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甚至特地在“您的母亲”四个字上加了重音。这四个字也成功让司渊原本就蹙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神凰就是司渊的母亲。她本是天上界的神女,却为了保护人类而联合十巫抵抗天上界,最终牺牲在了昆仑山上。
这么多年来,外来户口调查局中几乎没有人会在司渊面前主动提及神凰,因为他们都知道,司渊亲眼看着神凰死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他不可触碰的一个阴影。
但作死的卞城似乎生怕司渊还不够生气,还在提到了神凰之后紧跟着补了一句:“司渊大人莫非生气了?是啊,虽然是十分脆弱的结界,但毕竟是您母亲的遗物,不奇……”
他用陆仁柔和的面目做出了一个愉悦地表情,似乎十分钟爱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行为。
但司渊并没有让他说完后面的话,只见司渊在卞城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一下。三团火焰就以卞城为中心,凭空燃烧了起来。那三团火焰几乎是在成型的瞬间就立刻两两相连了,紧接着变成了一个环绕着卞城的三角形。然后火势迅速向内收拢,蔓延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截面,如同一把火做成的刀刃一样,快速划过卞城所在的位置,几乎。可以直接把卞城拦腰截断。
从司渊动手指到火三角成型,整个过程看上去不会超过一秒钟。遗憾的是,仅仅一秒钟也已经足够卞城逃脱了。只见卞城几乎在那三团火焰燃起的瞬间就肌肉紧绷,飞速起跳,脱离了自己战力的为止。
成功脱身之后的卞城吹了一声口哨,说道:“凤凰的火焰。只要沾上了就会燃烧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好险好险。”
司渊很少会用到凤凰火。因为他的父亲不是凤凰,所以他并没能够成功继承凤凰的血统。但是他的母亲为他留下了一根凤凰的羽毛,凤羽之中蕴含着凤火的力量,所以他才能够顺利地调动凤凰火。
看着卞城灵活躲避的身影,司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原本也没有奢望仅靠这雕虫小技的一招就能打败卞城。他只是想用母亲留下的力量给他一个警告而已。
那可是君临黄泉的十殿森罗之一,冥府真正的主人。九幽界司和外来户口调查局不同,外来户口调查局向来是司渊说一不二,但九幽界司由十个人联合管理,冥君就是九幽界司的最高统治者。
换句话说,卞城的武力值,与司渊难分伯仲。
无所谓,司渊的目的只是让卞城闭嘴就罢了,他没兴趣从那张嘴里听见有关他母亲的事情。
司渊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卞城,而刚刚避开了一击的卞城也同样在观察着司渊,他望着司渊波澜不惊的神情,失望地想着:“可惜,还以为他听见神凰的名字会哭得像个孩子。”
卞城主动提起神凰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司渊发怒,如果司渊生气到丧失了理智的地步的话,反而更容易出错,情况也就会对卞城更加有利。
但是很明显,司渊是越生气越理智的类型。
“这样子完全跟神凰如出一辙,不好对付啊。”卞城无奈地想到,“只能硬碰硬了,希望这一架打完我起码能留下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吧。”
卞城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原本还在一旁踢足球的六个纸片人就如同接收到了指令一般,立刻放弃了脚下的小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司渊和卞城只见。这些纸片人个顶个都顶着陆仁的脸,神色木讷地盯着司渊看,就像一群会动的蜡像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小白晕着,俊方动弹不得,目前能动的只有司渊一个人。但尽管现在的形式是七对一,卞城依然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场上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良久,司渊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问道:“陆仁呢。”
听了这话,卞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用那张从陆仁身上偷来的脸,戏谑地说道:“在一个他终究要去的地方。”
卞城的话音刚落,随着司渊锐利的视线,站得离司渊最近的那个纸片人的脑袋忽然“轰”得一声,爆燃起了一阵大火。火焰很快吞噬了纸片人的脑袋,然后是纸片人的全身。
紧接着,是第二个纸片人,第三个纸片人……
在凤凰火的包围下,彼岸花的味道没有办法散发出来,因为凤凰火会把触碰到的一切东西燃烧殆尽,如同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包括气味。
伴随着纸片人燃烧产生的劈啪声,司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再问一次,陆仁呢。”
卞城摆出了一副投降的姿势,说道:“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我可并没有对陆仁不利的打算。我只是好心地请他去枉死城做个客而已,他还活着。”
但是说完这句话的卞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说道:“啊不对,只能说是暂时还活着。你还是最好让我赶紧回去把他换出来哦,否则,可能就真的永远留在那个地方了。毕竟,他是个活人,不宜在黄泉久留。”
面对卞城的威胁,司渊不为所动。只要陆仁还活着,司渊有的是办法让九幽界司交人。
现在要做的,是弄清楚为什么多年不曾问世的九幽冥君会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外来户口调查局里。
等等,也不算是空无一人。这么想着,司渊的目光看向了瘫倒在一旁的俊方。然后对卞城说道:“你想要十巫的魂魄。”
司渊用的是肯定的句式,因为他很清楚俊方的来历。
当年老杨带着旱魃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时候,造成了巨大的天灾。外来户口调查局也正是通过那不合时宜的天灾,发现了老杨和旱魃的存在。为了避免更大的骚乱,当时的他们让老杨和旱魃留在了外来户口调查局里。
尽管老杨只在外来户口调查局里呆了一段不算长的时间。但是外来户口调查局不可能留下任何一个不清楚来历的人或者妖怪,老杨和俊方的来历当时就已经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老杨制造旱魃的过程。
通过当时的记述,再加上一点点的思考,就不难推断出卞城的目标:“是什么让你不惜铤而走险,来这里回收十巫的魂魄。”
卞城笑着说道:“是私仇哦,巫咸吃了我的朋友,我打算为我的朋友报仇,不稀奇吧。”
司渊点头:“不稀奇。但是作为我的员工,他暂定剩下的所有寿命都需要用来替我打工。”
一些比较霸道的资本家发言。
卞城说:“司渊大人不打算通融一下吗?”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吹起了一阵狂风,一片乌云被吹了过来,遮盖住了即将升腾而起的日光。
也正是这个瞬间,一股阴气从司渊的身后袭来,慢慢地,有什么声音响起:起初是一个女人细细的呜咽声,然后是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呻吟声。渐渐地,这些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无数凄厉的、痛苦的、沉痛的尖叫声和哭泣声融合在了一起,磅礴地在司渊的身后翻腾。
如果司渊回头,他将看到无数交织在一起的腐败血肉。
有一只乌黑的手从那团奔腾的血肉中伸了出来,皮肤褶皱,如同腐烂的树皮一样。它正在试图触碰司渊的手臂,然后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
这些手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司渊看向了面前微笑的卞城,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卞城掏空了阿鼻业池,释放出三千地狱恶鬼,全力与司渊一搏。
孽海滔天,无数形状可怖的恶鬼簇拥着司渊,拼了命地伸出早已枯朽的五指,意图触碰司渊的衣角。
司渊不能用凤凰火,凤凰火一烧,这些魂魄都会化归虚无。虽然是有罪之魂,但罪不至此。想到这里,司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很小的葫芦挂件,然后打开了小葫芦的盖子。
这是芥子空间。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身后的众鬼纳入芥子空间之中,等摆平了卞城之后再做处理。
司渊将芥子空间轻轻抛起,葫芦就开始自动吸收起了离司渊最近的恶鬼。但葫芦一次能收的恶鬼数量有限,清理掉所有的恶鬼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被收掉的恶鬼还是可以继续骚扰司渊。
更麻烦的是,只要卞城还在,他就还可以继续从地狱中召唤恶鬼。
擒贼先擒王,司渊向着卞城发出了凤凰火。谁知道几只恶鬼拦在了凤凰火的行进路线上,瞬间,荡然无存。
司渊皱了下眉头,收起了凤凰火,亲自冲了上去。不管了,先给卞城一拳比较重要。
但卞城在恶鬼的掩护下,轻易地躲开了司渊的追踪。司渊紧随其后,但是恶鬼就像恼人的苍蝇一样前赴后继。
司渊仅仅只是被拦住了一秒,卞城就已经抓住机会来到了俊方的身边。
躺在地上的俊方此刻很难受,因为阴气入侵的关系,他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直挺挺地在地上躺尸。
卞城和司渊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互相放狠话。因为离得远,所以他听不清楚。又因为无法变换头的角度,所以他也看不清此刻场上是什么形势。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想着:“背上好痒啊,一会儿司渊大人把坏人打跑之后,我可得好好地去后院的树干上蹭蹭才行。也不知道小白怎么样了,我今天才发现它似乎很适合当足球,要不然等这件事过去以后找阿仁一起来踢球玩吧。大家能参与进来的话,阿仁和小白应该都很会高兴吧。还有……”
正当俊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阴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看见顶着陆仁的脸的卞城就站在他的上方,俊方恶狠狠地在心里咒骂着这个偷用阿仁面貌的坏蛋。
正当他骂的起劲的时候,他听见卞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话是对司渊说的。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他。毕竟,旱魃天生嗜血,难以管束。五十年前,他不就是因为闻见了血的味道发狂,才咬死了他的上一任主人吗?”卞城的手移动到了俊方一直贴在脑门上的符咒上方,继续说道,“虽然你们事后给他贴上了这道符,但是你们真的能保证,他的新主人,不会再被他吃掉吗?”
“什么?”俊方愣愣地听着卞城的话,他感觉虽然卞城话里的每个字自己都能听得懂,但是合起来的意思他却完全反应不过来,“我吃了什么?”
但是卞城并没有给俊方预留出反应的时间,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司渊抵达两人面前之前,撕下了俊方脑门上的黄符,露出了黄符底下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双写满了震惊和彷徨的眼睛。
在揭开黄符的同时,卞城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时空破碎,原本透明的空气中竟然皲裂出了一道裂缝,那道裂缝瞬间张开,如同一只睁开的眼睛。
那正在被开启的鬼门,鬼门之后,联通的便是冥府。
司渊心道不好,顾不上那么多了。凤凰火乍起,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飓风,烧毁了一片恶鬼,迅速开路冲到了卞城和俊方的面前。
但他来不及了,因为卞城飞起一脚,将大脑一片空白的俊方,踢入了那道鬼门之中。
陆仁此刻正坐在钓鱼人的鲤鱼上赶往鬼门关。
准确地说,这个热衷于在奈何桥上钓鱼人,并不是等闲之辈,也是冥府的一位冥君。
“我叫秦广,是第一殿的冥君。”
秦广的自我介绍很简洁,简洁得让陆仁怀疑起了冥君这东西是不是在冥府特别常见,常见得连自我介绍都这么轻描淡写。陆仁暗自腹诽道:“难道是地里的大白菜吗?我才到这里没多久,就已经遇见三个冥君了。”
看枉死城里老李和张总的样子,他们似乎十分惧怕卞城,甚至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差点对着陆仁三跪九叩。这说明冥君实际上是需要接受跪拜的。
可实际上,陆仁遇见的这三位冥君,除了卞城有些我行我素以外,秦广和重瞳对他都算得上十分友好,也没有摆出任何上位者的架子,似乎这种正常的面对面交流才是常态。
陆仁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定义他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眼前突然出现的冥君。
“我叫陆仁,这是重瞳。”最终,陆仁决定向秦广和重瞳看齐,也表现得随意一点。
对此秦广接受良好,专心操控起了鲤鱼来。
虽然坐在鲤鱼上的人没什么表现,但这条鲤鱼现在可以说是满头大汗,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它身上一口气坐了两点五个冥君,着实壮观。
冥府所有的亡魂都畏惧冥君不是因为冥君脾气有多差,而是因为身怀鬼王印的冥君身上会释放出令鬼魂畏惧的威压,让所有的鬼魂不自觉的畏惧他们,崇敬他们。
对于鲤鱼来说,它现在就像是驮着一座大山在前进一般,别提多难受了。鲤鱼流泪,早知道三百年前就不该因为嘴馋去咬秦广的鱼钩,被人钓起来以后一直这么当牛做马。
鲤鱼一边流泪一边前进,它前进速度十分之快,导致坐在鲤鱼上的人迎面受到的风非常大。秦广和重瞳还好,但是作为凡人的陆仁不免被吹得东倒西歪睁不开眼睛,好在秦广冥君和重瞳及时察觉了陆仁的窘迫,一个坐到了他前面一个坐在他后面,把他围了起来,避免他受到冥风的侵袭。
冥风包含着大量的阴气,若是寻常的生人受了风,不消片刻便会被吹成人干,永堕黄泉。陆仁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虽然是活人,但是身上还有卞城给他的半块鬼王印,所以虽然让冥风吹着,却依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稍微觉得嘴唇有点干。
“回去以后我是不是应该去超市买个润唇膏擦擦。”陆仁百无聊赖地想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有点娘?”
纸灯笼被陆仁放在了一边,里面的磷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在这么大的冥风之中,纸灯笼里的火苗虽然摇摇欲坠,却依然顽强地留下一丝生机,在风中摇曳。
陆仁把阿丙寄居的玩具熊抱在了怀里。毛茸茸的玩偶非常保暖,让被风吹得浑身冒凉气的陆仁缓了一口气。
陆仁在玩具熊的耳朵边上嘀咕道:“好冷啊,今天晚饭做点暖和的东西吃吧。”
听见了这句话的阿丙似乎十分高兴,因为陆仁真切地感受到手里的玩具熊跳了两下。看来阿丙也十分期待今天的晚饭。
陆仁摸了摸玩具熊的脑袋,温柔地对阿丙说道:“没事,鬼门关就在前面了。早点回去还赶得上菜场打折。”
然而就在这时,风声突然变大了,就像有千万的鬼魂开始痛苦嘶嚎一样,搅得陆仁的耳膜生疼。
陆仁注意到坐在鱼头上的秦广冥君俯身倾听了起来,似乎有谁正在和他说话一样,正在默默点头。
陆仁有些好奇,但他不敢问秦广冥君到底在跟谁说话。突然,秦广冥君的语调扬了起来,声音也大了一些:“什么?他疯了吗?他怎么敢?!”
说着这句话的秦广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不为别的,他刚刚听冥风中即将逸散的魂魄说,卞城把一只旱魃送到了冥府来。
森罗殿出来的人能自然而然地掌控阴气,自然也可以掌控冥风,冥风中蕴含着黄泉里各种各样的消息,它是十殿森罗的眼睛和耳朵,协助者各殿冥君管理着黄泉的事物。
秦广和卞城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是他们怎么样上万年的同僚,他知道他这个朋友确实有些唯恐天下不乱。
这不是卞城的问题,是所有冥君的共性。
因为他们作为冥君会不死亡,不入轮回。永生永世只能被关在这里。对时间和空间都早已经失去了概念。不会为了重逢喜悦,不会为了离别悲伤。
秦广让鲤鱼加快了速度,加速赶到鬼门关外。
陆仁想起了之前在枉死城的电梯里,杨清羽对他说过,千万不可以让重瞳靠近鬼门关。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对着重瞳说道:“要不然你就送到这里吧。”
重瞳不解地望了他一眼。
陆仁解释道:“之前杨清羽不是说过你最好不要靠近鬼门关吗,我想了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鲤鱼还在往前进,重瞳点了点头,同意了陆仁的说法。
然而正当重瞳从鲤鱼上往下跳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原本站起身来往底下跳的重瞳,身形突然在空中展现出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身体不受控制地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移动方式向着鬼门关的方向骤然移动,就像是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给拉走了一样。
陆仁听见坐在鱼头上的秦广见状,大呼:“不好!”
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陆仁明白,事态正在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前进。
“阿丙!”当机立断,陆仁寻求起了阿丙的帮助。
收到指示的阿丙立刻从玩具熊里伸出了两条触手,缠绕上了重瞳的身体。然而这并没能阻止重瞳的移动,甚至由于拉着重瞳的那股力量太大,导致抱着阿丙的陆仁都险些飞出去。
阿丙于是又伸出了两根触手,牢牢地缠绕在了鲤鱼上。可惜连巨型鲤鱼都没有办法抵抗这股拉力,鲤鱼也明显被拽着走了起来。
陆仁有些慌张,却听见前面的秦广冥君淡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就这样,千万不要撒手。”
听着秦广冥君淡定的声音,原本不知所措的陆仁也不知不觉地冷静了下来。确实,重瞳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那么大的一条蛇都能轻松杀死,无论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重瞳应该都能轻松解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更何况,还有秦广跟着,虽然不知道秦广的本事怎么样,但既然是一方冥君,料想应该不会太差。
坐在鲤鱼前面的秦广眉头紧锁着。
他刚刚听见冥风中传来了消息:卞城强行开了鬼门。
所以现在,卞城不光去了人间,还强行开了鬼门。就在卞城开鬼门之后不久,重瞳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着到处跑。秦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魂魄融合的力量。卞城还是把那只旱魃给拉回到冥府来了。
秦广默默看向了前方,心里喟叹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卞城。”
秦广感觉到了头大,魂魄融合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阻止的。他的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决定先不想了:“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见到卞城的时候还是先好好揍他一顿再说吧。”
秦广又看向了围绕着鲤鱼的粗壮触手,这东西虽然罕见,但秦广也是认识的:“墟骸吗?”
归墟特产。不过虽然归墟也属九幽界司管辖,但墟骸这种生物可不是温顺的小猫咪,如果不是因为墟骸大多脑子不好,容易被忽悠,九幽早就被他们凿成筛子了。
而此刻,这种号称无法被驯服的物种此刻却如同乖巧的宠物一样对陆仁言听计从,再加上他身上似乎还留有血契。
作为卞城多年的同事,秦广一直知道卞城有收集自己中意的魂魄的坏习惯,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把鬼王印分给别人。也许,这会是一个变数。
几人身下的鲤鱼此刻正翻着白眼,可能是被强行拉着走的感觉让它想起了当年被秦广钓起来的经历,整条鱼都显得有些痛不欲生。
很快,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映入几人的眼帘,昭示着几人已经来到了黄泉路上。
而一直拉着重瞳的那股大力也突然消失了。但由于惯性的作用,一直被拉着的鲤鱼还是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冲去。
鲤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肚皮朝天昏了过去。
剧烈的震动让陆仁没有坐稳,从鲤鱼上摔了下去,一下子摔在了彼岸花田里。陆仁疼得龇牙咧嘴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原本被他放在一边的纸灯笼也被甩了下来,拿灯笼一轮滚了一路之后终于停下,巧合地照亮了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幽曳的烛火照亮了两张不同的脸,这两张脸的神情看上去都有一丝恍惚。虽然鼻子眼睛嘴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莫名地让人感觉有相像的地方。他们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虽两人之间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拉力,正在慢慢牵引着两人互相靠近。
而突然出现的,站在重瞳对面的人穿着一件清朝的朝服,只是缺了脸上的那张黄符。虽然是第一次看见那道黄符下的脸庞,但陆仁依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个身影,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怔怔地开口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俊方。”
俊方无知无觉。
第136章 酆都客(二十一)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陆仁本能地察觉到了场上的形势有些不妙。
他看着秦广也跟着他冲了过来。秦广第一时间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卞城这个臭小子,竟然真的敢给我搞这一出。”
说完,秦广走进了俊方和重瞳中间,张开双臂,一手一个推搡着两人,避免两人的接触。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得上轻松,但是渐渐地,秦广看上去就显得吃力了起来,只见他眉头皱起,额角也落下了薄汗。
“快来帮忙。”秦广对着陆仁说道,“他们如果融合了会出大事的。”
陆仁想起之前秦广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俊方融合了泰山府君的另外半边魂魄,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只犼。虽然不清楚犼到底是什么,但是看着秦广冥君这紧张的样子,陆仁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他也赶紧上手帮忙,他站在俊方的身后,把手放上了俊方的肩膀,用力把他向后掰,但俊方就像是一块巨型的铁块一样,纹丝不动。
阿丙也很自觉地帮忙,只见它缠绕在重瞳腰部的触手并没有松开,如今也正在凭借着这两根触手用力地把重瞳往后拉。
可是尽管三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减缓两人靠近的速度,甚至不能让两个人停下来。
陆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正在这时,秦广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谁让你人肉搬运的!快用血契啊。”
秦广简直要被陆仁气笑了。虽然想要帮忙是好事,但是一个人类想要撼动魂魄结合的力量,简直就像是一只蚂蚁说着要搬动大象一样无稽。
用血契?听了这话的陆仁愣了一下,怎么用?陆仁一直以为血契这东西只是用来让俊方离开外来户口调查局而已,但是现在看来血契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陆仁老老实实地对着秦广开口说道:“可我不会啊。”
“不会用血契?”秦广震惊了,“那你怎么结成的血契啊。”
结血契需要许许多多的材料,据他所知那些可都是天材地宝,普通人类穷尽一生也不一定找到一样,古往今来结成血契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如今好不容易在他眼前出现一个结成了血契的凡人,却是一副迷迷糊糊的状态,实在是不像是能凭借一己之力结成血契的样子。
陆仁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当时俊方说想离开外来户口调查局,到外面看看,然后我的手头正好有那些材料,所以就顺便结成了血契。”
秦广感觉被秀了一脸。
所以这些天材地宝是地里的大白菜吗?
秦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对着陆仁解释道:“血契,是你驱使他的缰绳。深藏于血液,镌刻于灵魂。”
说着,秦广变出了一把小型的匕首,扔给了陆仁:“用这个放血吧,血的束缚是最牢固的。”
陆仁闻言没有丝毫迟疑,在自己的手掌中心划了一道。
新鲜的血液如同汩汩的山泉滴落在鲜红的花丛中,让彼岸花显得愈发鲜艳。
割伤太深的时候,人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只会感觉到伤口所在的位置有一阵难以明说的麻木。陆仁捧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腕,愣愣地看着血液如同一条细线一样滴落,然后抬头看向了还在继续用力拦着重瞳的秦广。
血还在流,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陆仁忍不住疑惑道:“怎么没用?”
秦广的声音传到陆仁耳边:“谁让你割那么深的,只要一滴血就行了。算了,别浪费,趁着学还没干,赶紧对着旱魃说出你的命令。”
陆仁愣一下,对着俊方大喊道:“停下!”
瞬间,从陆仁手中滴落的血液凝结成了一根血做的锁链,这锁链自行移动,延伸出去,最后系到了俊方的脖子上,如同一个红色的项圈一样。
被套上了项圈的俊方再也难以行动。
虽然竭尽全力想要继续向着重瞳靠近,但在锁链的作用下根本做不到,他的身体时不时地在挣扎,但奇怪的是,尽管陆仁完全没有用力,但明明刚刚陆仁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撼动的俊方,此刻在锁链的作用下却完全动不了。
陆仁握着锁链的一端,愣愣地就像牵着狗一样牵着俊方,然后他听见秦广说道:“就这样慢慢往后退。”
果然,当陆仁往后退的时候,俊方也跟着往后退了。而重瞳则被秦广和阿丙共同牵制着,没有办法再往前寸进。
瞬间,俊方和重瞳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开了。
希望就在眼前了。
见到这样的状况,陆仁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态能够控制住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突然,陆仁的耳垂被人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陆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坏事了呀阿仁,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冥府里来了。”
陆仁惊惧之下回头看去,看见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侧脸。
是卞城。
陆仁有些生气,这货之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害得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冥府里乱转,现在他好不容易把事态控制住了,卞城却又突然冒了出来。虽然一肚子的脏话,但接受了多年文明教育的陆仁最终还是成功忍住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卞城,陆仁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