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洁,不是四界拆迁办—— by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巨大的坑  发于:2024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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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围栏处放眼望去,光线并不明亮,枉死城的下层已经因为他们此刻位置的拔高而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而上层更是因为太过高耸而一眼望不到。目之所见只有自上而下的重复的回廊,让人不由地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无助的感觉。
一阵风起,几张黄色的纸钱被纷纷扬扬地吹起,为这压抑的画面更增添了几分不详的气息。
幽幽的蓝色火光照亮了深色的青石砖地面。写着“奠”字的纸灯笼此刻正在随风摇曳,灯笼上面趴着几只蛾子,见到有生人靠近,便不约而同地被惊动,然后扑棱棱地振翅飞翔了起来。
听着耳边细小的翅膀煽动的声音,陆仁心里不由地感到有些奇怪:“怎么枉死城也会有蛾子?这地方不应该都是鬼魂吗?这些蛾子靠吃什么维生呢?”
还没等他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老李和张总交谈声。
老李似乎也看见了灯笼上飞舞的蛾子,蹙起了眉头不满地说:“啧,这层怎么又长出尸蛾了?”
张总平静地回应道:“下层总是更容易长尸蛾。不用说,肯定又有人偷运了几个盗墓贼的尸体下来当零食吃了。”
“唉。”老李闻言长叹一声,似乎对群众擅作主张导致自己工作量增大的情况感到很不满,“我明天就去敲那几个老皇帝的门,挨家挨户地查,就他们陪葬品多,被光顾得最为勤快。”
张总淡定答复道:“嗯,我跟你一起。分头行动,查得更快一点。”
老李点了点头:“真希望他们能配合一点,保持城里的干净和卫生。不要总想着把这些盗墓贼的尸体存起来过年吃。”
随后,老李扬起声音对前方的陆仁和重瞳说道:“两位冥君小心,千万别被尸蛾碰到了身体,这东西虽然只吃尸体,但是翅膀上鳞粉的毒性很强。”
有剧毒?听到这个说法的陆仁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他眼尖地看见有一只尸蛾飞累了正好停在离他不远的墙壁上休息。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此刻全场没有比陆仁更危险的人了。因为他是唯一提着灯笼的人,而飞蛾天生就带有趋旋光性。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陆仁这么想着的时候,原本停留在旁边墙壁上的尸蛾似乎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光源,竟然瞬间扑棱棱地起飞了,并且直直地往陆仁的方向飞了过来。
陆仁心里一惊:“不会这么倒霉吧!”
正在他哀叹吾命休矣的同时,眼疾手快的重瞳率先反应了过来。
只见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尸蛾,然后手指轻轻用力,飞蛾便如同纷纷扬扬的粉末一般落了下来。老李和张总都看呆,但做着这一切的重瞳本人,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轻松地就把尸蛾的粉末给扬了。
扬完之后,重瞳还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阿门”。
陆仁、老李、张总:???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原以为免不了一场巨大的恶战,谁知道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重瞳给物理超度了。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老李咳了一声,拍马屁道:“不愧是泰山府君,打起尸蛾来就是利索。”
细一想也是,这位新一代的泰山府君出身血盆苦界,乃是冥府创立之初便于血海挣扎的恶鬼,后又作为鬼蛊在血海厮杀而出,可以想见本身该有多么怨毒。
尸蛾的毒与重瞳相比可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陆仁的关注点确实另一件事情,只见他望着重瞳,惊讶地说道:“泰山府君?”
说起来,初见老李的时候由于忙着戒备所有没有深究,但现在想来,老李似乎在见他俩第一面的时候,就唤他们两人作“两位冥君”?
所以这个所谓的“泰山府君”,应该和“卞城冥君”是一个意思?
陆仁原本以为冥君应当在冥府中有很强的权力,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唯一的。
于是陆仁转头向着老李和张总询问道:“这么说,卞城不是唯一的冥君?”
老李还没从重瞳艺高人胆大的操作中缓过神来,没想到现在就又被陆仁的无知给惊到了。
这位小冥君似乎对黄泉的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
但尽管惊讶,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向陆仁解释道:“是的,冥府总共有十位冥君。”
陆仁霎时间明白过来,他原先以为冥君是多么高大上的一个职业,结果竟然有整整十个那么多,那么这所谓的冥君,应该就相当于是冥府的一个部门经理吧?
怪不得卞城还需要费尽心机找他帮他顶班,原来是中层小干部不好意思翘班罢了。
想通了其中关窍的陆仁向重瞳询问道:“这么说,你和卞城是同事?”
重瞳想了想,答复道:“不熟,打过架。”
陆仁于是“哦”了一声表示了解,料想应该就是跨部门交流失败导致的小摩擦而已,在人间也并不罕见。
虽然陆仁很淡定,但是跟在后面的老李和张总听了这话却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十殿冥君之间的秘辛,真的是他们这些喽啰能听的吗?
不会被灭口吧?
不过前面走着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讲的话到底是多么禁忌的秘密,只是稍微提了一嘴之后又正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实际上,闲聊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此刻他们的面前只有一条幽深的回廊,回廊上的灯光并不明亮,蓝色的磷火随着若有似无的冷风忽明忽灭,把回廊一侧廊柱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是个整个空间看上去如同正在剧烈晃动一般,从视觉上就能让人感觉到十分不安。
陆仁沿着走廊又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两旁的房间并不是房门,而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墓碑。碑文上或写着篆书,或写着隶书。因为陆仁的文化程度有限,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出到底写了些什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一排排墓碑包围,感觉一瞬间鸡皮疙瘩就爬满了后背。
陆仁忍不住转头看向老李,询问道:“虽然我知道这里是枉死城,但是有必要连大门都做成墓碑的形状吗?”
身后的老李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都是死后亲族给立得碑,留着也是留个念想嘛。”
原来是死后的墓碑,怪不得这里每个人的门长得都不一样,规格和形制也大有差别。
“不过,”这时,老李有些忿忿不平的声音传来,“是该让他们止了这个风气。我隔壁的老王就是,成天给我炫耀他孙子给他修的墓碑,又大又气派,嘲笑我的墓碑不上档次。我呸!死都死了他还要在意这些,不像我!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虽然老李说着不在乎,但他讲着讲着脸上便慢慢变出一脸青灰衰败相,头上的箭孔也开始流出血水。
竟然是瞬间嫉妒得幻化出了死相。
“看来他很在乎啊。”陆仁和张总不约而同地这么想到。
为了不引起老李不愉快的回忆,陆仁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家快到了吗?”
听了这话,老李便迅速从负面的情绪中抽离,顺便原本青灰的面目也变得跟常人无异。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左转弯以后第三间。”
陆仁等人终于来到了老李家门外。陆仁仔细观察了一下老李家的们,青灰的石块,甚至没有打磨干净,表面凹凸不平,上面歪歪斜斜地刻了几行字,料想应该就是老李的生平。
与之相比,老李家旁边的那户墓碑几乎是他的一倍大,且表面上的铭文看上去十分整齐,字体也十分工整,一看就是请专人代为修缮过。可以明显看出死前应当是个富户。
可又有什么用呢,不论贫富,死后还不是同在一处,泼天富贵又何用,最后也只能变换成墓碑上寥寥几行铭文。
老李往自己的墓碑前一站,那墓碑便自动开启,露出了老李家中的样子。
那墓碑后显露出来的竟然是一间草庐的陈设,往窗外看,黑漆漆的一片,正是晚上。他能依稀借着屋内的灯光看见屋外有几亩薄田。但那田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显现出了一派萧条的气息。再往远处看,到了田地的边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砖石砌成的墙面,这看来也便是老李家的边界了。随即,陆仁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了望天,却发现抬头看见的并不是夜空,而是砖石砌成的穹顶。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当然,也不是所有枉死鬼的居所都长得跟老李家一样。枉死鬼所居住的地方,往往包含着死者生前的执念。老李由于死在战乱年代的关系,吃不饱穿不暖。唯一的梦想便是能有几分薄田,片瓦遮头,于是他的住所便自动幻化成了这幅样子。
可能从今人的目光看来,这地方显得有些简陋。
但很难想象,有些人弃如敝屣的东西,竟然可能是另一些人的魂牵梦萦。
枉死城中的住宅风格十分多样,比如再往下几层,纣王家里便造了个酒池肉林;而再往上,张总家里则赫然就是他曾经在大城市CBD里的办公室的一比一复刻。
不得不说,枉死城的这趟走马观花,着实让陆仁对阴宅的装修设计又有了一番新的认知,简直是叹为观止。
阴宅参观结束后,老李回房取完了钥匙也没有多做停留,赶紧带着众人从家中出发。
这次,因为已经走过了一次走廊,对走廊的布局比较熟悉,也明白走廊本身还是相对安全的,所以陆仁并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众人极其迅速地回到了电梯中。
电梯顺利地再次启动,不出意外就应该会一路直达枉死城的城门,然而到了第五十层的时候,电梯却缓下了速度,最后直接停了下来,而后电梯的门缓缓开启——有外面的人要上电梯了。

电梯门打开以后,众人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男人。
因为外面的走廊比较黑暗的缘故,陆仁并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长相。更夸张的是,尽管枉死城中的光线如此昏暗,这个年轻的男人依然坚持戴着一副圆圆的老式墨镜。世上不可能有眼盲的鬼,所以这只能归结于是这名年轻人的……个人爱好?
陆仁有些不明所以地打量起了面前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式练功服和黑色的宽大裤子,袖管和裤管看上去都十分宽大,枉死城中冥风拂过,吹得他两袖猎猎生风,倒是隐约透露出一丝隐世高手之感。
随着这名年轻人的练功服袖管被风吹得扬起,隐约可以看见他衣袖底下的左手手臂上绘制着青色的纹身。陆仁依稀能看出来那应该是一道符咒,但具体是什么作用的符咒陆仁就不知道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除了刺青,这名年轻人的手腕上还围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红色佛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青色的符咒与红色的佛珠缠绕在一起,衬得此人肤色十分白皙,也为这个人的登场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只见那名年轻人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趁着电梯开门的间隙慢悠悠地晃进了电梯里。
因为陆仁站得最靠近电梯门的关系,那年轻人在进电梯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陆仁。而他乍一见到陆仁,嘴里便忍不住发出了“咦”的一声疑问。
紧接着他便将墨镜向下拉了一些,露出了一双钟灵毓秀的眼睛,然后他便用这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仁,似乎想从陆仁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旁的端倪。
年轻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疑问,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嘴里还止不住地嘟囔着:“怪了,怪了。”说着还往前走了两步凑到了陆仁的跟前。
陆仁可没有被人近距离围观的癖好,于是只能闪避着后退了两步。他一边闪躲一边在心里忍不住地揣度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不会是发现我是个活人了吧?”陆仁心里暗叫不好,此刻他人在这电梯之中,连逃的地方都没有,如果这年轻人突然发难,陆只能被瓮中捉鳖。
雪上加霜的是,电梯门也在这时关上了,发出了轻微的一声金属敲击音。
幸运的是,那人没有再继续靠近陆仁。他反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似乎也没有打算继续深究,而是一边想,一边把眼神从陆仁身上移开,准备转过身正对电梯门。然而正当他转身转到一半的时候,瞥见了站在陆仁旁边的重瞳。
就在看见重瞳的那一瞬间,那年轻人便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身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子顿住了。
离那名年轻人比较近的陆仁敏锐地注意到,在看到重瞳的瞬间,那年轻人人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但他遮掩得很好,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随即,这名年轻人原本就还没完全舒展开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接着,他便伸出手指开始掐算,如同电视里的活半仙一样开始了推算。
问题就出在这里,一般电视里的推算,都是随手意思意思掐两下手指,便能得出想要的结果,然而这个人却不一样。五分钟过去了,他还在掐算。这个人就像是在做数学题的小学生一样,向电梯内的众人展示着他颀长的手指。
推算到一半,他掐算的手指顿住了,然后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最后,忍不住开口向电梯中的众人询问道:“有笔吗?我想不起来刚刚算到哪里了。”
电梯里的人:“……”
最终,站在角落里的老李率先出声,结束了这尴尬的场面:“清羽,你这是从哪里出来啊?”
这名叫做清羽的年轻人很轻易地就被老李吸引走了注意力,他顺着老李的话说了下去:“刚刚在四十九楼的招娣妹妹那里,她让我算算她下辈子的姻缘。”
老李显然也是认识招娣的,感慨道:“唉,原来是招娣啊。她也是个可怜的,生前她爹为了给她弟弟盖房子,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子当小妾,没几年就害得她被那老头子给打死了,小小年纪便到了这枉死城中来,可惜,可惜啊。”老李神色唏嘘,看得出是真心为这个姑娘感到惋惜的,他忍不住继续向清羽追问道,“那你给她算出来了吗?”
清羽满脸无辜地说道:“我这不是忘记带笔了,正打算回去拿嘛……”
老李:“……”
得了,多嘴一问。
陆仁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名叫清羽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枉死城中的一名神棍了。
就在陆仁还在打量着清羽的时候,清羽和老李已经结束了他们的交谈。
可能是察觉到了陆仁的视线,清羽扭头看向了陆仁,然后爽朗地说道:“抱歉,光顾着算天机和聊天了,忘了做自我介绍。你们二位是城中新来的住户吗?好像之前没见过面。我住在一百五十层,我叫杨清羽,擅长算命,你们好。”
清羽如此热情,陆仁道:“我叫陆仁,这是重瞳,我们不是枉死城的居民,只是从这里路过而已。”
“路过?”清羽显然被这个说法给镇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黄泉枉死城啊!这两个人莫不是到这里旅游来了?
冥府一日游,想想就刺激。
陆仁向清羽解释道:“我们要往鬼门关去。”
听到“鬼门关”三个字,原本还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的清羽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只见他盯着陆仁,正色说道:“你可以去鬼门关,但是他不行。”说完,清羽把目光移到了重瞳的身上。
这是让陆仁不要带重瞳去鬼门关?陆仁看向重瞳,重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看出重瞳似乎因为清羽的话而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为什么不让重瞳去鬼门关?
清羽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陆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以为清羽是看穿了重瞳的身份,怕陆仁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翘班,故而有此一劝。
于是陆仁说道:“放心吧,我并没有打算带他去人间。”
清羽听了陆仁的话,明白他还没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解释道:“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时候吗?”
陆仁一愣,明天?
明天不就是周一吗?说起这件事他就感觉到无比地头疼,如今他人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在周一之前赶回去。若是没能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扣工资。
社畜的心在滴血。
清羽可不知道陆仁心里丰富的内心活动,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明天是冬至。”
“啊?”陆仁没想到清羽会说起一个节气,一时竟还没能反应过来。
清羽解释道:“冬至乃是一年中夜晚最长的日子,阴气自然也最重,在这样的日子里,阴间和阳间的界限模糊,只要靠近了鬼门关,便可自动回到阳间。”
陆仁听罢,心头大喜:“也就是说不用再渡过冥河了?”那不是好事吗?
“是的。”清羽说道,“所以,千万不要让他靠近鬼门关,否则他会直接进入阳间。到时——”
清羽“到时”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梯便发出了“叮”的一声提示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清羽居住的一百五十层到了。
清羽只好趿拉着人字拖下了电梯。
但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前,他还不放心地说了一句:“记住!千万不能让他靠近鬼门关!”
电梯门缓缓关闭,转眼就只剩下了一条缝,陆仁只得高声答复他道:“知道啦!”
而后,电梯门便彻底关了起来,将清羽的声音完全隔绝了起来,原本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得十分热闹的电梯车厢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环境有利于促进人们的思考。
陆仁感到有些疑惑,他忍不住想到:“清羽为什么这么在意重瞳的去留呢?”
于是他扭头看向刚刚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重瞳。重瞳依旧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百无聊赖地看着电梯能倒映出模糊人影的门,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陆仁问他:“你是出了名地想去人间吗?”不然为什么清羽防你跟防贼似的。
重瞳却否认了这个说法:“我去人间做什么,我的教堂还在黄泉之中。”
是啊。那可真是怪了,连本人都没有这个意愿,那清羽怎么会给出这样的忠告呢?
陆仁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旁的老李说道:“虽然清羽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其实他算东西很准,没准是他算出来了什么。两位听他的准没错。”
刚刚见识过清羽的演算过程的陆仁感觉很难相信老李的话。
他满脸怀疑地说:“真的?”
老李却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当然是真的,清羽是真正有大神通的人。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收到消息,他只消再在这枉死城中待上一年,未尽的阳寿便清了,到时候诸业结算,他应该会被派往人间,做一方城隍。”
城隍,乃是人间护佑一方城池的“阴官”。能担任城隍一职的人必然是万里挑一,人中龙凤。
“既然清羽这么厉害。”陆仁忍不住说道,“那他为什么会变成枉死鬼?”
毕竟成为枉死鬼,就意味着没能寿终正寝。
老李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似乎对清羽早逝也感觉到十分可惜:“五十年前,他刚来的时候我曾听他说过,他死于旱魃之祸。”

人间界。
此时正值夜间,八十三岁的宗家家主宗玄朗,正在自己的书桌前打盹,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拿着翻开一半的书页的手自然地垂落了下来。
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转动,似乎正在做梦。
在宗玄朗进入了八十岁以后,就开始越来越难以保持长久的清醒了。他常常在看书的中途便一不留神地进入了梦乡。看他如今的状态,很难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抓住一只作恶的地缚灵,整整鏖战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人啊,不服老不行。
宗家的本家位于风景宜人的不知名山丘之上。山深无人,十分安静。宗玄朗给窗户留了一道缝,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此刻月凉如水,四下里只能听见风拂过远山松林的沙沙声,是个难得适合睡觉的日子。
突然,这寂静被一声巨响所打破。
原来是离宗玄朗不远的书架上,有一个相框被风吹到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巨响惊醒了宗玄朗,也惊动了守在宗玄朗门口的一众守卫。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守卫们几乎是立刻就敲响了宗玄朗的房门,生怕这个年迈的老人遭遇什么不测。
宗玄朗沉声对着门外说道:“我没事。”
门外的敲门声随即停止了下来,接着便是人们慢慢走远的声音。
四下又归于寂静。
宗玄朗在心中叹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多年以前,玄门的人还会央求他一个人去处理一栋危机四伏的鬼宅,但是自从他满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就渐渐把他当成了一根容易折断的枯木,甚至害怕他在睡梦中死去。
宗玄朗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把老骨头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一个累赘。”他无力地想着,然后自行转动着他的轮椅向着书架上掉下来的相框走去。
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是两个男人的合照。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微蹙的眉头,对身边的人露出了一副嫌弃的眼神,那是年轻的宗玄朗。
而照片中的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公园老头的练功服,依稀可以看见手腕上的青色纹身,正自说自话地搭着宗玄朗的肩膀,朝镜头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宗玄朗的手拂过相片中那两张永远年轻的脸,猛然发现里面这个吊儿郎当的人竟然已经走了五十年了。
五十年啊,寒来暑往,需要春草生了又死,死了复生五十回。
宗玄朗忍不住对着照片里的人说道:“杨清羽,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省了这么多麻烦。可知我在人间给你收拾了多少年的烂摊子?”宗玄朗恶狠狠地想道,“等我死了,定要找到你,让你给我斟茶叩头,行三跪九拜的大礼,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旋即,他又想到:“那日子,怕是也不远了。”
造化无情,唯见岁寒月暖,来煎人寿。
宗玄朗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清羽的情形。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三十岁的宗玄朗登上家主之位刚刚半年,正在书房中宿夜工作。他只点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就凭借着这昏黄的灯光查看着宗家这些年的账目本,编年书上的大事,各个旁系寄来的书信……
工作负荷之大,少年老成如宗玄朗也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但这样工作繁重的日子宗玄朗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那只是他五十年夙兴夜寐的家主生涯中平平无奇的一天,同其他所有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从宗玄朗的窗户里钻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穿得吊儿郎当,笑得没心没肺的人。
那个人大半夜的还带着个墨镜,正在试图从宗玄朗开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他头上顶着几片落叶,一脸狼狈的样子。
宗玄朗并没有把窗户开到最大,只是留了一条不大的缝隙。那是个成年男人,所以想钻进来稍微显得有些费力,于是那个人便变幻着各种姿势,尝试着用各种不同的角度挤进来。
宗玄朗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发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就立马喊人,也许是他那天工作太累了,也许是他工作的太过烦躁了,只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总之,最终宗玄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书桌前,看着那个人和窗框较劲。
因为宗玄朗坐着的地方和窗户之间有一个转角,所以专注于爬窗运动中的某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半夜爬窗人·杨清羽在挣扎了好久之后,终于成功钻进了宗家。
杨清羽今天是来偷一件法器去救人的。宗家哪有那么好闯?这地方有多人把手,且早已设下了重重阵法,杨清羽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终于成功找到了一个没有关严实的窗户。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杨清羽终于成功钻进了这扇开了不到一半的窗户里。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却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在大半夜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是……暴露了?
杨清羽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着那个人发出了两道禁锢符。
宗玄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闯入者,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小偷,竟然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玄术师。
但不管是什么野路子,胆敢在正儿八经的玄师面前班门弄斧,都过于大胆了一些。毕竟系统性的学习比起自学来,可以少走不少的弯路,所以世家玄师成长起来自然也比这些野路子的玄师们要快得多。
面对直逼自己而来的禁锢符,宗玄朗只是抬起手臂,轻轻一挥,便瞬间从手中发射出了两道火焰,与杨清羽的符咒缠绕交错,瞬间将那两道符咒燃烧殆尽。
宗玄朗平静地对杨清羽说道:“你用的是定身符,是我宗家先人发明的,你用宗家的咒术,是不可能打得过我,还是赶快投降吧。”
然而正当宗玄朗胜券在握,尚在劝服杨清羽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右边半个身体动弹不得,知觉变得麻痹了。他低头一看,猛然发现有一根镇魂钉在自己影子的右肩上。
宗玄朗认出了这个术法,只见他眯起了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封魂之术。”
封魂术是钟家役鬼之术的一支,可用封魂钉封住亡魂的三魂七魄,借此控制恶鬼,为己所用。而同样的,人的影子连同三魂七魄,若是用封魂钉钉在活人影子上,便可以不知不觉地限制活人的行动,达到自己的目的。
宗玄朗盯着站在自己对面,一副心大的表情的杨清羽,出声询问道:“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先是宗家的定身符,后是钟家的镇魂钉。要知道这些都是世家中不外传的秘法,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路子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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