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by解虎锡
解虎锡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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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张里,则是面若满月的仙女,在回应一对夫妻的祷告。她身着轻纱,周身散发九天的神采。一只仙鹤从云中降下,口衔包裹,送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婴孩。
老年期盼长寿、孩童渴望聪慧,商人求富贵,农夫盼丰年……每个人都有所祈求,信仰便从中诞生。“极人”也就是从中,悄然抽取了他们的愿力。
可总有一天,真相会被揭露。 虽然不知画卷中和谐的关系是如何破裂,但此刻的画卷反面,已经被印上另一幅图景。
刚刚长出新芽的农田,却结出了蝗虫;瑞鹤送来的童子张开血盆大嘴,吞噬他的父母……而那些云彩中的仙人,狞笑着躲在云翳后,结伴向上界飞升。
“前者绘制的年代,显然要比后者早很多。”
拏离翻过书页,面上不带什么表情。
“《神仙降瑞》和《仙鹤送子》用笔细致温和,描绘中的凡人面貌,也是健康富裕的模样;而《灾蝗降世》和《邪童嗜母》的绘画已经有些失了水平,线条粗糙。”
他略加思索道:
“我想也许是这地下城中光线昏沉的因故……那书中可有记载,亢固城是何时转入地下的?”
蔺含章也想过这个问题,对此轻摇头道:
“凡人不大诚实,即使是史书记载,也有许多自欺欺人的内容。不过,移入地下的时间倒没有我想的那样久,只大概是百年前。”
“百年?”
拏离皱了皱眉,有些难以想象。
“建木的凡人,全部寿命不过三四十年,百年已经是五、六代人的努力了。”蔺含章道,“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对文明格外看重,才留下如此多的记载。”
“可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懂,不是么?”
拏离摩挲着几卷书页:
“我们到此处,几乎只见过袁氏父子。他们举止合度,是因为手握王权。而这些……”
他随手将一本画册袖到蔺含章面前,书页翻动,正停在蝗虫从稻谷中脱胎,冲向人群,转瞬间就将人啃噬成骷髅模样的一幕。
“这些带有警示意义的画,恰恰说明亢固城也并非人人都懂得秘文,或者说拥有‘文明’。袁氏把持朝政,也少不了利用这一点……或许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他说着,轻哼了一声:
“无论是极人还是仙人,现在我们已知,那些人也不过是修士而已。虽有些大于凡人的能力,能操控些五行之物,却也做不到真正的降雨浇灌农田,甚至从哪里偷孩子来这种事。”
蔺含章被他逗乐了:
“师兄怎么知道是偷来的孩子,说不定是捡来的孤儿呢;降雨是不能,搬运些远处的雨水却也不难啊。”
“那让作物里长出蝗虫,便是障眼法,让婴孩吃人肉,则是炼制了邪术?”
听他语调变化,蔺含章忙作正经: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就算这些事是可以做到的,画面中的内容却是假的。”
就算是真神,也无法满足每一个人的愿望。这些书画,更多是骗骗那些走投无路的凡人。而内容的改变,也不过是代表掌权者态度的转变罢了。
至于真相,哪里又有真相呢;连他活了几回都尚未能知,何况那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寿命短暂的凡人。
拏离颔首道:
“亢固城是为何转移至地下的?”
书写出来就是给别人看的,因此完全的真实也不可能得到。在蔺含章囫囵吞枣看完的这几万本书里,关于这一件事,就有多种不同的解释。
最早出现的一种,是天罚。那时建木对待极人的思想还没转变,也不像被赶尽杀绝的云梦泽人,直抒胸臆地怨恨仇敌。从记载中可以看出,彼时的亢固城、乃至整个建木州,还不那么敌视极人。只是说极人的降临带来了天罚,导致庄稼枯萎、人畜受害。接触到“天罚”的人皮肤溃烂,器官融化;就算是有极金抵挡,也会过早死亡。
而极金的出现,在此时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在最初始的记载中,极人和极金就是一同出现的。极人降世,似乎比本地的凡人还要早。不同于歙南州的古神创世说,建木的诞生,是在一场洪水后,某个他者的见证下,由一对男女诞下了全部子孙后代。
有关这个“他者”的记载,和其余许多关切极金的内容,都被损毁过。只有只言片语里,可以看出初始的几位帝皇,的确是由极人辅佐。
再到近几十年内,对极人态度的急速转变,也展现在笔墨中。“天罚论”之后的十年内,很快又衍生出了一种“爆炸说”。
一场轰动天地的爆炸,使极人丧失了造访建木的能力。同时地面的一切,也因为爆炸而消解。此时的论调,在将灾祸缘由转嫁给极人的同时,似乎也存心要从人们心中,抹杀掉这些极人的存在。
再往后的记载中,更是极少提到极人。甚至“大爆炸”,也变为了“大照射”。“照射”成为了世间一切能量的来源,也是他们未来可以赖以生存的东西。
没错,将“炁”转为“照”,把曾经极人带来的“神权”,回归到“王权”上。凡人迭代如此之快,只要没有人知道极人的存在,自然也没有什么愿力可言。
袁家人很聪明,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其力量也不可小觑。在蔺含章眼中,这是个不错的尝试,但也是个危险的尝试。
——毕竟,现在的建木州,可远不止他们两个极人。而人的心思,只要稍有动摇,就会让袁氏家族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第123章 以身入局
他的担心完全不多余,就在他二人过着赌书泼茶的日子时,在最靠近地宫边境的墙壁中,土块一点点松动。永恒的夜色中,无数手指悄然掘开了泥土,露出腐朽的身躯。
这些“人”行为古怪,动作僵硬。仔细看,脖颈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从中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只能看见已经腐烂的创面,和失血而干瘪的肌肤。
它们见人便攻击,连牲畜也不放过。消息虽然封锁得极快,也引得众人人心惶惶。
直到最后两个守城的械人也被一拥而上的尸体拆解开,袁绍——亢固城病骨支离的城主,才不得不缓慢宣布——这是战争。
多么陌生的名词,在百年间的新文化洗礼下,人们早就淡忘了战争的含义。在孩童所接受的教育中,暗无天日的地堡中不存在领土扩张,只有对外界的恐惧。曾经被极人一手挑起的种族割裂,也在一次次淡化中化为了一场场自然灾害。
从某种角度上,袁氏家族是聪慧的。面对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士兵中没有人会觉得是什么鬼神作祟,只会一次又一次端起他们手中,被“照射”过的弩箭。
只有权力中心的袁家人知道,那些武器借来的力量,会加速耗尽他们的生命。在百年前与极人彻底决裂后,极人几乎销毁了现存所有的极金。而剩下能找到的,显然不足以给每个人都制造一套防御服。
“城主。”
袁绍的面前是一对双生子,袁术和袁朗,都是他的儿子。他们年纪还小,但他的寿命已经要走到终结了。
“城主,如果对付不了那些……怪物,为何不去寻求极人的帮助?”
虽是一奶同胞,袁朗却先天不足,看着比袁术要羸弱不少。他刚小心说完这话,就被自己的兄弟打断:
“如何寻求?他们可不会主动把力量交出来。”
袁朗细声道:
“可眼下这些怪人,能起死回生,显然也是极人的手段……或许他们会有解决的办法。”
“然后让他们再当救世主,让我们的子民,再度沦为愚昧的奴仆吗?”
“兄长,我并非这个意思。”
袁朗低咳了两声,掩面道:
“我只是看不下去将士受苦,照射的威力,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那些怪人绵延不绝,数量已达上千,却始终不曾攻城……”
“它们越是想拖死我们。我们就越不能露怯。”
袁术在寻常孩子中,或许还算深谋远虑。但他的胞弟显然比他心思更沉,凉凉道:
“兄长,难道极人会在乎我们死活,他们更喜欢内部厮杀……此举不是为了拖死一城百姓,而是为了引背后的极人出面。”
在所有城池中,几乎只有亢固,坚定地站在了极人的对立面。其余城邦,则是始终抱着倚靠极人的念头,甘愿献出生命——当然也是平民的生命。
掌权者是自私的,但有时这种自私会带来慷慨的好处。对极人的反叛虽然艰难,却是袁绍对千秋万代的期盼。
……一味的屈从,只会换来屠杀。而只要凡人的火种还能延续,总有一天他们会彻底战胜极人,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
望着城墙下黑压压、尚在蠕动的尸身,袁绍抬手阻止了一个士兵上前。
“袁朗,你去请仙师来。”
“不必。”
他话语刚落,只觉一阵幽微风声,一个人影降临在城墙之上。
蔺含章神色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一个士兵激发了弓箭,可箭矢在射穿他身体前,就被捏在那人手中。
此时他不像先前那般变幻了相貌,姿容气质更是大不同以往,面对着剑拔弩张的凡人,都抹去了不少戾气。完全是高挑魁梧,气度不凡的美男子模样。在这阴暗逼仄的城邦中,要说他是真仙,只怕不必施展什么法术,也能一呼百应。
“背后探听人说话,可不像仙人作为。”
袁术下意识把胞弟揽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蔺含章轻扫他一眼,下一瞬,就已闪身至袁术面前。只听一声脆响,就将这少年打出去数米远。
“无耻的小子。”他甩甩手腕,浑不在意对方是撞破了哪处器官。“我师兄向来怜弱,才对你处处包容,可你竟敢出手暗算。”
袁术口腔受损,吐出一口血,恨恨道:
“你不是骂我蠢吗,怎还会中我的计谋……”
他话还未尽,就被袁朗一把捂住。这个更加瘦弱的少年拦在哥哥身前,望向对方的眼中满是惊恐。
“那现在是谁站着,谁跪着?”
袁术还欲再辩,却见自己父亲听了这一句,已然跪拜在地,恳切道:
“如今事态紧急,请仙师出手吧。”
蔺含章放开神识,避开一众凡人,侵入远方黑压压的尸群中——在遥远的地下,还有成千上万的尸人,在挣扎着朝亢固城前行。
这些尸人连傀儡也不算,只能算活尸。但他们阴魄中编织的术法,分明是……他的执绥阵!
玉霄子这老魔,居然只那一眼,就让他学了去。蔺含章嘴角微勾,他们还真是一对宿敌。上一世他偷学了他的凭空结阵,这一世又让他学过去他的执绥阵。
不过,玉霄子对阵法的掌握不及他。这是天资所限,正如每个修士对秘文的理解,不会随着真炁增强而改变。
“八千活尸,你可有抵御之法?”
蔺含章淡淡扫过袁绍,问道。即使不用灵力刺探,他也看出此人身体已到极限,大概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袁绍犹豫半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数字。
“……除非——同归于尽。”
蔺含章闻言却轻笑起来,抚掌道:
“我原以为你们有什么本事,才敢三番五次地针对我和我师兄。原来不过八千活尸,就能叫你们抛戈卸甲,溃不成军了。”
他话中虽有夸大的成分,却也正是因为这执绥阵撞到了枪口上。八千修士他杀不完,八千傀儡难道还操控不了么……只是不知这玉霄子竟这般厉害了。
这八千人,如果都献上愿力,玉霄子岂不是立地化神。蔺含章心中思索,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直到袁术再开口道:
“这么说,你能解决这些怪物了?”
“除了我,你们还能靠谁?”
蔺含章挑了挑眉,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玉霄子显然知道他此时也在建木的城池中。用他擅长的东西,来攻击他,岂不是想瞌睡就送枕头。
但他不介意中一中玉霄子的“计”。
“我只有一个条件。”
蔺含章对着父子三人,缓缓道:
“我暂且不需要愿力,也不收你们的命。但我需要一个人,能放开神念让我侵入。这个人必须懂得文字,且真心实意。否则我识海暴乱,被拖下水的可不会止一两个。”

“无论有什么后果,我也都是死人一个了,我答应你。”
真是悲怆。耳边顿时响起那两个少年一叠声地劝阻,加上袁绍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惨状,可真是让人同情……
但他不会。
卖惨这方面,蔺含章早就炉火纯青了。袁绍的示弱,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帝王的野心不容小觑,何况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决绝之人。
“没什么后果,最多是疯了,或者再也醒不过来。”
蔺含章说着,看向那对双生子。
“不如在你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或者你去找一个认字的平民?”
他把“平民”二字咬得颇重,果然袁绍周身一震,僵硬半晌,才艰难道:
“就从……我的儿子中选。”
“他们哪一个是储君?”
蔺含章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又冒头了,只不过袁绍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没多在意这些凡人的事,径直走到双生子面前。
“谁来?”
两个少年楞在原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袁朗率先起身道:
“我。”
蔺含章毫不犹豫,将手悬于他的头顶。无形的蛛丝从他指尖延伸,朝少年七窍中钻探而去。
就在神念衔接的前一瞬,袁朗突然开口:
“不是有两位仙师吗,为何只有你一人来了?”
蔺含章挑了挑眉,不作回答。
袁朗嘴唇颤抖,显然那种冰冷恐惧的触探,已经让他惊慌不已。但他仍挤出个笑容,漆黑的眼眸静静盯着对方:
“难道说,你们互相也有所保留吗。”
蔺含章脑中一刺,手掌微缩。他收回蛛丝,却也笑了:
“……好孩子。”
他转向袁术道:
“他心不静,还是你来吧。”
袁术无言地垂下眼帘,喉咙滚动。胞弟提出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是庆幸的。谁不想健康地活下去。但……
“我来吧。”
他语气沉重,缓缓闭上眼。下一秒,一种阴冷的刺痛感忽然包裹全身,仿佛有一根极细的针贯通了双耳,在脑中细细搅动。
蔺含章同样没有比他好受多少,随着秘文的灌注,不仅是全新的领悟在他识海中翻涌,那些以往见过,却不能理解其真意的内容,也随之翻涌而上。
语言,是文明的基础。秘文就是一种语言,它的存在,也无形中让极人意们识到,这些脆弱的凡人,似乎并不比修士低等。
两个世界的秘文,似乎是贯通的,却不完全相似。从前蔺含章以为是自己领悟不够,直到今日钻探了袁术的神识,他才意识到,他从前习得的秘文并不完整。
歙南州的秘文并不完整,建木的秘文也不完整……当二者合而为一,才是真正的语言。朦胧中,他看见了创世之初的建木,莽莽洪流之中,参天的巨人砍伐着一颗古树,在树纹断面,生长出一片陆地。
他也看见了建木州移至地下的真相,那是一个强大的修士,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极人。他走遍了建木各国,在各地都收获了信众,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全貌——当年的断木经过时间磨砺,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球体。
在这颗硕大无朋的巨物两头,分别掩埋着阴极和阳极。这两种极金,单独时仅仅是可以伤害到修士身体,或作为容纳真炁的容器。而在阴阳之间,却形成了一个阵法——无需任何阵纹,仅仅是这种金属本身的存在,就可以炼造出比捆仙大阵复杂数百倍,足以让修士丧失对真炁掌控的大阵。
以至于歙南州所有的秘术法阵,在这样强而有力的阵法前,都像是初学者的拙劣模仿。在某种协议下,极人带领着信徒,挖掘出了所有的极金。然后在那场“大爆炸”中,将其全部销毁。
从此,建木州失去了对极人的克制。那场爆炸的余威,也使得真炁不断外泄,最终将所有人逼至地下。
……不过,这都是一面之词。
清醒后的蔺含章,面前依然是袁术视死如归般的神情。时间仿佛停滞,但那只是因为他思绪翻涌得太快。收回蛛丝,他厉声问道:
“当初的协议是什么?”
袁绍一愣,犹疑道:
“极人与我祖辈元氏女做了约定,永久关闭入口,让极人不再降临。”
“这么说,是极人破例在先?”
“不。”袁绍道,“也是元氏收集剩余极金,在死前再一次打开了通道。”
“很好。”蔺含章称赞了他的坦诚,“背信弃义,你们可担得起后果。”
袁绍古怪地抿了抿唇,随即是一连串笑声。他实在太过虚弱,似乎这一阵笑,都能要了他的命。
城墙上没有风,狭窄而密集的地道,如蜂窝一般密布,将他的笑声反复回荡。
“……我不认为,这是背弃。”他说,“因为我们,也有生存和探索的权力。你们是仙人吗,或许是吧,但总有一个时刻,我们都是平等的……在死亡面前。”
“好。”
蔺含章静静俯视着他,回过头。在他抬手前,袁绍发出了密令。所有将士,包括他们父子三人,都迅速躲进了距离最近的极金掩体中。
蔺含章翻转手腕,蛛丝蜿蜒而下。沿着起伏城墙和各个洞穴,在那些僵直的活尸身下,凝结成无数大网。
执绥阵,要和他比,玉霄子还差得远。
无数活尸,在蛛丝的攀援下,逐渐褪去了周身腐烂皮肉,只余一身洁白骷髅。男女老少、美艳丑陋,都显露出最原始的模样。只是因为常年在黑暗中生存,他们的躯干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四肢垂到地面,脊椎分外扭曲。
玉质般的骷髅,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荧光,转身和那些还未被波及到的活尸缠斗在一起。
当真是魑魅魍魉作乱,掩体中的人,看见这血肉战场,鼻尖充斥着腐烂的恶臭,有不少都惊得失了理智。这诡谲的场景,绝对令他们永生难忘。这份恐惧,也深深刻入了每个人心中。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突然一亮。无数道宝光,从那蜂巢般的孔道中散射出来,映亮了上方漆黑岩壁,并逐渐交织为一副图景。
一朵泄着华彩的莲花瓣瓣打开,只见一个俊美无比的仙人,脚踏玉台,一席月色白袍,站在那花蕊中央。他面容含笑,姿态亲切,双眼中是无限的慈悲与爱怜。
宝光所到之处,骷髅和活尸,都化为了片片莲花瓣。原先刺鼻的恶臭,也转化为阵阵清香。
座上的神君,为人们带来了光明与希望——正如极人最初的降世,给凡人带来那些期许一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地宫之中也同样没有。此时,每一座城池中央,都演化着不同的祥瑞景象。那些百年未见过太阳的凡人,几乎不劳对方开口,就自觉地跪趴在地,重复着刻入骨髓的虔诚祈祷。浑然不知自己正暴露在照射下,皮肤的隐隐发烫,也被视为某种感召。
而那仙人的面貌,蔺含章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鬼修玉霄子。

第125章 好风凭借力
“仙人”的巨大影像,映衬得城墙上的身影格外渺小。那双幽幽眼眸,也似乎正嗤笑地看着他。
嘲弄他居然和凡人站在一起,胆敢反抗黑暗中升起的新神。
凡人停止了思索,几乎毫无抵抗的将愿力奉献给这位真神,感恩救世主带来的华光。
袁绍脸色铁青,没有想到暗处还潜藏着更难对付的敌人。
“你——”
他不顾身上疼痛,抬手拽住蔺含章的衣角:
“这是不是你们演的一场戏,你早就知道。”
蔺含章古怪地轻笑一声,掰开他的手指。
“我会杀了他。”
他的话音散落在空中,人影却早已消失。袁绍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两个孩子一拥而上,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父亲,我没事,没疯也没傻。”
袁术浑身颤抖,那种阴森的感受依然回荡在脑海中,似乎只有哭声能冲刷这深深的恐惧。
“没事就好……”
袁绍心中一松,身形也不住往下滑去,他期望这是对方手下留情。
另一边,蔺含章也无暇顾及其他,直回到他师兄所在。
袁朗的话的确让他分心。他倒恨不得把拏离随身携带,但谁都没想到,在那一日翻了几卷书页后,拏离居然顿悟了。
禁制外是玉霄子散播的幻象,恶心的华彩暗中流窜。禁制内,则是道德真仙菁纯真炁,逸散出淡淡清光。
蔺含章火急火燎地进屋时,正见到一个小童从房檐下走过。他身量不高,颈后肌肤如玉般透明。触碰大门时,也未推拉,而是直接穿堂而过,消失在门内。
蔺含章跟在身后,便看见那绝妙的孩子,走进了拏离端坐着的身体,和他合二为一。这便是突破元婴后,以修士真炁重塑的法身。不同于玉霄子早已失了色身,只能以法身迎敌。拏离此时色法俱全,灵力充裕,远看似有清光拂面,叫人不敢妄视。动作间更是透露着骖鸾驭鹤的仙风,一举一动,仿若隔着轻纱。
还未睁眼,他便微笑道:
“这么快解决了,你的确是有本领。”
蔺含章如此着急回来,就是为了给拏离保驾护航,可见他如此得其所哉,仿佛天生天成的仙人模样,心下又有些感慨。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
“恭喜师兄结婴。”
拏离含笑睁眼,对上他微阖双眸。那浅淡颜色中,除了喜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你不高兴么?”
“阿贞不敢。”蔺含章跪坐在他面前,自然地往那人膝上一躺,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你我结为道侣,本应相互扶持倚靠,我却如何都追不上师兄步伐……只是为此感到有些伤怀罢了。”
其实蔺含章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且不说修行,就他如今掌握的秘文之庞大,在哪宗都是要被当祖宗供起来的存在。
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主场……无论【世界二】的主角宋昭斐,还是拏离这个原主,总是能从各方面凌驾众人。
不然,那也不叫主角了。蔺含章枕着师兄大腿,把玩一丝垂落的乌发,心中不由想到——他其实也是个没原则的。宋昭斐做主角,他就要费尽心机把人拉下来,指天骂地地到处挑事。拏离做主角,他又开始拍手叫好了……只是他自己呢,有幸得了拏离一丝怜爱,就真能这么走下去么。
最初将自己炼成尸体时是痛快,可尸傀之身,哪能真正走上大道。就看那玉神机,不惜散尽修为重来,甚至占了自己亲儿子的色身法身,不就是因为鬼修之人到底成不了天仙,顶多做个不老不死的地仙。
可若是拏离最终飞升上界,他要不老不死又有什么意思。若要把他拉下来……他也实在……
舍不得。
想着想着,他便捎带些力气,拉了拉拏离的头发。对方笑意纵容,顺从地向着他的方向,低头献上双唇。
蔺含章翻身坐起,按着人亲了个够本。管他什么天仙地仙,现在拏离在他怀中,就是他一人的。不仅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妻,更是他在这世上的牵挂。
在他身上发泄完那丝极其微妙的遗憾后,蔺含章才正襟危坐。二人各自理着服冠,尽量不去看对方面上颜色,终于把方才发生的事都一道讲了。
当然也略过了他威胁袁家人的部分。再加上他先前未能读懂的秘文,和玉霄子此时正在做的事。
幻术当然是要利用真炁,看到那幻象的人,其实已经暴露在了照射的腐蚀下。而玉霄子能有这样神通,恐怕是他也和凡人达成了协议。
只不过不同于他们和袁绍的悬停,那鬼修直接享受了献祭。
吃力不讨好。蔺含章心中默默评价他和拏离此时的处境,下一秒,拏离眼睛一睨,开口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我这样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像那玉霄子之流?”
蔺含章只得陪笑:“我什么也没说。”
“我可一直觉得,你是个仁慈的好孩子。”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这么想了。蔺含章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盖住了他覆在自己面上的手。
“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我却不是通透的。师兄做好事,我便跟着做好事,一直都是这样罢了。”
“不。”拏离轻轻摇头,“四牡孔阜,六辔在手。你如何做,即是你心里如何想。有没有我都是一样,莫要太过……”
“可我不能没有师兄——这并非是甜言蜜语。”蔺含章正色道,“我心中难道只有情爱;师兄一直当我是孩子,我最初见到师兄,也的确是少年心性。而如今多年过去,我人生中的大半,也早已被师兄占据了。就算我此时你我并非道侣,师兄对我也无比重要。”
拏离静静看了他半晌,咽下未完话语,轻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得倒明白了。”
“师兄说笑了,你的身边……”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察觉,拏离身边真也没有旁人了。幼时被父母抛弃,年少又独守孤崖,儿时的伙伴,如今也背道而驰。
拏离赧然一笑,拍了拍他手臂,嘴唇仍是因着亲吻而肿胀光润,春色惑人。但他的神情,仿佛倏的一下远了,青山叠嶂,一重又一重的雾。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能得一知己足矣,不必多虑了。”
他说完,迅速换了话题:
“玉霄子想再塑金身,也难为他这番布置。”
“师兄可有破解之法?”
“你认为此人的弱点是什么?”
蔺含章思索道:“刚愎自用、狂妄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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