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兄还不随我们回峰中……”
拏离抬手止住他言语,淡然道:“我自然要回。”
说着话,人却已经往一旁走去——他的另一个好师弟,正在那支着耳朵旁听。
见他靠近,蔺含章恭敬地拜了拜:
“见过拏离师兄,恭喜师兄夺魁。”
乍听无任何不妥之处,可拏离也是心似琉璃之人——且有着非一般的直白:
“你可是生我的气?”
听他这么一说,蔺含章也不故作姿态了。只站直了身子,眼神恹恹:
“师兄从前可不会明知故问。”
“我哪里知呢。”
拏离再想摸他的头,都有些困难。手举了一半,也不见蔺含章发挥点眼色——想来是真气恼。
他心思转了转,刚要说话,就听对方问:
“我寄去信件,师兄为何一封也未回?”
若这人不是拏离,蔺含章还真想阴阳怪气几句。不过这人是拏离……那他随便编个理由哄哄他,他也是会接受的。
拏离看着他,坦诚道:“你字迹端整,笔韵坚定,想来身心安好,便不用回了。”
蔺含章又问:“昨夜师兄到过我洞府吧,既然来了,为何不相见?”
“我确实去过,也看见你。你既然无事,便不用见了。”
“那师兄今日为何过来,为何在我面前出现?”
拏离被他一句句逼问,回答倒也乖巧:“你受了伤,我便来了。”
好,说得好,真叫人气恼……又叫人动心。就这样原谅了他,会不会太……
蔺含章一向聪明的大脑,也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纠结。没等他想明利害,拏离轻叹了口气:
“……我是该早些见你;你都长得这样高了。”
蔺含章收起蓍草,也同时收回神念。
代表命数的轮盘已经改变了,他却不敢放松精神。此时的卦象似乎也正警示:狐狸过河,快要上岸时却打湿了尾巴。
拏离挑战梅丛凝,简直像上天安排好了一样。他本想崭露头角后,博一个寻访秘境的机会。没想到如此一来,残片反而轻易就到了他手里。
——他向拏离讨要的东西,那人倒还没有不给的。只要不涉及原则,他师兄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摸清楚这点,即使站起来都能看见拏离发顶,蔺含章也敢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扮乖。
仙君的嘱托,的确让人倍感压力。拏离一向是做事十分细致的人,对着那残片也有些下不了手。见他东奔西走地操劳打探,蔺含章直想去到宋昭斐脑子里,仔细翻一翻那书。好知道玄明洞天到底在哪。
太乙宗门的态度,也叫人有些捉摸不透。自大比后,梅丛凝突然顿悟,到今日都在闭关。这说辞在他看来半真半假:
拏离是一向能启发人,可无翳真要用得上梅丛凝的时候,别说闭关,就是渡劫渡了半道,也会把这人薅下来做事。
无翳的态度,就是宋瑜的态度。这就说明,他不想让梅丛凝去找寻玄明洞天;宋昭斐和拏离各拿着半块碎片,也没人提出要拼在一起。拏离是对这种呼群结党之事不太在行,至于宋昭斐……他摔一跤就能摔到洞天入口也说不定。
相比于师兄耳提面命的态度,蔺含章倒觉得不如监视着宋昭斐,坐享其成来得快。总不能一直是配角给主角陪衬,他也得借借这阵东风。
思索间,门扉叩响。蔺含章早知道他回来,收起那八只手臂,正襟危坐道:
“请进。”
拏离踏入室内,手里还举着一大沓古籍。蔺含章自然地上前接过,一边往桌上搬,一边半是心疼地抱怨:
“师兄难道没有法囊在身,怎么就直接抬着东西回来了。一路上还要驭剑,手臂也不嫌累。”
说着,他双手就探到拏离坚韧却纤细的小臂上,用掌心贴着一点点揉捏。此举颇具调情意味,随着指尖游移,二人距离也越靠越近,几乎呈包裹之势。
可惜拏离这不解风情的,只是被他弄得有些痒痒,轻笑着挥开手道:
“哪有这么娇气。以往峰中修葺大殿,上千斤的石材也是我往来搬运。”
“那是管事的人不懂方法,我当然不会让师兄费这力气。”
拏离闻言,朝四周看了看。他们四方游历,暂居于一处随身小楼。这法器未展开时仅三寸大,由蔺含章亲手所做。装修时,他也没少犯前世的毛病,将整座小楼弄得银屏金屋、贝阙珠宫;
不仅栋梁是楠木,栏杆是玉雕,墙壁上隔几丈就镶嵌着夜明珠。就连转角盆景,也是大颗东珠拱着火红珊瑚。屏风蒙着软烟罗、月影纱,什么珍稀来什么,处处透着富贵。
毕竟模型做起来只用一些边角材料,施法放大后,就成了稀世之珍。那眼花缭乱的绝世佳品,看久了都叫人眼晕。
收回视线,拏离说:“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你是聪明,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法子,可愚人也有愚人做的事。
就如现在,本是我该照顾你这小辈,现在却吃喝用度都让你包揽了。如此,是我这师兄不称职。”
说着,他低垂眼眸,打量身上一件淡藕荷色锦袍。拏离人生前几十年,穿过的衣服两只手数得过来。可自打蔺含章接手衣橱,各种颜色花样各异,款式新潮精美的袍子就像凭空出现一样。他若穿几日不换,这人还会明里暗里提醒。
好在拏离不知道世间有换装游戏一说,只当他是太爱俏,眼里容不得粗衣布服。
蔺含章听他说这话,唯恐师兄弟离了心,忙说:
“师兄也知我是半道入门,品味难免庸俗了些。这些俗物,若是碍了师兄的眼,也的确不该再出现了。”
说着,他便要动身收拾。拏离却将人按在座椅上,从背后扶着他肩膀道: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哪有人不爱好东西的——我也觉这宅邸光鲜得紧,只是人在其中住着,难免骄奢养逸。
今天我搬几本书,你也要说道一番,明日寻到了洞天入口,你若不让我去了,师兄该如何啊。”
这话有几分哄小孩的意味,又有几分像是撒娇。没等蔺含章回味过来,就被拏离递到眼前的一沓秘文分去了视线。
拏离指着其中几处,语气愈发哄劝:
“我前日去往骷髅洞,无意得了这几本古籍。其中有些内容,我看像那云梦泽的文字。你好好看一看,若是无关也不打紧,我再去找……”
他说话时,手指间力道一下轻一下重,好一通揉捏。蔺含章眼见这半人高的秘文,暗自腹诽:无意得到的——说是直接从人家坟里挖的他也信。
同时他又想:他总念着拏离天真纯稚,可这人明明很有拿捏手段。
——到底是他自己心里不太清白,只得配合作乖乖师弟:
“辛苦师兄,我这就查勘。”
人有许多特质是天生的,就像拏离从不强迫行事,却还是能让他人听从。
也如他现在的想法——既然蔺含章只在他面前如此驯顺,他就得负起教养责任,哪能让他反过来管到自个头上。
他二人间虽有许多没说开的东西,那颗为对方好的心却是向来默契的。一齐扎在书房里研究起秘文,也称得上手不释卷,戚戚具尔。
如此过了不知几日,蔺含章布在小楼外的禁制传来波动。
二人有所察觉,才从书里回过神来。蔺含章如今眼线众多,自然窥见那头戴金冠的华服公子,挟着三两仆从,正在他府前打探。
此人他也是见过的。不仅今生见过,前世也见过——正是宋昭斐不慎横死的姘头之一,万灵山庄少东家——应崇惠。
应公子跟他倒没仇没怨,此生也还未与宋昭斐结识。世上任何资源都是有限的,既然宋家不抓紧拉拢万灵山庄,他的淘多多自然要吸纳这位大客户。
毕竟,比起什么英雄救美、巧取豪夺的情缘,和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关系……蔺含章能给到这位富家公子的东西,要更刺激、更香艳、更让人欲罢不能
——那可是高达百分之十五的暴利分红!
第83章 三倍all in
应崇惠早领教过此人神出鬼没的能力,特意带了几个阵法师,正打发小厮破阵,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问候:
“应公子,别来无恙。”
一回头,果然是蔺含章面无表情的俊脸。见他凭空出现,应崇惠心头一喜——要见这位老板可不容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出来接应——以往不是傀儡就是纸人,连个活物都见不到。
他也不多客套,直言道:“你交代的事,我已有眉目,不如进去详谈?”
蔺含章语调平平:“你还真不客气。”
说罢,他便转身向屋内走去。方才空旷的荒地上,此时却坐落着一栋三层小楼。仅外观就雕梁画栋,足以让人想象其中奢华。
应崇惠抬腿迈入。他身后几个仆从本想跟随,一脚踏入后,竟莫名转了个方向,差点摔倒在地。
几人正警惕时,天空徐徐降下两只白鹤。一只叼着茶水杯盏,一只叼着油布包裹的精致点心,依次放在他们面前。
应家小厮面面相觑了一会,想着公子一个大活人,也丢不到哪去,于是半带忐忑、半带愉悦地吃喝起来。
应崇惠进了小楼内,待遇还不如他们,连个端茶倒水的也没有。不过他一向自来熟,见内室隐有人影侍立,便大方落座,张口道:
“来人,给本公子奉茶。”
此言一出,倒是蔺含章神色古怪地盯着他。影晕屏风后,也走出一人。
来人一身粉藕色圆领袍,玉带勾勒出利落瘦腰。长相也是端庄秀美,动作间又不若一般侍人,不仅身形绰约,步履更是轻俏无声。
真漂亮!难怪蔺贞一副不近美色的样子,原来是玩着金屋藏娇这套。也不知他从哪寻来这种货色,尤其那眉心一点朱砂,平添几分冶艳,越看越觉得……
越觉得像他传说中那个拔剑能砍翻游船,空手能将金丹真人缴械的剑修师兄!
应崇惠背上寒毛乍立,人也差点站了起来,脱口道:“师……”
拏离一边往杯中斟着茶水,一边分出道真炁,将他强硬按回椅上,温言道:
“公子,请用茶。”
“道长太客气了……我一时眼拙,失了礼节,还望道长海涵……”
仙楠小种,茶中极品。应崇惠啜着这名贵茶水,声音越来越小,又瞥了蔺含章一眼——这小子也不帮他说说话。
蔺含章果然开口说:“我这朋友向来愚笨,常做些贻笑大方之事,但他并非有意……都怪我未先说明,让师兄见笑了。”
……说早了,这才是茶中极品;依应崇惠的性格,现下就该把桌子掀了。可惜在场三人里,数他战力底层,只好在桌边坐得更端整了些。
拏离不置可否,也给蔺含章倒了杯茶,才安然入座。
蔺含章接了茶杯,到底没喝得下去,而是道:“应公子,说正事吧。”
见他这态度,应崇惠也不避讳,倒豆一般说:
“你先前让我留意宋家动向不是,我的人打探到他们在求一张四方阁鉴宝大会的柬帖,且指定是初三日那一场……”
应崇惠这人有两点不好,一是眼残,二是啰嗦。眼耳口鼻四处地方,他居然能坏两处。一讲起有关鉴宝大会的事,就要讲他们万灵山庄与四方阁的渊源,又讲起鉴宝大会出售过多少珍品、招揽过多少修士,又讲起自己如何拥有一张终身请柬,被阁主奉为上宾……
简直没完没了!碍着拏离的面,蔺含章又不好直言打断。他这边听得恶念丛生,他师兄反而饶有兴致,一道听一道点头。
直到应崇惠讲得热情难抑,拿了清单出来展示,蔺含章才一把夺过那单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上一世——准确地来说是【世界二】的书写里,宋昭斐就是在此和应崇惠结缘……这不重要——在此得了另外半片《洞玄罗天》残片。
半页残卷,原本算不上什么宝贝,可三片连作一块,就足以找到玄明洞天入口了。比之拏离这些天的劳累,宋昭斐上一世,随随便便就得到这宝贝,又“恰巧”同他和他梅师兄手中的残片凑作一块。
蔺含章一直在等待的信息,就是宋昭斐对这场大会的态度。今日他等到了——宋昭斐“指定”要参加初三日那一场鉴宝大会。
这就说明,宋昭斐掌握的信息,是来自【世界一】的。
如果只在【世界二】中,宋昭斐从大会上得到残片,那么无论他做什么,只要宋昭斐参与了拍卖,都有极大可能得到残片;比如,迫使宋昭斐无法参与初三的鉴宝大会,情况就会变成残片流拍到初四、初五……直到宋昭斐前去。
而【世界一】中的内容,并不随着宋昭斐的气运转移。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先一步行动——事实上,他已经提前了不少。上一世《洞玄罗天阵法大义》现世,是二十年后的事。
过去的十年对蔺含章来说,不止提升了他的修为,更是对他的心性进行了一番磨砺。他始终记得那日天雷轰顶的巨大声响,苍穹无限,人如泥沙。若他能对事态的估量再准确一点,行事再谨慎一些,玄德真君也许都不用死——上一世,直到世界崩塌,这老道都还在想办法延寿。
而拏离也无需在鹤归崖做十年屠工。杀生坏道,虽然于他修为上不显,可听那日庖丁解牛之道,拏离心中所想,是谁都琢磨不透的。
事实上,错处都不由蔺含章造成,要在已然错乱的世界线中逆推本源更是困难。这样的思考是自虐式的,也是在如此反复折磨中,他的存想进入了道宫境界。
短暂前两世的每一处细节,即使是最不堪的回忆,都被他拆散咀嚼,在魔蛛的效力中,拆解为重构这世界的丝络。
他又看了一眼礼单,缓缓道:“既然你与四方阁阁主有交情,能否提前弄到其中藏品?”
“怎么,你看中哪件?”
“全部。”
应崇惠谈到钱,就不可避免地倨傲了些。轻呷口茶,笑道:
“蔺老板大气!可是,这礼单都已经发到各位贵宾手中了……”
“我出三倍价钱。”
听他讲那一大通话,蔺含章都觉得口干,直接道:
“鉴宝大会的最终成交价,一般也就是底价的两倍。我出三倍,两份是购买价,一份算是给阁中补偿。还是一样,你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五。”
他顿了顿,又道:“从我这是百分之十五,再报给四方阁,就看你的本事了。”
只要应崇惠拉得下脸,百分之百都能是他的。
“好!”
应崇惠一拍桌,将随身法囊撩了出来。他往下一倒,登时满地法宝在地上铺开,几乎覆盖了一层的地面。
“共三十二件,底价二百三十八万金,三倍的话……”
“拿着。”
蔺含章此时已经把那些宝物凭空拾起,在手中一件件检查。
应崇惠打开百宝袋,其中是堆如小山的黄金。蔺含章交易向来喜用货币不喜灵石,这他也了解。
“数肯定没错,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
“公子留步。”
拏离却突然上前,簇着他出了大门:“此处禁制复杂,由我引路吧。”
美人相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应崇惠在这向来坐冷板凳,被他温声细语对待,简直有些飘飘然。
至于蔺含章的眼神不大良善
……反正,他不一直都那样嘛。
第84章 英雄救美
应崇惠前脚刚走,蔺含章后脚就把每一件藏品都从里到外探察了一番。甚至珍贵的玉器,都切开了仔细分辨。
礼单上没有,现在这堆拍卖品里也没有。【世界二】里藏着残片的黑檀小匣,机关也都被人开过。
拏离回到屋内,正对上蔺含章探寻眼神。
“师兄在他身上留了火引?”
“师弟不也贴了纸人。”
他那纸人到处都是,拏离暗地下手却难得一见。蔺含章不由得感叹了几句,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拏离却不在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他招摇撞骗在先。”
“无奸不商啊。”蔺含章故作感慨,“应兄也算给我上了一课。”
拏离现在可不觉得他真有那么老实,对这言语也只浅笑。说话间,他二人早匿了身形,跟在应崇惠身后。
——两边人马都要打探这批藏品,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处。应崇惠也不是傻子,早把东西清查过。在蔺含章这卖一遍,搜出来的东西,拍卖会还能再拍一遍,一鱼两吃。
他出了禁制,一把拽起那几个小厮吼道:“吃什么吃,快给本公子把传送阵撑开!”
这阵法是蔺含章破解的,此时已经天下皆知了。只不过旁人绘制起来到底没有他通透。四个筑基散修,又是翻书又是插旗,好半天才弄成了一个,将应公子送走。
应崇惠直回了无相灵山,在自个地盘上,才长出一口气。他一向最怕传送阵,每次见到就觉得浑身发痛,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可为了摆脱蔺含章这条毒蛇,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说来,他最初同此人结交,也有些色迷心窍的成分——不过现在已然醒悟了,越绮丽的东西越毒,还是温柔小意、柔情似水的适合他……他那个师兄倒是不错,也不像传闻中凶残。
一边想着,他一边掐破手指,滴在一方金罗盘上,引出宝光在周身探查。光华触及一处,显出了纸人形状。应崇惠赶紧揭下,放在烛火上烧灭。
做完这些,他才感到身上那股阴冷之气散了些。不是应崇惠多胆小,他表面装得纨绔,内心其实极谨慎。蔺含章虽是太乙宗修士,可他布置傀儡的种种手段,分明是鬼修作为。
对这样的人,他不仅要提防着蔺含章坑他的钱,也时刻防着对方要用毒计谋害他。不过眼下,这两件事都没发生,反倒是他小赚了一笔。
至于为何他和宋家都要争那张破纸,应崇惠也不是全无好奇。
半阙残片,又被他分作了两半。此时一半在他手中,一半在四方阁的密室中放着。谁若是想要,就自己再去拍好了。
正在他要为自己打的算盘鼓掌时,楼下忽而传来一阵躁动。隐隐还能听见人声道:
“小美人儿,躲什么,我不就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吃饭还戴着面纱,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吃饭戴面纱,那不是丑,是蠢吧!应崇惠这么想着,脚步还是朝楼下走去,要见见这位不露脸都能被调戏上的“小美人”。
【只见三两壮汉围堵中,正是一位娇媚动人的美人。他身材娇小,在几位如山般的汉子对比下,犹如一只脆弱的蝴蝶。
此时,美丽纯洁的蝴蝶正在逃避众人捕捉,只见他动作灵活,一个跳跃就躲到了三米开外。只是随着他动作,粉色面纱微微扬起,露出了倾国倾城的……下巴。
一张果冻般的嘴唇紧咬,洁白贝齿似乎散发着馨香。没被面纱遮挡的双眼,更是勾魂夺魄,引人犯罪。
眼见那罪恶的大手已经握上他似乎一折就断的手臂,另一只手也伸向他纤细的腰肢,似乎要对这具绝美身体做些什么……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楼梯上徐徐走下一位华服公子。
他容貌英俊,刀凿般的五官有些神似年轻的汤姆克鲁斯,却又多了几分东方古典韵味。脸上洋溢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开口道:】
“在我的地盘还敢闹事?”
应崇惠走下楼梯,内心莫名地一阵躁动。他抬眼打量那几个武夫——不过炼气期修士,锻体多了,体格壮些罢了。
几人见到他,面上也现出惊骇之色,纷纷讨饶道:
“原来是应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美人是您的人。”
“行了,行了,什么我的人。扰了本公子清净,还不滚出去。”
应崇惠眼睛一翻——蔺含章是不是给他茶里下毒了,他怎么这么别扭呢。
那几个武夫惶恐告退后,身姿窈窕的美人还站在原地。应崇惠瞥他一眼,揶揄道:“你不滚吗?”
“我……我……”
眼见这人双眼泛红,应崇惠心里暗笑两声,换上柔和面色,安慰道:
“逗你玩呢……这间酒楼是我的,让贵客受了委屈,是我做主人的不是;不如上二楼雅间,赏脸给本公子一个赔罪之机。”
……还是单纯的美人好。见他扭捏摘下面纱,容貌果真不错。应崇惠心情愈发美妙。
“在下应崇惠,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美人又扭捏了一阵,才小说道:
“原来是万灵山庄的应公子,我是宋昭斐……说来,我们两家还有些交情呢。”
——宋昭斐。
宋家的宋昭斐。
难怪蔺含章老是暗示他找宋家联姻。
应崇惠端起茶,轻轻嗅着,面上浮现一抹笑意。
——一个个都把他当傻子玩呢!
蔺含章憋一肚坏水,撺掇他抢金丹修士的道侣也就罢了;一个筑基圆满期修士,在他面前居然打不过三个炼气武夫。
虽不知这二人到底要做些什么,应崇惠方才兴起的那一丝趣味已经降到谷底,甚至隐隐转变为恼怒。
“……原来是宋道长。”
公子把玩着一串珊瑚,依然是和颜悦色:“不知道长纡尊降贵,所为何事啊?”
“我的确有事相求,我想要一张下月初三日,四方阁所举办鉴宝大会的……”
“好!”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应崇惠一拍手掌打断:
“要求请柬,道长不去找四方阁阁主,怎么求到我身上来了?我只是一介小小行商,可没有那等本事。”
——因为他不只需要入场券,还需要有人买单。宋昭斐掐准了应崇惠好美色的特性,不然也不会来这扮什么柔弱娇花……难道他不该直接带他进贵宾席,再为他拍下他看上的藏品么。
二人僵持片刻后,宋昭斐也笑了一声。如果说穿书这么些年,这世道有教会他什么的话,那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得自己努力争取。
瞬间,长剑已抵上应崇惠喉间。宋昭斐立于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过你机会了。
带我去鉴宝大会,我留你一命!”
第85章 傀种深种
应崇惠默不作声,面上表情也凝重起来。他五官深邃,此刻显露出,是一副无人见过的阴鸷神色:
“你试试。”
宋昭斐当即就要给他教训,剑气直冲对方四肢。可那截肢体却并未如他想象中断裂,反而是他的剑锋碰到阻碍般弹了回来,若非他闪躲得当,险些被削掉脑袋。
发冠被削散,一头浓密乌发垂落,倒是显得他容貌更美,可惜此刻无人欣赏。
众人皆知,万灵山庄的少主应崇惠天资不足,多年苦修也只有筑基初阶修为。所以才变得浑身铜臭,放浪不羁。
这也是他为何按着脾气,在蔺含章这小辈面前伏低做小——他眼见此人用一副八灵根身躯结了丹,内心燃起对修为的渴望,比金钱更甚。
眼下靠着法宝,还能暂时挡一挡宋昭斐。真要玩起命来,他根本打不过这“娇弱”美人。
他立即甩出几张遁符,眼见就要逃离,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威压按倒在地。
霎时间,似乎换了副天地。楼下酒肆的喧嚣,车马来往的街道,都失了声响。窗外景色也变得朦胧虚幻,如隔白纱。
一道清冷嗓音徐徐响起,似乎撩拨人心弦般动听:
“怎么还是动起手来了,不是说要用你那‘美人计’么?”
此人话语似是嘲讽,语调又十分真挚,让人一时摸不清头脑。应崇惠勉强抬眼,宋昭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身影。
那人一席道袍,长身玉立,容貌也出奇俊逸,正微微侧身,听着宋昭斐言语。
“原来如此……”来人叹了一声,“不是你的错,是某人有眼无珠……应公子失礼在先,就麻烦你交出《洞玄罗天》残片,向我这位友人赔罪。”
“你又是哪来的?你说的什么东西,本公子不知道。”
“不知道?”
那人语调微扬,似乎感到愉快:
“可有人告诉我,进入四方阁密室的法阵,只有一人能解……不过她还说,那残卷被公子分了两半,另一半,就带在身边呢。”
此言一出,应崇惠脸色稍霁,不再言语。那道士又转向宋昭斐:
“你说得果然不错,四方阁也是应公子产业。”
宋昭斐表情才好了些,平静道:“这下你总相信我了。”
“我怎会不信。”
道士笑了两声,抛下团重物,坠在应崇惠眼前。
正是四方阁“阁主”,他最最衷心的下属……朱鸢的尸身。
“她宁死也不说出阵眼,害我杀了她,拷魂才问出来。”
那人叹息道。
“早知道就不这么麻烦——半片也够了,交出来吧,应公子?”
说话间,他一手已经袭上应崇惠后心。方才轻易挡住宋昭斐的法宝,在他手下就如纸糊一般。
指尖刺入肉体的疼痛已经袭来,应崇惠顾不得多想,宁可自爆元神,也不愿让对方得逞。
也就在此时,他听得那人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身上威压散去的瞬间,应崇惠立即翻身跳了起来。他四处找着解脱之道,却猝不及防对上双熟悉的凤眼。
——蔺含章。
此时见到他,比见亲爹还亲切。应崇惠抱起朱鸢尸身,吼道:“蔺贞救我,洞玄罗天大义就在我这里!”
与此同时,方才的道人——也就是玉霄子,揉身迎上了剑修。
真火难灭,就诛其主人。可拏离哪有那么好对付,不仅驱着那火引燃烧,还能和玉霄子对上两掌。
两招,也足以让双方了解彼此实力。玉霄子此时金丹圆满,从修为上是克得住拏离。可他身后那个阵法师,金丹初阶就能破他的瞒天阵。这二人加在一起……倒也不是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