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唐及时出声:“啊呀,您别不好意思,我们院长还得在穹桥待好几年呢,逢年过节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孤孤零零的,样样不得麻烦您吗?”
路昭微微一愣,看向方曜:“逢年过节,你不回家去吗?”
方曜这时脑子接上了小唐的回路,说:“我哪儿有家?”
“……”路昭说,“可以回首都那里,或者去你母亲在的地方。”
方曜:“我母亲在的地方,现在去不了。回首都也是一个人待着,那哪算什么家,就是一栋房子。”
路昭心中一酸。
这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他也没有家。
方先生好歹还有家人,即使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但偶尔能与家人团聚。
而他,这些年四处漂泊,没有一个真正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能够团聚的家人。
过年过节,别人阖家团圆、欢度佳节的时候,他只能听着楼上楼下的欢笑声,独自吃饭。
他多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在那些欢声笑语中间。
就像……就像他刚刚失去母亲那一年,方先生带他去潘州过年时那样。
那时候方先生并没有解释带他回去的原因,他还以为方先生是有几分喜欢他,特意带他回去见父母家人。
后来成长了才知道,一个人过春节是多么难受。如果那年没有跟着方先生去潘州,他独自在学校过春节,想起以前和家人欢度佳节的情景、想起骤然失去所有家人的伤痛,大概会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吧。
方先生的温柔,总是沉默而动人。
路昭望着他,点点头:“好。以后过节过年,我就把你接到我家里过。”
方曜的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路昭看见他这样,莫名其妙地,脸上有些发烫,连忙转过头,慌乱找话来说:“可是,过两个月就是中秋节了,我的房子还没装修呢……”
方曜的嘴角已经压都压不住,说:“我们中秋节在哪里过都可以。”
在什么样的地方过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和他在一起过节。
小唐在旁补充:“两个月,装修足够了,就是装完得透透风。反正今年春节您和院长保准能在家里过。”
路昭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安排了中秋节和春节。
等走出商场,时间还早,路昭一边走,一边说:“下午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待在单位的,我去看看,很快就能结束,然后我们一起去建材市场看看。”
在照相馆时他还犹豫要不要带方先生去单位的,现在已经压根不犹豫了。
虽然重逢以来,今天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但是和方先生再次熟悉起来,好像也就是几个瞬间的事。
也许是在阁楼上四目相对的瞬间,也许是在知道方先生来穹桥休养是为了找他的瞬间,也许是买手表调表链想起自己收到第一只表时的心情的瞬间,也许是方先生说他无家可归的瞬间。
路昭以为过去了九年,他们该变得很陌生的,结果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两次面,曾经美好的回忆就一一被唤醒。
只是,与多年以前不同,现在的他,能松弛而平和地享受与方先生相处的时光,不像以前,一整颗心全系在方先生身上,动不动就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也许,这九年分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曜:“都听你的。”
路昭走到了自己停自行车的地方,蹲下去开车锁:“你知道市委大楼怎么走吗?离大湾广场很近。”
方曜说:“我骑车载你,你给我指路。”
路昭一愣。
方曜以为他又要拒绝,没想到他笑了笑:“好啊。”
阿昭的态度松动了!
这一千六百块钱的手表没有白送!
方曜立刻打发两名警卫员去开车,自己蹬上自行车,等路昭坐上后座,脚上一蹬,就骑了出去。
“现在就是太晒了,大中午的。”路昭拿手遮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要是晚上,在环海的小路上骑车,可舒服了。”
方曜在前面说:“那晚上我带你去兜风。”
路昭笑着说:“下午要逛建材市场,可累了,晚上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曜:“我现在有医生盯着,每天十一点睡觉,七点才起,休息得还不够?晚上十点再往回走就可以了。”
路昭:“回去路上就要一个多小时,回去你还得洗漱,不需要时间?你九点就要往回走。”
方曜:“九点半。”
路昭:“……”
他不由好笑:“多待半个小时能怎么样?你想去海边骑车兜风,以后有的是机会,别把今天的行程排得太满呀。”
方曜被他说穿了,难得讪讪:“哦。”
不过,听到路昭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就代表他答应以后还可以一起去海边骑车兜风,方曜的嘴角又扬起来。
他说:“阿昭,你还记得,我以前也这样载过你么?”
路昭:“记得。那天你完成一项重大工作,正好我去给你送晚饭,你的车停在单位好几个月没开了,我们就骑自行车回去。”
方曜笑道:“你记得好清楚。我只记得骑车这回事了。”
路昭凉凉道:“我还记得你一边骑车,一边跟我说,三金是结婚才送的,你不会送给我。”
方曜:“……”
他有点儿心虚,赶紧去回想,不确定道:“我说过这话?”
路昭斩钉截铁:“说过。”
方曜:“……”
他更心虚了,小声道:“可是,我后来还是送给你一条金项链。”
路昭直戳他的痛脚:“你说那是单位发的。”
方曜:“……”
路昭:“你说单位发的东西有纪念币和金项链,大家都拿纪念币,要不是你去得晚了,纪念币被领完了,你才不会领金项链呢。”
方曜:“……我应该没有说过这种话……”
路昭:“你不记得,也不要紧,反正我记得。”
方曜:“……”
就是因为他记得,所以才要紧啊!
方曜这会儿恨不得时空穿越,倒回去狠狠给那时的自己扇一巴掌。
可他没法回到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时候可能脑子进水了。”
路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止都止不住,故意说:“我觉得你的头脑一直很清醒呀,拒绝人的时候,拒绝得特别彻底。”
方曜:“……”
他还想再说什么,路昭指指前面的大楼:“到了。”
方曜只能把话忍住,骑车进了市委大院,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锁好。
小周开着轿车一路跟在后面,这会儿也找了个车位停下,很快就和小唐跑过来,继续如影随形地跟着方曜。
有他俩在,方曜多少要点面子,不好再接着解释什么“脑子进水”之类的话,只说:“我欠的旧账太多了,不过我会还清的。”
路昭微微一笑,没再翻他的旧账,带着他往大楼走。
宁海的市委市政府大院,可说是十分气派,主办公楼又宽敞又明亮,修了六层楼高,还装了六部电梯,带着两座配楼,而大院里还带着独立的食堂、职工活动室、篮球场,一看就是好单位。
“今天是周末,单位没什么人。”路昭一边走一边说,“上班的时候人可多了。我就职大会那天,全体员工都坐在二楼那个大会议室,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呢。”
方曜说:“你也才来不久,认得全么?”
路昭笑道:“认不全。我平时是两头跑,因为兼着经改局局长。那边的事多,这儿的办公室反而来的少。”
他带着方曜走进办公楼,坐电梯上六楼去自己的办公室。
电梯走到三楼,开了一次门,几名员工交谈着走进来,纷纷同路昭打招呼。
“路市长好。”
“路市长下午好。”
路昭认得他们,正是昨晚开始一直加班到现在的宣传部员工,便同他们点点头:“辛苦了。吃午饭了吗?”
几人连忙说吃过了,闲聊几句,目光就都投向了路昭身边的方曜。
他们也不想打听领导的私事,主要是方曜正好挡在了他们和领导中间,他们想和路昭讲话,就不得不越过方曜。
方曜个子又高,又英俊得像个电影明星,又和路昭挨得特别近,他们难免会在心里揣测一番。
不过,并没有人敢当着领导的面问出来,等一块儿到了六楼,看见路昭带着方曜和另两名随从雄虫进了办公室,众人立刻就叽叽喳喳聊起来。
“刚刚那个是谁啊?是路市长的对象吗?或者是他先生?”
“我记得路市长的履历上写的是未婚。如果是对象,路市长应该会介绍他的吧?”
“不是对象,会挨得那么近吗?我本来想看路市长一眼,他挪一步把我挡住了。”
“不过,他们两个看起来挺般配。”又一人说,“不是对象,也是朋友吧。不然怎么大周末的,还陪路市长过来加班。”
另一人立刻说:“我打赌是对象。朋友会大周末的陪你来加班?做梦!”
“这下胡风迎得伤心了。我看见他把路市长演讲的照片冲出来贴在工位上呢。”
这边,方曜跟着路昭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才说:“你们单位怎么都是雄虫员工。”
路昭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就是雌虫。”
方曜:“……我是说刚刚电梯上那几个。”
路昭让他在沙发上坐着,拿着热水壶准备去茶水间给他烧水:“那几个是宣传部负责写材料的,写材料拿手的,还是雄虫多一些。因为今早开新闻发布会,有紧急稿件要赶,所以把他们叫来加班了。”
小唐连忙起身,接过热水壶:“我去烧水,您在这儿和院长聊着。”
路昭便也在沙发上坐下:“等工作日你再来看,就会发现雄虫雌虫基本一样多。”
方曜想了想,又问:“你应该配了一位秘书?”
路昭点点头:“那天大家一起吃饭,你见过的,吃完饭之后跟在我身边的那个。”
方曜想起了那名斯文的雄虫:“他结婚了吗?”
路昭:“……”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刚来,还没有问过他的个人情况。”
这时,小唐提着灌满的热水壶回来了,路昭拿出茶叶,给两人泡上了热茶。
“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情况,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就可以走了。”路昭把茶杯递给他,就起身出了办公室。
方曜正要拿起茶杯,小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院长,我刚刚去茶水间打热水,听到一个消息。”
方曜一挑眉,看向他。
芋析蒸礼……
“宣传部有个叫胡风迎的,暗恋路市长。”小唐说。
方曜:“!”
他立刻放下茶杯:“真的?”
小唐:“刚刚我们碰见的那几个员工在闲聊,说这个人会照相,所以单位开会就叫他给领导拍照。路市长就职演讲那天,他拍了好些照片,然后冲洗了一张偷偷贴在自己工位上。”
“本来他还拿个东西挡着,别人都不知道他偷偷冲洗了照片,是有人无意中看见他在那儿盯着东西发呆,才知道的。”
方曜的脸色一变:“有这种事?”
虽然他也把阿昭的单人照片放在床头经常看,但那是阿昭自己寄给他的,是阿昭允许他看的。
这个叫胡风迎的,怎么能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冲洗阿昭的照片,偷偷地看呢?
这和偷窥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是偷窥,以后会不会还做出其他逾矩的行为?比如偷拍、跟踪、骚-扰?
阿昭又没有什么防备心,又独身住在单位宿舍里,这太危险了!
方曜眉头紧皱,小唐在旁边给他出谋划策:“要不,您跟顾书记说,让顾书记和这个胡风迎好好谈谈。”
方曜摇摇头:“不能这样。”
一上来就给人家逼到无路可退,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他要这个胡风迎知难而退,而不是把这人逼急了,万一他做出什么伤害阿昭的事情呢?
他沉吟片刻,同小唐说:“你现在去外面买几条散花烟,到他们宣传部去,每人发两包。”
小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给人发烟,总得有个说法?”
而且还是散花牌的香烟,很贵的,结婚办酒席才发这个烟呢。
方曜:“向他们介绍我的身份,然后说,阿昭初来乍到,请他们多关照。”
小唐立刻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他噔噔噔跑出了办公室。
方曜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环顾了一圈路昭的办公室。
——明显是新办公室,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书柜和桌面都空荡荡的。
方曜琢磨着,正好今天拍了合影,等冲洗出来,给阿昭买个相框,让他把他们的合影放在办公室。
不对,阿昭在经改局还有个办公室,得再买一个相框,多冲洗几张合影。
他同小周说:“你把照相馆的收据给我。”
小周点点头,从兜里找出照相馆开的收据,上面留着照相馆的座机电话。
方曜就照着这个号码,拿路昭办公桌上座机打了过去,让付老板给他多冲洗三张合影,还要再买三个相框,明天取照片时一并付钱。
等了二十来分钟,小唐回来了,喜滋滋的:“报告首长,顺利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路昭也进了办公室。
“什么完成任务?”他好奇地问。
小唐闭紧嘴巴,只嘿嘿一笑。
方曜装作没听见:“你忙好了?”
路昭点点头:“我去问了事情进展,救援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
碰上这种安全生产事故,最重要的就是人没事,只要救援顺利,其他事情就好办多了 。
方曜:“那就好。”
“今天下午我暂时没什么事了,还有好几位常务副市长在单位忙着,我同他们打了招呼,先回去。”路昭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方曜便站起身:“那我们去建材市场。”
小唐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茶杯,几人一同走出办公室,恰好碰见一名路过的宣传部员工。
“路市长,这就走了?”
路昭点点头:“你们忙完也早点下班。”
“好嘞好嘞,周末愉快!下回单位活动可以带对象来玩啊!”
路昭下意识要应,又愣了愣,想说自己还没对象呢,旁边的方曜已经开口:“下次来,给大家带些特产来吃。”
“哎哟,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路昭:“……”
等这名员工走远了,他们一行进了电梯,路昭半晌才说:“下回你真要来参加活动?”
方曜:“你们单位有什么活动?”
路昭:“工会办的羽毛球比赛、扑克牌比赛之类的,听说偶尔也出去登山。”
这种集体活动,一个单位浩浩荡荡几十上百号人参加,热闹得不得了。
他记得方先生一向不喜欢热闹,原先在首都,除了上班和出差参加学术会议,他几乎不出门交际。
方曜:“那你要记得叫我。”
路昭:“……”
两人一块儿坐上轿车后排,小周开着车离开市委大院,往建材市场去。
“我昨天去过一趟,问到一些材料的行情。不过当时下班过去,时间不充裕,也没来得及多逛逛。”路昭说,“今天过去把材料定下来,然后找几个师傅,明天就动工。”
他昨晚回去就好好合计过装修的事情,现在一一捡起来,同方曜说自己的想法。
一起装修一个新家总是令人激动,路昭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方曜也偶尔提出一些建议。等到了建
材市场,两人都有些口渴,在门口的商店一人买了一瓶冰汽水,拿在手里喝。
“今天真的好热。”路昭走进旁边一家建材店,一边喝汽水,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两个脸颊都热得红通通。
他昨晚被叫来单位,穿得正式,是棉短袖衬衣和黑长裤,衬衣里头还得穿件背心,这会儿又是下午两三点,当然热得很。
方曜一边喝汽水,一边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蛋,眼睛慢慢挪下来,看到他汗湿的衬衫前胸——里头的白色背心显现出了形状。
雌虫的胸脯饱满,不穿背心的话,会有些尴尬。可穿了背心又这样透出来,实在是……
方曜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店主走过来和路昭攀谈,他就在旁边盯着,等路昭转过头来问他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方先生?”路昭疑惑地又叫了他一声。
“嗯?”方曜总算把视线挪开,看向他的脸。
“我想铺瓷砖地板,不要水磨石的。你说选哪个颜色比较好?”路昭问。
这年头,铺瓷砖地板算是高档的装修了,大部分家庭还是选择便宜耐用的水磨石地板。
方曜:“白色,显得家里亮堂。”
然而,白色瓷砖也有很多种,路昭便在一大堆白色瓷砖里挑来挑去,这家挑完又去看其他店。
他在挑瓷砖,方曜就在旁边看着他,像怎么也看不厌似的,一直盯着。
等路昭选好瓷砖,买了防水、腻子、水泥等等材料,同老板约好了明天送货上门,又出去找好水电工,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几人坐着轿车回程,路昭念念有词地算着账,算完了感慨一声:“还得买好多东西呀。”
方曜就支着下巴看着他,笑道:“我记得你读大学的时候,就听宋悦的建议,在首都买了一栋小楼,自己装修的。那时候你不也装下来了?”
路昭:“那房子只是老旧了,需要把东西换新,比从头装起要简单。”
他一摊手:“而且那时候我没钱呀。没钱就装不了什么,反而容易做。”
说着,他又埋怨方曜:“今天还特意叫你过来,结果你就只知道点头说好,也不给我提提建议。”
方曜下意识说:“我觉得你挑的东西都好。”
路昭:“又是这一句。”
方曜摸摸鼻子:“可能我们的眼光本来就相似。”
路昭抱着双臂不作声了。
片刻,方曜就带点儿不确定地问:“你生气了?”
路昭不由笑了出来。
方曜又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又笑了?”
路昭当然不告诉他——是因为他发现,以前两个人相处,都是他先开口、找话题,现在调换过来,变成方先生先开口了。
轿车驶到市委大院附近,他们找了家小馆子吃了晚饭,然后慢慢散步往回走。
路昭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上午开了新闻发布会,还和方曜在外逛了一整天,这会儿吃了晚饭,困意就涌了上来,走着走着,眼皮就直往下掉。
他住的宿舍离市委大院很近,走路不过几分钟,等走到宿舍楼下,他的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同方曜挥挥手,就要上楼去。
“……等一下。”方曜追了一步,扶住他,“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送你上楼。”
路昭努力撑起眼皮:“我太困了,上去就直接睡了,你回去吧。”
方曜看他已经犯起了迷糊,干脆把他背了起来:“你住几楼?”
路昭趴在他背上,眼睛就闭上了,嘴里含糊不清道:“三楼,左边的屋。”
方曜背着他往上走,警卫员们就跟在后面,等上了三楼,叫路昭开门时,才发现背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方曜只能把他放下来,抱在怀里,从他兜里摸出钥匙。
小唐识趣地接过钥匙打开门,进屋开灯,把钥匙搁在鞋柜上,然后退出来:“院长,我们在楼下等。”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昭还是信任方曜,直接在背上就睡了
要是换个人,阿昭就不敢睡了
小周把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路市长的箱子。”
方曜点点头,将熟睡的路昭打横抱起来,走进屋里。
小唐随即在外帮他关上了屋门。
路昭分配的这间宿舍是个七八十平方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起来绰绰有余,路昭的东西又少,刚刚搬进来,屋子里还空荡荡的。
方曜抱着他走进朝南的主卧,将他放在了床上。
这会儿是宁海最热的时候,床上已铺了凉席,路昭一躺上去,便若有所觉,微微撑开了眼皮。
“方先生?”他迷迷糊糊地说,“我睡着了?”
方曜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你太困了,背你上楼那么几步路,你就睡着了。”
他还要帮路昭脱脚上的皮鞋,路昭清醒了些,推了推他:“不要,我自己来。”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我得去洗个澡,今天出了好多汗。”
“那你去洗,我给你拿拖鞋过来。”方曜说。
“不用了,你回去吧。”路昭揉揉眼睛,自己起身,去门口换拖鞋。
“等你洗完,我再回去。”方曜跟着他,“你这个样子,万一洗澡洗到一半,睡在浴室里怎么办?会感冒的。”
路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换上拖鞋,拿了睡衣裤就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在他洗澡的时候,方曜就帮他把玄关处的行李箱提进了卧室,然后在屋里四处转了转。
这套房子的客厅还挺宽敞,连着餐厅,然后是厨房。两个房间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路昭只有一个人住,就把南向的当卧室,北向的还空着。
方曜转了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就停了,路昭穿着睡衣裤走出来,浑身都带着水气和香皂的清新味。
“方先生,我洗完了。”他走过来,“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困了。”
他一走近,方曜不由动了动鼻子,贪婪地嗅着这香味:“你的行李箱,给你拿上来了。”
“哦对,我都忘了。”路昭拍拍脑袋,“你要喝点水吗?”
方曜不想喝水,可是不喝水,他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多待一会儿,就只能点点头:“喝水。”
路昭去厨房拿了热水壶,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你喝着,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他走进卧室蹲下来把皮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方曜倚在门口看着,见那本被烧坏封面的相册搁在一旁,就走过去,拿起来翻看。
这本小相册,第一页就是多年以前,他和阿昭,还有方恒的合影。
只是这张合影连着封面一起烧坏了,照片里没了他,只剩下阿昭抱着方恒。
方曜心中轻轻叹一口气,翻到了第二页。
是大学时期的阿昭,和宋悦、王志两位室友,一块儿在照相馆拍的照片。
方曜看着照片上面容青涩、开心大笑的路昭,不由也微微一笑。
后面的,就大多是和朋友们的照片了。有和宋悦在首都开的公司门口的合影、在宁海开的工厂前的合影,还有毕业时与老师同学们的单独合影、毕业大合影。
再往后,应当就是参加工作,方曜翻过来,就看见一张在单位办公室里的照片,路昭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东西,他对面的工位有个老头端着茶杯正在喝。
这应当就是阿昭工作后的老师,老李。
阿昭给他写的信中提到过。
方曜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回,照片上却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年轻雄虫。
照片中,路昭和这名雄虫都拿着羽毛球拍,站在老旧的操场上,似乎刚刚一起打完球,额发都汗湿了。
路昭仍是笑着看着镜头,而他旁边的男人,却笑着看着他。
方曜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男人是谁?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阿昭在德阳县时,给自己的来信。
除了老李,并没有哪个人特别地在信里出现过。
这么一会儿工夫,路昭已经把行李箱清空得差不多,方曜便问:“这个人是谁?”
路昭抬起头,一张照片就直直送到了他眼前。
路昭:“……这是我在德阳县的一位同事。”
方曜蹙着眉:“是吗?他为什么这么看你?”
路昭:“……”
他难得有点儿心虚,避开了方曜的目光。
方曜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猛地一沉,追问道:“难道他不是普通同事?”
路昭:“是普通同事。只不过……”
方曜紧张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不过在我离开德阳县的时候,他向我表白了。”路昭从他手里拿过相册,“这张照片拍出来,我自己都没看出什么异样。直到走的时候,才被他吓了一跳。”
方曜抿了抿嘴:“你没有答应他吧?”
路昭笑着摇摇头:“我都要离开德阳县了,答应他干什么?他也是知道我要走了,不会回去了,才选在那个时机说。”
“那时候,他还买了一条手表送给我,不过我没有要。”路昭想了想,“对,就是在晚上,我们大家吃了散伙饭,喝了酒,他送我回家,也跟今晚上的你一样,非要送我上楼。”
“等送到门口,他就拿出了手表。”路昭叹一口气,“那天我喝得有点多,不然不会叫他送我上楼的。”
方曜的脸色不好看:“他没有趁这个机会欺负你吧?”
路昭摇摇头:“人家不是那种人。”
方曜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帮他讲话。要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大半夜的送一个喝醉的人回家?”
路昭看了他一眼:“你今晚也送我回家了。”
方曜:“……”
路昭:“你也没有欺负我呀。”
方曜:“……”
路昭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真正会耍流氓的人,我才不让他送我回家呢。”
方曜彻底沉默了。
路昭把相册合上:“今天好晚了,下次再来看照片吧。”
他这么说了,方曜没法再腆着脸待下去——毕竟他刚刚才骂了别人有非分之想,再待下去,他自己不就成了那个有非分之想的人了么?
“那我回去了。”方曜看着他,“明天你一大早去盯装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