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边买的。”徐行知说。
宋悦拎起这条扎好的辫子,看了看发尾绑着的发圈,是橘红色的,上面还带了一个小小的橘子装饰。
“就是去买一条一条的朱古力那次吗?”他问。
徐行知点点头,给他把另一边辫子也扎好,掏出一个小桃子的粉色发圈绑上了。
“这个可爱!”宋悦惊喜道。
随即,他眼珠一转:“你大老远去一趟,肯定不止买了两个吧?”
说着,他不等徐行知反应,猛的一个伸手就去掏他大衣的口袋。
可是他的手在口袋里一抓,不仅抓到了发圈,还隔着衣服抓到了别的东西。
“咦?”宋悦有些疑惑,可就在他发出声音这瞬间,他被徐行知一把抓住了手臂。
宋悦抬头看他,才发现两个人已经靠得极近,这一抬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摸到了什么?”徐行知垂着眼睑,盯着他,低声问。
宋悦回忆起刚刚自己伸手,隔着一层呢子衣料,碰到了他腰侧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别在腰带上的手柄。
他没有见过、更没有摸过真的枪,可他好歹看过不少电影和老照片,小时候也玩过不少玩具枪,摸一摸就猜到了七八成。
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直跳,慌张道:“没什么呀,我只摸到了发圈。”
徐行知垂着眼睑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握住他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大衣口袋抽出来。
“下回不要乱碰我了。”
宋悦悻悻道:“哦。”
徐行知把口袋里剩下的几个发圈都掏了出来:“拿着。”
宋悦刚刚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还没缓过来,乖乖接过发圈,小声道:“都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真好啊
徐行知说:“我周围没几个长头发的。除了你,别人也用不上。”
宋悦把发圈揣进兜里,小声嘀咕:“那个白淑不就是长头发吗?人家还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呢。”
他这么一说,徐行知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宋悦道。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高中的事。”徐行知笑着说,“那时候还有不少雌虫同学留长发,个个梳两条麻花辫,就跟你现在一样。”
“那时候白淑也这样,每天两条辫子梳得工工整整的,但是有一回我嚼口香糖吹泡泡,不小心吹他辫子上了。”
宋悦:“……你也太坏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徐行知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口香糖粘头发上,取不掉,只能把头发剪了。那是我五岁认识他以来,唯一一次见他短头发,听说他在家里哭了好几天。”
宋悦一想,要是自己因为这个被迫剪掉一头长发,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说:“那你现在不嚼口香糖了吧?”
徐行知哈哈大笑。
这么一打岔,刚刚不小心碰到□□的紧张气氛散了不少,宋悦抬脚往前院走去:“应该快要吃午饭了,你留下来吃饭吗?”
“不吃了,那边留着我的饭。”徐行知说。
听到这话,宋悦就想起了刚刚打电话时他在那头和他父亲讲话,脚步一停,踌躇道:“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爸爸在旁边?”
“……”徐行知说,“不止。”
宋悦:“……很多人吗?”
徐行知:“没有很多,七八个人。”
宋悦顿感丢人,捂住了脸。
“你要是在忙,怎么不挂电话啊?”
徐行知点了点自己手上戴的智脑:“停职之后,我工作配的智脑已经上交了。这个是我自己配的,号码没几个人知道,打过来我就会接。”
宋悦又奇异地有些感动,今天联系不上哥哥和路昭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无助。还好能通过这个小手环联系上他,不然今天得在屋里待到衣服干了才能走了。
他看了一眼徐行知戴的手环:“这个东西我在街上也看到好多人戴,他们就用来刷公交车,好像没人用它打电话呀?”
“因为配置齐全的智脑,受制于原材料和工艺,产能很小,还不能买卖,产能优先供应军队和特殊工作人员。”徐行知说,“我这个也只能打电话而已,不是完整配置。”
宋悦有些可惜:“这么方便的东西,要是人人都能买到就好了。”
“现在的研发力量实在有限,只能集中到重点领域,还没法放到轻工业上。”徐行知两手插在兜里,“这小东西能被做出来,最初也是因为军队有需求。”
他们一块儿穿过院子,不少小虫崽还在院里跑跳玩闹,也有些虫崽发现了这个陌生的叔叔,好奇地看过来。
其他几名义工也看见了他们,有人喊道:“宋悦,这是你对象?”
宋悦登时涨红了脸,说:“不是!”
“他不是来给你送衣服的嘛?不是对象是什么。”
宋悦干脆不回答了,拉住徐行知的袖子快步走了出去。
“你快走吧,你不是说那边留着你的饭吗?”他把徐行知拉出了胡同,就看见路边停着他的小轿车,连忙说,“你的车就在这儿呢,快上车。”
“这么希望我走?”徐行知睨着他,“我这一走,你可有一阵子都见不着我了。”
宋悦一愣,随即立刻说:“我巴不得见不着你呢!”
徐行知一挑眉,走到驾驶座边拉开车门:“那我走了。”
看他坐进车里,要发动轿车,宋悦连忙弯下腰凑到车窗边:“你要出远门?去哪?”
徐行知没说去哪儿,只说:“有任务。”
宋悦奇怪道:“你不是停职了吗?”
“明面上是停职了,可不代表没有工作。”徐行知系上安全带,“我要是真的什么也不干,猴年马月才能复职?”
宋悦撇撇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待会儿吃完饭就走。”徐行知发动了轿车,“回来么,就说不准了。”
“怎么走得这么急啊。”宋悦小声说。
徐行知没有回答,只看向宋悦:“春节你回老家,我就赶不上送你上车了。”
“我也用不着你送,我跟我哥一块儿回去。”宋悦说。
徐行知便点点头:“走了。”
轿车驶离了胡同口。
宋悦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些失落,徐行知这一出去,该不会自己寒假放完回学校了,他还没完成任务回首都吧?
前两天见面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这回事,难道就是昨天,或者今天上午,他刚刚接到的任务?
宋悦想到了自己在他腰侧碰到的□□手柄。
这枪也是因为有任务,才给他配的么?之前天气热的时候,还不用穿外套,他见徐行知身上也没什么配枪的痕迹。
看来是很危险的任务。
宋悦不禁有些担心。
徐行知整天浪迹街头巷尾,专注于当老饕,也不知道身手怎么样,可别出什么意外。
可关于任务的事情徐行知不肯多说,宋悦也再猜不出更多信息了,只能撇撇嘴,忧心忡忡地往回走。
他回到院里,正好赶上吃午饭,他和同伴一块儿给小朋友们分发了饭菜,才坐下来吃饭。
“刚刚那个真不是你对象吗?”有人凑过来问,“他也太英俊了吧,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雄虫!”
宋悦心想,那是你没见过他朋友。
他说:“是我哥哥的朋友,不是我对象。”
“哇!那他肯定是在追求你!”
“他怎么没留下来和你一起吃午饭呢?”
宋悦说:“他忙着呢,先走了。”
“这么忙还给你送衣服过来,真好。”一名义工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就答应他得了。”
“答应什么啊答应,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宋悦被他们说得不耐烦,干脆端着碗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小朋友中间。
“宋老师,你的发圈好漂亮。”小虫崽说着,伸手就来扯他的辫子。
宋悦连忙把两条辫子塞进了棉衣里。
谁知道这小橘子小桃子经不经事,万一这调皮崽子一把就把它们扯掉了,他得心疼死。
徐行知果然如他所说,一连多日不曾出现。宋悦在孤儿院一直干到春节公休假日开始,才结束这段义工生活。
临走时,不少小虫崽都挤在门口送他们,还眼巴巴地说:“宋老师我会想你的。”
宋悦顿时觉得这些折磨了他们不少天的小恶魔们,又变得可爱了起来。他和他们一一告别,还抱了抱那个害自己淋湿一身的小调皮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条老胡同。
回到宿舍时,路昭竟然难得地在寝室,宋悦惊讶道:“你没去打工?”
路昭说:“书店的兼职昨天就结束啦。”
宋悦:“我是说,去方先生那里。你不是每天晚上九点才会回来吗?”
路昭顿了顿,说:“今天开始放公休假,方先生带着方恒去潘州过春节了。”
“潘州?春节本来就冷,还去那么冷的地方。”宋悦在书桌跟前坐下来。
“因为方先生的母亲在那边,他们一家人会过去团聚,一起过春节。”路昭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你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一家人都天南地北,一年才聚一次似的。”宋悦开玩笑道。
路昭想了想:“他们好像确实很少聚在一起。我在方先生家打工这么久,只有他哥哥会偶尔过来,但也是为了看方恒,顺便和方先生聚一聚。”
“他父母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路昭说,“但是听起来,他父母感情还挺好的,家庭也很和睦。”
宋悦撇撇嘴:“那你的方先生也太惨了吧,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人在首都待着。”
“也不能这么说啦。”路昭想了想,“他父母一定也很重视他,才会把他教得这么好。”
他看向宋悦:“你是不是明天要回老家了?不用收拾东西吗?”
“明早把东西都塞柜子里就行。”宋悦说,“我哥来接我,跟我一块儿回去,我只要带上身份证就行了。”
第二天,宋兴果然一大早就到了他们宿舍楼下,大声喊:“宋悦!起床了!要回家了!”
不过他没把宋悦喊醒,倒是早早起来的路昭听见了,把宋悦从床上拖了起来。
宋悦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赶紧洗漱,把身份证和水壶往背包里一塞,随手扎了个马尾,就跑下了楼。
直到下楼,他才想起一事,回头冲楼上喊:“路昭!”
路昭从窗台探出头来。
宋悦朝他挥手:“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路昭笑了笑:“你也新年快乐!”
宋悦高高兴兴坐上轿车:“终于要回家啦!”
驾驶位的宋兴递给他一袋包子:“吃早饭。”
宋悦刚刚起来,还没有胃口,就把包子提在手里,往后座看了看:“怎么这么多东西啊?我们怎么上火车?”
“不坐火车了,开车回家。”宋兴说,“我找朋友问了,这会儿火车上连个站的位子都没有。首都到平州一路都是国道,开车比火车还快点,后天凌晨就到家了。”
宋悦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么多东西,我可提不动。”
宋兴不由说:“给你惯的。”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宋悦马尾上绑着的发圈,是连自己都没见过的新奇精美款式。
“这个发圈,你在哪买的?”宋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怎么没在首都的百货店里见过这种货样。”
宋悦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没敢提徐行知的名字,只说:“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宋兴倒也没有多问,兄弟两人一路往南,开车开了一天一夜,中途只在加油站停下来吃点东西,上个厕所。
到第三天凌晨三点半,轿车总算开进了平州的州府,金阳市,此时市内已是一片深夜的安宁,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兄弟俩的回家路。
宋悦在车上颠了这么久,早累得在副驾驶睡着了,宋兴一边开着车,一边把他叫醒:“已经进市区了,马上到家了。”
“几点了?”宋悦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宁静的夜空,发了会儿蒙,忽然想起,“我好像没带家里的钥匙。”
“我提前打过电话说要回来,爸妈肯定等着呢。”宋兴说。
宋悦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转过头说:“你有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吧?”
宋兴点点头:“春节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在首都又远,总凑不出时间回家。”
“钱是挣不完的。”宋悦抱着怀里的书包,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水,“今年你回来了,爸妈肯定很高兴。”
他说完,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半晌,宋兴说:“等过完年,我准备去暨州看看。”
宋悦微微一愣:“去暨州干嘛?”
“暨州最南边,开放了一个港口,有不少进口货。虽然比不上北边的螺城那个大港口,但货物新奇,价格低,我准备去看看有什么生意能做。”宋兴说,“而且,回到南方做事,离家也近一些,能经常回家看看。”
宋悦心头一动。
徐行知每次说的去南方,是不是就是去这个暨州的小港口呢?
轿车开到了市内一处居民区,宋悦和宋兴的家就在这儿,是一栋带院子的自建三层小楼。
这会儿小楼里果然还亮着灯,宋兴将车停在路边,宋悦就下车冲着院里大喊:“爸!妈!我和哥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屋门就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位个子高挑的雌虫,宋悦连忙叫道:“妈妈!”
宋母快步出来,给他们打开院子的大门,让宋兴把车开进来。
“车上的东西明天再卸,先进屋吃点东西,洗漱睡觉。”他赶着兄弟俩进屋,又去给他们热饭菜。
宋悦在玄关换上自己的棉拖鞋,走进屋里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爸爸呢?”
“今年春节生意好,厂里加班加点,他在盯着,这几天直接睡在厂里,家都没回。”宋母说。
他热好饭菜,招呼两个儿子过来吃饭,又去拿来收音机,拍了拍。
收音机里滋啦滋啦响了两声,开始回放上午的广播新闻。
“今日上午,总理来到宁海港口,察看临港交易市场,听取了港口对外开放建设情况汇报。总理强调,宁海港需充分运用对外开放试点优惠政策优势……”
正吃着饭的宋兴一顿:“总理去宁海了?”
宋悦不明所以:“那是哪儿啊?”
“就是刚刚车上跟你提的那个暨州开放的小港口。”
“一个小港口,总理去那里干什么?”
宋兴扒了两口饭:“接着听。”
他一边吃一边听广播,宋悦却根本听不懂,就和母亲闲聊:“妈,你说总理出行,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啊?要是坐火车,岂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挤在车厢里?要是有特务,那多危险。”
宋母瞪了他一眼,说:“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少看点电影。”
宋兴听着广播,也插了一嘴:“有便衣保镖随身盯着呢,你以为跟在总理身边那些穿得普普通通的人,都是路人?”
“真的呀。”宋悦惊奇道,“我以为只有电影里有呢!那现在还有真的特务咯?”
宋兴说:“多的是,电影也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嘛。只是咱们普通老百姓,碰不上而已。”
宋悦想了想,附和道:“碰上了,咱们也没本事认出来。”
他吃完饭,困劲又上来了,飞快洗漱,就回到自己卧室,爬上了床。
然而,南方冬天的湿冷,比北方的干冷可要命多了,家里也不像北方有土炕,有厚墙。被褥虽然是母亲新铺上的,依然冷冰冰带着潮气。
宋悦把自己蜷成一团,有点怀念在孤儿院睡过的土炕了。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宋母提着热水袋进来,掀开他的被角,把热水袋塞到了他脚底下。
“刚刚灌的。”宋母把被子重新盖好,拍拍他,“好好休息,明早妈妈不来叫你起床,多睡会儿。”
宋悦两脚踩住了热乎的热水袋,这才暖和多了,嘿嘿一笑:“谢谢妈妈。”
宋母起身出去,正要给他拉上卧室门,忽然看见门边的梳妆台上,摆着两个漂亮的发圈。
他顿了顿,伸手拿了一个在手里看,正是那个小橘子的发圈。
宋悦看见了,那种心虚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赶紧说:“那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宋母看了他一眼:“你谈恋爱了?”
“!”宋悦连瞌睡虫都跑了,大叫,“没有!”
宋母把小橘子发圈放回了梳妆台:“你不是不喜欢橘红色吗?怎么还带着回来。”
“……”宋悦说,“我变了,我现在喜欢了。”
宋母笑了笑:“我看不是喜欢这个颜色,是喜欢送这个的人吧。”
“妈妈!”宋悦羞愤地大叫,“你怎么乱讲,我生气了!”
“好好,我不讲了。”宋母敷衍地安抚他两句,拉上了卧室门。
宋悦不满地重新躺好,脑子里却又回想起在孤儿院时,徐行知给他扎辫子的情景。
那会儿,冬季晌午的太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他们身上,他抬头看徐行知的时候,都能看见他脸颊上那层细细的绒毛。
他确实很英俊。
宋悦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第二天,宋兴就自觉地出门去工厂帮父亲的忙了,宋悦在家里懒懒散散过了几天,偶尔帮母亲做做家务,很快到了除夕夜。
宋母在厨房忙碌,宋父就去给他打下手,宋悦打开了像个小柜子一样的电视机,里头还是一片雪花。
“都要八点了,怎么还没信号啊,待会儿联欢晚会都要开始了。”他连忙叫宋兴,“哥,你去楼顶看看天锅。”
宋兴就爬上楼顶,一边调天锅的位置,一边朝楼下喊:“有信号了吗?”
“没有!”
“现在呢?”
“还是没有!”
等到年夜饭摆满了桌子,宋兴宋悦才终于把电视机调出了画面,联欢晚会恰好开始。
“吃饭了!”宋母在餐厅叫着,“一来肯定是唱歌,咱们听着就行了。”
宋兴从客厅走过来,又去餐柜里拿了一瓶酒,给父亲和自己的酒盏倒满。
宋悦则给母亲和自己倒上茶水,一家人围着餐桌坐好,高高兴兴举起杯子相碰。
“新年快乐!”
屋里的欢声笑语似乎融化了屋外的严寒,一年到头,在此刻能和家人团聚,一年里的辛苦便都有了价值。
学校里,没回家过年的学生们都聚到了一起,各个学院各个年级都有,七八十号人热热闹闹在食堂一块儿吃了学校特别准备的年夜饭。
说是年夜饭,比平常食堂的饭菜丰盛,但和家里精心准备的饭菜当然不能比,只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好几个鸡蛋,一份肉菜,两个大白面馍馍而已。
这天晚上的汤比平时的料更足,大家就着汤吃着馍馍和肉,说说笑笑,猜着今年联欢晚会有什么节目。
年轻人没有多少乡愁感慨,只要当下开心,就能忘记一切烦恼 。
晚饭将尽,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下雪了!下大雪了!”
学生们呼啦啦地涌到了门口,路昭急急把最后一口肉吃了,一口气喝完汤,拿着剩下的半个馍馍往门口跑。
他这半年虽然个头往上蹿了蹿,奈何身高基数小,到现在还只有一米七八,挤到一群人高马大的雌虫里,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
“哇!真的好大的雪!我在老家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今年首都太干燥了,还没下过雪呢!”
“这雪要是下一整晚,明早该到小腿高了吧?明天可以打雪仗了!”
“不用等明早,下一个小时就能打雪仗了!”
路昭一听,更加想看了,他老家是暨州的,是整个大陆的最南边,从来都没见过下雪。
他把手里抓的馍馍吃完,在人群里努力往上蹦:“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没见过下雪!”
他身旁几个雌虫哈哈大笑。
“哈哈,这儿有个南方人!”
“让你看,让你看。”
说着,他背后那个雌虫就一把把他拎了起来,直接让他坐在了自己肩膀上。
视野猛然开阔,路昭一下子看见了屋外的景象。
漫天的鹅毛大雪从漆黑的夜空纷纷扬扬洒落,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将门口的水泥道和旁边的泥土地全部覆盖成一片雪白。
“哇……”路昭感慨道,“这就是下雪啊……”
挤在门口最前方的学生们已经忍不住了,冲出去就开始在雪地里撒欢。
众人呼啦啦涌了出去,路昭还坐在人家肩膀上,稀里糊涂地也被扛着加入战场。
地上的雪还不够厚,但树上的雪已经够了,扛着他的雌虫带着他冲到一棵树下,把他一扔,然后一脚踢在树干上。
来不及跑的路昭被兜头的雪洒了一身。
冷冰冰的雪从他衣领里灌进去,冻得路昭立刻缩起了脖子,从树下跑出来把自己好好抖了抖。
那个作弄他的同学早跑得远远的,冲他大喊:“新年快乐!”
第35章
第一次在异地他乡过春节,并没有路昭想象的那么孤单,留校的同学们聚集到了一栋宿舍楼,天天相约一块儿出门吃饭、打雪仗,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他还因此认识了不少其他学院的同学。
本以为难熬的春节公休,眨眼就过去了。
正月初十,路昭早早出门买了菜,赶到方先生的住所,楼上楼下好好打扫了一遍卫生,便到了中午。他自己简单做了些东西吃,下午又找来铲子,去铲小院门口的积雪。
方先生走的时候说过,初十这天下午回来,等他把门口和院子里的积雪清理一番,大概方先生也该带着胖崽回来了。
正月里首都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这会儿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路昭把院门口的积雪都铲在一块儿,干脆堆了个大雪人,当做迎接方先生和小胖崽回家。
而后,他又把院子里的小路清理了一遍,草坪和花圃上的积雪倒不需要清理,积雪自行融化对草木更好。
方先生这栋小楼可真不算小,院子里也很宽敞,路昭整整打扫了一个下午,腰都直不起来了。冬季天黑得很早,等他收拾完时,日头已经昏暗下来。
“还没到吗?”路昭不时到花园门口转悠一圈,看看远处,期望道路尽头会有那辆熟悉的小轿车从黑夜中驶出来。
他有些心急,连晚饭都已经做好了,放在餐厅的桌上,拿大碗扣着保温,想等着方先生和小胖崽回家,一起吃饭。
他们从潘州一路开车过来,路上肯定又有大雪又结冰,起码也要开一两天,而且吃不上一口热饭,路昭希望能让他们一到家就吃上热饭热菜,好好暖和一下。
他在门口等了老半天,附近其他人家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和热闹的谈笑声,只有他这里仍是孤零零的。
天色越来越晚,寒风呼啸,又开始下起雪来。
路昭的头顶和肩膀都落满了雪花,脸蛋和鼻尖被吹得通红,心里仍想着:说不定再等一等,他们就到了。
他伸长脖子期盼地看着这条道路的尽头,直到冷得浑身都发抖了,才终于回到屋里去。
屋子里他早打开了电暖炉,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件,搁在客厅能让整间屋子都暖和起来,就是特别耗电。
路昭早早把它开起来,本来是想让方先生和小胖崽一进屋就能暖和一下的,这下他自己吹完冷风,走进被炉子薰得暖融融的屋里,立刻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不会吹感冒吧。”路昭搓搓自己的脸,可惜手早冻得冰凉,摸哪儿都是热的,只能烧了一壶热水,慢慢捧着喝。
他肚子也饿了,就去餐厅夹了些还有余温的饭菜,吃了饭之后洗了碗,就开始犯困。
他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热,似乎真的要感冒了,可这会儿外头的药房肯定已经关门,他把方先生的药箱找出来,发现里头备的感冒药还没拆封,但已经过期了。
路昭只好又烧了一壶热水,捧着杯子不停喝水,去了好几趟厕所。时间越来越晚,屋外却没有轿车的动静,他只能把电暖炉的挡位调低,继续在沙发上坐着等。
他的作息非常规律,一过九点半,就困得脑袋直往下点,再加上屋子里暖融融的,让困意不停往外钻,不知何时,他靠着沙发睡着了。
凌晨一点,方曜的轿车停在院外。
院门口的积雪已经被铲过,但晚间又下了点小雪,将院门口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院门口一侧,还立着一个大大的雪人。
方曜微微一愣,下了车打开院门,院里的小楼窗户中透出昏黄的灯光。
他连忙把车开进来,关上院门,从副驾驶上把熟睡的方恒抱下来,往屋里走去。
推开屋门,亮堂的灯光和暖意扑面而来,霎时吹散了他长途奔波的寒冷和疲倦。
玄关处已经摆好了一大一小两双棉拖鞋,方曜一边换上鞋,一边唤了一声:“阿昭?”
屋里没人应答。
方曜把抱着的胖崽脚上的棉鞋也脱下来,放在玄关,而后才抱着他走进屋,一眼便看见了沙发上睡着的路昭。
方曜走过去,本想叫他,可又打住了。
这么晚了,路昭也不可能再回学校去,平白把他叫醒,不如让他继续睡着。
他抱着胖崽往楼上走,路过餐厅时,才看见桌上扣着碗的饭菜。
方曜脚步顿了顿,又转头看了沙发上睡着的路昭一眼,不由微微一笑。
他先上楼将方恒安顿在床上,才下楼来,自己去热了饭菜,吃完后洗了碗。
走回客厅时,他将电暖炉关掉,屋里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沙发上的路昭似有所觉,微微蜷了蜷身子。
方曜盯着他思索片刻,走到沙发跟前,蹲下来。
“阿昭,醒醒,到二楼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