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 byShim97
Shim97  发于:2024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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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修起了产业园,附近人流量大了,这片区域才热闹起来。
顺着主干道往西走了三四里路,就是老居民区,路昭刚想说送到这里就够了,忽有一声尖锐的响声,划破夜空。
几个人都愣住了。
保安队长抓抓脑袋:“这、这是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像电影里的枪声?”
不怪他没见识,这左安县地处平原,又不用进山打猎,大家连猎-枪都没见过,哪能认得什么枪声。
路昭皱起眉头,说:“像是枪声,去看看。”
建国后枪支严格管控,现在只有服役军队和武警部队配枪,连地方的警察都只有仓库里放着手-枪,平时没有审批不能带出来,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枪声呢?
他们循着枪声跑进老居民区,越跑近,里头的吵闹怒骂声越来越清晰,还混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叫。
路昭的心越来越沉,直到越过一个拐角,看见面前的一条逼仄小巷,里面乌压压的挤满了人。
老百姓们群情激愤,拿着扁担、菜刀,高声怒叫。
“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路昭心头咯噔一声,赶紧往里头挤:“让一让,让一让……”
大家见他来了,给他让出道来,纷纷叫嚷着。
“路县长,你要为老张主持公道啊!”
“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没天理!”
“这些杀人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路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走到最前面,到了老张家的小破院子门口,一看院中的景象,差点眼前一黑。
老张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而他怀里的少年,两眼惊恐地睁着,太阳穴被开了个血洞,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全身。
而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贺杰和郑大虎等人都被砍伤了,在院子里被老百姓们逼到了墙角,贺杰手里还握着手-枪,四下挥舞。
“都别过来!都别过来!”
他一条手臂被砍断了,不停冒血,一条腿也有些折。
“是他先砍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他大声喊着,“我是正当防卫!”
老张灰蒙蒙的眼睛充满了血,疯狂地大叫:“你带着人大半夜跑来家里强迫康儿!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郑大虎也头破血流,一只眼睛都被雌虫尖利的指甲抠了出来,可见当时张平康的反抗有多激烈。
他大吼着:“我们没先动手,是他先动手的!”
老张撕心裂肺,捡起菜刀就往他们身上挥:“你们欺负康儿死了!说不出话了!在这里颠倒黑白!我要你们偿命!我要你们偿命!”
看他一副癫狂的样子拿着菜刀就往上扑,贺杰刚刚被砍断了一只手,吓得手一抖,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路昭一个飞扑,打偏了他的手。
子弹射进了一边的泥土地里。
这一枪犹如引线,霎时点燃了围观的老百姓的激愤情绪。
“他还敢开枪!”
“把他抓起来!”
“让他偿命!”
他们把这个小院子团团围住,不准贺杰等人离开。
可是贺杰手里握着枪,路昭担心这毛头小子被逼急了朝人群开枪,便让大家只围在院子外,不进门来。
两帮人僵持住了。
老张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那边贺杰的断臂还在不停流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不停骂郑大虎:“给我冲出去!不然老子要死在这里了!”
郑大虎哪敢冲?他这会儿出去,得被外头的老百姓生吞活剥了。
而贺杰又不可能把手-枪给他,这枪可是他保命的家伙。
郑大虎只能硬着头皮冲路昭说:“路县长,再不让我们走,贺少失血过多要扛不住了!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不起!”
路昭宽慰着老张,转过头来,冷冷地盯住了他:“我担待?我凭什么担待。你带他来这里作恶,你让他手臂被砍,你害死了康娃,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担待得起吗!”
屋外的百姓又嚷起来。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他们作恶多端!他们都要死!”
贺杰拿着手-枪就对准了人群:“谁敢再喊一句!”
人群噤了声。
可老百姓们虽然不喊了,怒火却依然从眼神中喷发出来。
那恨不得把他撕碎的义愤神情,那扬起的菜刀和锄头,那乌压压挤满小巷子的人头,终于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杰胆寒了。
失血已经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两腿都打起了摆子,他知道再不走、再不去医院,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拿手-枪对准郑大虎的脑袋:“你,开路!”
郑大虎两腿打起了摆子,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走向院门。

贺杰被几个小混混扶着,拿手-枪指着人群,跟在郑大虎身后往外走。
他的手已经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枪,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死死握着。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握不住枪,一旦枪掉落在地,他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他从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逼近死亡。
他的两条腿已经抖得不像样,失血的眩晕让他连迈步都困难万分,可他还是一步一步朝外挪。
人被逼到绝境,这些求生潜能也就激发出来了。
老百姓们被他的手-枪威慑,不敢对他怎么样,可前面开路的郑大虎就惨了,被榔头棒子打得鼻青脸肿。
可仅仅是这样,怎么够偿还张平康这一条鲜活生命的血债?
老张发疯似的往上扑:“不准走!我要他死!我要他偿命!”
贺杰的手-枪立刻又瞄准了他。
路昭连忙按住老张:“冷静、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的康儿!我的命根子!”老张嚎啕大哭,“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十八岁,眼看他就要上大学了,我怎么冷静!”
他浑身都是儿子的鲜血,紧紧抓住了路昭的手臂,在他衣袖上留下几个血手印。
“我要他偿命!我要他偿命!”老张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喊。
路昭的心都被攥紧了。
他难受极了,他也想让这帮杀人凶手偿命。
可是,他知道贺杰的父亲大有来头,老张这样的平头百姓,无论去哪里告状,都告不死贺杰的,这件事很可能不了了之。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纨绔子弟的命就金贵,平头百姓的孩子就活该白白惨死?
他紧紧抱住老张,低声道:“老张,这个贺杰的父亲,是首都的高官,你惹不起的。”
他的喉咙像灌了铅,艰涩万分:“你还能活着,这最重要,人活着最重要,啊?”
老张看着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流出了血一样的眼泪。
“我活着?”他那双盲眼透出绝望和凄凉,“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路昭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惊恐地瞪着眼的张平康。
他的心像被油锅煎着,伸出手来,颤抖着,最后一次摸了摸张平康的头顶。
贺杰拿枪指着郑大虎,终于艰难地开出一条道,心惊胆战地一步一步挪出了小巷。
外头肖立群李波等人这才急急赶到,连忙叫着贺少,上来把他扶住。
这会儿贺杰早就没力气骂人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可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手-枪。
肖立群连忙接住他,急急叫人背着他往医院送。
他虽然是人尽皆知的郑大虎的保护伞,可从来不在明面上接应郑大虎,这次是听说贺杰出事,吓破了胆,才匆匆跑来。
老百姓们看见他,哪还肯干,一拥而上,把这些年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把肖立群和李波打得头破血流,头发都生生扯下来半边,露出血淋淋的头皮。
肖立群带来的民警苦苦维持秩序,这才让他们勉强冲到了医院,把贺杰送进手术室。
肖立群和李波就在旁边的病房躲着不敢开门,愤怒的老百姓挤满了医院走廊,让医生不准救杀人凶手。
可肖立群把人送进去时就留了话,要是救不活贺杰,医生也不用活了。
他和李波让民警抵着病房门,狼狈地翻出窗户,顶着血淋淋的头皮,顺着下水道管子爬下楼,跑回县委大院给首都打电话求援。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控制了,心里把郑大虎骂出了血。
虽然现在打电话告诉首都那边,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甚至以后仕途无望。
可要是不说,他没法控制局势,最后贺杰真在左安县出事了,他的小命都不保。
肖立群一身狼狈冲进县委大院,把守门的保安都吓了一大跳。
他颤颤巍巍爬上办公楼三楼,冲进自己的办公室,抖着手拨通了首都那边的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哭丧起来:“不好了!贺委员,贺杰他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抢救!”
电话那边一顿,勃然大怒,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骂完了,那边恶狠狠道:“肖立群,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肖立群连忙说:“贺委员,您不清楚这儿的情况,现在一群刁民还堵在医院,我也是没办法,才……”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肖立群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外放风的李波又跑进来:“书记,那帮刁民冲到县委大院来了!咱们怎么办哪!”
肖立群搁下电话,转头给他甩了个大巴掌。
“怎么办?就知道说怎么办!”他火气没处发,指着李波的鼻子破口大骂,“叫你好好招呼贺公子,你当耳旁风!就知道让郑大虎这个不着调的带着他出去玩,现在好了,玩出人命了!”
李波捂着脸,顶着只剩半剌头发的秃顶,欲哭无泪:“书记,我第一回 接待贺公子,哪知道他这么虎,拿着把枪真敢打人哪!”
他把冒血的头皮擦了擦,说:“贺委员怎么说?赶紧派人来把这伙刁民压下去吧!不然医院那边贺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咱俩都跑不了!”
肖立群破口大骂:“我不知道要压住这伙刁民吗?!现在这群刁民被那个姓路的洗了脑,哪里都敢冲,什么人都敢打,咱们只能等贺委员派人来,咱们根本压不住!”
李波胆战心惊的:“那、那医院那边……”
“打电话给老王,叫他加派人手,只要守着贺公子的病房,别让那些刁民冲进去。”肖立群说,“还有,郑大虎手底下的人也叫来,都去医院帮忙。”
李波连忙点头,赶紧出去安排。
肖立群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里。
另一边,路昭和几个老百姓,帮着老张收殓了孩子的尸体。
屋里的打斗痕迹,还要留着给民警来取证——虽然不知道这取证会不会有用。
几个老百姓就帮忙给张平康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裳。
老张也被邻居帮忙换上了新衣裳,整个人还恍惚着,坐在院门口,看着躺在草席上的儿子,神情呆滞,像被抽干了灵魂。
路昭就坐在他旁边,白衬衫上还留着几个血手印,血迹干涸了,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他安慰着老张:“一切都会过去的,活着最重要。”
老张灰蒙蒙的盲眼看着虚空,轻声问:“路县长,他会死吗?”
路昭顿住了。
半晌,他艰难地说:“老张,他的父亲是首都的高官。”
老张笑了一声,凄凉,绝望。
“他的老子有权有势,他死不了,我的康儿只有个工人母亲,就该白白被人打死吗?”
路昭胸口窒息,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会去争取,争取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
老张苦笑了一声:“法律的制裁?”
他的盲眼又涌出眼泪:“要是法律会制裁坏人,那肖立群怎么还能当了十年书记呢?”
路昭说不出话。
他陪老张坐到了太阳高高升起,老张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说:“我要去送康儿了。”
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过去,和几个邻居一块儿,把裹着孩子尸体的草席抬上了木板车,拉着车,慢慢朝殡仪馆去。
天气太热,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得送到殡仪馆的冷冻箱里,留着取证。
路昭叹了一口气,走出小巷,往医院赶去。
医院外的老百姓们闹了一夜,把医生堵在手术室出不来,直到路昭过来,众人才终于消停。
路昭叫出了人群中的几个小组长,让他们组织自己的组,轮流到医院堵门,又去县委大院门口安排人举大字报。
要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不会有这么团结,不会这样为别人家的事奔走。
可是左安县的老百姓,两年来已经通过团结齐心,在一次次和地痞流氓的对抗中取得了胜利,实现了家家户户都不交保护费的目标。
路昭给他们的教育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帮助他们亲身实践,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团结的力量。
他们知道,如果这次不帮老张,下一次被欺负、被打死的可能就是自家的孩子。
和只手遮天的势力对抗,只要让一步,以后就是灭顶的灾难。
老百姓们组织起来,轮流去堵医院和县委大院的门,和小混混们起了好几次冲突。
小混混们这回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敢硬冲,被打只能抱头鼠窜。
可是,在天黑时,一支全是雌虫的精壮保安队伍赶到了左安县。
这支队伍有二十几辆皮卡车,一共七八十个人,一来就直奔医院,用暴力手段清空了医院里的小混混和老百姓。
他们把贺杰的病房严密看护起来,原本要连夜把人带走,可是贺杰情况实在太危险,怕长途路上出什么意外,只好再等几天。
老百姓们被赶出来,登时急了,连忙过来给路昭报信。
路昭这几天都陪着老张呢,怕老张自寻短见,一听这消息,登时就急了。
老张在他旁边坐着,一听,呆滞的眼睛转了过来:“他要走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了?没人抓他吗?他杀了人,不应该枪毙吗?”
路昭连忙宽慰他:“这事没完,我不可能让他这么走了。我就是拼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让老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等他的消息,然后就带着老百姓们跑去了医院。
老张站在门口,那双灰蒙蒙的盲眼目送着他们远去。
渐渐地,他的盲眼燃起了一点火星,越来越大,最后烧成愤怒的烈焰。

路昭领着老百姓,赶到了医院,来到贺杰病房外。
他跟这支守着贺杰的私人护卫队队长交涉:“你们不能把人带走,他在这里杀了人,要在这里接受法律审判!”
“我们不管什么审判,我们只负责把人带回去。”护卫队长冷着脸。
他的人严密地守着病房,七八十号精锐挤满了医院走廊,路昭根本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
不过,他早就吩咐老百姓,偷偷去把他们停在医院楼下的皮卡车的轮胎全扎了。
只要他们拖着,拖到这些人要出发的时候,贺杰总要从病房出来,到时候才有机会。
路昭就带着老百姓在病房外,不停地和护卫队吵架,从晚上吵到第二天早上。
可是,在第二天清早,几个护卫打开病房门准备换班时,才看见病房里,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雌虫倒了一地,而床上戴着呼吸机昏迷中的贺杰已不见了踪迹。
几个护卫被吓傻了,护卫队长回头一看,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密不透风的守卫下,竟然有人进了屋里,带走了贺杰?!
他赶紧冲进屋里,带着人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可什么也没找到,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大开的窗户,可窗户外的下水管上落满了灰尘,并没有人爬过。
昏迷的贺杰绝无可能自己溜走,而现在在左安县,还有谁有这个可能把他劫走?
护卫队长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被害人的母亲,老张。
要是贺杰被老张劫走,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护卫队长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屋外的老百姓们惊奇地睁大了眼,纷纷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人没了?”
“去哪了?咱们一晚上都在这儿堵着啊!”
路昭心中一动,立刻先发制人:“你们把人藏哪儿去了?跟我们在门口掰扯一晚上,结果偷偷把人转移了,卑鄙!”
老百姓们闻言,立刻叫嚷起来。
“把人交出来!”
“杀人凶手不能跑!”
护卫队长心里都要把这群老百姓恨出血了,一把抓住路昭:“你们安排好的是不是?你们在外面吸引注意力,有人从窗户爬进来偷袭!”
路昭当然不会在嘴战中落下风,当即说:“屋里全是你的人,肯定是你把人偷偷运走了,现在在这儿跟我们装!”
“你、你!”护卫队长颤颤巍巍指着他,可又不敢肯定是路昭指使的。
路昭是老百姓的父母官,他能维持老百姓和勾结势力之间的平衡,只可能主张正规法律程序,不可能主张一命还一命,否则左安县早该乱套了。
可是,若不是路昭指使的,那就只可能是护卫队长最怕的一种可能——是老张的个人行为。
这是最可怕的。
落在路昭这种理性的局外人手里,贺杰的命还可以谈谈条件,可落在被杀了儿子的老张手里,贺杰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
护卫队长脸色一片灰白。
路昭没理会他,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招呼着老百姓:“杀人凶手不见了,咱们回去重新商量。”
他带着老百姓走出医院大门,外头的太阳刚好升起。
路昭看向头顶的朗朗乾坤,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
两个小组长跟在他身旁,小声同他讲话。
“路县长,咱们都把他们轮胎扎了,他们转移不了人吧?”
另一人道:“你傻啊,那是路县长先发制人。”
“那就好,他们没把人运走就好。”这小组长拍拍胸口,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路昭一顿。
他该怎么做呢?
是遵守法律程序,把老张抓回来,让法律审判贺杰?
还是和老张站在一条线上,帮他复仇?
路昭皱起了眉,半晌,说:“咱们连谁劫走了贺杰都不知道,怎么管?事情到这个地步,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两个小组长心知肚明,连忙点点头。
路昭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日。
这些作恶多端的恶魔,终于把善良的人也逼成了恶魔。
待宰的羔羊不再沉默,向恶魔举起了镰刀。
贺杰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首都,这天下午,源源不断的警车就开进了左安县。
老百姓们看见满街搜查的警察,不屑地朝他们吐唾沫。
老张的小院子被彻底封了起来,警察检查了张平康死亡的凶案现场,又到处走访,寻找老张的踪迹线索。
可是,办案的线索绝大部分要依靠老百姓们提供的信息来找,比如老张平时爱干什么、爱去哪里,原先是哪儿的人。
然而住在附近的老百姓,警察一上门,就一问三不知,再问多了,干脆把门一关。
这些市里、州里来的警察不清楚民情,开展不了工作,只能天天在街上搜查。
路昭也被问了好几次,他只淡淡地说自己不清楚。
搜查几天下来,这些蒙头蒙脑被调来的外地警察也大概清楚情况了。
这个贺公子联合几个小混混,一起强迫被害人,被害人奋起反抗,砍掉了贺公子的一条手臂,贺公子暴怒,拔出□□就打死了人。
而后,贺公子被送到医院抢救,老百姓们堵住医院不准人走,贺公子的父亲专门派人来接,结果在医院守得密不透风的病房里,贺公子被劫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百分之九十九就是被害人的母亲老张干的。
他有绝对的作案动机,而且他现在正好也失去了踪迹,嫌疑极大。
可是,谁都找不到他。
一个眼睛都看不清路、干什么都慢腾腾的盲人,能去哪儿?能把人藏在哪儿?
几百号警察在县城里地毯式搜索,几乎把整个县城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老张的踪迹。
州里、市里的警察头头们聚在一起,开会研讨,把一点点有用的线索都掰开揉碎了分析,把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找不着。
首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各地的警力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左安县城,贺杰的父亲这回是真慌了,生怕自己的儿子出事,几乎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力量。
芋;膝;佂;悝——
搜查到第三天,凌晨五点,路昭被一声尖叫惊醒。
这尖叫就在楼下,好像是肖立群的屋子。
路昭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正要推门出去看,又顿了顿,先跑到了窗边,往窗外看去。
楼下肖立群屋子主卧的窗户大开着。
他心中一沉,关上窗户往楼下走去。
这会儿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堵在肖立群的宿舍屋门口。
肖立群的太太满身是血,吓得语无伦次,肖立群就躺在屋里主卧的床上,一根筷子洞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流了满床,死状十分可怖。
围观的同事们已经报了警,正在议论纷纷,看到路昭走过来,议论的声音又小了些。
大家都知道这事不是路昭干的,可是肖立群一死,就意味着路昭在这场三年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又敬又畏,尤其是那些和肖立群走得近的、手里不干净的领导,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路昭一眼。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坏事做多了,看到别人报应应验的时候,自己就本能地开始心虚。
正在这时,隔壁的楼栋又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的神经霎时被挑动,呼啦啦又跑下楼去,到隔壁楼看情况。
李波也死了,被筷子捅穿喉咙死的。
一晚上死了两个人,而且是县里最大的两个头头,一时间和肖立群、李波走得近的领导们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凶手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要杀谁,有几个人直接回家关上门关上窗,彻夜都不敢睡。
还有人干脆不回家,全家人搬着凳子在楼下的路灯处坐着。
老张是盲人,行动又迟缓,只能在黑暗中作案。他们待在空旷的、有灯的地方,一看见老张出来,反应肯定比老张快。
就这样,整个县委大院混乱不堪,等警察们赶来封现场、查线索的时候,整个院里已经被大家踩得乱七八糟。
从天刚亮搜查到太阳下山,几乎把整个县委大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什么踪迹。
而肖立群和李波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们一时哗然,全堵在县委大院门口,连底下乡镇的老百姓都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更有人趁乱在县委大院围墙上写大字,放眼看去,全是“狗官!”“死得好!”
这可给警察查案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人流越大越混乱,越有利于隐藏。
而消息口口相传,越传越远,连隔壁几个县城都知道了这案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而好几天过去,老张依然没有被抓住,失踪的贺杰也没有半点消息,贺杰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亲自跑到了左安县。
这样的大领导下来一趟,县里那些平时动都不动一下的领导、部门,终于忙成了一锅粥,而平时最忙的路昭,反而闲了下来。
他照旧每天去街上拍照,每天去工厂转几圈,回到宿舍后就整理材料,写写画画。
没有人知道他在整理什么,写什么。
等整理得差不多了,他给宋悦打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宋悦一听死了人了,吓坏了,连忙叫他注意安全,要不先跑到宁海来避避风头。
路昭笑了笑:“我没事的,他又不会杀我。”
“可是那个贺杰的父亲会找你的麻烦啊!”宋悦在电话那头说,“他来头那么大,一旦知道你和老张走得近,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路昭沉默了半晌,说:“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怒火,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切,而普通父母的怒火,就只能靠铤而走险?”
“他放任肖立群在左安县为非作歹,就为了肖立群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的利益。左安县几十万老百姓,被他吸了十年血,老百姓们水深火热的日子,无数被欺压的惨剧,都是他酿成的。”
路昭喃喃道:“他才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发火?”
宋悦在那头,听见他说话这语气,心里就一咯噔。
“路昭,你别犯轴啊,你别冲动!”宋悦连忙说,“恶人自有天收,咱们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你千万别去和这种人硬碰硬!”
路昭深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他。”
宋悦心头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路昭说:“可是我总要做点什么。什么恶人自有天收,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自己不行动,等着天来帮忙惩治恶人,这不是笑话吗?”
“我奈何不了他,总有人能奈何得了他。”路昭语气决绝,“我要把这些年他在左安县做的事全都爆出去,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不处理他,没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宋悦焦头烂额:“你别冲动行不行?你和老张不一样呀!你不能也用这种自杀一样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路昭闭了闭眼:“因为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悦,你说得对。在这种地方生活、做事,简直让人窒息。”他低声道,“肖立群死了,可他只是个马前卒,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肖立群。不动摇这个贺委员的根基,左安县的老百姓永远都会活在剥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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