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by解虎锡
解虎锡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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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已然凝结丹气的玄关祖窍,自然也被击破捣碎,再无法复原。
比试中手段不可太过残忍,是修士都默认的潜规则。若今日蔺含章是以剑砍断他四肢,恐怕有不少人要叫骂几句。
但他偏偏做得更过。十方灭生阵一经成形,瞬间便能把入阵者绞成血雾。他留着楚元清半口气,都算对宗门清规的尊重。
如今人也废了,为一个废人得罪他,倒显得不值当。
蔺含章早不是当年那个外门弟子——不枉他日夜钻研,破解了那样多的阵法秘文。此时的藏剑本就无峰主撑腰,对这么一个佳子弟,恨不得掌上明珠般捧着。
别说是伤了个别峰修士,他就是不小心砍了哪位真人,也有大把执教出来和稀泥。
一时间,擂台上下寂静无声。直到杂役上来擦拭那大滩血迹,蔺含章才淡然道:“还有谁来?”
谁敢来?
台下各个抱头缩项,生怕引了他注意。也不知楚元清和他有多大仇怨,好端端非要上前送死。
一些消息灵通的,听他提起“师兄”,还能猜到是当年一剑砍翻无翳的剑修拏离。也不得不感慨此人用情至深也——不仅要为心上人报那一箭之仇,连下手都和那人一样狠。
真是藏剑不大,杀出神话……
一连几天,凡是比试中对上蔺含章的弟子,无一不被他打服。
客气点的,都能完整下台;不客气的,就是楚元清一般下场。有人想趁着他灵气枯竭捡捡漏,也没能得什么好处。
倒是那些阵法师,上了台都主动要讨教阵法。甚至出题的真人们,也偷偷掺杂些疑难杂阵作考题。蔺含章对此丝毫无惧,当场解开,当场传授,看到就是学到。擂台都被他办成了讲坛——这总比剑修打打杀杀要好看。
而被他比下去的剑修,正是宋昭斐。
入道不过十二年,就已是筑基九层的单灵根剑修。有这么一号角色,显得十几年前梅丛凝和拏离那金丹之争,都有几分可笑了。
何况他那周身气韵,丹气强烈得几乎要立地晋阶。甚至不少人猜想他是为在大比中暂避梅丛凝,才只留在筑基阶级。
这说法也不无合理。毕竟蔺含章看过剧情,知道这次优胜出的弟子,会被仙君赐予《洞玄罗天法阵大义》残片。根据这残片,就能找出玄明洞天所在。
先前秘境中鬼修与宋昭斐交易时,就是以此为条件。后来被蔺含章搅了局,现下又有机会,他必定不会放过。
宋昭斐执着的东西,自然会是【世界一】中所有的——对蔺含章而言,也就是能动摇天命的关键因素。
此时再见宋昭斐,他也变化不少。容貌依然称得上韶秀,倒是穿着打扮不那么张扬,身形利落不少,也有几分剑修架势了。
蔺含章一时也有些疑惑。看梅丛凝的态度,这十年里宋昭斐可是一个男人都没睡上。没有双修带来的好处,相反是龙兽受伤,他作为契约主人,少不了分担其痛苦。这和上一世风花雪月的日子可是浑然不同,宋昭斐是怎么咬牙坚持的。
这世界对他而言不是游戏一般么,怎的,他也无法从中抽身?
也是,若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在被玉霄子掐死时,就不该再重来一回了。
眼下没了春宵梦可做,修行的烦闷苦楚,简直从他脸上都能看出来。
说来奇妙,对于他的想法,蔺含章是颇为了解的。宋昭斐是个肤浅的人,却对“得道飞升”一事有着难以想象的执着。这份意志就像刻在他脑海里一样。他不了解“道”,也无所谓“心”,只是为了飞升,哪怕借助再多外力都行。
人人都说飞升有好处,可这些人谁也没见过。成功去往上界的仙君们,也不会扯着嗓子宣传。只是偶尔赐下法宝秘籍,叫人看了艳羡。
飞升之后,真就那么好么?
蔺含章此时想法,其实早已脱离了【书】中人物的范畴,只是他自己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对上宋昭斐略显探究的眼神,也只是轻松一笑:
“藏剑蔺含章,愿与无翳宋昭斐宋师兄一战。”
擂台上的人还未说话,倒是藏剑的几位长老纷纷站了出来。仓蠡更是气得直摇头:
“乱来,太乱来了……真不知天高地厚。”
志用真人常和他在藏书阁讨论秘文,一来二去也成了忘年交,直扯着施星的袖管道:
“你快去劝劝他,宋昭斐是实打实的筑基圆满,和凝真那个吃药堆起来的可不一样。”
此话倒是说到了一旁无翳几位执教真人的心里,纷纷抚着胡须赞同:
“宋家的小子,自然不是那些庸人能比的。他和他师兄一样,修炼这些年,连一颗丹药都没吃过。甚至那些功法也不用怎么教导,看一眼就能学会。
不过各位老友也放心,昭斐不是滥杀的性子,不会伤着你们那个阵法师……反倒是某些人叫峰里惯坏了,行事如此张扬,该吃点教训才好。”
……话虽这么说,蔺含章可是八灵根啊。一个八灵根,要达到筑基后期有多难,他们难道不知……的确不知道啊!
别说不知道,就连蔺含章到底如何修炼,至今也没人能了解。只是看他今天炼丹、明天炼器,时不时还跑到山后去种田。
若非鹤归崖禁制森严,他们都要以为这小子偷溜去吸他们宝贝首座的精气了……咳,这种孟浪之言,还是不谈为妙。
最重要的,是蔺含章身上丹气并不完整。反而似有若无,如一缕幽魂。万一他不能结丹,又在比试中伤了根本……藏书阁里还有大把没破解出来的秘文,他们又该找谁去。
众人左看右看,还是把视线定在施星身上。施星看着擂台方向,轻拍衣袖道:
“当年拏离师兄自请守灵,离开前曾对我交代了几件事。其中就有关于蔺含章的——他说此人非同一般,不该过度管束,应当放其发展。”
“好好好,放其发展。”志用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跟你师兄一样死脑筋!放其发展,又不是任其发展……等拏离回来,看见他成了个废人,我看你们还怎么发展。”
仓蠡却冷言道:“成了废人,不也还能读书么。平日里不见你操心弟子修行,只逼着人多译几本秘文出来,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你这话说的,他不结丹,我难道能从哪抠一颗金丹给他安上……况且我也不是阵法师……”
几人争执间,蔺含章已经站上了擂台。
他向前一步,宋昭斐周身剑气已然大盛。指掌微动,锋利罡气就已划破对方脸颊,留下淡淡血痕。
“我是剑修,下手不知轻重,还请师弟见谅。”
不仅是修为,宋昭斐的心思也比以往重了许多。面前这人的发展,也远超出他预期——超出那书中所写了。
他皱着眉,突然喊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蔺含章正用指尖抹去面上血痕,闻言微微挑眉,并未回应。
那他应该不是穿书的……宋昭斐握上剑柄,一道冰冷杀意逐渐凝聚。
不是老乡,也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赶紧除掉吧!

第79章 昔去雪如花
宋昭斐这主角也不白当,一把真水灵剑在他手中犹如活物。比起十年前那朵只会躲于人后的小白花,眼前这人挑战起来还有几分趣味。
而且他了解蔺含章的弱点。阵法虽能出其不意,而集结需要时间。就算他能凭空绘阵,只要下手够快,依然能让人无处发挥。
眼下宋昭斐便是冲着这个目标而去。他身形迅捷,动作微小而精准,一次交手,看似二人都无损伤。
而分离后,蔺含章后退一步,两条手腕内侧溢出血痕。
上来就要砍他双手,看来他智力方面也不是毫无长进。蔺含章不动声色,灵力一点点修复着伤口。
见没能挑断他手筋,宋昭斐摇晃剑尖,似乎颇为不耐——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宋昭斐身为剑修,却心气浮躁,不凝剑心。虽然那些剑术得心应手,可生死关头,任何一点错漏都容不得。就在他懊恼片刻,眼前寒光暴闪,一道刀锋已经逼上颈间。
蔺含章双手握剑,所持正是陌刀一把。剑尖挑动,划开了宋昭斐咽喉。顿时鲜血喷涌,滴滴洒落在地。
宋昭斐张嘴欲喊,却只咽了几口血。他眼神愤恨,一边疗愈伤口,一边道:
“既然你十八般武艺都能用上,想必驭兽也有心得了。”
他手蘸鲜血,在地面一划。霎时间,风向逆转,雷云惊起。峰谷方向传来一声低沉龙吟,其声撼天地,擂台都随着那巨龙翻身,而轻微摇晃起来。
一条紫金龙兽,似乎是从云霭密集的天庭上,直朝着蔺含章袭来。龙鳞闪耀,龙息灼热,那巨兽暗暗嘶吼中,吐息炙烤,将地面都炽得开始消融。
见此情景,藏剑众人急得直拍大腿:
“这样都行,他怎么不直接叫他师尊上台得了!”
施星脸色也微变,望向高处法坛。那重重帷幕之下,静坐的仙人们,并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当年拏离怒斩龙兽一臂,靠的是涤尘在手,加之兽龄尚幼。可现在看,这假龙没少进补,短短十年,龙角就已生出二叉。
龙兽似乎记得他的味道,更对他手中那把长刀恨之入骨。身形在空中摇摆,眼见就要将人吞吃入腹。
……原来是吃人的。远看这龙是正统神兽,可那周身逸散的死气,骗得住旁人,却骗不了蔺含章。
眼见天空的雷云越来越密集——龙兽咬不中他,便要呼风唤雨。
周遭围观的修士早已退至几百米开外。有法器的驭着法器往外飞,没有的直接夺路而逃。
谁想惹上天雷?这俩人本就都是内门,还非要你死我活这么拼吗。
雨水纷纷落下,还未落地,就蒸发为水汽。眼见道道雷光在乌云中隐现,巨龙的形态也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宋昭斐脸色惨白,脑中折磨他十年的剧痛,此刻又发作起来。他咬紧下唇,默念道:“——杀!”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在众人头顶炸开。雷光,却没有如想象中般劈下。
只见一朵更大的雷云,不知何时罩在了那云雨之上。方才的炸雷,就是两片云团相互吞噬摩擦,发出的巨响。
又一道惊雷落下。这回,那雷光的确是落在了蔺含章身上。
他左手投出法器,右手展开罗衣。电光交错的瞬息,似乎能看见他身后,伸出了蜘蛛般的多足。
第二道雷声响起时,宋昭斐也感受到了那死亡来临的恐惧。他此刻才意识到,这已不是普通的雷电之力。
……三道天雷过后,龙兽静静蛰伏在宋昭斐脚边,早已失了神兽风采。
乌云散开,天色却没有复明。方才身处雷劫中的人,静静睁开了眼。
他浑身衣袍破碎,头发也劈得凌乱,但周身气质,分明比在场任何修士都更挺拔。
连天资纵横的宋昭斐,也被这个八灵根“废材”压了半截下去。头一次,众人艳羡的目光不再聚集于他身上。这种沦为配角的感受,让他彻骨生寒。
蔺含章,八灵根的阵法师,年仅二十五岁,居然在比试中连跨两级,晋阶金丹!
这不仅在宗门历史中罕见,放眼整片大州,也称得上绝无仅有。
三道天雷就能结丹,似乎连天道也显示着他的偏宠。那俊美修士,一面修补着身上焦痕,一面漫不经心道:
“既然我与宋师兄之间,已有等阶之差……这比试也不好继续了;我想宋师兄还是能拔得头筹——在筑基弟子当中。”
宋昭斐茫然地注视着他,连手掌中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知。
那明明是属于他的……无论是众人的目光,还是天道宠爱……他才应该是主角。
在他心念动摇的瞬间,一颗傀种悄然生根。
……施星和翁衡代理首座这些年,其余事情都做得十分完整,唯独代管不了这蔺含章刺头。何况他现在居然晋了金丹,都骑到他俩头上去了。
翁衡还有心劝导,可等他想找了蔺含章来时,这人早已一个传送阵,不知遁到哪去。
蔺含章回到藏剑,也已耗尽最后一丝灵气,力竭得倒在房中——他正是脆弱时候,在无翳的地盘待着,半夜叫人杀了都不知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宋瑜就不是好人,身为正派真君,私自与鬼道勾结。他手底下弟子,又能是什么货色?多呼吸一口那边的空气,他都觉得污浊。
蔺含章支起身体,往嘴里大把倒着丹药。他的天资的确不如宋昭斐,若没有龙兽引来天雷,他根本没机会结丹。
活人才怕天雷,他死人怕什么——就算天雷劈碎他每一根骨头,他也能靠着傀丝牵引,再爬起来;反倒是从宋昭斐那偷来的那一缕魂火,居然让这雷劫渡得如此顺利。
毕竟上一世,宋昭斐就是在大比中进阶……然后剑指拏离,要将他逐出外门。
而现在,进阶的是他,拏离也安然无虞。蔺含章强忍着经脉破损的剧痛,差点笑出来。
他对打谁的脸没有兴趣,但他必须赢得够彻底,够出其不意,甚至够残忍——才能把掌控这个世界命与运,从宋昭斐这个【主角】那,转移到他身上。
想到这,他当即坐立起身,摆出五心朝天姿势,继续炼化那阴阳蛛的螯肢。
与这魔物融合越深,他越能感受那游走两界的玄妙。一般的幻境在他眼中宛若无物,只有人心底最深的渴望,能激起他们一丝兴趣。
恍惚间,蔺含章又来到了那处断崖。他面对的是拏离,他明明可以以真炁托起他,却伸出了手。
这不是真的,这只手温软柔腻,而拏离那时还未结丹,掌中分明还有一层剑茧。他的手也不这么轻柔,他有一双拿剑的手,指尖微微温凉,掌心却发热,带来干燥又滚烫的触感。
但这情景无比真实,以至于蔺含章常常怀疑,这是否是真正发生过的画面。在他有记忆以前——或许他不只重生过三次,只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有了感触。
鼻尖拂过一丝细微的气息,他猛然睁开眼。
转瞬间,他已经来到院外。树下还是那张石桌——后来蔺含章才发觉,刻下这套桌椅的“前辈”,就是拏离。一桌一椅,一人对弈,他常年独居,也会有寂寞无趣的时候。
鹤归崖凄苦,只有孤魂为伴,不知他又如何忍受 。
此时棋盘上满落梨花,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微荧光。掠过的熟悉香气,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怎还会被这魔物骗到。
蔺含章摇了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收敛心神,在寒意渐深的夜色中,继续运转修炼。

筑基弟子,在大比中晋级了金丹,要怎么算?
用脚趾想也知道,就算他做出这事迹,也不可能真把榜首给他。筑基弟子中优胜的依然是宋昭斐,至于蔺含章——有种就再和金丹期的打一架。
第二日,果然就是如此安排。那小弟子前来通传时,蔺含章笑而不答,叫人看不透心事。只在对方讲到满头大汗时问:
“既然如此,我须得再抽一次签,参与金丹比试了?”
“按道理是如此……”那小童支吾道,“不过前几日,已经比过几轮……眼下剩下的师叔们,恐怕都有些厉害。”
不是有些厉害,是最厉害的弟子,也就在这些人里。进入金丹期,名义上就是真人,只是那些亲传师父尚在高位的,或自身有要务在身,才仍被划到弟子中来。
在这些人之间比试,本就是作秀一般,显摆各峰势力罢了。
“师叔非要比的话,不如看上哪个,向哪个挑战……”
蔺含章饮灵酒入喉,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他身边那些有意巴结的修士,见他行动,也如海水分潮般往两方散开,让出条通路。
只见这阵法师跃上擂台,平静扫视。最终目光凝在一处:
“藏剑蔺含章……”他淡然开口,“请梅丛凝师叔赐教。”
……狂得没边了。
四下寂静,众人心中都回荡着这么一句话。梅丛凝现在可是实实在在的剑修第一人。昨日他和宋昭斐尚且没分出胜负,就敢如此挑战,也太狂了。
梅丛凝倒是超常淡定,眼都未抬道:
“你心中若有不甘,也不必如此抬棺死谏。”
“师叔所言何事?”蔺含章唇角微扬,“在下是真心讨教,并无所求。”
“好。”
梅丛凝话音未落,人已揉身至擂台正中。
“你我不论输赢,只作教义。你能抗住我一剑便可。”
这人还是一样鸡贼,话都说到这份上,依然要跟他“不论输赢”——不就是又不想下力气,又不想落人话柄么。
“如此甚好。”
说话间,一道寒气已然临近。剑修都是一个样,越早动手,得胜的机会越大。
蔺含章神色微动,这一剑在他眼中,变得缓慢无比。并非他有掌控时间的能力,而是阴阳蛛制造的幻觉,让这金丹剑修的一开一合,一动一静,都在他眼中毫厘尽现。
八只手臂从他背上延伸,同时动作,瞬间就绘制出八座法阵。清光如注,大地轰鸣。梅丛凝挥出的一剑势如破竹,所到之处,防御接连破碎。
最后,停在蔺含章抬起格挡的手臂上。
梅丛凝眼中闪过讶异,收回灵剑,后撤一步道:“受教。”
他剑上寒气,将蔺含章那半边手臂冻得发脆,复原后,才汩汩溢血。在外人看来,便是梅丛凝手下留情。可只有台上二人才知,他的一剑,只能砍到这里。
蔺含章抬眸,对上他视线,眼中闪耀的幽光,让梅丛凝感触莫名。
他差点就要违背诺言,再砍上一剑——因为这个阵法师,还在用他那几条诡异的手臂绘阵。
他动作惊人地快,几乎转瞬间,就绘制了上百座法阵。而此番动作带来的灵力损耗,也让他口鼻涌出鲜血。
这疯子却浑然不觉,直到他收回动作时,周遭已经漂浮着几层淡淡金圈。数个阵法环环相扣,彼此链接,组成了一道道甲胄。
蔺含章轻抿嘴角,嘴唇被鲜血浸染鲜红。他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说不清是虚弱还是兴奋:
“弟子蔺含章——请掌门赐教!”
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那帷幕后,并未坐着仙君一般。良久后,只有一阵微风,层层撩开了青纱,又重重降在擂台上。
霎时间,上百座法阵一齐震颤。与之相同命运的,还有蔺含章的胸骨。他呕出一口鲜血,努力立直了身体,等待那阵痛楚过去。
过去……就好了。阴魄在体内跳动,魔蛛也在他识海中不断游走,维持着他的清醒。
半炷香后,擂台上只剩下一处法阵。正是蔺含章身下,最最简单的防御阵。
这个金丹弟子,抵住了太乙宗掌门,合体期仙君的一击。
“好。”
一道悠远声调,仿佛天宫神谕般,缓缓降下。低阶弟子听了这声音,甚至不自觉流出涕泪。执教的真人们,也纷纷跪拜行礼,沐浴在道韵恩泽中。
“你所求为何?”
蔺含章再度睁眼,眼前血红。方才的一击,连带他眼球都已震碎,只能凭借神识,分辨周遭变化。
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无比平静,开口道:
“弟子别无所求,只行讨教。”
那仙人似乎变换了动作,缓言道:“我还以为,你要为你那师兄讨个公道……”
“——这等小事,怎劳掌门费心。”
回答仙君的,却不是这阵法师。而是另一道,让人无比熟悉,以至于听在耳中,都显得不大真实的嗓音。
一时间,蔺含章都要以为是那阴阳蛛趁虚而入,还打着吞噬他识海的主意。
但那人身上的气息,他分明有所感知。甚至他步履的微风,道袍扬起翻动的熏香,和隐隐温热的体温,都在向他靠近。
一只手向他探来,掠过精致眉骨,停在他脖颈与脸颊的交界处。然后又向下,握住他满是血污的手。道道菁纯真炁,疯狂涌进他身体。
“……师兄。”
蔺含章一时挣扎起来,随着那温和灵气修补,他的身体也在迅速复原。双眼中逐渐有了画面,那朦胧人影……
一如往日。
与之不同的是,那模糊的面容并未远去,而是在他眼中清晰起来。那天月下浑身伤痕的二人都还活着,蔺含章也还有力气,回握他的手。
眼前这张脸还是那样清美。发丝轻抚,将他眼中两颗眸子映得更黑,犹如浸润雾气的卵石。
他神情捉摸不定,一切就如刚刚分别。甚至他身上所穿,还是那件素净道袍——不,那衣服分明旧了许多。蔺含章就像突然恍神到几百年前,又恍了回来。再看拏离时,才发觉他清瘦得伶仃了,又好像依然是那年冷对天雷,傲骨嶙嶙的身姿。
拏离安抚地理了理他额发——好似他也还是那瘦弱少年。
法坛上遥遥声响:“拏离,你怎来了?”
“回禀仙君,弟子问天买卦,觉察时机已到。”
“哦,是何时机?”
面对掌门问讯,剑修从容一笑:
“是弟子,重登榜首的好时机。”

拏离所持弯刀,分明是一把宰杀牲畜的屠刀。
“无非是做些屠工之事;鹤归崖牛羊成群,哪会无事可做呢。”
“……他们竟如此磋磨你,让你做这敲牛宰马的杂事!是何人如此放肆,敢指派一峰首座,来当这鼓刀屠者。”
梅丛凝眉压得更紧,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些宵小揪出来杀了。拏离却还是好声气:
“总要有人做的,我做又有何不可。师兄还是放眼眼前事,与我比一场吧。”
梅丛凝定定看他,末了又摇头道:
“你十年不曾拿剑,我如何放心比试?你我之间不在这一时,待你回峰修行几年,再试也不迟。”
闻言,拏离也瞥向手中屠刀,忽而一笑:
“师兄,你总是小瞧我,可我从来也没输过你。”
他散出周身气场,一颗金丹温养得坚固圆润,相比十年前,居然又有长进。感受到他分毫不让的气势,梅丛凝仿佛当头棒喝,也认真起来,长剑在手中嗡鸣。
他出剑,拏离却轻巧躲过。那把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屠刀,在他手中坚硬如陨铁一般,侧过刀锋,接下了这一击。
二人身法都极快,在修为不够的弟子眼中,只见衣袍残影,听得声声刀剑脆响。眼力顶好的,才看见每一次刀锋碰撞,剑气相迎。
在这么下去,败的必然是拏离。无米难为炊,他剑道再精,一柄铁刀,也砍不过梅丛凝的灵剑。
“阿离,你的确从不输我,却也无需这样证明。”
梅丛凝自从被宵练收为真传,在峰中管这管那的时间,倒比持剑时还要多。难得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对战,他心中更是惋惜,连连劝道:
“像你这般心思的人,或许真的不会有怨气;若你真的在鹤归崖做那粗鄙之事,是师兄我对不住你……但你手中刀,分明是崭新的。”
拏离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极为古怪的神情。那是梅丛凝从未见过的朣朦笑意,似乎是无奈,又带着几分戏谑。
“师兄,我刚到鹤归崖时,一天可以宰杀上百只牛羊。”
他幽幽话语,传进梅丛凝耳中,也让在旁调息观战的蔺含章听得清楚。
“可后来,一天只可宰十只……到最后,我一天只杀一只;你可知为何?”
“是恻隐之心?”
“不……若说是恻隐,早在我砍下第一刀——早在我拿起剑时,就该有了。”
拏离出手越来越快,就连梅丛凝,也看不清他的动作。那把拙劣屠刀,在他手中犹如透明。
“初始时,我只想着如何快些完成杂务,好留些时间修行。可我做得越是快,就有越多生灵要杀,听着它们哀泣讨饶,那声音久久不散;
后来,我一天杀十只,让它们没有痛苦地死去。那些温顺的牛,在刀下迷茫地倒下,又迷茫地被分解……可我不杀,别人也要杀。人要吃,牛就要死。
最后,我一天只屠一只牛。我杀了它,却没有让他死去。我分开他的四肢,而没有伤害它……
师兄,你不是说我的刀新吗?但这把刀,已经在鹤归崖陪了我十年。我用它插进牛的身体,却不用它斩断任何东西;把刀放进它筋肉的结合处、骨头的缝隙里,再轻轻划过,牛就被分解开……无需刀斩,是因为万物本来就有间隙。”
他忽然撤身,落在擂台一角。手上那把弯刀,也并未如众人想象中一般翻卷断裂,依然是崭新模样。
拏离继续道:“那些活着的牛,被送到餐桌上。人一夹它们的肉,厨房里的牛头就嚒嚒叫唤……我一天只用宰一头牛,我想,这是因为再没有人想要吃它们的肉了。”
“当啷”几声脆响,盘旋于擂台上空。梅丛凝手中,那柄玄铁打造的极品灵剑,在他的话语里,碎成无数闪着寒光的破片。
拏离担此大比魁首,已成事实。
那道闪着金光的名字,由掌门道陵仙君亲笔书写。同时,两块秘文残片,也被送到宋昭斐和拏离,这二位同辈中的佼佼者手中。
在梅丛凝问鼎榜首的道路上,半路杀出个拏离。那书中本该由宋梅二人共寻洞天的美好画面,登时也被撕作两半。
眼下,仙君的重任被丢在一边。翁衡几步跨到拏离身旁,伸手覆上他丹田,感受着那颗金丹的状态。
拏离也就由他摸了半秒,便往后退开,似笑非笑道:
“一点规矩没有,师兄也是你能乱摸的?”
翁衡本就比他年长,多年未见,相思之情盖过任何戒律,张口便说:
“你不到我胸口高时,连衣服都是我教你穿的,现在还生分什么……师兄是已经到……金丹中阶了?”
最后一句,他声音压得极低,才没叫外人听去,脸上已然是掩不住的喜色。拏离微微点头,做了个噤声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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