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十分配合地低下头,小男孩伸出手, 轻轻拨弄他漆黑的头发。兄弟俩似乎感情十分深厚,对彼此的照顾都很细致妥帖。
花蕊站在一旁等待, 眼睛看得有些发直。
她以为姐夫白高朗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但此时此刻, 她沉寂许久的心正为眼前的男人跳动, 砰砰, 砰砰……
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是如此浓郁, 像令人兴奋的药剂,一点一点熏红她的脸,眩晕她的头脑。
吹风机的嗡鸣不知不觉消失,男人抱起弟弟,朝花蕊瞥去一眼。
这一眼没有感情,没有温度,锋利的像一把刀。
花蕊耸然一惊,立刻清醒。
引路人把小男孩放在床上,自己则打开塑料袋,把里面的许多衣服取出来,一件一件摊平。
“你的身材比我姐夫高大很多,他的尺码你可能穿不了。幸好他有几件宽松的休闲服,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你看着挑吧。弟弟的衣服我家实在是没有,我姐姐和姐夫没生孩子,我就——”
花蕊停顿一下,脸颊更红,语气也柔柔的:“我就把我的衣服拿来了,都是加小码紧身款。你放心,我没带小裙子过来,都是小短裤,男孩应该也能穿。”
“谢谢。”
引路人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给自己挑出一件白色宽松薄款针织衫和一条黑色休闲长裤,又给小男孩挑出一件白色紧身短袖针织衣和一条黑色短裤。
“这双鞋子是我姐姐给我姐夫买的,寄过来的时候发现尺码弄错了,穿不了。我姐姐和姐夫都很懒,没退货,一直放在家里。你试试?”
花蕊从袋子底层拿出一双休闲鞋,包裹在玻璃纸中,很新,一次都没穿过。
“小朋友的鞋子是真的没有,我找来很多袜子,你看行不行?”花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引路人的脸色,唯恐他不高兴。
“谢谢。”引路人还是那般冷淡,复又询问:“你家里有保鲜膜吗?”
“啊,有的。我让管家送上来。”花蕊立刻拿出手机发短信。她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小男孩也在袋子里扒拉,把各种衣服取出来,扔得满床都是。
引路人拿起白色紧身短袖针织衣,招手唤道,“过来穿衣服。”
“不要~”小男孩摇头,在床上打了一个滚,远离引路人。
“在外面一定要穿衣服。”引路人耐心劝说。
“不要~”小男孩摆着小胖手,满脸嫌弃:“这件太丑~”
引路人放下手中的白色衣服,问道:“那你自己挑几件?”
小男孩这才抿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从乱糟糟的一堆衣服里翻出一件豹纹短袖紧身衣,一条大红色小短裤,还有一双绿油油的袜子。
“我要穿这套~这套好看~”
引路人:“……”
引路人转头去看向花蕊,眼眸里暗光幽幽。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花蕊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带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过来。”
引路人依旧没开腔。小男孩却奶声奶气地说道:“花的才好看~”
这就是他的审美。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在他眼中就是时尚。
引路人忽然想起老金的手机,鹅黄色,贴满水钻,少女心过剩。为了那台手机,小家伙杀了磨刀人,还差点把自己的团队弄得四分五裂。
引路人摇摇头,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语气温柔:“好,就穿这套。”
小男孩这才走到他跟前,举起自己藕节似的两条手臂。
片刻后,全套衣服穿好,管家也把保鲜膜送上来。引路人把一双白色袜子套在小男孩馒头似的胖脚丫上。
软绵绵香喷喷的小脚丫一下子踩上他的脸,脚趾头一动一动地碾着他高挺的鼻子。
“不要这双袜子~要绿色~”
引路人的嘴巴被小脚掌封住,开不了口,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溢出浓浓的柔色。被这样对待,他竟丝毫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有些享受,甚至沉溺于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
他努力减少与周围所有人的羁绊,因为他知道,能活着走到最后的人一个都不会有。他活着,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自杀是一种懦弱。
但现在,他似乎有了羁绊,也在忽然间发现,原来活在这个无限恐怖世界也会遇到很美好的事。
“先穿两双袜子打底,再包保鲜膜,最后再套绿色袜子,这样才不会弄伤脚掌。放心,一定不会破坏你的穿搭。”引路人耐心解释,轻轻握住小男孩踩在自己脸上的胖脚丫,询问,“好不好?”
小男孩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哼哼道:“好吧~”
“乖宝。”引路人捏捏胖脚丫,眼里微澜点点。
花蕊站在一旁看得脸色发沉。这个男人对外人有多无情,她能感受到。同时她也察觉,这个小男孩是男人的软肋,也是他眼里、心里,唯一的光源。
他与白高朗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他绝不博爱,更不滥情,还极其富有责任心。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自己不能先遇上?
花蕊深吸一口气,走进浴室假装洗脸,实则是为了掩盖快要流泪的眼睛。她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白高朗,从而陷在这个可怕的深渊里。
引路人仔仔细细帮小男孩裹好保鲜膜,套上绿色袜子。本就胖乎乎的小脚丫在三双棉袜的包裹下肿得像猪蹄,再加上豹纹紧身衣和大红色短裤,那形象……
引路人撇开头,不由自主地低笑一声。
“好不好看~”小男孩站在床上,小胖手叉着不存在的腰。
引路人回过头,定定看一眼,语气微妙:“好看。”
虽然穿搭很魔幻,但是这张无与伦比的可爱脸蛋能够拯救一切灾难。
小男孩不疑有他,兴匆匆地跳下床,打开衣柜,对着镶嵌在里面的穿衣镜照来照去,连连转圈。
“真好看~”小奶音满意地不得了。
引路人无声一笑,这才给自己套上白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花蕊带来的休闲鞋小了半码,但勉强能穿。
“好了,下去吃饭。”引路人走到镜子前。
小男孩仰脸看他,嫌弃道:“白衣服不好看~”
“那你给我挑一件?”引路人把自己的两只手轻轻搭在小男孩肉肉的肩膀上。
“这件好看~”
小男孩跑到床边,找出一件长袖衬衫,布料的底色是黑的,却印满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紫玫瑰、蓝玫瑰……
世界上所有的色彩都渲染在这件衣服上。
引路人:“……”
这是他从未尝试过的风格。放在以前,他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精神受到了伤害。
但现在……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幽深眼眸里满是无奈,挣扎着问:“真的要穿?”
“好看~”小男孩用力点头,亮闪闪的眼睛里盛满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引路人看向窗外,再次轻叹,然后走上前,接过衣服,快速穿上。他没敢照镜子,催促道:“这下可以走了吗?”
小男孩绕着他转来转去,大眼睛里的痴迷和喜欢满得快要溢出来。小胖手清脆地拍打,小奶音甜得溺死人:“哥哥好好看~哥哥是超级大帅哥~”
引路人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里的那点不情愿和小窘迫便在此时化为一片难以言喻的酸软。他一把抱起小男孩,放在臂弯里颠了颠,默默感受这份重量,心里无比踏实。
小男孩连忙抱住他脖颈,小胖手爱惜地抚摸他的脸,大眼睛里的喜欢毫不掩饰。这是一种决然无法在里世界找到的纯真,不带半点矫饰。
引路人心情愉悦地走向门口。
花蕊正巧从浴室里出来,与他面对面,目光扫到那件花花绿绿的衬衫,表情一言难尽。
“你怎么穿这件衣服?”
“我弟弟喜欢。”
花蕊噎住,半晌才道:“……好吧。”
那小孩果然是男人的软肋。
楼下餐厅,一行人坐在圆桌旁等待。
长裙女人抱着自己的双臂,满脸不耐烦:“他们怎么还不下来?要不然我们先吃吧?”
她伸手去拿筷子。
桌面猛地被拍打,发出巨响,所有人的碗筷都在震动,丁零当啷。
长裙女人吓得呆愣。
三个高高壮壮满脸煞气的男人用不满的目光看着她。领头那人语气阴沉地说道:“楼上的人没下来,谁他妈都不能动筷子!”
“你算老几?我爱吃就吃,你管得着吗?”长裙女人反唇相讥,语气却有些色厉内荏。
老头用自己的烟斗敲敲桌面,劝说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我们都是客人,应该等等主人家,这是基本的礼貌。”
中年女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红酒,嗤笑道:“主人?买房的钱一分没出,死皮赖脸赶都赶不走,这也叫主人?”
老头呵呵一笑,表情尴尬。他算是看出来了,聚集在这栋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戾气,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点燃他们心里的炸药桶。
但愿这顿饭能安安生生吃完。
三个高大男人没想在第一天惹事,一个拿出手机摆弄,一个抬头望天,一个端起杯子喝酒。
“噗!”
满满一口酒喷出来,及时被一只大手捂住。正在喝酒的那名任务者不敢置信地看着楼梯口。
另外两人转头扫去一眼,表情都很精彩。
艹!他们该不会又认错人了吧?这个风流倜傥,浪荡不羁,花花公子一样的男模是谁啊?
引路人目光冷淡地看过来,三人立刻垂头,敛去震惊的表情。
“请坐,就等你们了。”中年女人放下酒杯,伸手邀请,一副主人做派。
花蕊眸色阴沉地瞪她一眼,没开腔。
引路人拉开椅子,把怀里的小男孩放下,十分自然地揉揉那头粉色小卷毛,细软顺滑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烧鸡~”小男孩眼睛都亮了,站在椅子上,指着最中间的那道硬菜。
尚未落座的引路人立刻把烧鸡端起来,挪开两旁的菜,放在小男孩面前。
长裙女人本就一肚子怨气,看见兄弟俩毫无礼数的行为,讽刺道:“这位帅哥,你不觉得你弟弟缺了一点东西吗?”
引路人拉开椅子坐下,长腿交叠,一只手摆放在膝头,另外一只手搭放在小男孩身后的椅子靠背上。
“他缺了什么?”低沉的声音非常温和。
长裙女人嗤笑道:“看来你还没发现啊。他缺了家教。你这个当哥哥的有义务教教他什么是礼貌!”
引路人侧头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撕掉一只鸡腿,吃得嘴巴油乎乎,大眼睛里全是欢喜,眸光比星星更闪亮。
养育他,需要让他懂得家教和礼貌吗?
引路人认真想了想,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直言不讳:“家教和礼貌这种东西,我会让他知道。但这只是一种常识,了解即可,不需要遵守。谢谢你的指点。”
让生活在无限恐怖世界的孩子学会礼貌,懂得仁善,对外谦和,事事忍让,这未免可笑。在他看来,这孩子最应该学的是自保,然后是杀戮。
他应该像野兽那样成长。
确定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引路人又把一盘红烧肉挪到小男孩手边。
长裙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想要拍桌子,想要歇斯底里地争吵,想要宣泄心中的戾气,却只是在引路人淡淡的一个眸光中安静下来。
“吃吧。”引路人拿起筷子。
三个高大男人这才开始用餐,乐呵呵地聊天。在他们的带动下,其余人虽然很是不满,却没再发牢骚。
俏丽女生回头看看趴在客厅地上,正用干洗剂一点一点清理脚印的管家,问道:“阿姨不来吃吗?”
“她在厨房吃过了。”花蕊瞥去一眼,瞳仁深处暗藏怜悯。
“她这么辛苦,都是谁害的?”长裙女人还是忍不住发作一句。
引路人轻拍小男孩的背,吩咐道:“说对不起。”
小男孩抬起头,张开油乎乎的嘴,奶声奶气:“对不起~”然而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花蕊僵笑摆手,中年女人也没说什么。
见主人家都没脾气,长裙女人只能偃旗息鼓。
咯嘣,咯嘣,咯嘣……
餐厅里忽然响起硬物碎裂的声音。大家纷纷抬头,却见小男孩正把吃剩的鸡骨头塞进嘴里,用小米牙一点一点嚼烂,自然而然地咽下去。
这是野兽才能具备的咬合力。
三个任务者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他们本以为这孩子是原住民,被引路人认作弟弟,借此掩饰身份,没想到对方这么诡异。
长裙女人感觉自己的牙齿在发酸。其余人捂着嘴,表情惊恐。
老头连忙说道:“你快阻止他!小孩子牙脆,不能这么干!”
引路人一只手捏开小男孩的嘴巴,另外一只手伸进去,摸摸对方雪白的小米牙,摇头道:“没事,他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进食被打扰,小男孩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抓住引路人正欲挪开的大手,轻轻咬了一口。
两排小巧牙印带着湿漉漉的痕迹显现在手背,引路人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
被怪物咬到,却没受伤,这还是第一次。
“吃点青菜,营养均衡。”他夹起一朵花椰菜放进小男孩的碗里。
老头见他对弟弟如此纵容,只能摇头叹息。
花蕊很快放下这桩怪异的事,心神不宁地看向客厅里的管家。
管家以为她担心地毯,站起身,擦掉额头的汗,笑呵呵地说道:“花小姐,脚印已经洗干净了。”
“是嘛,谢谢你了李姐。加班费和清洁费我会打进你账户的。”花蕊扯开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管家满脸喜色,提着工具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地毯被弄脏,因为她能拿到高额的酬劳。
“帅哥,这笔钱不应该你来出吗?你坐在这里装死算怎么回事?”长裙女人又开始找事。
引路人看向花蕊,说道:“花小姐,我救你一次,算作赔偿费,你觉得可行吗?”
花蕊心中一惊:“救我?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引路人摇摇头,继续吃饭,动作十分优雅。他弟弟没有家教,但他绝对受过最好的教育,成长在极为注重规矩的家庭。他身上带着一种冷肃的气质,再花的衬衫都能压住。
三个高大男人羡慕地瞥了花蕊一眼。这么贵的赔偿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我没看错,这块波斯地毯至少值十几万吧?一句话赖掉十几万,你可真行!你是个男人吗?”长裙女人还在咄咄逼人。
花蕊说道:“我都没意见,这位小姐倒是比我还急。”
长裙女人脸颊红了红,只能愤恨地低下头。
小男孩咯嘣咯嘣连皮带骨地吃完一只烧鸡,油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抓引路人的胳膊,却被引路人先行抓住手腕。
“别动。”
引路人拆开一包湿纸巾,把小胖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擦小油嘴。
“好了,现在可以动了。”
小男孩立刻抬起引路人的胳膊,钻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两只小手轻轻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吃饱喝足的小动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找一个窝躺平。
能让他们毫无顾忌敞开肚皮的地方,一定是他们认为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
引路人愣了片刻才缓缓勾起唇角。
数十分钟后,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
引路人曲起指关节轻敲桌面,“诸位能不能说说自己的名字和来历,让我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来了,这是引路人一贯的作风。进入哪个副本,他就必须成为绝对的领导者。
三名任务者早有准备,正准备报上姓名,却听长裙女人恶声恶气地说道:“别人的隐私凭什么告诉你?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又假又装逼!”
老头质问道:“你不先解释一下你衣服上为什么沾满尸水吗?”
引路人轻轻揉着小男孩鼓起的肚皮,锐利的目光看向长裙女人,平静开口:“闻到尸臭,你像一只惊弓之鸟,看来你也接触过尸体。你留着一厘米长的指甲,不可能是医生、法医或者殡葬行业的工作人员。你接触尸体的渠道是什么?莫非你杀过人藏过尸?”
长裙女人脸色煞白,僵坐原地。
引路人继续道:“坐长途汽车,售票员不会严格检查票据上的身份证与本人是否符合。绝大多数逃犯都是靠长途汽车进行转移。所以你是杀了人,在出逃?”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杀人!”长裙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站起身的时候撞翻椅子,引发巨响。
所有人都在看她,表情里带着恐惧和怀疑。
长裙女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控,咬咬牙扶起椅子,浑身发抖地坐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却不敢去擦。
引路人看向老头:“你是退休刑警。”
老头微笑:“这一点我早就说过。”
“但你没说你得了绝症,大限将至。你是打算死在这里?因为心中的愧疚?”引路人的目光几乎把对面的人穿透。
老头哑然片刻,随后垂头长叹。
花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引路人看向大学生:“你应该是个学生干部,热爱摄影。”
大学生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嗤笑:“这很明显。”
“你的窥私癖也很明显,看见长得漂亮的女人就会不由自主露出痴态,习惯性地跟上去。你的相机应该没少偷拍女人裙底。”
大学生脸色发青,下意识地捂住相机镜头,试图藏起自己龌龊的心思。
引路人看向俏丽女生:“暗恋这样的人,你是否应该检讨自己的眼光?背着父母跑到这种荒僻的地方很容易出事,你最好给他们打一个电话。”
女生死死盯着大学生,眸光变换不停。
引路人看向黑衣女人,“你是来找你姐姐的?虽然你们长得不像,却带有同样的遗传学表征。你姐姐的画像我看过,她是真的赤脚走过火海。非专业人士无法靠想象力还原那么逼真的烧伤。”
黑衣女人猛然抬头,脸庞因恨意而扭曲。
引路人看向中年女人,“你来这里不是探亲访友,缅怀故人,也不是为了赶走花蕊,你是图财。你穿着昂贵的香奈儿套装,鞋后跟蹭破一块漆皮却舍不得换。你的经济很窘迫。”
中年女人立刻把右脚藏在左脚后,脸颊涨红。
引路人环视众人,徐徐道:“现在,我只差你们的名字。”
躺在他怀里的小男孩举起手,奶声奶气地道:“我叫乖宝。”
引路人冷凝的脸庞瞬间融化,语气异乎寻常的温柔:“嗯,乖宝很乖。”
引路人曲起指关节, 轻敲桌面。
嘟的一声响,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花蕊看向中年女人, 首先发难:“你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图财?你想偷东西?”
停顿片刻, 她忽然醒悟:“你想偷走我姐夫的画?你卖掉的那些还不够你赚钱吗?你无耻!”
中年女人从背包里甩出一份合同, 尖声说道:“什么叫做你姐夫的画?白高朗的所有画作我都享有处置权!我们早就签过合同!而且他临死前给我寄了一封遗书,他说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都凝聚在最后一幅油画里, 希望我能把油画带回去,送到国家艺术馆进行展出!这是他的遗愿!”
又一封遗书被甩到餐桌上,信纸已经泛黄。
“什么遗书?什么最后一幅油画?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这封遗书是伪造的!你快把它拿开!”
花蕊猝然站起, 远离餐桌, 脸色一片煞白, 眸底深处藏着惊恐。
面对心爱之人的遗物, 她本该激动地夺过去,无比珍惜地看了又看,但她并没有。
她对“白高朗”这个名字是有爱的,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恐惧。
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惧。
“你交给警察的遗书才是伪造的!白高朗绝对不会为了你姐姐那个贱人自杀!他在信里告诉我,他是为了追求艺术才会耗尽自己的生命。”
中年女人越说越激动,“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怀疑这最后一幅画是用他的鲜血创作的, 他有过这样的前科。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快告诉我!他根本不爱你姐姐!他绝对不会为你姐姐寻死觅活!”
说来说去,中年女人最在意的竟然是白高朗自杀的理由。
只要白高朗不爱任何人, 她的心就是平衡的。
“不是不是不是!你别说了!没有血,没有画, 什么都没有!”花蕊眼瞳乱颤, 眸光涣散, 仿佛忆起了非常恐怖的事。
中年女人露出胜利的笑容, 幽幽说道:“看来我猜对了。白高朗是为艺术献身, 不是为你姐姐!”
与此同时,俏丽女生和大学生也发生了争吵。一个想要抢过相机查看照片,一个死死护住,怒斥对方无理取闹。
老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长裙女人,质问:“你杀了人?”
“我没杀人!”长裙女人尖声否认。
“你把身份证给我看看!”
“我身份证丢了。”
老头拿出手机对准女人,嗓音里带着虚弱的喘息,“没身份证我把你的照片发给同事,让他们在通缉网站上查。”
“不要!”女人扑上去,表情狰狞。
黑衣女人从身后绊她一脚,令她摔倒,然后迅速抽掉自己休闲裤上的绑绳,将女人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死死捆住。
“姑娘好身手。”已半站起身的老头缓缓坐下,夸赞一句。
“为了找到失踪的姐姐,这些年我都在练习武术。老人家你身体没事吧?”黑衣女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漠。
“暂时还死不了,谢谢。”老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众人吵嚷的时候,三个高大男人悄悄凑到引路人身边,小声说道:“引路人,我们是任务者。”
小男孩抬起两条小短腿,搭放在餐桌上。引路人默默把周围的几盘菜挪开,用大手揉了揉两个绿油油的小猪蹄。
见他没反应,三人只得硬着头皮做自我介绍。
长得最高大的男人说道:“我们是三兄弟,亲的。我叫鲍老大,鲍鱼的鲍,您叫我鲍一就行。”
稍矮那个连忙接口:“我叫鲍老二,您叫我鲍二吧。”
最矮的立刻说道,“我叫鲍老三,您可以叫我鲍三。”
小男孩踩着引路人的双腿站起,爬上引路人的肩膀,叉开两条白嫩的小短腿,坐在引路人的脖颈上。
鲍家三兄弟表情微僵,瞳孔地震。他们还没看过论坛,也没住在幸福小区,目前还不知道这批新人里来了一个小男孩,已经被引路人带在身边。
他们仰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崽子。
艹,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胆子真大!
鲍老大谄媚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引路人,这是您弟弟吗?亲的?”
引路人伸出手扶住小男孩肉墩墩的屁股,抬眸问道:“你听见他们在问什么吗?我是不是亲的?”
小男孩根本没在听几人谈话,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然后他恍然大悟,骑在引路人脖子上,脑袋垂下,一只小胖手捧着引路人的脸颊,一只小胖手拨开引路人额前的碎发,响亮地亲了一口。
一个湿漉漉,热乎乎的痕迹在眉心处氤氲,带来持久的酥麻感。
“亲的~”小奶音像加了蜂蜜,甜得腻人。
引路人怔愣一瞬,随后眸子里便溢出星星点点的柔光。他抿唇笑了,虽然很浅很淡,却也令人如沐春风。
鲍家三兄弟再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人真是引路人?该不会是谁冒充的吧?但这张脸常常挂在论坛上,应该错不了!
怎么性格跟传说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引路人抬起手,揉揉小男孩的粉毛,敛去眸中的笑意,看向三人,“你们要怎么做,我不干涉。但如果你们碍了我的事,我正好缺几件趁手的兵器,你们的骨头正合适。”
三人脊背一寒,怀疑尽去。
小男孩把脑袋垂下来,两个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引路人,小奶音拖长:“老哥好暴躁~”
“吓到你了?”引路人立刻放缓神色。
小脑袋摇了摇,小奶音里满是崇拜:“小老弟喜欢暴躁老哥~”
为了表示自己的赞赏,小胖手抬起,在引路人的脸颊上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言论?三个高大男人心里发噱,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
引路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地低笑起来。他抬起手,握住小男孩的腰,将他整个举起,在空中翻转半圈,抱回自己膝头。
“哇塞~老哥再来一次~”
小男孩用力鼓掌,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
引路人只好把他再放回脖颈,举起来,翻转半圈,抱在膝头。
小男孩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无忧无虑。
引路人刮刮他挺翘的小鼻子,捏捏他脸颊上的小奶膘,漆黑瞳仁里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温柔。不管这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甚或一只小怪物,他都决定要好好把对方抚养长大。
听见这串银铃般的笑声,餐厅内的戾气竟也受到冲击,慢慢散去几分。
老头拍下长裙女人的照片,发送给同事,等待那边的回复。
花蕊坐回原位,拿起纸巾擦泪。
俏丽女生和大学生各自把头撇开,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黑衣女人端起杯子喝酒,目光幽幽地看着引路人,“我们可以报上姓名和来历,但您是不是也应该说一说自己的底细。您跟这三位是认识的吧?”
她的视线扫过鲍家三兄弟。
老头含住烟斗,在袅袅烟雾中徐徐开口,“你身上带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质。我猜你做过警察。”
“我是法医。”引路人从裤兜里,实则是从道具箱中摸出一张万能工作证,放在餐桌上。
老头站起身,手伸过桌面,拿起那张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