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白又大了一点呢。”
小白是俊方给蘑菇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蘑菇“雪白雪白,真是可爱呢!”。
但俊方似乎喜欢用夸张的表现手法:“小白已经长得有这么大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竟然比脸盆还大。
陆仁觉得蘑菇应该长不了这么大,不过既然是在调查局里长出来的,说不定又是什么神奇的品种吧,就像大蟹一样。
不知道会不会很好吃。
距离七月十四越来越近了,但这一天俊方却没有照常汇报小白的情况,他总是犹犹豫豫地好像有话要说。
终于,趁着临近午休的时候,他找到陆仁,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陆仁不明所以:“什么事?”
“我想去看看老杨,但我不认识路。”
陆仁愣了一瞬,而后明白了俊方说的看看老杨的意思是指去老杨的坟头上拜祭一下:“你知道老杨葬在哪里吗?”
俊方点了点头:“他们说葬在了城外的玄山上。”
外来人口调查局离市中心不近,离玄山倒是不远,陆仁的父母就葬在玄山上,他每年都会去祭拜,因此对于路线熟得很,于是他向俊方提议道:“不如我带你去吧。”
俊方的眼中闪烁起了异样的神采:“真的吗!太好了!”但片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神采又沉寂了下来,“但我不能离开调查局。”
陆仁有些不解:“为什么?”
俊方便同他解释道:“听说是因为我是邪物,久居人间会对周围人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调查局有结界所以才没事。”
言罢,俊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极轻极浅,几乎不可闻,若不是贴在他额头上的符纸默默动了一下,几乎不能被陆仁发现。
陆仁觉得这样的俊方有些可怜。
明明是想做个好人,可因为出身,至亲的人不在了,却连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陆仁没有出言安慰,但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俊方,他还是决定想想办法。
下午的时候,陆仁趁着雨师组长摸鱼打连连看的时间,偷偷地问了雨师这个问题:“俊方不能离开调查局吗?”
雨师说道:“理论上是不能的,他不同于一般的僵尸,乃是至阴至邪之物,一旦离开了局里的保护范围,后果不堪设想。”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陆仁把前因后果一解释,有些希冀地看着雨师。
雨师闻言收了手机,微微抬头,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想帮他?”
他微微抬头,眉目细长,眼旁一点泪痣风情异常,这么看人的时候竟透出一股无端的妖异之感。
就像小动物面对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警觉一样,陆仁竟然也僵硬了一瞬,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雨师笑了笑,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玩连连看,状似不经意道:“那就跟他签订契约呀。”
陆仁不解:“契约?”
雨师连头都没抬:“是啊,签了契约,他便有了主人。人间的规矩便不会再排斥他,那他就可以到人间去了。”
陆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怎么才能签订契约呢?”
“太虚镜,不尽木,瑶池水,青鸾羽,相柳骨。”雨师嘴里噼里啪啦像报菜名一样报了一堆东西出来。
陆仁震惊了一下:“这么多,要凑好久吧。”
“也不难找,太虚镜局长好像收了一块。瑶池水我这里就有,青鸾羽你找医务室的凤凰拿一根就行。相柳骨的话,我记得应龙早几千年杀了一条,你问问他还有没有剩余。至于无尽木嘛……”雨师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你的小工具房种了一棵吗?”
陆仁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不尽木啊。”
“是啊,这种木头点起火来,能烧千千万万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了,也不知道你小子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陆仁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三楼的魍魉们送我的。”
雨师了然:“哦,他们啊,估计是早些年从垃圾里翻出来吧,看不出来他们跟你关系倒挺好,魍魉可是出了名地智商低下,起初还一直有过他们可能分不清人脸的传言。”雨师随手打开抽屉,从里面那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大概只有小拇指大小,里面装着水,“喏,瑶池水。”
陆仁连忙接过:“好的,谢谢组长。”
他又赶紧去找了黄鸟和应龙。黄鸟倒是很好说话,随手就拔了一根头发给他,说是当成上次让他受惊的赔礼。
但是陆仁和应龙不太熟,要开口拿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只好在战斗组的门口探头探脑,就是迟迟不敢入内。
今天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出外勤的工作,战斗组的人员挺齐全。应龙也正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瞌睡。
他留着苍青色的长发,面色白皙,眼尾浮现出青色鳞片,额角还长着两个小龙角。
应龙的面容刚毅英俊,只不过此时睡相全无,他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口水流了满桌面。
陆仁琢磨着就这么打扰别人睡觉好像也不太好,正在退缩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高贵冷艳的女声:“你鬼鬼祟祟地这里干什么?”
陆仁回头一看,是涂山绮罗,正叉腰看着陆仁,面色冷淡。
陆仁解释道:“我是来找应龙的,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涂山绮罗听罢,嗤笑了一声,而后踩着高跟鞋进了办公室,敲了敲应龙的桌面:“蠢龙,起来了,有人找。”
应龙睡眼稀松地坐了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陆仁,他的表情看上去高贵冷艳,但是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口水。
陆仁努力无视那道口水,盯着自己的鞋面道:“请问,你这里还有相柳骨吗?”
应龙闻言皱了皱眉,本来兴致缺缺的涂山绮罗也看了过来,她率先问道:“你要相柳骨干什么?”
陆仁便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下。
应龙听罢,一言不发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递给了陆仁:“我之前看他骨头挺白,做了个杯子,你拿走了记得赔我一个。”
陆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总之,相柳骨算是到手了,只剩下太虚镜了。
也不知道司渊愿不愿意借给他。
他向来是不敢上五楼,据说那上面除了司渊还有好多脾气不太好的大佬,轻易最好不要上去,不然一不小心惹到了谁,弄不好就会尸骨无存。
于是他耐心地等了两天,总算等到了司渊在自家的阳台上出现。
第10章 玄山(二)
在俊方和陆仁烦恼着扫墓的事情的同时,城市的另一边,另一个故事也正在悄悄上演。
玄门有四大家族。
宗,钟,祁,钱。宗家擅驱邪,钟家擅役鬼,祁家擅请神,钱家擅扶乩。
这几家的恩怨倒也值得说道说道。
先说最弱的钱家,真是对得起他那个姓。整个家族的人掉进了钱眼里。扶乩算得准,宰人宰得更准。每每请他们家的人帮忙算个卦,总能收到一个天文数字。
更气人的是,他们家久居南方,平舌音和翘舌音不分,宗家和钟家说不清。前几年算了一卦,说宗家将有大祸,需早日把宗家的宗年嫁给家神才能平息此事。
但宗年是个男的,家神也是男神,这怎么能成?
总之鸡飞狗跳了一阵之后,宗家老祖宗合计着,钱家从来没算错过,更何况算这卦的人是钱家这两年风头最胜的三小姐,叫一声钱半仙也不过分。
老祖宗当即拍板:“嫁。”
一声令下,全族出动。弄得宗家祖产那座山上张灯结彩,灯火如昼。丁零当啷敲敲打打一阵之后,礼成了。
却在此时,钱三小姐从外地赶回来喝喜酒,姗姗来迟地说都弄错了。
她的原话:“怎么是宗年结婚,不应该是宗年吗?”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说的钟家旁支一个叫钟年的小姑娘,旁得不能更旁了,跟钟家主家都不住在一起。钟年在东边的一座滨海小城里出生长大,从来不涉及玄门的事,基本在钱三小姐算这卦之前都没人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这下大家都傻了眼。
天地祖宗在上,礼既已成,便由不得宗家反悔。气得宗家常年坐轮椅的宗老爷子直接站了起来,一根拐棍挥得生了风。直追了钱三小姐二里地,扬言要拔了她一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舌头。
只有13岁的宗年,穿着鲜红的嫁衣,抱着家神的命牌,看着这一场闹剧傻了眼。
坑是钱三挖的,但她管挖不管埋。
宗年这婚约不解,那这辈子基本算是毁了,侍神之身,婚丧嫁娶不自主不说,连父母都不可随意侍奉。
宗家虽说是枝繁叶茂的,但也只是旁系多,最近响应国家号召都是独生子女。据说老祖宗和钱三前脚窜出去,后脚宗年他爹就直接气进了ICU。
宗年到底还是个孩子,只敢扯着宗宸的衣角,六神无主地问:“哥,怎么办?”他虽记着宗家的教诲轻易不可示弱,可到底藏不住泛红的眼眶。
宗家这一辈最出众的当属宗宸,往日里他便与这些表兄弟的关系要好,兼之他为人正直,本事也大,年纪轻轻便已显出家主之像。宗宸看着因钱三一条没捋直的舌头而突遭横祸的表弟,宽慰道:“你先别急,表哥一定想个办法帮你度过这一关。”
宗年看着他年纪不大却异常沉稳的表哥许下保证之词,心这才放下大半。
虽然打了包票,但其实宗宸自己心里也没底主持着疏散了人群之后,宗宸当即就钻进了宗家的藏书阁。正值暑假,他硬是没日没夜地看了3天的书。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破解之法:御神之术。
那其实是一位古时大能的游记。大能说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御神术,取九重天上太虚镜,归墟深处不尽木,昆仑山巅瑶池水,神鸟青鸾之羽,天上天下罕逢敌手相柳之骨,再配上施术人一滴心头血,便可立下血契,御神降魔。
到时移山填海,起死回生皆不过挥手之间。
然则,太虚镜只是一个传说,从来没人亲眼见过,怕是前人杜撰出来的东西。
归墟落于九幽之下,连鬼神都遑论轻易靠近,不尽木更是早已绝迹万万年。
昆仑瑶池尚在,但水却不知干了几千年了。
相柳神通广大,且生性凶猛,欲取一根相柳骨,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唯有青鸾羽可在西北寻得。
但那也是那位大能在世时的事了,到了宗宸这时候,最后一只青鸾早已绝迹了要有一千年了。好在这位前辈说他苦心孤诣半生,终于研究出了替代之法,用一些功效相对相似之物,来代替古籍上已不可的神物。
宗宸动用了宗家的人脉天南海北地梭罗道具,自己也用课余时间钻进深山老林里找东西,用了几年终于凑齐了阵材:
强行征用了钱家的传家宝镜“无尘埃”,据说这是钱家立宗根本,能言过去未来。
用雷击木代替了不尽木。
没有瑶池水就用无垠水,取春分那日从天而降的雨水,预示一年更新轮转,带着强大的生气。
青鸾羽不可得,但祁家养了几只灵鸟,宗家老祖宗豁出一张老脸讨来了几根。
至于相柳骨,宗家出高价买了块化石。
总算差强人意。
宗宸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家仙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但毕竟是个地仙的水平,本事肯定是有的,万一不成功,受到反噬,宗宸免不了要受个重伤。于是宗宸合计了一下,决定找个至阴至邪之地先削弱下家仙的力量,再摆上御神之阵,必能手到擒来。
因此,他便选择在七月十四晚上在玄山墓地摆阵。
本来呢,他这一通操作也没错。
但宗家负责买化石的是个书呆子,大学读了个考古专业,鉴别化石的时候是一把好手,交易的时候让人用赝品把真东西掉了包,愣是没发现。
不出意外的,宗宸出意外了。
家仙的命牌碎了。
当时在场的一共三个人:宗宸,把家仙命牌带出来的宗年,前来压阵的宗家中生代坚实力量宗庆春。
命牌一碎,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而后立刻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所谓家仙,其实并非是仙,不过多代之前祖上降服的,离神仙仅半步之遥的大妖。由于过于强大,堪比地仙,已不可能以凡人之身轻易斩除,只能以命为筹,收为家仙,同时也能让子孙后代奴役驱使,一举两得。
这只家仙流传已久,修为定也有所提升。便是不曾提升,曾有传言,当年为封印他,宗家共折了一百名青年战力。
此时命牌已碎,封印已破。宗宸知道,被驱使奴役的这些年,家仙对宗家人的恨怕是已经到了一个不能挽回的地步。
虚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人,正看着鱼缸里翻不过身的乌龟拼死挣扎,而抑制不住发出的笑声。
一种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的笑声。
宗宸和宗庆春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宗年的面前。他们都很清楚,这将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陆仁顺利地和俊方结了血契。
说起来,陆仁借镜子的时候,向司渊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司渊听完后似乎沉吟了很久,久到陆仁以为他借了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司渊思考了一会儿以后,只是说道:“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把太虚镜放哪了,等我回去找找带给你。”
“看来只是个积压的库存货,应当不太重要。”陆仁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看了一眼司渊,心想:“局长平时看着一丝不茍的,没想到也是个乱扔东西的性子。”只是一个无聊的念头,转眼就被陆仁抛诸脑后。而司渊怕陆仁弄不清楚,还好心地把血契的注意事项详细地给他介绍了一下。
陆仁虚心好学,安安静静地跟着司渊的讲解,记下了结血契的步骤。他甚至勤奋刻苦地记了笔记,就在他前不久趁超市打折,买来的三块五毛的促销笔记本上。
那之后,结契的过程意外顺利,但陆仁想了想,如果结了血契,那么他跟俊方以后就是雇佣关系了。
俊方是僵尸,他是人,血契就像是非人类界的劳动合同,虽然符合非人类的行为规范,但是对于人类的陆仁来说,这不就是黑心老板非法雇佣吗?陆仁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拟一个劳动雇佣合同。合同里明确了一下双方的责任和义务。
陆仁的责任很明确,他只需要负责每年带俊方上山扫墓。
俊方则表示他没什么特长,就是天生孔武有力,于是决定以后负责保护陆仁的安全。
用他的原话:“虽然我不是很聪明,但我打架基本没输过哦。”
陆仁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占俊方的便宜,说:“那如果你每天都保护我,我一年只带你出去一回,我不就占你便宜了吗。”
俊方挠了挠他早已空空如也的脑壳,想出了一个办法:“那要不然你每个月从外面带给好吃的吧,我最近上网总看见人类在发他们吃各种好吃的视频,就知道欺负不能出门的我,气得我肚子都饿了。”说着,俊方的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陆仁忍俊不禁。
最后双方敲定,每月报酬为陆仁从外面带一块生肉回来给俊方解馋。
双方达成了友好的会晤,并爽快的达成了一致,陆仁在合同上签了字,而不会写字的俊方则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合同生效。计划定于七月十四日下班后前往玄山扫墓。
不过出发之前,陆仁还是需要带着俊方去向后勤组长雨师请假。毕竟俊方理论上是外来户口调查局的常驻员工,工作时间是七天二十四小时,要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可得算旷工,虽然陆仁也不清楚俊方到底有没有工资可以扣。
“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完请假理由后,雨师诧异地看着面前老实巴交的两人:“真结了血契了?”,然后他不着痕迹地冲着俊方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以后要供陆仁驱使了?”
俊方憨憨地点了点头。
陆仁看出了雨师的迟疑,便不确定地问:“调查局不会不让员工做兼职吧。”
雨师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这种说法。”
然后大手一挥,爽快地给俊方批了假条。
于是,在七月十四的晚上,陆仁,一个勉强完成了义务教育的青年,开着他的小电驴,载着他的朋友俊方,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僵尸君,晃晃悠悠地朝本市着名丧葬胜地玄山去了。
本来是不用到晚上才去的,不过这天特别不凑巧,调查局临近下班的时候来了个不太安分的,俊方被借过去帮忙了,等忙完已经晚上九点了。
具体那个不安分的有多不安分陆仁也不太清楚,他下班走员工通道,不用经过办事大厅。但办事大厅那边的的动静确实不小,听着像是要拆房子似的,陆仁在员工通道听见了以后还驻足张望了一小会儿。
正巧看见俊方满身是血地推门,看见陆仁生龙活虎的走了过来:“阿仁!太好了你还没走,我还怕来不及跟你说呢。”
俊方身上满是溅射性的血点子,青白的皮肤配上乌黑尖锐的指甲,一张黄底红字的道符把他上半张脸遮了个严实,只能隐约看见他长了一张轮廓不错的嘴唇与下巴。与俊方凶残的外观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脸上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善的笑容,配上调查局走廊里不太理想的采光,以及画蛇添足般略显昏黄得白炽灯,视觉冲击简直满分。
是直接拍下来就可以做恐怖片封面的那种视觉冲击。
对此,陆仁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几乎是无视了面前这一幕普通人看了会心脏病突发的场景:“怎么了?”
俊方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来了个私养鲛人,被鲛人吃了的笨蛋,我得帮忙把他拼起来,今天可能会晚一点。”
陆仁还不知道俊方竟然有这种功能:“你还会拼人体吗?”
俊方道:“不是人啦,不过也差不多,因为每个部位的肉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味道呀,我一闻就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就是闻久了容易饿。”
陆仁直呼神奇:“那我吃完晚饭再来调查局接你吧,你先忙你的。”
“好嘞。”
俊方又火急火燎往来处去了,边跑还边嘟囔:“好不容易把那条鱼切开,得赶紧看看山蜘蛛缝得够不够快,万一慢了鱼救不活了,还能趁着新鲜做一顿生鱼片。”说着又加快了几步:“晚饭加菜!”
陆仁骑着小电驴先回了趟家,吃过晚饭后,还给小电瓶车充了个电才到调查局门口等俊方出现,他早有准备,来的时候顺便给俊方带了自己的一顶棒球帽和一件夹克外套。
等俊方出来,便要求俊方先把帽子和外套穿上。
此时正是天黑,路灯也不是很明亮。并不会有路人把过多的注意,分给小路上一个坐在电瓶车后座的长发男人身上。
故而虽然俊方里面穿着奇装异服,一路上却也并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关注。
谁知道,等陆仁和俊方上了山,才发现今晚的玄山,竟然出奇的热闹。
17岁的宗宸现在整个人都紧绷着。
漆黑的墓地里,能见度并不高,宗家三人为免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带了一个露营灯。
用宗家三人的肉眼来看,他们的面前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告诉三人,确实有一个令人战栗的存在,正在那里。在虚空的黑暗中,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表现出怯懦。
就像优秀的猎手,只等着猎物露出催弱的咽喉。然后一击致命。
一段不算长久但异常静默的僵持。
长时间提着露营灯的宗年第一个受不住了,长时间的静默让他难以忽视紧绷的手臂肌肉传来的抗议,于是他偷偷地想换个手。
露营灯的金属提环发出了吱嘎一声,在幽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悠长。
这时一声破空的声音传来。
宗年拿着提灯的左手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割破了,他吃痛闷哼一声,提灯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闪烁了两下,不亮了。
黑暗彻底将三人包围。
宗年捂着左手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下,他伤得不算轻。
宗庆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阳关!宗年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竟连他也伤?”
“呵。”一声嗤笑从虚空中传来,“妻子?他也配?”
就听另一声破空之声传来。
宗庆春暗道一声不好,就即刻双手结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在三人周围结成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结界。一旁的宗宸配合着像声音的来处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停在了半空,就像打中了蚊子的电蚊拍一样,发出了“啪”的一声,并伴随着一阵电光。
持续的时间不长,只一下,符纸便像一张废纸一样轻飘飘的落地了。紧接着,空气中开始出现了涟漪,面前的夜色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显露出一个穿着黑衣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那是个身子挺拔的男人,有着一头长发。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面具上描绘着金色的繁复花纹,看不清楚长相,只能看见姣好的下颌线。
刚刚的符咒的冲击对男人并非没有伤害,他面具的右下角已经被宗宸炸出了一个小裂口,可以隐约看见白皙的皮肤。
“果然不愧是宗家这一辈的翘楚。”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慢慢摸上了碎裂的面具,话音一转,“跟你的祖辈一样恶心。”
而后阳关的手一挥,一阵罡风袭来。
宗庆春用舌尖血结成的结界,霎时间便被罡风吹得支离破碎。宗庆春被打得连连后退,更受到了咒力的反噬直接吐出了一口血。然而阳关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紧接着又一挥了一下手。
又是一阵罡风袭来。
那风吹在人身上竟然好似数十把刀刃在切割肉体。
宗家三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口,其中宗宸身上的伤口最深。
血液的流失极大程度地带走了三人的体力,渐渐连紧紧站立都显得很吃力。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渐渐萦绕在宗庆春心中,他最年长也最清楚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舌尖血构成的护身结界与施术者的修为其实关系很大。
想要打破护身结界就需要破术人的修为高于施术人,而刚刚,他的结界碎得那么轻巧。
然而这只是阳关挥手之间造成的伤害。
“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宗庆春心里这么想着。
宗庆春和宗年都开始因为失血产生了休克反应。却见宗宸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捡起了地上碎成了两半的木质命牌,重新将他们拼在一起,就着自己刚流下的鲜血,在命牌背后画下了一道符。
不间断的罡风仿佛没有止境,在宗宸的身上不断地造成伤害,但宗宸画符的手却丝毫不抖,一气呵成,快速的画完了他要的符。然后他将命符高高举起,冲着飘在空中的阳关:“今吾宗家宗宸!”
空中的阳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难道说。”
是契妖之术。他想借着命牌残余的影响,重新契约阳关。
阳关加重了罡风的力度。
宗宸满身是伤,但他的声音坚定,目光清明,念出了下半句话:“收妖物阳关!去!”只见随着他一声令下,命符化作一道流光向阳关冲去,瞬间将阳关牢牢围住。
流光化成了锁链,牵住了阳关的脖子。被束缚住的阳关双目赤红,怒极反笑:“好啊,本事没学多少,这下三滥的手段倒是同你祖辈一般,用得十分得心应手。”却见他虚空一握,宗宸竟然好似不受控制般飞了出去,直直撞进了阳关手里。
宗宸的脖子被阳关卡在手里。
“你的契约与我的妖力在互相角力。一时半会儿怕是成不了。”阳关的手在收紧,宗宸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你们宗家用下三滥的手段囚我三百年,如今还想再把我抓回去。”他厉声质问,“凭什么!”
紧接着,阳关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我原谅你了,只要你用你的命来偿还。”说着,便要下死手。
只听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谁让你们半夜在老杨坟头聚众斗殴的!”然后,宗宸便眼见一个衣着怪异的人冲了上来,给了阳关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可真不小,竟然能把阳关,直接打飞出去。连带着宗宸也被带飞了出去,头磕在地上,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这时便显现了出来,他眼前发黑,有那么几分钟他应当是直接失去了意识。
也许不止几分钟。
等他再恢复视觉,他还在玄山上,不过不在墓地中央了,在了散客中心。仅有一个值班的人似乎被大晚上这几个从坟山上下来的,满身是血的人吓到了,缩在值班室不敢出来。
宗宸正躺在一排木质长椅上,头枕在宗年的膝盖上。宗年因为被保护着,所以受的伤较轻,还勉强能坐着。
宗庆春也躺在另一边的长椅上,头枕着宗年迭起来的外套,没有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
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宗年在与一个他不认识的青年人交谈。他不免打量起这个青年。那青年穿着超市里卖的便宜T恤和运动裤,神情温和,似乎正在耐心向宗年解释什么。他似乎察觉到了宗宸探究的视线,然后看向了宗宸,发现他醒了以后,赶紧提醒宗年。
宗年这才发现他的冤种哥哥醒了:“哥!你可算醒了。”
这时青年接话道:“救护车马上到。”
宗宸开口询问:“阳关呢?”
他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全身都疼。
宗年率先回话道:“被陆哥的同事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