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羽动了动鼻子,没想到这丑陋的洞主烧烤起来,闻着还挺香的:“糟糕,又饿了。”
洞主死了之后,被洞主摄走了魂魄的落花洞女自然也就醒了过来,但这名叫尔芽的姑娘却打算去死。
“可是,就算我回到了寨子里,也没有栖身之处了。但凡当选过落花洞女,寨子里的人就会把我看成是不祥之人,我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一了百了。”事实上,在湘西,旧时有很多少女甚至没有被洞主选中,只是因为看上去似乎有当选落花洞女的迹象,就会因为人们的偏见和无知而被活活逼死。
杨清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改变不了这个世道。
所以,他只能掏出身上大部分的钱,递给尔芽,说道:“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们这个寨子,所以去试试吧。”去试试寻找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失败不可能,可怕的是没努力过就接受了失败。
少女似懂非懂,但她还是郑重地对着杨清羽磕了个头,然后带着椒椒一同向着山洞外走去了。
山洞外或许前途未卜,但那亦是她的人生。
解决了小插曲之后,杨清羽便把目光放向了眼前的深潭。
这山谷一眼便能望到头,想要藏东西定然只有此处。再加上洞主是只两栖的蛤蟆,看来所谓的千年老尸,必然在这深潭之中。
思及此处,杨清羽二话没说,一个猛子扎入了深潭之中。
杨清羽在手上画了个闭气符之后,便一路潜到了水底。
水潭底下沉着一口棺材,是红色的玉石制成的棺材,这玉石的表面看着通透,却又隐隐透出血色来,在幽深的潭底,看上去妖异而又不祥。这玉棺的外壁还缠绕着几圈粗壮的黑色铁链,捆得死死的,几根铁链向外延伸,固定进了山壁之中。
这是个困龙于井的风水局,这下葬方式可不多见,是个意图让人永世不得超生的墓葬格局。杨清羽之前干白事的时候就替人探访过不少阴宅,但这种格局连他也只在书中见过,据说这种建制往往会用在罪人身上,并且是天地不容的大罪人。
不过,别说杨清羽这种行家了,哪怕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个普通人,光看这架势也能知道里面关着的不会是个善茬。
但杨清羽仿佛根本不知道“怕”字应该怎么写,直接靠近棺材准备上手。他此行湘西最大的目的便是打算近距离看看行尸起尸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打定主意的杨清羽用一枚镇魂钉轻撬开了封印着棺材的锁链。
锁链散开的一瞬间,池水泛波,以棺材为中心,整个池底都冒起了巨大的气泡,直接阻挡住了杨清羽的视线。也正是同一时间,杨清羽陡然感觉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寒冷。那是一种很难形容那种寒冷,就像是突然有人用一根粗粗的针管,把他体内所有的温暖都一口气抽走了一样,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手脚都变得麻木了起来。
对此,杨清羽神色不变,然后挑了挑眉,惊讶道:“好强的煞气。”
这并不是普通的气泡,这是被镇压在此地千万年的煞气全都在锁链断开的一瞬间被同时释放造成的。这么多的煞气同时骤然升腾,连有蓬莱珠护体的杨清羽都感觉有几分吃不消。
不过,杨清羽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既然此地阴煞猛烈至此,那必然可以滋养出阴胎魂。
想到这里,他激动地搓搓小手:“看来这地方应该能生出一只健壮的僵尸。”
然而,等到杨清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开了棺材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鎏金彩绘的傩面。这傩面上画着一双如铜铃一般的眼睛和硕大的嘴巴,顶部还雕刻出了一对涂着金漆的牛角。大片大片的色彩晕染,让整张傩面显得无比艳丽,美轮美奂。
尽管这傩面可谓是匠心独具、巧夺天工,但在水底古棺之中突然出现这么个东西可委实把杨清羽给吓了一跳。
“怎么长得这么抽象?”杨清羽还以为自己开棺开出了个怪物。
不过还好,等到杨清羽揭开傩面之后,可以确认这棺里确实是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杨清羽开棺之前还想着这棺材这么漂亮,里面保不齐是个年少早亡的艳尸,没想到竟开出来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还行,起码长了个人样。”杨清羽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玉棺已开,男尸接触到了大量的阴气,照理说应该起尸了。然而杨清羽左等右等,棺材里的尸体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清羽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是个哑炮吧?”不能起尸的僵尸,不就是一具单纯的尸体吗?
但杨清羽的字典里没有白忙活的说法,他当场就决定先把这个男人扛到水面上再说:“不管了,先上去再说。万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又活了呢?”
然而,当杨清羽扛着人浮上了水面的时候,他却发现原本已经被他清空了的山谷之中,竟然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悠闲地坐在溶洞出口处的悬崖边,翻阅着什么。杨清羽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本笔记本,那是杨清羽的所有物,本子里写的全都是老杨对天书残卷的心得体会。很明显,这个人从杨清羽放在溶洞出口处的行李中拿出了他的笔记本。
于是杨清羽朗声提醒道:“喂!偷看别人的笔记不道德,你不知道吗?”
翻书的人听见了杨清羽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这个人长着一张十分帅气的脸庞,棱角分明,英俊挺拔。阳光照在这个人的脸上,明暗分明,让这张脸看上去就像雕塑一样立体。
可是杨清羽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他看着这个人的脸,露出了不可置信地神情。接着,他迅速放下了肩上扛着的男尸,对照着男尸的脸又仔细确认了一遍。
这人竟然和男尸长着一样的脸?!
这是,显灵了?
这偌大一个山谷总共就那么一个出口,这人大咧咧地往那里一坐,还装模作样地翻阅杨清羽的笔记本,多半是在堵他。
杨清羽仰起头,让自己的声音更好地扩散出去,他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闻言,朝着杨清羽露出了一个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是鬼。”
杨清羽于是瞥向了地上的男尸:“你这是要还阳?”
那人却摇了摇头:“很可惜,那并不是我的尸体。”
他的话却反而让杨清羽更疑惑了:“那你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莞尔道:“因为我为了今日,特意借了这张脸。”
杨清羽指着地上的男尸问道:“向他借的?”
那人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也可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清羽感觉很离谱,毕竟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去借别人的脸呢?
“借来干嘛?”
那人笑了,回答道:“当然是为了确认,我没有找错人。”
然后,那个人合上了杨清羽的笔记。随轻轻一跃,凌空落到了杨清羽的旁边。他轻盈得如同一只翩飞的蝴蝶一般,悄无声息。
他落地的瞬间甚至还对着杨清羽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说道:“你可以叫我卞城。”
此刻雨已经停了很久了,日光正好。而这个自称叫做卞城的男人明明是鬼,却没有在阳光下表现出丝毫的不适,甚至还可以使出这么飘忽的身法。
杨清羽皱了皱眉头,想着:“这人看上去并不好惹,如果他是来找茬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不动声色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顺便把力道放在了带着蓬莱珠的那只手腕上,随时准备应战。
但总的来说,杨清羽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没有趁着他刚出水的时候偷袭,那必然没有为难他的打算。
卞城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尸,向杨清羽询问道:“看你的笔记,你是想找一只僵尸?很可惜,虽然多亏水底的封魂锁常年封锁着,保全了他七魄。但他的三魂缺失,顶多只能算作行尸,入不了僵尸的行列。”
杨清羽耸了耸肩,没有隐瞒的打算:“是啊,还以为这趟来湘西能抓到一只野生的僵尸。还以为下水捞到个大货,没想到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看来没法办法了,扔在这里吧。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卞城却说:“想要把他变成僵尸,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了这话,杨清羽来了性质:“你有办法?”天书残卷写了一半就断了,所以杨清羽对僵尸篇毫无概念,基本就是靠着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想到这么好运,稀里胡涂地就遇上个有办法的鬼,杨清羽直呼走狗屎运。
卞城笑了:“当然,你看的这本书是我几百年前写来解闷的。”
杨清羽:!!!
这是遇见原作者了!杨清羽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卞城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知道这具尸身是谁的吗?”
杨清羽的看看男尸的衣着,又想了想刚刚在棺材里发现的那具傩面:“看上去,像是个祭司?”
卞城点了点头,纠正道:“这乃是十巫之一,巫咸的尸身。”
“十巫?”
可能是因为杨清羽的玄术继承于卞城的半本着作,算得上是卞城的半个徒弟,所以卞城心情不错,于是,他便耐心地杨清羽解释起了十巫的来历。
混沌初开之时,人神难分,人间界与天上界还处在蜜月期,来往密切,交流频繁。
那时,人间界共有十名祖巫,法力无边,能与天通。他们居于巫山八斋,日夜祈神,共掌人间界。受到所有人类的尊敬和爱戴。
然而,能与神匹敌的权柄让十巫们逐渐迷失了自我,他们想要更大的力量,能与神匹敌的力量。于是,十巫们开始引导信众在人间界广泛地种起了植建木。长成的建木高逾百丈,可直达神庭,人类便可以依靠着建木,直接到达天上界。
世上还没有长成的建木,因为建木难以在普通的土地上生根屹立,但是人类在他们目所能见的地方都撒下了建木的种子。他们在尝试,在什么样的土壤能让建木更长久地生长。他们意志坚定,世世代代地不懈努力。终于,有一棵建木长得快要接近神庭了。
天上界感觉到了威胁。于是天上界震怒,降下天火。一夜燃尽了所有的建木之种,建木就此绝迹。而后,共工怒撞不周山,河水倒灌,不周山倒。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祸,人间界几乎束手无策。
但却有一位神女却动了恻隐之心,她私自离开天上界,来到人间,帮助人类。
那便是昆仑界司的第一任司渊——神凰。
神凰带着十巫治理着人间界水祸,同时抵挡着来自天上界的攻击。但神凰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她终究无法和整个天上界为敌。
故事的最后,神凰和十巫一起陨落于巫山。
据说,神凰的魂魄被天雷劈得神形俱灭,而十巫的魂魄则被关在了血盆苦界之中,慢慢消亡。
卞城的声音低沉,诉说着一个久远的神话故事一般。但是由于太过不现实,导致杨清羽没有一点实感。他捋了半晌,指着地上的男尸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这就是那个什么能与天上界抗衡的十巫之一?”
卞城不置可否:“魂魄和肉体互相吸引的,我在冥府感觉到神巫的躯壳出世,才特意前来。”
杨清羽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震惊地说道:“你是打算要复活神巫?”
但卞城却否认了,而他接下来的话也让杨清羽皱起了眉头。
他说:“正相反,我要彻底杀死神巫。”
原本,血盆苦界巨大,十巫是无法碰上的,只要再过几百年的消耗,他们的三魂便会自然而然地消亡掉。
然而,不知道事情缘由的先任秦广王,硬是把十巫像摘菜一样摘了出来,凑在了一个血湖里。他不知道这些魂魄的来历,只是以为他成了鬼蛊,互相吞噬。却不知道实际上,这些魂魄是长久在血海中沉浮的神巫们为了避免彻底消亡而开始互相修复,互相弥补。最终,这些魂魄合十为一,成为了新任泰山府君,重瞳。
卞城接着说道:“处于一些原因,我不能杀死同为魂魄的神巫。但,若是神巫变成了僵尸就另当别论了。僵尸非人非鬼,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入冥府杀死,毫无后顾之忧。”话到此处,卞城表现出了难得的高兴,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难得一见的光亮,甚至由于过于激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两团红晕,“多年的夙愿得偿所愿,那一定将会是无与伦比地快乐吧。”
杨清羽见了卞城这幅模样,忍不住说道:“你倒是疯得毫不遮掩。”
卞城似乎并不介意,他笑着答复道:“谢谢夸奖。”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用招魂术,将他的魂魄招过来即可,神巫的肉体与魂魄有天生的吸引,你只要一呼唤,他们可能会响应的。”
杨清羽将信将疑,虽然一方面他觉得卞城太过可疑,另一方面,他确实想尝试下制造个僵尸出来。机会就摆在眼前,招魂术对于他来说又是基础中的基础,是真正意义上的唾手可得。
杨清羽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决定:“管他呢,试试总是没坏处的。”
于是他起手,在巫咸的身体周围布下了七道符咒,开始了招魂仪式。
与此同时,在冥府的血海中。
而就在杨清羽招魂的同时,地府中的重瞳感觉到魂魄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之感。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冷,就像新死一般,开始感觉到了寒冷。接着,他的魂魄不受控制地开始向着一个方向被拉扯了起来。
正当他感觉自己要飘起来的时候,重瞳胸口的十字架却突然无端地开始发热。如同在和那股力量抗衡一般,重瞳变得一半冷,一半热。整个人感觉像是要割裂开来。
事实上,最后重瞳确实被割裂了开来,他的魂魄在两方的角力之下变成了两半。
一半的重瞳留在了地府,而另一半则忽忽悠悠地来到了人间界,被塞进了巫咸的躯体里,死而复生。
湘西的某座不知名山谷中。
苍白的僵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拥有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睛,如同刚出生的小鹿一般,单纯好奇,还带着一丝迷茫和畏惧,叫人心生不忍。因为三魂不全,所以这只僵尸的智商并不完全。
杨清羽简直,激动地说道:“成功了!”
但卞城却皱起了眉头,:“不,失败了。”他闻了闻僵尸的味道,说道,“这只是一部分的十巫魂魄。”
因为卞城清晰地知道,在这具死而复生的身体里,并没有鬼王印的味道。
他神色阴冷地呢喃道:“只有魂魄的碎片就变成了一只旱魃吗?十巫果然名不虚传。”
但有什么用呢,这依然只是一件残次品。
卞城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尚在浑噩中的旱魃:“算了,那就先泄愤吧。”说完,他便抬起了手臂。
然而,卞城刚要下手,蓬莱珠却悄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杨清羽的声音响起:“高抬贵手。”
卞城转头看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挑了挑眉:“你要拦我?”
杨清羽却是一副你可别误会的表情:“不不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作品,就算要毁坏也应该稍微问下我的意见吧。”
询问意见?他堂堂冥君做事情什么时候询问过别人的意见?卞城似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是打算袒护一只旱魃?”
杨清羽没有说话。
卞城耸了耸肩,竟然轻易地放弃了:“那就留给你吧,反正你早晚是要死的,我可以等你死后再收回。不过——”卞城顿了顿,说道,“带着旱魃,料想那日子不会太远。”
说完这句话,卞城便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在杨清羽眼皮子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杨清羽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刚刚那一瞬间,他还在想万一卞城要和他打起来应该怎么办。
杨清羽庆幸地想:“还好这人走得干脆。”
“不过,这人最后的话是不是在咒我早死?”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我¥#%%……”
等他终于骂爽了,便向着仍然迷茫地坐在地上的旱魃走了过去,这可是他未来的免费劳动力,当然要好好保护。
这么想着,杨清羽友好地伸出了手,对着自己创造的生命说道:“你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可以叫我老杨,我给你做套清朝的衣服怎么样,那造型比较适合你,哦对,还得给你起个名字,就叫……”
卞城抵达人间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尽管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但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展现出了一抹鱼白。在这半明半灭的光线之中,卞城深深地吸了一口人间微凉的空气。
除去昨天抓陆仁的时候那匆忙的人间一顾,他上次这么随意地呼吸人间的空气还是五十年前,在湘西的那一回。
为了保证鬼王印不能离开冥府,所以他这两次到访人间界都只派了自己的一个分身。那只是一个幻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斗力。这也是为什么五十年前在湘西,卞城没有选择和老杨发生武力冲突的原因。
而如今不同了,有陆仁接替他顶着半枚鬼王印呆在冥府,冥府的因果一时之间崩溃不了。他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人间浪了。
昆仑界司外设有结界,纸公交如果贸然靠近的话容易让界司的人产生警惕。以防万一,卞城让他的纸公交停在了离外来户口调查局三条街远的地方。
此时正好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太阳也还没出来,正是一天中卞城最喜欢的时刻,于是他决定散步到外来户口调查局去。
由于卞城并不认识路,所以作为应对方法,他捡起了路边的一张粉色gg纸,随手撕成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小纸人。然后,只见卞城向着纸人渡一口阴气过去,并轻声说道:“去吧。”
如同回复卞城的话一样,纸人忽忽悠悠地飘了起来,在地面上蹦蹦跳跳这向前进了起来。可能因为自身是纸张的原因,它每次一蹦就能蹦好高,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一样。
纸人正在引着卞城往外来户口调查局的方向走去。
不过纸人可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它并不考虑路况,只引导最短距离。它忽忽悠悠地转过了一个弯,抄近道走进了一条小巷。两边都是还没来得及开门的店铺,紧闭的卷帘门看起来冰冷又陌生。违章搭建的雨棚遮住了大部分的天空,只剩下一道很小的缝隙,让整条小巷看起来狭窄而逼仄。
小道很安静,甚至能听见卞城踩在地面上的回声。
就在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卞城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听上去还是少年,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怯懦:“英招,我们确定要这么干吗?”
英招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年长,语气也更加冷硬可以想见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成年男性:“不然呢?”
少年说道:“但是这不就等于是要向昆仑界司宣战吗?”
英招似乎因为自己的命令受到质疑而感到不悦,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长乘!你在质疑上面的决定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等着昆仑界司彻底壮大之后再向天上界发动攻击吗?”
少年,也就是长乘的声音变小了,近乎嗫嚅般地说道:“但那毕竟只是个人类。”
英招却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嗤笑了一声:“炸了须弥山的人类吗?”
这句话成功让长乘不再说话了,因为英招的话他成功回忆起了传闻中那个人类的恐怖之处。
须弥山,是善见城界司的大本营,先不提真佛释迦,阿修罗族,帝释天,乃至八部,哪一个是吃素的?据说那个人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活生生把须弥山给炸了。
这个人类竟然还全身而退了。
最可怕的是,善见城界司的人还在谢谢他。
善见城界司、不周山界司、九幽界司和昆仑界司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从来不是因为四个界司的人都善良,相反,这四个界司的人彼此都知道,对方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是如今,这块难啃的骨头上出现了牙印,这也意味着,四个界司长久以来维持的表面和平事实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卞城停下了脚步面色冷淡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瞬间弄清楚了目前的局势:“不周山界司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派人来打算对陆仁不利吗?”他挑了挑眉,“虽然知道请人做事要付出代价,但是没想到代价来得这么快。”
于是,卞城叹了一口气:“亏本了,要知道以往找我做打手,起码也得活祭一个人类才行。”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收敛了神色,然后走过拐角,站到了英招和长乘的面前。
卞城的敛息术已经臻入化境,而他又习惯性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所以直到他主动走到对面两人的视线里,他们才发现卞城的存在。
英招和长乘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会有人,一时间表情上都展现出了不同状态的错愕,而卞城则依然泰然自若,甚至还淡定地向着面前的两人挥手致意:“早上好,两位。”
英招和长乘很容易分辨,英招生得十分高大,目测要超过一米九了,细手细脚看上去就像在躯干上长了两条鞭子似的。而长乘则长着一副未成年的样子,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这两人虽然形态迥异,但是都统一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应该是不周山界司的制服。
英招和长乘第一时间认出了那张脸:“是陆仁!”
于是两人不分青红皂白,向着“陆仁”冲了过来。只见英招双手结印,掐了个十分复杂的法诀,下一瞬间,一根细长的金色绳索从两人的手掌心中凭空钻出,并且如同一条活着的长虫一般剧烈挣扎。
卞城见状,微微一愣,然后笑道:“捆仙绳,不周山界司好大的手笔。”
捆仙绳这东西可不多见,需要用一位神的筋骨,先在弱水中浸泡三千年,再在天火中淬烧三千年,方能做成一条捆仙绳。这绳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且还带有自动定位功能,只要被它盯上的人,会被它一路追踪到天涯海角。
先不说制作条件有多苛刻,神的筋骨乃是神的根本,只有在神陨之时才有可能得到。所以这绳子,即使是“尊贵的”天上界,库存也不超过三条。
没想到这个稀罕的东西,他们竟然愿意用来抓捕“陆仁”。作为陆仁的替身,卞城替他感到受宠若惊:“还是沾了他的光,这才有缘得见。”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的好时机,毕竟捆仙绳已经离卞城越来越近了,而紧随其后的还有虎视眈眈的英招和长乘。
卞城却不慌不忙,他撕完小人之后的gg纸还没有扔掉,只见他不疾不徐地将剩下的gg纸全部都撕成了碎片,然后摊开掌心,面朝着英招和长乘把这些碎纸片一起吹了出去。
粉色的制片如同花瓣一样飞舞,一瞬间迷蒙了英招和长乘的眼睛。两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就看见落地的碎纸片如同落进了土壤里的种子一样,瞬间拔高,变成了一个一个真人大小的纸片人。紧接着一个一个的纸片人原本平板一般的五官变得立体了起来。
瞬间,小巷里站满了“陆仁”,让原本不宽敞的路面显得更拥挤了。
见多识广的英招眯起了眼睛:“撒豆成兵?呵。”他就知道这个人类不简单,这是当年神巫才会使用的招式,自神巫寂灭之后,就已经失传了。
英招皱起了眉头,厉声向着卞城责问道:“说!你和十巫是什么关系?!还是,你根本就是十巫!”
卞城根本没有回答得必要,因为现在小巷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他。但这么多卞城中的其中一个还是露出了一个算得上和善的微笑,说道:“不,这招叫‘你的纸片人活了’。”
在英招看来,他眼前的这个“陆仁”明显没有那他当一回事,竟然还有心情开这种无关痛痒的玩笑。
捆仙绳在刚刚被祭出的时候开始,就已经锁定了卞城的气息。
但尽管如此,卞城变幻出来的每一个分身都散发着和他同样的气息,让捆仙绳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本体,只能停在空中干瞪眼。
英招向他身边的长乘提醒道:“手段非常,看来并非善类。虽然上面下了命令要生擒这个人类。但是记住,如果他对你造成了威胁,不要留手!”
长乘点头,然后小心谨慎地拉开了与英招之间的距离,两个人从两个角度向着眼前的“陆仁”们攻了过去。
长乘一拳打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纸片人。长乘的力量奇大无比,计算在不周山界司中也能排得上好,甚至能一拳打死一只穷奇。此刻他一拳打在面前的纸片人身上,便见眼前的纸片人一下子被他打散了,原本的一个人形瞬间四散成了一堆花瓣。这些四散的花瓣落地,瞬间又重新长成了一个个人形,赫然就是一个又一个新的纸片人。
长乘惊愕:“怎么会这样?!”
然而卞城可没有打算留出给他错愕的时间,只见还在生长中的人形,以及附近没有被长乘打到的人形,都迅速向着长乘挥拳而去。长乘见状赶紧采用起了防御的姿势,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两拳。
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长乘结结实实地挨了两拳,被打得飞到了一旁的卷帘门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巨响。他的嘴角留下了一道血痕,然后他对着另一边的英招喊道:“英招,这东西会越打越多!”
英招闻言,把两根手指掐成了一个圆环,然后放到嘴边,透过这个圆环对外吹气,霎时,一阵火焰从他的嘴里被吐出,起初只是一个细线一般的火焰,越往外走火势便扩散越大。瞬间,离英招最近的几个纸片人就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