再强悍,也难以独自支撑”
说着说着,李伯阳沉默了下来。
良久,陆仁轻轻地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东君未必是被迷惑了。他可能,也只是想试试罢了。”
李伯阳疑惑地望向陆仁:“试什么?”
陆仁却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要试什么,不知道怎么试,看见目标就在那里,却看不见通往目标的道路。就好像,你面前是一条河,河的这边是你熟悉的人、事、物,而同时,你也能看见河对岸是一片崭新的鸟语花香,百草丰茂。你想要到对岸去就需要踩进这条河里,一步一步地试,有可能可以成功一路涉水过河,也可能不小心哪一步就差点淹死了。”
李伯阳于是顺着陆仁的话往下讲:“那贸然进入这条河流,岂不是太冒险了。”
“或许吧。”陆仁说,“或许会欢欣,或许会后悔,但那都是只有在尝试之后才能得到的答案。那是你要自己去确认的答案。但是,如果连向着自己向往的未来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样的人生未免太遗憾了一点。”
原本便是闲聊,陆仁累了一天了,说话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轻,最后竟然说着话就进入了梦乡里。
李伯阳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等到陆仁的呼吸变得绵长起来,他才轻轻地望着夜空,说了一句:“也许吧。”
那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陆仁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另一方面远在青丘的涂山绮罗也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五百年的家中。
青丘即将卸任的现代狐主,也就是涂山绮罗的母亲,见到长久未见的女儿笑得牙不见眼:“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涂山绮罗的父亲是涂山氏的长老,此时脸上却是一副不悦的表情:“你问她这么多做什么?她还知道回来,呵,我堂堂涂山氏的继承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五百年。”
涂山绮罗有些无奈,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道:“父亲,我早就解释过,我去昆仑界司不是为了儿女私情。青丘狐与涂山氏的嫌隙日益增长,我不过是想暂避锋芒,避免和离北产生冲突。另一方面,司渊大人能在这混沌的世上为人间界和山海界开创一方天地,乃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物。我也想学好本事,以便将来更好地造福青丘。”
涂山长老冷哼一声:“你要真是为了儿女情长倒好了,你说说你多大了?到现在也没个定数。你知不知道离北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如果让他先生出儿子,你知道青丘狐族的那些老家伙在我面前要得瑟成什么样吗?”
现任狐主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于是,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好好的家族寒暄逐渐进化成了老人催婚。
涂山绮罗只好实话实说道:“我真的不想这么早考虑结婚的事情,我还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样的说法,在涂山绮罗,或者是陆仁这样,习惯于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出自己的一方天地的人的眼里或许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对于老一辈的狐族而言,比起创造,他们更喜欢掠夺。
如果说,陆仁或者涂山绮罗这样的人,创造自己的安身之所就需要花上二十年的时间。那么,对于狐族的人来说,只要花上十年勾心斗角,就可以拥有整个青丘。
对于四界来说,青丘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地方。但是对于身在其中的人来说,这里有数万狐族。拥有青丘,就意味着拥有数万人的朝拜,和无尽的资源。
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会滋生出权利。而权利,会驱使着身在其中的人不自觉地追逐。当一个人的眼里只能看到权利的时候,他便如同被关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终其一生都再也走不出去了。
不出所料,涂山长老和狐主对于涂山绮罗的说法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你有时间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点生十个八个狐崽子,将来也好成为和青丘狐抗衡的助力。”
“是啊,你……”
涂山绮罗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和两人争论是没有结果的,毕竟这样的对话在她离开青丘之前就发生了不下几百次,次次都以她愤然离席告终。如果她还是几百岁的毛头小儿,可能还会非要争论个是非对错出来,但她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学会了平静地偷偷转移话题。
涂山绮罗并没有忘记她此行前来青丘的目的,她没有和父母争论,反而顺着他们的话说了下去,顺理成章地打听起了青丘清池的消息。
“我这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吗?我自幼受到你们的教导,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青丘狐主的位置。旁的不论,成为狐主之后可以入青丘清池修炼,灵力可谓是一日千里。对了母亲,除了狐主还有别的人可以进入青丘清池吗?”
“除了狐主,便只有狐主的配偶有这项殊荣了。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成为狐主之后的事情,而是如何成为狐主。别整天想点有的没的……”
平常的日子里也冷硬如涂山绮罗,面对父母也会不自觉地撒娇:“作为狐主的女儿,我想精进修为也进不了清池吗?以我现在的修为,想彻底打败离北稍显吃力,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吗?实在不行我去求求东君?”
听见东君的名字,狐主和涂山长老原本还十分红润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了起来。
只听见两人吞吞吐吐的说道:“你最近还是不要去打扰东君了。”
涂山绮罗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话里有话,似乎藏着什么没有说。职业习惯让涂山绮罗立刻警觉了起来。,正色询问道:“是不是东君出了什么事情?”
面对自己的女儿,涂山长老和狐主始终觉得涂山绮罗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本能地用大人的口吻同她说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嘛?”
涂山绮罗也不含糊,她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现在不是以你们女儿的身份在询问,而是以外来户口调查局战斗二组组长的身份再向你们进行例行询问。东君乃是山海界立世的根本,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涂山绮罗抬眼,目光中透露出坚定,“我再问一次,东君怎么了?”
听了这话的狐主和涂山长老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良久,涂山长老才终于说道:“绮罗,你听说过天人五衰吗?”
天人五衰指的是天人将死之时,会呈现出五衰之象,分为大五衰和小五衰。
大五衰指的是衣服生垢,头冠蒙尘,腋下流汗,身体发臭,不愿意呆在本来的居所。
小五衰指的则是天音断绝、身光忽灭、浴水着身、迷恋欲境、天眼不明。【注】
天人五衰只会在天人衰弱将死的时候出现,若出现的是小五衰之兆,尚且有救。若是出现大五衰之兆,则说明天人寿元已尽,药石枉然。不过,天人原本应当是与天地同寿的,自鸿蒙始,便未曾见过真正有出现衰弱之相的天人,所以大家都认为天人五衰也不过只是个传说而已。
五衰出现没有先后之分,但是一旦出现其中之一,便说明离五衰具现已经不远了。而东君此刻呈现的,便是小五衰之一的天眼不明。
狐主终于老实交代道:“东君看不见东西了。”
聪明如涂山绮罗,一下子便判断出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你们明明知道是东君的镜花水月之术支撑起了山海界,为什么要向外来户口调查局瞒报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