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崽报菜名被迫终止,挠挠脸蛋,张大嘴对着蜡烛:“呼——”
路昭:“宝宝不能只说‘呼’字,宝宝要用力吹。”
胖崽大声:“呼——”
好大的一声“呼”,可蜡烛上的火苗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路昭只能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一,二,三,呼——”
在小胖崽还在张大嘴说“呼”的时候,他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黑暗中,方曜轻轻笑了一声。
路昭忽而有些脸红,觉得自己似乎太傻气了。
他去打开餐厅的灯,方曜便把蜡烛抽掉,给小胖崽切蛋糕,也给路昭切了一大块,自己吃最小的一块。
路昭见状,连忙说:“我的这块太大了。”
方曜:“我吃不下甜的。你们小朋友爱吃。”
路昭只好说:“我还做了点饭菜,那您多吃饭吧。”
方曜点点头。
小蛋糕三个人刚好分完,小胖崽吃得满脸都是奶油,开心地说:“宝宝天天过生日!”
路昭笑道:“生日就是因为一年只有一次,才显得珍贵。天天过,就不会珍惜了。”
他吃了一口蛋糕,奶油浓郁的甜味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让他回想起了儿时过生日的快乐心情。
“方先生,这个蛋糕真好吃。”他说,“您在哪里买的?”
方曜说:“问了同事,他们推荐我去中裕路上的一家老蛋糕店买,叫酥合堂。”
路昭点点头,满足地吃完了蛋糕,肚子就已经八成饱了,他又吃了些饭菜,撑得肚子都胀了起来。一看旁边的小胖崽,吃得肚皮都圆溜溜了,还在往嘴里塞芝麻球。
“好了,剩下的明天再吃。”路昭把芝麻球从他手里摘下来,“我们去洗手洗脸,等下要出门照相啦。”
萸栖征荔!
小胖崽打了个饱嗝:“照相?”
怕他待会儿不肯配合,路昭就哄着他:“很好玩的哦,待会儿舅舅就要带宝宝去照相了。”
他把方恒的小手小脸洗干净,然后抱着他去楼上换了过年新得的那身棉衣棉裤,戴上小福帽,把小胖崽收拾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精神。
抱着方恒下楼时,方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路昭走过去,拍拍胖崽的小屁股:“跟舅舅去照相吧,阿昭在家里等你们。”
小胖崽听话地朝舅舅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
方曜却说:“你也去。”
路昭一愣,惊讶地看向他。
“虽然他长大以后,可能会忘记你照顾过他这么久,但是照片可以留下这些回忆。”方曜说,“你也和他一起照几张照片吧。”
路昭心头一热,连忙点点头。
他抱着胖崽,跟在方先生后头换鞋出门,等坐上车,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收拾。
方恒被他精心打扮了一下,是收拾得最体面的一个。方曜仍穿着出门上班的那身羊毛衫配黑色呢子大衣——这大衣估计是单位发的,直板板的老长老长,套在人身上跟个桶一样,可方曜个子高比例好,硬是把桶一样的衣服撑出了几分优雅时髦。
而路昭么,他之前也会注意打扮,挑方先生送给他的旧衣里比较好看的来穿,可惜后来逐渐发现漂亮衣服不适合干活,尤其是冬装,弄脏了会心疼,干起活来就束手束脚的,索性天天穿着件自己做的藏青色大棉袄。
这下已经坐上车,想收拾也来不及了,路昭只能借着后视镜扒拉了两下头发。
等到了照相馆,方曜找照相师傅谈好了要求,师傅便跟着过来,先把两大一小上下打量一番,给小胖崽正了正帽子:“小朋友,等下要看叔叔的镜头哦。”
然后,他看向两个大人:“收拾一下吧?都长得相貌堂堂的,怎么一点儿也不注意形象呢,来把头发梳一梳,眉毛刮一刮,好上镜。”
他拿来梳子和眉刀,递给路昭:“来,你先整,完了再给你对象整整。”
“……”路昭只能把小胖崽放在地上,接过他的梳子和眉刀。
他没有修过眉,但看见大院里的不少叔叔修过,倒也知道怎么做,先尝试着给自己修了眉,再转向方曜:“方先生,我给你弄吧。”
方曜说:“不用了,我就这样。”
路昭还没说话,一旁的照相师傅开口了:“收拾一下更精神,收拾收拾!”
方曜:“……”
他弯下腰,将脸凑到路昭跟前。
陡然这样近距离地对视,路昭迅速涨红了脸,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方曜垂着眼睑看他,见他握着眉刀的手都在发抖,便说:“我要闭眼么?”
路昭连忙点头。
方曜闭上了眼睛。
那种被他近距离注视着的心慌意乱终于平静了一些,路昭深吸一口气,握着眉刀的手压上去,正好碰到方曜的脸颊和笔直的鼻梁。
他赶紧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呼吸急促得太明显,一下一下用眉刀轻轻刮去方曜眉尾多出来的少许毛流。
方曜皮肤白皙,五官无可挑剔,在照相馆的灯光下,简直像会发光,路昭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好了。方先生的眉毛长得好,简单修一下眉尾就可以了。”
他又拿起梳子递给方曜,示意他自己梳梳头发。
就在方曜正要接过梳子时,照相师傅的大嗓门又插了进来:“来来,用这个。”
他把一瓶定型摩丝塞到了路昭手里:“给你对象整整,包准迷死你了!”
路昭:“……”
方曜:“我不用。”
最后,方曜仍抵不过照相师傅的唾沫攻击,任路昭给他梳了个侧分的背头。
路昭给他喷定型摩丝时,还听见他冷淡地评价:“这就是街溜子才梳的头发。”
路昭忍不住笑出声:“没有呀,多时髦,好多人都这么梳。徐先生不是也经常梳这个头发吗?”
方曜评价:“街溜子。”
等路昭给他弄好,不得不感叹,阅人无数的照相师傅在造型上还是很有一手,将光洁的额头和鬓角露出来,方先生的美貌又翻了个倍。
方曜抱着小胖崽先去拍照,他就在一旁偷偷地欣赏。等两张合影拍完,小胖崽适应了拍照看镜头,照相师傅就提议先给他拍单人照。
可惜,师傅低估了胖崽的活跃程度,方曜把他放到拍照布景的沙发上,刚一走开,他嗖的一下就从沙发上滑下来,去抓地毯上的玩具。
师傅相机里只拍到一个快出残影的小宝宝。
路昭和方曜只得配合着照相师傅,一左一右随时准备牵制方恒的行动,最终拍完了五张小胖崽的单人照。
照相师傅擦擦汗:“好了,还有两张合影。”
路昭走过来抱起胖崽,坐在单人沙发凳上:“来,宝宝和阿昭一起看镜头。”
胖崽听话地看向镜头,师傅立刻拍下一张:“好了。还有最后一张。”
他看向站在镜头外的方曜:“一起照一张呗?三个人一起。”
路昭心头一动,期盼地看向方曜。
小胖崽似乎体会到了照相的乐趣,朝舅舅招手:“舅舅一起。”
方曜顿了顿,走过来,站在路昭身旁。
“好,都看镜头,要笑啊,笑得开心一点。”师傅拿相机对准他们,“一,二,三……”
随着咔嚓一声,这个画面被定格下来。
浅色的背景布上,方曜穿着一身长过小腿的黑大衣,发丝全部梳到脑后,露出光洁俊美的脸,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没什么感情地看着镜头。
他旁边坐着的路昭肩背挺直,清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清秀白皙的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怀里抱着年画娃娃一样肥嘟嘟圆滚滚的方恒。
“这个好,这个好。”照相师傅连连赞叹,“你们俩很般配呢,送你们俩一张双人合影要不要?我拿来挂在门口宣传,再免费给你们一人洗一张。”
路昭的心脏飞快扑通起来。
可惜,还没来得及扑通多久,方曜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想。
“不用。”他的拒绝简短而冷淡。
路昭的一点儿小幻想,立刻被掐灭在了摇篮里。
第39章
照片没几天就洗了出来,路昭也得到了两张,一张是他抱着小胖崽的双人合影,一张是方先生站着,他坐在沙发凳上抱着小胖崽的三人合影。
照片是彩色的,还进行了塑封,路昭特意买了一本小相册,把它们放了进去。
虽然没能和方先生单独合影,但是他们三个一起的这张照片,真的很像一家三口呢。
路昭自顾自抱着相册傻笑,寝室门口却忽然传来了动静。
“路昭,你在里面吗?”宋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路昭连忙走过去打开寝室门。
宋悦背着个大书包,手里还拎着个皮箱,一走进来就把皮箱往自己书桌上一搁:“一到晚上外面真冷啊,你有没有热水喝?”
路昭没有热水瓶,只能把自己喝的大水壶递过去:“这是我刚刚下楼接的热水。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还得好几天才开学呢。”
“我哥要回首都,我不想自己坐火车,就跟他一起回来的。”宋悦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里头的水已不算很热了。
他忍不住说:“你再节省,好歹也买个热水瓶吧?大冬天的,喝完一瓶水还得跑下楼去打水。”
路昭抓抓脑袋:“我们就住三楼,下楼一趟又不麻烦。”
宋悦一阵无言,又喝了一口水,忽然看见他书桌上放的小相册:“你买了个相册?”
他凑过去一看,立刻看见了上面的三人合影。
路昭害羞,连忙把相册合上,放到了书架上。
“方恒前两天过生日,我们一起去照相馆照了几张照片。”他欲盖弥彰地解释。
宋悦瞅着他:“这么好的相册舍得买,一个热水瓶舍不得买。”
说起这个,他又想起来:“对对,还有那个香丸,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舍得花钱买这种没用的东西了,见过面才知道,原来是方先生身上带着那个香味。”
被他发现,路昭腾的涨红了脸。
“你说你啊,辛辛苦苦挣的钱,为什么不给自己买双运动鞋?你有和他一样的香味,难道他就会喜欢你?”宋悦喝完了水,才把书包扔在桌上。
路昭小声道:“我只偶尔拿出来闻闻,那一罐可以用很久呢。”
宋悦都不想讲他了,抱着脸盆就出门去澡堂洗热水澡。
路昭被他讲得有些讪讪的,想想自己这半年打工也挣了一些钱,其实完全可以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宽裕一些。
这几年国内经济改革,生产力大大提高,物资早不像以前那样匮乏,有了钱,可以在商店和市场里买到很多东西。
可他的日子却仍然和以前一样,除了在方先生那里,他自己吃的时候,都是白面馒头、白米饭配免费的汤,连个鸡蛋也不买,更别说吃什么油荤。
一天有一顿好吃的,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以前在家里——尤其是前些年凭票供应物资的时候,全家一年也才有四公斤油、十公斤猪肉。因为他们家只有母亲一个人工作,只能拿到这么多票。
那个时候饭是不可能吃饱的,家里四口人指着母亲一个人工作糊口,经常一天只有一顿。经过了那样的苦日子,路昭觉得没有运动鞋、没有热水瓶,只能算是很小很小的不方便而已。
即便他现在买得起运动鞋和热水瓶了,可这些钱若只是为了解决“很小很小的不方便”,他就觉得舍不得。
但是,与方先生有关的东西,不属于“很小很小的不方便”。
那就像是,需要支付巨大的价码才能获得的东西,如今只需要几十元就能买到相似的替代品,和那个无法企及的价码比起来,几十元的高价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因为无法得到那个最想要的,所以他一件又一件地买着替代品。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
九点半,寝室熄了灯,又过了一会儿,宋悦才回来。路昭拿着他的手电筒给他打着灯,方便他洗漱换衣。
宋悦草草洗漱洗衣,一边洗,一边问:“明天你有空去看电影吗?”
路昭说:“我一整天都得陪方恒玩。”
宋悦扭头看他:“那就带小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呗!”
路昭想了想:“小朋友坐不住的啦。”
“你不带他去试试怎么知道。”宋悦仍在鼓动。
“这还用试吗?”路昭说,“用我老家的话说,方恒就是屁股上长钉子,坐下来能要他的命。一天里他只有晚上睡觉是安静的。”
宋悦:“……”
他又说:“可是那个电影据说很好看,我老家的电影院都挂上大海报了,我是想回来跟你一起去看,才忍着没在老家看。”
路昭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禁问:“讲什么的?”
宋悦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关上阳台门走进来:“叫《牧马人》,是讲爱情故事的。”
他拿手肘拐拐路昭:“去吧,去吧。”
路昭把手电筒塞给他:“还是算了,带着小朋友,看什么爱情故事呀,不合适。”
宋悦拖着他的手:“不要这么古板嘛。”
路昭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爬上床铺:“你自己去看吧。对了,你可以请徐先生陪你看。”
“我干嘛请他。”宋悦没好气道。
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书架,抽出一本小说,带着爬上床:“再说了,他出任务去了,找不着人。”
“出任务?”钻进被窝的路昭好奇地问了一句,“徐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呀?还有,他不是停职了吗?”
被他一提,宋悦忽然又回想起了那天在孤儿院,摸到徐行知腰带上那个手柄的事。
他张嘴想说,可又觉得不妥。那天只是意外碰到了枪柄,徐行知就拉下了脸,要是自己到处乱讲被他知道,他岂不是要把自己抓到警察局去。
宋悦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自己只说了出任务。”
说完,还补了一句:“不过依我看,他那个游手好闲的样,当个街溜子最合适。”
路昭扑哧一笑:“方先生也这么说呢。”
宋悦一乐:“英雄所见略同。”
他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开始看小说。
路昭可不像他能熬夜,每天九点半爬上床就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他心思简单,夜里就不常做梦,往往一夜好睡直到天明。
不过,今天也许是睡前被宋悦提了一句看电影,他睡着之后,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老家,走在小县城那条走过无数遍的主街上,身旁有面目模糊的同学拎着小板凳,一边招呼着他,一边急吼吼往前跑。
“快快,电影要开始了!”
“走快点啊路昭!”
路昭便也跟着他们跑,一直往前跑,眼看要跑到那幕布前黑压压的人群里,他忽然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转过头来,正是方曜。
路昭想问:“方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仿佛哑了,无论嗓子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时,男人肩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肥嘟嘟的脸蛋,大大的黑眼睛,正是方恒。
路昭想摸摸他的脑袋,抱抱他,可他却疑惑地盯着路昭:“爸爸,他是谁啊?”
路昭吃了一惊,仔细去看这个圆滚滚的胖崽,竟然越看越陌生,根本就不是方恒。
是方先生的孩子?方先生结婚了?
他和谁结婚?
“怎么还在这里站着,电影要开始了。”他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方先生的爱人吗?
路昭连忙回头去看。
可还没看清,他就从梦里惊醒。
屋外仍是一片黑夜,宋悦那边的床铺还隐约透出手电筒的灯光,路昭躺在床上,仍带着几分噩梦后的心有余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几点了?”
对面床上的宋悦被他吓了一跳,从被子包里探出半个脑袋:“你还没睡?”
“我睡了一觉,做了梦,醒了。”路昭说着,觉得有些口渴,就下床去喝水。
宋悦拿起搁在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十一点四十。”
路昭借着他手电筒的灯光摸到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从喉管灌进去,冷冰冰的一直凉到胃里。
可是这个点,楼下接热水的小屋早就锁了,他没有热水瓶,就只能喝冷水。
路昭抿了抿嘴,忽然又想起梦里的场景。
方先生结婚了,有了孩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看电影,自己只是与他们擦肩的一个陌生人。
喝进去的那口冷水在他胃里翻滚着,让他有些难受。
宋悦从床上探出头来:“你在那傻站着干嘛?喝了水就上床啊,下面多冷。”
路昭抿了抿嘴,又喝了一口冷水,才盖上水壶盖子。
宋悦看见他那毫无热气的水壶,说:“这会儿水都冷了吧?你真该给自己花点钱,别买什么香丸相册的,那都是白花。花在自己身上的,才……”
“我明天就去买热水瓶。”路昭说。
宋悦一愣,不禁嘿呦一声:“开窍了嘛。”
路昭爬上床,缩进被窝里。他刚刚下床了这么一会儿,被窝里已经冷透了,二手的旧棉被硬邦邦沉甸甸的,盖在身上根本暖和不了多少,而身下垫的还是夏天来时买的棕麻垫,上面铺了张薄床单,睡着和睡木板没什么两样。
他咬咬牙,说:“我还要打一床新棉被,这个旧的当褥子。”
宋悦在那边附和:“再把那双运动鞋买了,你每次去百货商店都看,售货员都快认得你了。”
“……”路昭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钱,觉得一次性花出去太多了,便底气不足地说,“运动鞋还是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昭真的很逆来顺受
不被激一下,就不会动
不受刺激的话,一辈子也不会买运动鞋……
第40章
第二天,路昭特意白天带着小胖崽多玩了一会儿,晚上早早把胖崽哄睡,赶回学校,到宿舍旁边的旧货市场去买热水瓶。
那个他老早就相中的,瓶身上有一束野菊花的热水瓶,冬天来时他还去看过好几回,可惜这么久了老板一直不肯降价,非得五元才卖。
他赶到旧货市场时,这家铺子的老板正准备关门打烊,路昭连忙跑过去:“等等!”
老板回头一看,就见常来他店里的那个小同学大口喘着气跑过来:“我来买热水瓶!”
老板便把正要挂上门的大铁锁搁在一边,重新推开了店门,打开灯:“看看,要哪个。”
“就要那个有一束野菊花的,我问过你好几回那个。”路昭喘着气,脸颊冻得红通通的,呼出来的白气在他睫毛上凝结成了一层白霜。
老板却说:“那个啊,前阵子卖掉了。”
路昭一愣,登时瞪大了眼睛,连忙走进店里往货架上一看,果然那个野菊花热水瓶摆放的位置,已经变成了另一款热水瓶。
老板在他身后无奈地说:“你老来看,也不买,可不就叫别人先买走了。”
路昭扑了个空,心里失落落的,听老板这么说,不禁十分后悔。
他撇撇嘴,问:“还有别的吗?”
“都在这架子上呢。”
路昭抬头看了看,那些热水瓶要么就是太旧了,要么就是款式土气不好看,价格倒都比他原先看中的那个要便宜。
但有它们对比,路昭就明白那个野菊花热水瓶能卖五元,是有理由的,看过了它,就看不上它们了。
他最后也没能挑出一个满意的热水瓶,蔫蔫地走回了宿舍。
宋悦早洗漱完窝在床上看小说了,路昭自己洗漱洗了衣服,就把自己大半年打工存下的钱全部找出来点了点,发现竟然有七百多元。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了,要是换作几年前的那套最大面值只有十元的纸币,七百多元足以把他的小荷包撑满。
路昭把这些钱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计划着给自己买点东西。先去百货商店,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全新的野菊花热水瓶,十五元应该够了。还要打一床新棉被,冬天的厚单人被估计要六斤棉花,再加上买被面、人工费,约摸要三十元。
一下子就要花掉四十五元,路昭心疼得不得了,攥着那些钱数来数去,直到寝室熄灯,才终于狠狠心拿出五十元,剩下的赶紧收好,打算明天就去银行办个存折,把这些钱全部存起来。
等到新学期开学,路昭终于用上了崭新的热水瓶和棉花被。他把存了七百元的存折小心地藏在衣柜的旧衣里,打算继续好好攒钱,以后留在首都工作,用这些钱在首都买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住。
首都的冬天十分漫长,一直到三四月仍然很冷,学生们刚刚过完春节,兜里有了点压岁钱,心思就开始浮躁。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不少同学在下头交头接耳,讨论着下课后去哪里玩。
同学们讨论得多了,路昭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他们在说要去看《牧马人》,说看过的人都觉得特别好看。
宋悦最近也念叨着去看这个,又不愿一个人去看,天天都要来路昭跟前磨一磨。
路昭正发愁找不出时间,方曜却忽然告诉他,文越这阵子回首都来了,要把方恒接回去,路昭暂时不用过来工作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路昭先是一愣,而后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恐慌。
这段时间他在这里干活,待得太安逸了,几乎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能看见小胖崽和方先生,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方决先生和文越先生只是暂时把小胖崽寄养在方曜这里,一旦他们解决完外地的工作回到首都,必定会把方恒接回去,到时候方先生就会按照雇佣协议上约定的那样,解除雇佣关系。
这份工作其实非常不稳定。
路昭勉强把心里的慌乱压下去,小声问:“那,文越先生大概要把方恒接回去住多久呢?”
方曜坐在书桌前,翻了一页书,道:“一个月左右。他这次好不容易多争取了些时间待在首都,想好好陪陪方恒,明天一早就会接他走。”
听他这么说,文越先生在外地的工作应该是还没忙完,路昭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个月都见不到方先生……
路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这段时间怎么办呢?”
方曜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怎么办。”
路昭被他一看,立刻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您的早饭、晚饭,还有,还有家里打扫卫生……”
方曜低头继续看书:“这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
路昭还以为这大半年来朝夕相处,自己细心的照顾能换来他一些动容,没想到他把这些直接划分为“工作内容”。
这话的意思,还有点像嫌他多管闲事。
路昭忍不住在心里想,方先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有些生气,但又不敢生气。因为他自己也明白,方先生是绝对舍得下他的,是可以云淡风轻说“再见”的。而他,物质上他需要这份薪水糊口,精神上他舍不得方先生。
他太在乎这份工作,所以他没有资格发脾气。
路昭只能憋着气,说:“好的。那等方恒回来了,您再打电话到学校找我。”
他提起这个,方曜似乎想起什么,合上书,抬头看向他:“你的导员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进行家访。”
路昭一愣,他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方曜:“你的导员说,你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不错,学习认真刻苦,期末考试除了微积分,都考得很好。”
路昭:“……”
方曜:“你的微积分只考了六十三分,是全班倒数第二名。”
路昭根本没料到导员会把具体分数都告诉他,还说了自己微积分是倒数第二名,顿时羞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你其他的科目明明都很好。”方曜看着他。
路昭欲哭无泪:“我数学很差的。早知道经济学要学这么多数学,我就不来上学了。”
方曜微微蹙眉:“既然来上学了,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找班里数学好的同学多问问。”
班里数学好的同学,就是宋悦。说来也奇怪,同住一个寝室,路昭和王志分别位居微积分倒数第二、第一,宋悦却是顺数的第一名。
当然了,他的其他文化课一塌糊涂,之所以数学考得好,据他称是因为数学不用背太多书。
也许学数学的本事就是天生的,羡慕也羡慕不来。
路昭垂头丧气的,说:“那我多找同学请教。”
方曜点点头,站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笔记本:“拿去看。看完了得还给我。”
路昭接过来翻了翻:“这是您的课堂笔记吗?”
“大学时的高数笔记。”方曜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来。
“谢谢您。”路昭赶紧说,“我会好好学数学的。”
方曜没对他的表态发表什么看法,兀自打开书和笔记本,准备继续看书。
原本路昭还好奇过,方先生每天晚上都看书看到那么晚,在看些什么书呢?
后来有几次进书房,他就偷偷去瞟他未合上的书,结果发现他看的书都是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或者一些满是公式的手稿本,他的笔记本上记的全是图案和公式,找不出几个字来,路昭瞟一眼都头昏。
在微积分考了倒数第二名之后,他就认清了自己和方先生之间的差距。
这会儿看他又要开始写写画画了,路昭知趣地收好手中的笔记,说:“那我就回去了,明天就不过来了。”
方曜点点头。
路昭正打算走,忽然发现,方先生正在写写画画的那个笔记本,边上露出了电影票的一角。
他抬起的脚立刻停了下来。
方先生根本不像是会去看电影的人,难道组织又给他介绍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