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一挥,陆仁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阵熏风将重重的云雾吹散,露出了巫山八斋巍峨却又旖旎的一面。
只见面前原本漆黑的宫殿,竟然一下子变得灯火辉煌。香风阵阵从宫室中飘过来,丝织的罗帐随着暖风飞舞,不知从哪里来的桃花瓣混合在风中,宛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随风飘散,不问前途。
几片花瓣停驻在了陆仁的肩头,是桃花,浅粉色,正是最明艳的时候。
恍然间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一群美貌的仙娥谈笑着从陆仁身边路过,穿着云彩织就的罗衣,云鬓花颜;或清冷,或艳丽,或娇俏,纱制的披帛随着熏风飞舞,恍惚是随时要乘风归去。这些仙娥手上有的提着鲜花,有的端着果蔬,配合着远处宫殿里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可以想到这里的主人正在举办一场宴会,一场仙家之宴。
仙娥们似乎没有看到陆仁,直直地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陆仁只感觉到了一阵风拂过,仙娥的身形似乎像水波一样模糊了一下,瞬间又如同无事发生一样渐渐远去。
这是巫山的记忆。
玄蛇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跌倒,他回头望向了那一座座楼阁,眼神里带着眷恋:“长久无人到过巫山了。”
大巫隐去以后,巫山只剩没有生命的云雨。这里曾经是神明降临之所。如今却只有凄风苦雨,和空荡残缺的宫室,世人都忘了它的名字,只记得古人附庸风月的只言词组。
他的语气那样的悲伤,但目光坚定,眼神坚毅。哪怕上古都远去了,但他仍是巫山的住民,依然带着无上的荣光和不可磨灭的骄傲。巫山的云亲吻着他,巫山的风拥抱着他。远处的宫殿里飘来早已失传的歌谣,这一夜,巫山同他一起凭吊着远去的岁月。
随着他的话语,歌声渐渐轻了,风也渐渐停了,灯火通明的宫殿逐渐黯淡了下来,巫山仿佛又一次死去了。
黑暗如同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巨兽,黄鸟和玄蛇都背过了身,不愿再看这凄冷的宫阙。
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良久,黄鸟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吧。”
玄蛇没有开口,只和她一同率先踏出了脚步,似乎急着逃离这个地方。
陆仁也正想转身。
突然,他看见西北方向黑暗的宫室猛然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光芒,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黄鸟和玄蛇离他已经有数米远,此时听见了他的话一起转过了身,看到那耀目的光芒,两人脸色均是一变:“快跟我们走!”
明明两人都离陆仁很近,可是奇异的是,陆仁却觉得他们的声音离他很远,很空,仿佛是山谷中的回声一样,听不真切。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道光芒,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渴望:“我要得到它!”
它?一瞬间陆仁感到有点迷惑,它是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想要它?
可这样的疑惑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很快地,强烈的欲望让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的问题。
只见他双目赤红,迈开了双腿,向着西北方走去。
一步,两步……
黄鸟在不远处呼唤他的名字:“陆仁!”
可陆仁听不见了:“陆仁?陆仁是谁?不管那是谁,都别想阻止我得到它!”
见事情不妙,玄蛇一下子瞬移到了陆仁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的蛇瞳,脸上长出了细密的黑色鳞片,头发无风自动,手上拿着他那把冒着幽光的匕首,蓄势待发,他用不属于人类的低沉嗓音说:“再往前一步,我只能杀了你。”
但陆仁充耳不闻,他依然执着的向前走着,他望着西北方的宫殿,眼睛里是近乎疯癫的狂热,甚至对着拦路玄蛇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玄蛇准备发动攻击:“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正在此时,一只手捂上陆仁的眼睛,陆仁听见一个低沉好听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睡吧。”
接着,他便沉入了一片宁静而又祥和的黑暗中。在他睡过去之前,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这声音好熟悉。”
广场上,司渊单手揽着陆仁的腰,让他把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上。玄蛇和黄鸟跪于两旁,等待着司渊的命令。
向来少言但却温和的司渊此刻面无表情,他垂眸看向黄鸟和玄蛇,语气不善地说:“没有下次了。”
听到这句话,刚刚杀伐果断的两人竟然具是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因为两人都知道司渊指的是什么:让一个人类步入巫山,甚至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差点杀死自己的同事,本是多么大的罪责。
司渊看向西北方的宫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先前大盛的光芒竟也一下子收敛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司渊收回了目光,带着陆仁回身,走进了皑皑的云雾中。
第7章 食堂的日常
陆仁醒来的时候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变成了少年的玄蛇坐在他的床边刷手机,外放的游戏背景音激昂且中二,听得出来战况正激烈。陆仁看看玄蛇,又看看医务室的天花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我怎么了?”
玄蛇都懒得从游戏里移开眼睛,他一边激烈地操作着,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贫血昏倒了。”
陆仁终于回魂:“贫血?”
他想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嘶……”
此时玄蛇的一局游戏似乎打完了,锁了手机屏幕,看向了陆仁:“醒了就快去工作吧,别偷懒。”他站起来走回了他的桌子前,很明显是要送客的意思。
陆仁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医务室,摸着后脑勺一头雾水地走在回后勤部的路上。
“我好像去了巫山,然后看见宫殿发了光……后来呢?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他拍拍自己的小脑壳,发现记忆是真的离他而去的时候,然后就不再纠结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跟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然而事实上,陆仁当晚就发现自己的手机遗失在了那个跟他毫无缘分的地方,不经悲从中来,两眼含泪。但他又不敢回医务室去找,只能惨兮兮地吃了一个月泡面买了个新的,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外来户口调查局的食堂坐落在一楼,窗外就是布满青苔的停车场。
坐在靠窗的位置,陆仁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自己的小电驴。也是整个停车场唯一正常的一辆交通工具。
其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正窝在停车位上吃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饲料。坐在陆仁对面的俊方看见陆仁看着窗外出神便也向外面看去。
接着,俊方发出了一声惊叹:“哇哦!那不是一只穷奇吗?是谁养的,好牛逼哦!”
“穷奇?”
“是啊,可凶了呢,没什么人敢养。最重要的是特别贵,买一只穷奇得还好多年的贷款,而且养它太费肉了,想当年战乱的时候,用人肉喂挺划算的,现在又不让吃人,猪肉还涨价,谁能养得起啊。再说了,养得时间长了它容易开灵智,到时候一不小心说不定会被坐骑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没点本事还真不敢瞎买。”
陆仁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俊方又指着旁边一只圆滚滚的鸟:“你看那个,那是楼上战斗一组的组长陆青舟养的鸾鸟,说是凤凰的近亲,陆组长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它,现在胖得像个山鸡似的。”他捧着脑袋看着那只“凤凰的近亲”,眼中流露出了羡慕之情:“真好啊,虽然胖了点,但毕竟留着凤凰的血啊,看一眼都觉得内心受到了净化。”
俊方盯着鸾鸟净化了好一会儿心灵,然后,他才回神把头低了下去,跟他碗里的生肉较起了劲。
陆仁看那鸾鸟羽毛绮丽,体态丰腴,不过体型硕大,与其说像山鸡,不如说更像一只染了色的鸵鸟,她蔫蔫地把脑袋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前食盆里不知名的植物。
陆仁向俊方问道:“它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于是俊方抬起了头,满嘴血污地向陆仁说道:“你好聪明啊,这都能看出来!陆组长现到处抱怨它的鸟胖的抑郁了,正打算带它去看心理医生呢。”
陆仁于是很顺手地扯了张餐巾纸给俊方,示意他把嘴边地血迹擦一下。
俊方也明白了自己的吃相不太雅观,小小的红了下脸,他有些害羞地道了谢,而后又低下了头,撕扯起碗里的生肉。
单位的食堂是要付钱的。
俊方一直很积极地邀请陆仁到食堂吃饭,虽然陆仁每天都会自己做饭带来吃。不过他也不会拒绝俊方的邀请,而是带着自己的便当跟俊方一起去食堂。
一方面是为了节省餐费,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个食堂不太正常。
陆仁第一次来食堂的时候还是新人,当时是雨师带他来熟悉环境的,他刚落座就听见了后厨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伴随着阵阵剁肉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疼,陆仁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同事们,发现他们全都习以为常地吃着面前的食物,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陆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雨师,雨师了然于心,他面带微笑地地告诉陆仁:“不用担心,虽然厉鬼这种东西我也觉得很倒胃口,但是有的同事喜欢,你只要点菜的时候告诉他们你的忌口就行了。”
忌口这种东西,不应该是萝卜青椒什么的吗?
从那天起,陆仁就对食堂敬而远之。
俊方终于解决了碗里的肉,他一边擦着嘴一边问陆仁:“你一直吃自己做的东西营养会跟不上的。”
“营养?”
俊方煞有其事地说道:“对啊,食堂的东西灵力充足,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呀。”他顿了顿,“不过也偶尔有人点菜的时候点错了,吃完就没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跟玄门的人有协议,打个电话他们就会派人来,当场超度,不用担心会受苦呢。”
俊方似乎又想起什么:“还有,打饭的时候不要去二号窗口,如果去的话记得千万不要和打饭阿姨的眼睛对上。”
“为什么?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她喜欢吃人的眼睛,如果她看见了你的眼睛可能会直接抠出来。”
正说着呢,二号窗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陆仁看去,只见一个身上长满眼睛的男人正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眼,从他的指缝键可以看见不断滴落的淋漓鲜血。而另一边,食堂二号窗口的打饭阿姨是个干瘪老太太,她正蠕动着她那张牙齿不多的嘴,使劲地嚼着什么,血迹不住地从她带着恶意微笑的嘴角漏下来。
男人指着老太太大声嘶吼着什么。
陆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日语的“还给我。”
这还是个日本妖怪。
有保安过来维持秩序了,日本妖怪指着二号窗口的老太太向保安诉说着什么,应该是正在解释前因后果。而老太太只是双手捂着嘴,向着保安拼命摇头,似乎在辩解自己什么都没干。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正在疯狂咀嚼。
陆仁只看见保安冲着日本妖怪做了一大堆的手势,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对二号窗口的老太太有什么措施的样子。他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词:尊老爱幼。
神特么尊老爱幼。
俊方看着保安把老太太和日本妖怪都带走了,摇了摇头:“还好那个妖怪眼睛多,不然惨兮兮啊。”
陆仁不解地问:“怎么这里还有外国妖怪?”
“哦,是来考察的,谁知道第一天就把眼睛给弄没了。”
陆仁震惊了:“那眼睛没了怎么办?不会变成外交问题吗?”
俊方咬了咬手指:“应该不会吧,日本人不也讲究尊老爱幼吗?”
神特么尊老爱幼。
总之食堂的菜色和打菜的人都很奇葩。
甚至是吃饭的人也很奇葩。
之前也说过,外来户口调查局的人在局内懒得伪装成人类,他们甚至连奇葩的习性都懒得改正。
有一天陆仁打开食堂的大门,被眼前的夜空震惊了。
入目是一片巨大而宽阔的草原,天上浮云在月华的映照下散发着一圈圣洁的光晕。草原的夜晚四下寂静,远处一团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围在篝火前烤着一只同样奇形怪状的生物,空气中飘来一股肉香。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辉,仿佛有人往湖里撒了一把碎银子。
办事大厅里跟陆仁还算讲得上话的一个小狐姑娘看见了陆仁,向他挥手:“陆仁!快来,涂山姐姐今天抓到个暴力抗法的!你有口福了!”
小狐姑娘晃动的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刀,在月色下散发着盈盈的冷光。
神特么暴力抗法。
陆仁赶紧后退了一步,退出了食堂大门,扭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正是大中午,阳光从走廊的窗户里漏下来,几声麻雀啁啾把这个午后略微拉长,显得悠闲而又安逸。
他又向前一步走了一步进了食堂的大门,无边无际的草原为背景下,冲天的火光在映照着,甚至有人唱起了豪放的战歌,是来自他人的故乡,遥远而又陌生的歌谣。嗓音不够嘹亮,曲调不够婉转,却可以从中听出一腔的赤诚和热爱,天地苍苍,故乡茫茫。
啊,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也有独属于他们的故乡。
陆仁最终还是没能壮着胆子迈进去。
后来,他听雨师说:“偶尔也会有一些不怕死的,敢在午饭时间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法术呢。”
“移花接木?”
雨师解释道:“就是把自己想去的地方的一部分用法术移过来。”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远方,“你说的草原应该是战斗组的文马的故乡,叫做犬封,在北方,几千年前就变成黄沙了。”
他的目光有些悲伤,脸上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雨师却适时地打断了这种情绪,他看向陆仁,和善地笑了,他问:“你为什么没有进去呢?”
“……”
陆仁想给出一个不太失礼的说法,但雨师似乎也并没有在等他的回答,他接着说:“希望下一次,你能迈进那扇门。”
陆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麒麟崽的一天从一声肚子叫开始。
不久之前,麒麟崽还在巫山四处乱转,今天欺负欺负穷奇,明天威胁威胁梼杌。直到那天,他在通天阶上捡到了一块奇奇怪怪的东西,四四方方的像一块瘪瘪的板砖。一面黑漆漆的,像一面镜子一样能照出他的影子,背面花花绿绿的看不出画的是谁。麒麟崽觉得这块板砖特别趁手很合心意,于是他从此决定这就是他的法器了!
山霸麒麟崽那天正在例行“欺男霸女”,他正拿着新到手的法器,往山上的小妖怪脑袋上招呼呢,突然,小妖怪脑袋上尖尖的角角把法器的镜面戳碎了。麒麟崽当时就石化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法器,再看看小妖怪脑袋上的角角,看看法器,看看角角,看看法器……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据巫山的妖怪们回忆,当时,那哭声实在是太难听了,长久不息,扰人安眠,这就很过分了,你可以打我,吃我,但不能不让我睡觉啊!气冲冲地想去算账,一看发现是那只两百岁的麒麟幼崽,打不过打不过,灰溜溜地回去,跟着哭声吸气呼气,当成催眠曲强迫自己睡过去。幸亏白泽大人正在巫山做客,前去查看,不然一山的妖怪都要死于神经衰弱。
小妖怪觉得生无可恋,他的角被小麒麟攥在手里,听着穿耳的魔音,一听就是三天三夜。看见白泽大人的时候,他才终于在漫长的黑夜里看见了一丝黎明。
白泽长得像一只白白的山羊,他咳了几下吸引小麒麟的注意力,然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和蔼的开口道:“麒麟啊,你怎么了?”
麒麟崽哭得直打嗝,他悲伤地说:“我的法器坏了!呜呜呜……”
“法器?”白泽一头雾水,然后低头看见了麒麟手里的“板砖”:“哦,这个啊,这个好像是人类造出来的。”
麒麟崽脑袋一歪:“人类?”
于是小麒麟就偷偷地溜到了人间。
但是,白泽大人说千万不能被人类发现,更不能伤人,否则会被两界司的人抓走的。所以它只能睡在公园的长凳底下,盖着小树叶睡觉,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的,小麒麟瑟瑟发抖,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肚子又饿了,怎么办呢?他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好饿呀。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丢掉法器的那个人,让他把法器修好。
失主陆仁正在代理遛狗。
陆仁刚刚高中毕业的时候,欠了亲戚不少钱,毕竟小孩子没有收入来源,他本身读书也十分一般,左思右想以后决定直接开始工作,这个想法十分不成熟,但无奈并没有能给他意见的人。
那时候陆仁一天要打两份工,白天在餐厅端盘子,晚上下了班以后开始送外卖。后来到了外来人口调查局,靠着优厚的工资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基本下班后也就不再那么忙碌,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生活,看看比赛,打打游戏。
但周六周日他还是会找点事干,就是帮小区里的出门的邻居上门喂狗遛狗。起初是大家当时看他不容易,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虽然报酬不高,但终归是一点心意。时间长了大家发现骨头懒了,双休日也不愿意自己操劳了,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狗的数量是不固定的,有时候牵着三条大狗出街,可以累到怀疑人生。
今天陆仁就牵了一只柯基,体力活动很轻。
小公园有一大块草坪,一般大家都会在这里解开牵引绳让狗狗自由地疯跑一会儿。今天也不例外。谁知道短腿的柯基玩疯了,跑进了广场旁边的灌木丛里。
陆仁立马追了上去,跟着柯基一路沿着小道上一路小跑,转眼到了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然后柯基一撒丫子又钻进了草堆,陆仁一时不慎竟然就此失去了它的踪迹。
“欢欢!欢欢!”陆仁喊了半天,也不见短腿柯基的踪影。不过这种事情陆仁早有经验,他思前想后决定采取钓鱼法: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狗零食,撕开包装袋后拿在手里,嘴里继续呼唤欢欢:“欢欢!好好吃哦,好香的哟。”
不多时,旁边的草丛里就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陆仁听着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整暇以待地等着欢欢自投罗网。突然,从草丛里冒出了一个长相猎奇的小脑袋头,一口咬住那根肉条。
“……”
这脑袋长得像狮子,却长满了鳞片,而且额头还长了一对鹿角,瞪圆的眼睛看着更像老虎,跟龙长得有点像,看着还挺吓人,但这脑袋很小,跟成年的柯基差不了多少,倒也生出了一些奇异的萌感。
小脑袋,也就是麒麟崽,实在是饿坏了,想去找点吃的,走着走着就闻到了一阵很好闻的肉香味,便不管不顾,寻香而去,被陆仁钓了起来。他与陆仁大眼瞪小眼,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好!被发现了!”
陆仁正与小麒麟大眼瞪小眼,就见小麒麟四肢蹬地,用蛮力咬着肉条,一把抢过就钻进了灌木丛,没影了。陆仁看着手上空了的包装袋,陷入沉思:这算是被打劫了吗?
正思考着却听见身后传来“汪”的一声。
“啊!欢欢!”
欢欢从小就是陆仁遛的,跟陆仁关系还挺好。此刻陆仁蹲着,欢欢就站了起来,把前脚掌放在了陆仁的膝盖上,后脚撑着地,摇着尾巴:“汪!”它快乐地喘着气吐着舌头,试图把口水沾到陆仁脸上。
陆仁一边躲避着口水,一边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根肉条,撕开包装喂给它。
陆仁心想:“刚刚那个应该属于‘外来人口’吧?看起来还是幼崽啊,不会是走丢了吧,是不是向局里问一下比较好?”
另一方面麒麟崽吃完了肉条觉得依然意犹未尽,扭头去看那个人类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类正在喂一条狗吃肉条。麒麟崽当场就怒了:“竟然是狗粮!可恶的人类!竟敢亵渎伟大的麒麟大人!我要给他降下灾祸!让他明白他干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于是他向着那个人类进发,可是还没走两步,肚子又“咕嘟”地叫了一声。不吃还不那么饿,吃了一口之后感觉更饿了,麒麟崽气愤地想:“该死的人类,竟敢算计我!”
但是闻了闻那肉香味,他想:“虽然是狗粮,但也是食物,食物不分贵贱,如果他愿意再给我上供一些,我倒是可以宽恕他。”
又走了两步,却只看见这个人类专心地喂着柯基,根本不回头看他,麒麟崽于是又想:“这个愚蠢的人类为什么不看我却盯着那只傻狗?难道我不比那只傻狗可爱吗?一定是这只狗谄媚的样子迷惑了他,愚蠢的人类,看麒麟大人用英姿征服你!”于是他故意用脚踩在了一截枯树枝上,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但陆仁此刻正在沉思是否需要将小麒麟的行踪上报的问题,所以并没有注意。
麒麟崽:“竟然无视麒麟大人!!一定是被这只蠢狗迷惑了心智!看来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于是当陆仁还在沉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另一只膝盖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低头一看,刚刚见过一面的小麒麟,正学着柯基的样子,扒拉在他的膝盖上,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汪。”
于是陆仁只能再撕了一根肉条给小麒麟。
“偷渡客。”
司渊坐在陆仁家的沙发上,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在客厅瑟瑟发抖的小麒麟,得出了这个结论。
陆仁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小麒麟带回了家,并给司渊打了个电话,询问该怎么处理,原以为会派几个调查局的人来解决,没想到司渊亲自过来了。
陆仁问他:“需不需要查一下系统?会不会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司渊很果断:“不需要。”麒麟作为祥瑞,天地间本来便只有寥寥几只,能排上号的司渊都知道在哪里,所以一口就能断定这只麒麟是一个偷渡客。他也没有多罗嗦,直接站了起来,道,“我把他带回去。”说罢就要往外走。
陆仁心想不太好意思让人家就这么跑一趟,而且毕竟是领导,于情于理都不好。
于是向司渊发出邀请:“要不要留下来吃顿晚饭,我今天早上去赶早集,买了不少食材在冰箱里。”那是陆仁为剩下的一个礼拜储存的粮食。
于是司渊又一声不吭地又坐下了。
“看来是要留下来吃饭了吧。”陆仁边想着边走进厨房。
陆仁自幼一个人生活,烧菜的手艺还是十分过硬的,切菜利索,翻炒利索,不一会儿屋内就弥漫出一阵食物的芳香。
陆仁家的桌子不大,毕竟一个人生活,只放了一张四方桌,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红烧肉,炝炒青菜,虾仁炖蛋,辣椒炒肉,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
饭里还放了少量金黄的玉米粒,看上去十分的诱人。
值得一提的是小麒麟也硬吵着要上桌,司渊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向了陆仁。陆仁低头看向小麒麟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心太软。
他先在椅子上给小麒麟垫了两层抱枕,保证他能够到桌子,并且在他的小蹄子里塞了一把小勺子,接着给他在饭里拌了炖蛋,让它自己挖着吃。
然后陆仁看见司渊也不动筷子,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只得给司渊盛了碗汤,并且嘱咐他饭前喝汤养胃,再时不时地夹两筷子菜给他,最后才拿起筷子喂饱自己。
陆仁心想:“这些非人类,虽然有通天彻地的能力,但是连吃饭这种事都不熟练,看来还怪可怜的。”
酒足饭饱,司渊就带着小麒麟从阳台出发回局里去了。而陆仁居然奇迹般地在沙发缝里找到了他碎了屏幕的前任手机。
值得一提的是,小麒麟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陆仁的幸运值都很惊人。
临近七月十四这一段时间,俊方都会有些莫名的忧郁。
陆仁曾经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俊方只是看向调查局的大门外,说道:“七月十四是老杨的忌日。”他看着远方,眼神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陈述这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一转眼,老杨走了五十多年了。”
五十年对人类来说是沧海桑田,对俊方来说,不过是一个眨眼。
就好像一觉起床,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陆仁原以为他今年不会那么悲伤了,因为今年俊方似乎培养出了新的爱好,他喜欢上了种蘑菇。
这件事还是之前俊方在吃饭的时候透露给陆仁的:“前两天漏雨,我的棺材上好像长出蘑菇了。”
俊方就住在外人户口调查局里,局长在后院里放了一口棺材给他,每到下班的点,俊方就会打开棺材躺进去,棺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五十多年了还能使用,但是近几年极端气候太多,棺材上也开始长出裂纹了,前一阵俊方就在埋怨自己的棺材在下雨天好像有些微的漏雨。
“我那天醒过来,刚打开棺材板,就看见上面长了个大蘑菇,可把我气坏了。”
陆仁用筷子扒拉了几口饭,然后看向俊方,问道:“那你把蘑菇摘下来了吗?”
俊方说道:“没有,我本来是想把它给拔下来的,但是前一阵雨师大人不是养了个宠物吗?我也一直想有点业余生活,现在既然有现成的蘑菇,可能是上天给我的启示,不如我就从今天开始种蘑菇吧。”
“你会种蘑菇吗?”
俊方想了想:“没种过,但我应该有天赋的吧。”
这种盲目自信让陆仁有些担心,所以他很好心地在休息日给俊方买了一本《菌类饲养手册》。
从那天之后俊方每天都会给陆仁汇报蘑菇的涨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