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可不得了,没想到房里的正是陆青舟,他正在被一个女生指着鼻子骂。那女生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得可爱动人,看上去像一个还未出社会的女大学生般明媚阳光。
陆青舟本人则躺在病床上,正看着窗外出神,全然不把那女生放在眼里。那女生也不顾陆青舟听不听,骂得浑然忘我,音量大得能掀开陆仁的天灵盖。这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是一个都没发现站在门口的陆仁。
陆仁抱着香蕉站在门口,心想:“陆组长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还是个给小姑娘戴绿帽子的渣男。甚至动作快到连孩子都有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暗暗咂舌,但旋即又想到陆组长纵使对待感情有亏欠,却也毕竟救过他,兼之这不过是人家的私事,他也没什么立场干预,就想着还是先回避一下,免得尴尬。
谁知刚后退了半步,后背便好似撞上了一块铁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手便从他的背后环了过来。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这双手虚虚地揽着陆仁,莫名地像一个拥抱。
当然,如果它们没有直接带走陆仁怀里那串香蕉的话。
“……”
陆仁回头一看,正看到在剥香蕉的应龙。今日的应龙并没有把他的龙角和龙鳞显露出来,他把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系在肩头,带了副金丝眼镜,眼镜腿上还垂下两条金色的眼镜链,在眼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碎光,看上去就像一个斯文的大学教授。他三下五除二就剥掉了香蕉皮,边把香蕉放入口中边推着陆仁往病房里走:“老陆,有人来看你了。”
里面的女生在听到应龙声音的瞬间就一改刚刚那泼辣的架势,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向着应龙小跑了过来。她哭喊道:“表哥,青舟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不得不说那双眼睛蓄满泪水的样子委实杀伤力很强,就像是湛蓝的天空上突然飘来了一朵雨云,积蓄着雨水欲落未落的样子,让人看着竟然也会感同身受般觉得哀伤。
陆仁心想糟糕,让女方的亲友看了这种场面,陆青舟怕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打。更何况对方是战斗二组的应龙,就算同应龙不熟,陆仁也可以从传言中知道应龙算得上是调查局的几大杀器之一,实力不容小觑。万一真的和陆青舟在医院里打起来,岂不是要把房子都拆掉!于是他偷偷用余光观察应龙的反应。却看见此时应龙正心无旁骛地吃着香蕉。
无动于衷,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应龙再合适不过。
委屈的表妹见表哥并不理睬她,才注意到了表哥身前,矮了表哥一个头且头顶发光的陆仁。一看之下表妹可算是瞪大了眼睛,她看看陆仁的脸,又看看他头上的离火,又看看陆仁的脸。瞬间大惊失色,她几乎是一步便跳回了床边,对着陆青舟喊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否则怎会生出如此丑陋的孩子!”
在陆仁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与丑这个字是绝对不会沾边的,甚至他长得还算清秀,兼之他乖巧懂事,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格,才让他在父母双亡之后还收到了诸多照拂,得以活到今日。所以,陆仁并没有意识到表妹在说的是他自己。他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表妹突然的动作,以及她从梨花带雨变得莫名狰狞的表情。
陆青舟也朝陆仁望了过来,他无视了表妹的发问,对着陆仁说:“你怎么来了。”
陆仁见陆青舟cue自己,于是赶紧把内心的要求说了出来:“请问可以帮我把头上的火苗灭掉吗?”
陆青舟还没来得及答应,表妹第一时间冲了上来:“大胆,你以为这火苗是什么!这是神恩!”她的脸凑得太近了,只把陆仁吓了一跳,他不得已只得后仰,而陆仁的身后有站着忙着吃香蕉的应龙,陆仁无辜地被夹在了两人中间。
幸好应龙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了表妹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把表妹推远了。他一只手推着表妹的头,一只手还在吃着香蕉,陆仁回头一看,一串香蕉已经被吃得只剩一半了。
应龙咽下手里的最后一口香蕉,向陆仁介绍道:“我表妹,渭水龙王之女,祈昕。”
龙女被推走后摸了摸自己被应龙抵住的眉心,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向应龙说道:“表哥!”
应龙似乎对表妹的撒娇早已免疫,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阿舟不喜欢你,你别再来了。”
龙女听了这话,只剩下了满腹的委屈:“可他那天,明明抱我了呀。”
“那是为了救你。”
“我不听!我不听!”龙女捂着耳朵跑了出去,边跑边说:“表哥你这个坏蛋。”
陆仁跟着走到了门边,只见龙女一路沿着走廊跑进了电梯,正想跟应龙商量一下要不要去安慰两声。回头就看见应龙径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随意一搁,像个正在拍gg片的男模。
应龙向着虚空问道:“阿舟什么时候能出院?调查局还有一堆事情要他做。”
陆仁正在疑惑应龙是不是要施展什么神奇的法术的时候,床底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床板,接着就听见“哎呦”一声,然后一只白山羊从床下钻了出来,还不住地用前蹄揉着自己的前额。
白山羊的口中发出了一个老年人的声音,边爬边说:“快了,快了,最迟…后天吧。”山羊边说边走到应龙身边,四条腿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离得近了陆仁才发现他身上还挂着个听诊器。
白山羊劝应龙:“你啊,也该好好劝劝小祈昕了,都离了三回了,怎么这么不慎重。”
应龙不可置否:“她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
山羊似乎不太赞同应龙的态度,刚想接着训话,就看见嘴边递上来了一根剥好的香蕉。
陆仁在喂山羊吃香蕉。
在他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去过动物园。那时候食草动物乐园里可以跟动物互动,一般都是一些切好的水果,爸爸妈妈会给他买上一小袋,让他去喂山羊,喂小兔子,他现在还记得山羊有一根长长的舌头,会在卷走水果的时候顺带舔到他的手。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童年美好回忆之一。
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看看这只山羊吃不吃,没想到意外顺利。
虽然能说话,但终归也是只可爱的山羊呢。
巡房的护士开门走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们的院长大人,正像一只普通山羊一样在接受人类的投喂,而那个人类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应龙和陆青舟两位大人就在一旁,却眼睁睁看着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甚至保持着一个闲适的姿势,见怪不怪地在看着那个人类的动作。
护士大惊失色,尖叫道:“白泽大人!”
陆仁眨了眨眼睛:“白…白泽?”
白泽大人在护士的惊叫声中整理了一下衣冠。虽然他只是一只没有穿衣服的白山羊,但他依然倔强地用前蹄理了理额前的毛发。
“咳咳…”也许是为了补救一下自己威仪的形象,白泽向还惊魂未定的护士说道:“病人的吃药时间到了,快跟我去煎药。”说着就飞也似的从病房里溜了出去。
护士赶紧应了声:“是。”也失魂落魄地跟着白泽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应龙,陆仁还有陆青舟。除了陆仁之外,其余两人都可算作是闷葫芦,诡异地沉默着,一种名叫窒息的氛围在病房里散播开来。
陆仁为了缓解尴尬的情绪,率先开口了:“陆组长,刚刚说的帮忙收回离火的事,你看…”
陆青舟没有回话,他只是伸了伸手。接着陆仁就看见有一道火光从他的头顶飞到了陆青舟的手里。
陆仁的视野一下暗了起来,他知道,陆青舟已经把离火收回了。还没等他高兴,他听见陆青舟说:“那一日,多谢。”
陆仁知道他说的是鬼市那天的事情,他赶紧摆手表示不用客气:“我其实什么都没干,是焦侥的表妹一尾巴把倒灌的归墟水给拍散了。还好我们运气好,焦侥的表妹是一只鲲。”
陆青舟却以为他在谦虚,摇了摇头:“鲲已经几百年不曾现世了,如果不是你唤她出来。不光你我,整个鬼市都将化做历史。”
鬼市在北冥和现世的夹角处,是一处早已存在了上千年的时空缝隙。归墟骤然的倒灌不是这样一个处在微妙时空平衡中的地方所能承受的。
陆青舟凝视着陆仁,陆仁第一次发现,陆青舟那双乌黑的眼睛细看之下竟然不是全然的黑,而是透露着一丝苍青。
陆青舟诚恳地说:“谢谢。”
陆仁也认真的回他:“不客气。”
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陆仁也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他好奇地看着像大爷一样坐在沙发里的应龙,疑惑开口:“请问,应龙你不去看看你的表妹吗?她刚刚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好。”
应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不会有事的。”但看着陆仁一脸的担忧,他还是纡尊降贵地解释道:“她去年刚刚结束了第三段婚姻,过两天就会好的。”
对于龙女的婚史,陆仁其实还是相对了解的,当然,这全要归功于俊方的科普。
龙女的第一段婚姻,是在好几百年前。她遇见了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名叫柳生。他们萍水相逢,情愫暗生,互许了终生。老龙王那个生气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叫一个人类给拱了,于是他便上演了一出经典的棒打鸳鸯。结果没打散,两人愈发地情比金坚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真的为难,便默许了。
结果龙女和柳生过了不过二十年快活日子,柳生寿终正寝了。
龙女哭得死去活来,过了一百年才重新振作起来。龙王倒是开心得不行,逢人就说:“我正想主意呢,他自己就不行了,怨不得我吧。”
到了第二段婚姻,她学聪明了,她要找个命长的,恰好又在出游时遇到了个小地方的山精野怪,穷是穷了些,但婚前也确实是对她好。于是龙女就又带着丰厚的嫁妆下嫁了,结果那精怪婚后当场变了脸,花了一百年的时间用龙女的嫁妆提升自己的修为,等龙女的天材地宝用尽,他就将龙女赶了出来,和不知哪里的野狐好上了。
龙女提剑削了那精怪一双耳朵,而后带着和离书回渭水了。
第三段婚姻的时候,龙女心想那找个门当户对的总不会有错了吧,便接受了老龙王的包办婚姻。只持续了短短三百年就因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离婚了。用龙女的话说:“建国都七十多年了,他妈还活在大清呢。”
总之,就是不顺。
悲伤的龙女离家出走,来投奔他在大城市当公务员的表哥,正巧遇见了一个暴力抗法的慌不择路,把龙女给挟持了。
陆青舟就是那时候救下了她。那一瞬间,龙女又坠入了爱河,疯狂地追求起了陆青舟。
应龙总结:“太鲁莽了,每次都要头破血流。”
陆仁却脱口而出:“我觉得她很勇敢。”应龙和陆青舟同时看向了他。陆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把自己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他只好解释道:“她虽然失败了很多次,但还是愿意一遍一遍地去尝试爱一个人,我觉得很厉害。”
爱可能本身是一个很抽象的词,我们曾经对爱有过期待,然后这种期待又随着长大而幻灭,大部分会就此封心锁爱,永不再来,这就是所谓的智者不入爱河吧。但总有“傻瓜”会愿意一次次跌倒,然后爬起来。他们不会因为害怕结不出想要的果实,就放弃种下种子。这需要勇气,而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勇气。
对于这样的“傻瓜”陆仁由衷地希望,他们辛勤浇灌的种子,能开出想要的花。
“爱是很美好的东西呀,她又没错,只是运气不好遇见了不识货的人罢了。”陆仁刚说出口就发现了他把陆青舟也骂进去了,赶紧找补:“我没有说陆组长的意思,当然这些事情也不能一厢情愿的。”
见陆青舟和应龙都不应声,陆仁立马脚底抹油:“我接下来还有安排,今天就先告辞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离开这尴尬的局面才是王道。
陆仁打开门,正看见龙女站在门外,看样子听了很久了。她眼角似乎有泪光,似乎也惊讶于陆仁的突然拉门,但很快就站直了身体,恢复了仪态。
龙女朝着陆仁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后向着他伸出了手。于是陆仁便也顺着她的意思同她友好握手,他们握手的同时,陆仁听见龙女含着笑意的声音:“没想到你人不错,那么以后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你的后妈吧。”
陆仁:???
后什么?什么妈?什么后妈?
我把你当萌妹子,你竟然偷偷想当我妈?
玄门最近很热闹。
起因是宗庆春扬言中元的时候在玄山上看见了一只旱魃,然后宗宸和宗年又被两界司喊去做了笔录,他们说当晚驱使旱魃的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驱使旱魃,简直是天方夜谭。当今世界修行之术早已失传,不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年纪里修为达到这种地步。修行界更倾向于他是哪派旧时的隐世老祖,不过是修行有方故而看上去肖似年轻人罢了。
旱魃现世可算是个不小的事情,毕竟也不知道驱使旱魃的那位前辈究竟是敌是友,于是宗家便商量着下个月开个玄门大会,大家一起好好探讨探讨,今后该何去何从,也好防患于未然。
宗一就在往各家送请柬的路上。宗家同政商界多有来往,故而宗一虽然只是旁系,却也沾光,一路混得风生水起,算是个名门之后。这天刚开着他的棕色保时捷从祁家一个旁系的别墅小区里出来,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人。
八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陆仁独自坐在马路边等公交车。正午的阳光晒得柏油马路都快化了,即使躲进了建筑物的阴影里,大地也依旧在散发着热量。公交车迟迟不来,陆仁正在公交站台里挥汗如雨。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高档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摇下去,一个长着一头黄色小卷毛带着大黑墨镜的脸出现在陆仁面前。
小卷毛露出了一个微笑,喊他:“是宣化一中高一三班的陆仁吗?”
陆仁用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用被阳光晒得眯起的眼睛打量起面前这个黄色小卷毛,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关于他的点滴。
“你是…宗一?”
宗一闻言,喜笑颜开:“真是你啊,高中毕业了六年了吧,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仁是个不爱交际的人,事实上,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自卑。他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不想在别人的生活中介入过多。也许与他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他终究觉得自己是一个累赘。
但其实陆仁的人缘意外地不错。这或许也要归功于他没有进攻性的社交距离,就像白开水一样让人感觉到舒适,从小便是如此,往往愿意同他一起玩的人反而只增不减。
高中毕业后陆仁便与之前的同学失去了联系。
一方面是迫于生计忙于打工,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清楚其他同学上了大学之后与他应该也不会在同一个圈层。
宗一请柬已经送完,热情地邀请陆仁上车:“你去哪儿啊,我送你吧。”
陆仁忙说不用:“我住在宣化街那边呢,太远了不方便。”
宗一一拍大腿:“我正要往那边去呢。快上车吧。”
再推脱就显得陆仁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他应声上了车。陆仁超市打折买的T恤衫早已被汗湿透了,他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背,不让汗粘在宗一豪车的皮质沙发上。
宗一细心地发现了陆仁的窘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空调开大了,然后把风口转向了陆仁。
宗一是个健谈的人,他靠着一张嘴就能在上层社会如鱼得水,这得益于他圆滑的处世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甚至最近开了个新媒体账号,专门给网友解答一些超自然科学的事情,由于他幽默的谈吐和清晰的分析能力,现在宗一已经俨然是个小网红了。
宗一看得出陆仁过得并不如意,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陆仁父母早逝,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看他的衣着和冒着中暑的风险等公交的样子就知道并没有改善多少。所以他机智地避开了这些话题。
他们聊起了过去的人和事,好像短暂地回到了读书的日子里,短暂地获得了平等的身份。
“是啊,那时候齐帆还为了小班花和隔壁学校的那个刺头打过架呢,他总吹嘘自己是军区大院里出来的、从小上武学私教课,结果让隔壁学校那群人打得像猪头一样,被我叫了一年的齐猪,还让小班花把他聚众斗殴的事情告到了老师那里,险些吃了个处分,哈哈哈哈哈。”宗一说得眉飞色舞,甚至双手都离开方向盘了。
陆仁吓得赶紧提醒他注意。
宗一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平复了心情:“当时所有人都在追小班花,但她一个都不要,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啥样的。”
陆仁只是笑了笑:“少女情怀最难掌握了,谁知道呢。”
宗一耸耸肩:“不过她后来真的跟齐帆在一起了。哦,对了!”宗一像是突然想起一样,向陆仁说道:“齐帆他们家在乡下有座小别墅,我们几个老同学约了下周双休日去烧烤,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要不也一起吧。”
陆仁正打算拒绝,就看见宗一把手机拿出来,边开车边发语音,看样子是发进他们那个小群里:“兄弟们,你们指定想不到我遇见谁了,是陆仁!我打算喊他下周一起来烧烤,怎么样!”
然后陆仁就听见了一连串的提示音,宗一随手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对陆仁说:“大家伙可都期待着呢,你可一定得赏光啊。”
怕陆仁继续拒绝,送到陆仁家楼下以后,宗一还特地还补了一句:“周五晚上七点,我准时来接你。”
于是,陆仁半推半就地,参加了这场同学会。
周五,天气预报说台风即将在周末登陆。这天的天空蓝得澄澈透明,如同水晶,太阳直到七点也不曾落山。
陆仁的行李不多,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双肩包,里面是一套换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他刚刚收拾完就接到了宗一的电话。陆仁从阳台往下看,宗一那辆保时捷已经停在了楼下,车子夸张的外观在这个老小区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陆仁仔细检查了家里的门窗,给阳台上的两盆梧桐浇了水之后才急匆匆地下了楼。
宗一没有因为等待而不耐烦,他眉飞色舞地问陆仁:“准备好度过一个疯狂的夜晚了吗?”而后一脚油门,保时捷疾驰而出,配上他那头黄色小卷毛,整个人显得十分张扬。
陆仁从车窗望出去,晚霞把天空铺成了一片鲜红,几朵点缀其上的低矮云朵,又让空气显得十分压抑。
其实,陆仁的心情也被宗一感染得有些躁动。但这份躁动在到达别墅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陆仁逐一辨认着他的同学们长大后的脸,从前像瘦猴一样的盛敏工作后有些发福了,老被人欺负的胡西邻开始健身变得孔武有力,一直是个刺头的齐帆如今带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俨然一派精英人士的派头。
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板寸头丹凤眼不茍言笑的酷哥,宗一热情介绍说:“这是我们班的奚和啊,咱们以前关系不是特别好吗?这回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
陆仁看着全身黑色皮革制品,手掌上还绑着绷带,嘴角带伤,一脸冷漠的酷哥眨了眨眼,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这是谁?”
第23章 同学会(二)
贫穷确实可以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陆仁本来以为所谓的乡间别墅应该就是那种选址清幽,单户住宅的小区。但齐帆这间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庄园更为贴切。
这件别墅坐落在本市着名的旅游景点,节假日的白天游客络绎不绝,大都是来野营或者野餐的,有座不高的丘陵已经平滑如镜的湖泊,让这里成了都市人逃避现实压力大一个好去处。
不过今晚发了台风警报,景区周边的游客都已经散尽,只剩下了齐帆家这座位于丘陵和湖泊之间的别墅一户人家,青瓦白墙的中式建筑点缀在山与水之间,就像是镶嵌在一方端砚上的翠玉一样,让人耳目一新。远远地就能看见入户处气派的风雨连廊,而周边更是一户人家都没有,据宗一说,这附近好几亩地全是齐家的。
尽管外观看起来古色古香,但是房子内部的装修却十分新潮,亮得能照出人脸的大理石地面,巴洛克水晶大吊灯,大大的落地窗,一派浓浓的欧式风格,这中西合璧的出场方式倒真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审美暴击。
陆仁甫一进门便受到了管家的热烈欢迎欢迎,不得不说这个职业的存在本身,就让陆仁真切地感受到了贫富差距。管家是个精神矍铄,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倒也没像众多文学作品里说得那样穿着正装,估计是齐帆打过招呼了,这次只是朋友聚会,以休闲放松为主,但衣着上得体的色彩搭配以及他本人庄重的态度,依然让人能感觉到他的专业性。屋里还有一个女仆正在小花园里忙着摆盘,她手脚麻利,飞快地架好了烤架,甚至还在餐桌上摆上了玫瑰花做装饰。据说这两个人都是齐帆从家里带来的,帮忙收拾下久没人居住的山间别院,不是宗一说,陆仁还真看不出来这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别墅竟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房子的格局中规中矩,三层小楼带阁楼和一层地下室,还配有一个巨大的花园。陆仁和宗一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二楼,两间房间正对着。房间足够宽敞,各放着一张一米八大床,还能放下一张书桌和一个沙发,独立的卫生间在进门右手边的一个小门内。配置抵得上五星级酒店了。
等宗一和陆仁把行李安顿好下了楼,楼下的人已经活动开了。盛敏正在厨房里帮着管家整理烧烤肉串,他肥硕的身躯在厨房里灵活得像一尾入水的鱼。
陆仁听见他说:“叔,我还带了只兔子来,要不一起烤了吧。”
管家拒绝了他:“不行不行,这没腌过,吃着不入味,你等我腌了以后放冰箱里一晚上,明天中午做给你们吃。”
盛敏笑着应声:“好嘞,谢谢叔。”
胡西邻和齐帆两个人正在餐桌旁聊着天。只有奚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他手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斜着脑袋枕在握成拳的右手上,电视开着,正放着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但他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
宗一引着陆仁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给陆仁介绍着齐帆这间别墅的历史,说是齐家祖上传下来的,因为位置偏僻,所以一直也没什么人住,谁想到这几年这一片开发成了旅游区,这宅子也就顺手翻新了一下,成了齐家的避暑胜地。
陆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宗一聊着天,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看向奚和。他非常确定他并不认识奚和,但是所有人都说奚和高中的时候跟他们关系很好,为什么?他思来想去觉得事情不对劲,于是暗戳戳地给司渊发了条微信:“很多人的记忆同时被篡改,出现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可能吗?”山里的信号很差,手机信号一格都没有,那行字前面的小圆圈转啊转的,最终也没能发出去。
陆仁想举起手机找下信号,却看见奚和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他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吓得陆仁一激灵。他赶紧按灭了手机屏幕,假装专心地同宗一说话。
正在这时,餐桌旁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陆仁和宗一转头望过去时,齐帆已经神色如常地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而胡西邻正在帮着女仆收拾玻璃杯碎片。
齐帆先同陆仁打了招呼:“阿仁,真是好久没见过你了,高中毕业以后你都干嘛去。”
陆仁道:“也没干嘛,就是忙着打工,没及时和大家联系。”
齐帆却不满他这副不痛不痒的回答:“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啊,能帮的我们可能都会帮一把,你不要总什么都憋在心里,用得上我们的只管开口。”
宗一也在一旁附和。
陆仁知他们此番不过是成年人逢场作戏的客套,却心里仍是觉得有些温暖的,毕竟是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代表了年少的青春,不能说里面没有一两分的真心。
待到与陆仁寒暄完毕后,齐帆又与宗一交谈了几句,宗一问齐帆:“怎么没看见蓁蓁?”
蓁蓁就是不久前宗一说了与齐帆修成正果的小班花。
齐帆道:“她晕车不舒服,在楼上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不跟我们一起吃,不用等她。”
于是宗一便调笑着问齐帆追求小班花的秘诀,两人开始插科打诨了起来。陆仁插不进话,只在一旁负责听讲,兼之暗中观察奚和。奚和还算规矩,始终保持那个姿势安静地坐着,不过表情实在是不算和善。
齐帆说奚和:“这么多年也改不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臭毛病。”奚和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打算给什么答复,那眼神也算得不客气,但齐帆又好似习惯了这般,也没抱怨什么,再次转头与宗一交谈了起来。
气氛正融洽时,就听见餐桌旁发出“嘶”的一声惊呼,女仆好像不小心扎破了自己的手,说了句“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匆匆去找药箱了。
小插曲并未给这场宴会造成什么影响。不多时齐帆便招呼几人去小花园落座了。
管家负责烧烤,女仆负责布菜,陆仁也算体验了一把有钱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饭桌上照旧聊着这些年的家长里短,气氛轻松随意。聊着聊着,也记不起是谁先起的头,突然把故事扯到了这些年遇见的奇异怪谈。
胖子盛敏开始说起了这些年他开饭店遇见的怪事:
“我那时候啊,开了家饭店,生意也还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