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by解虎锡
解虎锡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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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蔺含章直接一道符纸贴在他脸上:
“管管你这嘴,才能活得长。”
应崇惠揭了符纸,几度张嘴,还真一个音也发不出,这才有些恼怒。蔺含章顾不上他,小心对拏离说:
“师兄莫管那胡言乱语,道不同不相为谋。”
拏离微微点头,转而道:
“你曾经不也说,‘能步入修行就算天道垂怜……’”
他顿了顿,似乎想在外人面前为师弟留几分面子,只简短道:
“不必理会旁人说法,你如何选择,师兄都是支持的。”
——意思是说,他没有道心也不打紧,留在凡间,看着他成仙就行么。蔺含章一时哑口无言,那道符就像是贴在他自个脸上了一样。
“……那师兄是如何想的?”
拏离看着他,单手抬起那把八品灵剑。重达百斤的武器,在他手中丝毫不显:
“我的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应崇惠这才恢复语言功能,立即大喊大叫:
“别在这叙衷肠,密室要关了。蔺贞拿上残片,师兄拿上剑,赶紧走吧。”
拏离掂了掂那剑——果然如蔺含章猜测,就是前世那把。
说应崇惠鸡贼也没错,他不仅左手倒右手收买了宋昭斐芳心,甚至还在给人戴帽子的情况下,将这把剑卖给了梅丛凝……后来梅丛凝死在这剑下,他也没能逃脱。
就在蔺含章思索前尘纠葛时,拏离却又将这把“斩霜”放了回去,转而扛起一旁,一柄身长丈余的宽刃巨剑。
“那可不是剑,是曾经的无相道人,铸来镇山的灵器。”
应崇惠见他挥舞自如,像是看上了。也不知该为自己保住了八品灵宝而开心,还是为这等卖祖求荣的行为惭愧。悻悻道:
“从前山中魑魅众多,此剑用于镇守,经年累月,杀气浸透。直到灵山肃清后,这把镇山剑派不大上用场,就收起来了……道长若看得上,磨一磨也不是不能用。”
“行。”
拏离向来干脆,收起巨剑,目不斜视就出了密室。里头其他东西,多一眼都未看。
应崇惠心中又有些想法,试探道:
“里面东西,二位真看不上?还是我目光短浅,早不知外面行情了?”
这话说得违心,满室高阶法宝,放在哪都炙手可热。可要入拏离的眼,却不是容易事。蔺含章颇有些感同身受,叹道:
“百货中百客,反之、再好的东西也有人看不中。”
“也对。”
应崇惠耸耸肩,随着密室关闭,他总算松了口气,笑道:
“此次全仰仗你,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了。蔺老板有此谋略,若是在乱世,为一方军师也不为过。”
真要谢,方才法宝当前就该谢。蔺含章也不言语,替应崇惠了一桩心事是顺便,请玉霄子入局才是他真意。
密室的法阵确实厉害,玉霄子一时也突破不了。可此人心狠手辣,在运输途中就杀了传递之人。前世里,他来历不明,却一向以正派清修自居。此时竟不惜污了名声,也要得到那半张残片。
因为箱中的半片,才是最为关键的信息所在。宋昭斐当然也知道这点,才如此软硬兼施、大费周章。只可惜他二人这番忙活,连一点边角都没摸到过——应崇惠手中残片,一半为保命震碎了,另一半,则自始至终都在密室中放着。
——玉霄子拿到的,只是拏离从道陵仙君手中得到那一片,分为了两半。

第93章 求师兄责罚
记下残片内容,对蔺含章来说并不难。因此在玉霄子“得手”以后,他立马将复刻内容挂上了淘多多。这下,全天下都以为是玉霄子手握全部法卷,跟着他,就能进入那玄明洞天。
现今半片大义公开,已经做不得数。玉霄子和宋昭斐手中握着一片,拏离和蔺含章手中也是一片。要说信息量,还是他们掌握得更多些。
“既然如此,就祝二位好运了。”
应崇惠一边说,一边引着二人出了四方阁。屋外万里晴空,正是一片美妙秋景。
没了妖道追杀,也不用再面对蔺贞……他怎么没发现原来的日子这么舒坦。就是可惜宋家那个小美人,现在这么一回想,还真是他的菜。
四方阁位置极好,正对街市,路边熙攘人群,处处透着热闹。可蓦然间,他感到周身一冷。往来宾客的面容也开始模糊,一轮红日炙烤着地面,应崇惠却不住流淌冷汗。
眼前的人早已换了模样。蔺含章还是蔺含章,只不过那副仅在他师兄身边有的、故作乖顺的表情已然褪去。
“你……蔺贞,你做什么!”
见对方不答,他又喊道:
“道长,拏离道长救我!你是正派修士,不会容忍弟子滥用私刑……”
“我师兄已经回去了。”
蔺含章转了转手腕——分出的一丝存心,就够对付这人。他招手,化出一幅纸笔。
“画吧。”
天上的太阳愈发刺目,只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眼眸灼伤。脚下土地,也如泥沼般柔软,深深裹住了应崇惠的双足。似乎从中生出了无形的手,将他往地心拖拽。
“……你、应家不会放弃我……我出门前吩咐过,若我出了什么事,一定是你搞得鬼!他们会来找我!”
“应公子这是说得什么话。”
蔺含章面容含笑,一双浅色凤眼,在阳光下亮如琥珀。
“这是阴阳蛛的腹地,是两界之外的领域——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在十年间结了丹么——我便是在这方天地,修炼了数百年……应公子此刻,也只是在房中小憩。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人打扰的。”
说罢,他后撤一步,身形已融入虚空。只余冰冷嗓音,缓缓钻入脑海:
“两天后我来看你,希望应公子,已将那半卷残片回忆出来了……至于你的感受是两年,还是二十年……我也不大清楚。”
末了,又好心提醒道:
“到那个时候,你大概也学会管住嘴了。看在我师兄心善的份上,我会替你抽除这段记忆。
省得公子被吓破了胆,夜夜梦魇,下半辈子都不能安眠。”
……解决完这边,蔺含章也算得了两息喘。比起怎么弄到那半阙残片,更要紧的,不如说是怎么跟他师兄解释。
难道要说应公子良心发现,自己送了过来——拏离其实聪明着,这话他肯定不能信。
那就还是说应公子贪生怕死,寝食难安,怕被人灭口——这也不成立,他先前做得太过完美,现在玉霄子露个头都能挨两棍子,根本近不了应崇惠的身。
要不就搬出宋祁,说是在他身边插了眼线——可这也是瞒着他师兄做得,知晓他这般心机,万一因此生了嫌隙……
思索间,他将今晨刚钓的一条大鱼剖开。体型大的食材,往往没那么鲜嫩。鱼肉就打成糜,裹上蛋液炸个鱼酥;鱼骨煸出油倒出,再用油把嫩豆腐煎得微微焦黄。最后放上处理好的鱼头、菌菇,倒入煮沸的灵泉水,盖上锅盖炖出白汤。快出锅时,再加一把水灵蔬菜。
刚倒完水,就听师兄在房中唤他:
“阿贞,你过来。”
拏离坐在床沿——他怎么总是一点边界感也没有。心中这么想着,蔺含章还是擦了擦手,垂眸道:
“……我一身烟气,不好进师兄房中。”
“那就换身衣服。”
蔺含章被他这一反常态的样子迷惑了,刚要退出,又听拏离道:
“那只是玩笑话……直接进来。”
蔺含章进了门,隔着屏风也看不大清人影。只依稀见拏离是斜坐在床沿,手肘撑着软枕。也不知有什么事,值得他一睡醒就……大白天的,他怎还睡上觉了。
被他弄得心中忐忑,蔺含章此刻心情,和那日被带进船舱时也没有太大区别,自己在桌旁拉了把椅子,坐地端端正正。
“那日你和应公子的计划,就是让玉霄子入局,以为得到了密室中的残片。”
“正是。”
这事其实也是经过了他的,只不知为何,此时又提起来了。
屏风后的人轻微顿了顿,才道:
“两个被玉霄子所杀的人,也是你们安排?”
“……师兄。”
蔺含章语调一急,恳切道:
“那二人。是应公子所选的两个死囚,并且许诺照顾他们家人后,他们自愿牺牲的。”
久久无言,又听拏离语调清幽:
“那样没得选……也算自愿么。”
见他绕不开此事,蔺含章索性越过屏风,在他身前半跪道:
“任何人都无权决议他人生死,这点我心知肚明,只是一时没有良计……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垂头也看不见拏离的表情,只听他道:
“你无需在我面前这样。”
这就要与他划清关系……望着眼前素色里衣包裹的双腿,蔺含章一时是怨恨、一时又是无奈,干脆把心一横,将头靠在他膝盖上,委屈道:
“那日之后,我也常被梦魇,梦见他们死状凄惨,向我求饶……阿贞知道错了,求师兄责罚我吧。”
他这一扑,以师兄的身手,哪有躲不开的。可他竟也没躲,连阻挡都未有。
蔺含章本是假意祈怜,却真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瞬间被那气息淹得说不出话来,只想多赖一会。
可毕竟自个不是天真少年,加上存心不大纯净,只挨了两息,蔺含章就不得不退回到合乎礼仪的距离外。
谁知此时,脑后一重,拏离竟把手轻轻搭了上来。
“唉,我怎会罚你,不过是一问罢了……说到底,你也是帮师兄做事,你造的杀孽,也是我的孽。你手沾鲜血,也是我手沾血。”
似乎察觉不到蔺含章此刻的僵硬,拏离抱着一颗脑袋,像安抚婴儿般盘弄了起来,柔声道:
“这么多师兄弟里,你与我最亲熟。可偏偏也是你对我最敬重,连大声说话也不敢……到底是我太过严苛了,居然今日才发现。”
蔺含章早已不知说什么好,脸颊悄悄蹭着那膝盖,就算回应。

第94章 更好的世界
不知是否肤白的缘故,蔺含章眸色是浅淡的,头发也不那么乌青。是在强光下微微发棕,且粗硬的毛发。
他不爱束发,也多少有这缘由。发髻像浓云似的,坠得难受。披散下来,发尾又微微卷曲,让人还要分神梳理。不过这一头棕黑秀发,倒是因为其强健的发质,显得如一大匹绸缎般潋滟。此刻披散在拏离膝上,一直坠到脚面,又被他怜惜地拢作一束。
拏离的手指在他发中穿插,松松编了个样式。一边说道:
“我被提为首座,大都是道君亲传缘故。实则我本人,也不太懂得体恤后辈,更别说教养弟子了。”
怎么又是弟子这茬——蔺含章还在温柔乡里飘飘然,听他提起,打了个激灵,侧过头道:
“师兄就做师兄不好吗,我的资质,也不足做师兄弟子……”
拏离闻言笑了起来,虽未发声,胸腔传来的振动却让人心痒。
“你资质如何了,我看你天资聪颖得很……哪有金丹真人,再收个金丹作弟子的。”
“那以后,岂不是要管师兄叫拏离真人?”
“此事不急,待回了宗中……”
他说着,看见蔺含章仰起的一张脸。师弟虽然长得高了,也健壮了些,五官却没大变过。轮廓变得英气成熟,那双上挑凤眼还是精美得有些雌雄莫辨。神情……大多数时候——也如以往一般温顺。
这么想着,他便顺手帮他把一缕额发从面颊上撩起,别在有些泛红的耳后:
“此次再回宗中,阿贞也该晋真人位份了。现今藏剑的阵法师多,你也可挑些好的,收作弟子。”
蔺含章讷讷由着他动作,眼眸微阖:
“师兄居然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超乎想象的,拏离居然郑重应了一声,缓缓道:
“我是想为你多考虑些,但你的主意远比我要多……若是宗中这些事情都不能为你打算,我也白当这个师兄。”
为他考虑,是不是也算……心中有他呢。
即使知道这只是对后辈的关怀,但能在他那颗纯净无比的道心中占据一席……半席之地也好。蔺含章就感到某种类似宿命的烙印在隐隐发烫。
曾经他誓死也想摆脱的【剧情】,在此刻却变得朦胧暧昧起来。以一种狡猾的姿态,在心头浮现。魔蛛的耳语传来,窃窃如风声:
拏离作为【主角】的世界,会是更好的世界。
……这便是他的真实想法,不仅出于爱欲。他从始至终,都怀有这一丝希冀。看似慷慨的奉献,却也暗藏着自私想法——希望得到他的拯救,希望在被天命所弃后,还能得到那救赎。
这念头一明了,蔺含章捱着他的那部分皮肉就像生了根。师兄身上的气息,无论是衣料熏香的草木之味,还是檀木衣柜特有的沉郁香气,甚至他发丝间浣洗时加入的青涩花瓣,肌肤随着体温逸散出独特的香气……都在蔺含章身周不断地旋转。呼吸间气流的变换,和他手掌常年执剑的锈气——已经超乎嗅觉感官,而蕴含着某种意向,刻入他的脑海。
如果拏离对他也有怜悯,那他借机亲近一番……他也是不会怪罪的吧。
心念一起,就难以收拾。他完全溃散了,躺倒在他膝上,手指抓住他私密的里衣。耳廓往他柔软的大腿中段靠近,毫厘之间,几乎能听见他皮肉中脉搏跳动、热血奔流。
“我……”
他突然表现得有些赧然,轻微挣扎着:
“我太失礼了,冒犯了师兄。”
“无妨。”
——欲擒故纵是有效的。蔺含章依然依靠着他,低声道:
“连我母亲,也不曾这样对过我……她很早就离世了。”
拏离没有说话,手指却在他头皮上翻动。似乎没想好措辞,断续地说:
“我娘……把我抚养到十岁,我记得,她常把我抱在怀中……像这样拨弄我的发根。”
他指尖稍稍凉意,触碰着头皮,让蔺含章脊背发麻。
“……是在找虱子吗?”
“或许是吧。”
现在如仙人一般的修士,曾经也长虱子。拏离停了停,又握着他的发梢。
“你说得在理,也许是找虱子……娘亲怜惜我,这样也不肯剃掉我的头发……”
……却转头把他卖做了肉人。
他不欲再说,转而道:
“那日我问你的道心,并非敲打;其实你的行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心思灵活,可我又哪是懵懂之人。”
“……阿贞没有蒙骗师兄的意思。”
“我明白。”
拏离轻声道:
“很早以前,你就问过我修魔之事,我那时如何回答,现今也还是如何想。
若说有违天道,难道不是这混沌天地,本就把人分出了区别。一些人被造成资质好的,一些人被造成资质差些;一些人生来富裕,一些人生来贫苦;一些人生来强健,一些人生来孱弱……
再去用一个道义,去要求所有人,岂非是非不分……我道心甚笃,却不是为了规训世人。”
他抚弄蔺含章头发的动作停了,手掌被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握住。
拏离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语气又复平静:
“我早就说过,我对这些事,并没有你想象中看重。多年来,我也见证了你的作为。你心中有所坚持,那便是你的道。
至于旁的,我虽希望你不要再做牺牲他人性命的事,但……”
他也回握住蔺含章的手: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蔺含章尚沉浸在震撼中,拏离却一把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拽了起来,与他颜面相对,呼吸相闻。
就在他那些思维秘术,正疯狂编制出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幻想时,拏离朱唇微启:
“……锅里是不是炖了东西,好像糊了。”
是糊了。
鱼头焦黑,豆腐干巴。蔺大厨从业十余年,头一次失手。
他刚想把这些食物销毁,余光却瞥见草丛一动,一对金黄的瞳孔藏在灌木后方。
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好人,但蔺含章这些年来,确实方方面面都很受拏离影响。设禁制时,也没忘了这片山野本是动物居所,因此只挡住了修士和灵兽,不限制普通兽类出入。
见状,他将烧焦部分刮了刮,扔给那只瘦巴巴的山猫。小兽体型修长,腹部却高高隆起,居然是怀了孕的母兽。
这下,用来炸制的鱼糜也没了。一顿饭虽没做成,蔺含章却心情颇好,净了净手,再次向河边走去。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与其说拏离不知晓他的心思,不如说,他也没有相信对方的话。师兄早说过——的确是早说过。可他只把那些话当做深明大义的道理,而没能了解其中含义。
师兄又何曾蒙骗过他。
心念感化,就在瞬间。想通了这一窍,蔺含章便无形中离突破又近了一步。一步天高地迥,泛浩摩苍。上一次有这样的顿悟,还是那日攀云梯上,叫他悟了前世今生,那抖落尘埃的畅快。
小舟从此逝。再看拏离,也不像天上孤月般疏离冷淡,而是一种与万事万物共存的和谐。说到底,是他胸怀怨怼,起了占有冒渎之心——并非他此时不爱他的师兄了,而是抛开那些欲念纠葛,拏离本身的存在,也足以让他感到慰藉。
此非平常,亦非无常。无论这是不是什么断袖文学,他的心,都可以顺从而完整地看待他,并为此感到平和的喜悦。
在这样的内观中,他才有所察觉:拏离对他,也并非毫无情意。
以往受宋昭斐之流影响,他也以为这感情非要尤花殢雪、缠绵悱恻。可他与拏离都不是那样性子,也未必非要做夫妻一般……当然,若能也是好的;
……眼下能长伴师兄左右,与他梳发相亲,不也是互敬互爱、怜我怜卿。
两天到了,他再去寻应崇惠时,也顺利地得到了半卷残片。
若说一世废材、一世从商,加上这一世成为修士,让他明白了什么。那就是不要太相信任何人,给自己留一手总没错。
他是这么想的,应崇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装得茫昧,暗中还是将那残片背下了。嘴上说不在乎修行……可那洞天的诱人传说摆在眼前,谁会不想分一杯羹。
前世中,宋昭斐进入洞天之时还是筑基圆满,出来就已经结了丹,且能两剑斩杀梅丛凝;玉霄子更为夸张,那时已是元婴后期,几乎就要立地化神。
蔺含章拿到残卷后,就要剥离应崇惠的记忆。可对方却主动阻止了他。
应崇惠好歹是筑基修士,又活得滋润,一向是翩翩郎君模样。此时却面容沉郁,眉眼间也现出老态。
“不必抽去,我要记住这段经历。”
他面露古怪,朝着蔺含章,极为虚伪地一笑:
“我从前竟真以为,只要有这一身荣华,便可无忧无虑地活着……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间的恐怖。我居然忘了,比之苍天,人只是砧板上的肉。”
能有此觉悟,就太……不好了。
先前说过,应崇惠与他没仇没怨——但遗憾的是,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同样作为【配角】,他的主角是宋昭斐;而蔺含章已经决心,让获得主导权的人变成拏离。
比之宋昭斐一路收编的奇妙本领,蔺含章连这个想法都不曾有过。除了那离谱的剧情驱动,恐怕也没人会因为一点双修带来的小恩小惠,就将自己奉献出去。人性不会如此,男人更不会如此,这就是前两世崩塌的原因。
蔺含章要做的,只是将那些与他们立场相悖的人筛选出来,控制他们的弱点,然后统统踢出局。梅丛凝是如此,应崇惠也是如此。
梅丛凝败给了虚荣,接连被两个后辈挫了锐气,往后他修行不知要多出多少心魔;应崇惠则会屈从于恐惧,正是因为对外界的捉摸不定,他才甘愿囿于无相灵山,不去参与修士之间的争夺,只做一方霸主。
让他摆脱这种恐惧的,则是更大的恐惧。洞天开启之际,各方势力涌动,他一个小小筑基,哪怕有再多法宝傍身,也如蝼蚁般弱小。这才是他一直有所保留的原因。
所以,蔺含章只是轻微地一笑。他不仅没有应下应崇惠的请求,并且通过魔蛛幻术,给他植入了一段无比美妙的幻梦。
在梦里,他手中财产足以换得一切。酒楼中,宋昭斐设计诱他,是想贪得他的财富;蔺含章为他布阵,也是因着钱财的好处,对他小心翼翼巴结;拍卖会里,众人惊讶于他数额如此高的悬赏,誓要为公子排忧解难。那弹琵琶的少女,也是向着他乞怜……甚至在密室中,连拏离都看上了他的法宝,对其交口称赞。
不改变任何事实的情况下,应崇惠对这段经历的感受,已经发生了彻底改变。没有了对强大的渴求,取而代之,是安于现状的窃喜。
做完这些,蔺含章额前冷汗涔涔。造梦之术他还不大娴熟,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去修改些许细节——只是这样,也实在劳累。且并非什么丹药灵气能补足,而是对神念的消耗。
这副神情在应崇惠眼中,恰恰是来自友商的尊敬。他拍了拍蔺含章肩膀,笑道:
“蔺老板,这次多谢你了。你这样的阵法师,可是花钱也请不来的。”
蔺含章对他露出笑容:
“那要看,是谁出的这个钱了。”
弥平恐惧后,便也失了警惕。应崇惠甚至对这美男子生出了些亲近心思,不过都叫蔺含章婉言回绝。
“家中还有些琐事,恐怕不能陪公子深聊。”
蔺含章拱了拱手:
“感谢公子,将这阙残卷给我……不过,公子对那玄明洞天,果真无半点兴趣么?”
这回,作为对话中的上位者,应崇惠随性答道:
“我有兴趣又如何?这生意也走不开……就算真有什么旷世灵宝,待那些人抢完了,再买过来不就是了。”
蔺含章真心笑了几声,温言道:
“那就……祝公子财源滚滚,得偿所愿。”
他没有对应崇惠施以傀种,但这个贵公子,也绝不会再把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供给什么路边遇见的小美人。
蔺含章做完这一切,压在心头的事,也少了一桩。他回到小楼,立即调动出那天命阵。
蛛网般的法图徐徐展开。在他们所处的【世界三】中,失去应家帮扶,属于宋昭斐的那一脉,【家族】已经黯淡了下去。【梅丛凝】悬于空中,却那丝络离得越来越远。唯有【玉霄子】与其纠缠,且散发着一丝幽光。
蔺含章抬手,将那点光辉掐灭于指尖。玉霄子,是他要亲手杀灭之人。
【世界二】已经停滞了,但其中信息也不是无用。蔺含章盯着那图景,怔愣一会,将拏离的名字,替换在【世界一】中,原先空置的主脉络上。
梅丛凝本就是拏离的师兄,寻找玄明洞天也是拏离的任务。秘境中被针对的是拏离,进入鬼墓的是拏离,参与拍卖会的也是拏离……千丝万缕、草蛇灰线,有了这个【主角】的支撑,原本支离破碎的【世界一】,终于一点点变得明亮、清晰了起来。
……不过。
他师兄和这些下流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发展出那种关系吧!

这情况他其实熟悉,自从尝试炼化阴阳蛛开始,他就时常陷入梦幻。
不过不知是三世为人的经历,还是他坚实的神念,这些小幻境很少能迷惑他。
亦或是那些痛苦他都真实经历过,眼前的虚幻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眼前灯花绚丽,满目红绸。几十个太乙宗门弟子,正来去匆匆,又悄无声息地布着东西。
帷帐后,似乎有人在观望。耳边依稀是艳羡喝彩,嘈杂低语。蔺含章略一思索,发现这竟是上一世中,宋昭斐和梅丛凝合籍时的场景。
上一世这二人居然是名正言顺地行了典。梅丛凝作为梅家最后的继承人,也总算给自己找了座好靠山。
不过,这场景蔺含章倒没见过——他见过文字描述。
什么【天下人无不羡慕梅丛凝的好福气,能将这样的绝世美人娶回家】
什么【宋小公子真是天下最娇贵的美人,一席红妆犹如妖孽,娇艳红唇流露出惊心动魄的魅惑】
什么【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女修们看直了眼,恨不得自己也有这样的好命……】
当然,这也是描述。以他寄在宋昭斐神念中的那段观察,现实情况还指不定有多鸡飞狗跳——且不说这二人合籍怎么就叫天下人皆知了,那八抬大轿又是打哪来的。
修士合籍,从来都是前启科仪、礼神达意。先拈香传意,再拜天地证盟。然后举天尊、祝香咒……最后由法师加冠,就算礼成。
什么时候变成他们这般,又是跨火盆、又是摊喜被——就算那宋昭斐再怎么妖孽,还能生得出大胖小子不成?
蔺含章挥了挥手,想驱散这幻景。可眼前画面却异常坚牢,他摆手间,也只是换了一处场地。
方才是典礼,如今就是洞房了。蔺含章生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低头扫视,却只见朱红屏风后站着道挺拔身影,隐隐绰绰、眇眇忽忽,白皙面容如一团海棠。
是拏离。
蔺含章转身就走,迎面又撞上另一个新郎——来人也是高大挺拔,英俊面孔却有些陌生:一会像梅丛凝、一会像应崇惠、甚至是像玉霄子。
就是不像他。
好魔物,做梦也不愿哄哄他。蔺含章搞清了这梦魇缘由,弹指间,洋溢喜气的卧房,和那面目模糊的新郎官,就都消散于眼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真没说错。阴阳蛛也是好样的,察觉他心中有一丝慌促,便立马搬出来恐吓他。
觉知陷阱,蔺含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脑海中,却又涌现出那口口话本的片段:
【……他穿着一身薄纱般的喜服,酒红布料下凝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窄窄的腰带把纤腰束得极细,仿佛一手就能握住,揽在怀中狠狠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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