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池雨背过身去亲他,昏黄色灯光下,他后背的玫瑰就好像真从火焰里活了过来一样,他们赤裸以对,在周厉行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路池雨忽然用力抱住了他,他觉得自己需要这种疼痛,疼痛能让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幻觉。
周厉行轻轻捏了捏路池雨的耳垂,身体贴得更近了些,可是身下的速度却又放缓了许多,他轻声说:“慢点,我怕你受伤。”
“不会。”路池雨眼睛湿润看他,又换了个姿势,更主动去动了起来。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浸泡在费瓦湖的湖水里,冰凉的湖水就快要将他淹没,于是他顾不得呼吸,顾不得思考,只想在断断续续的低喘声中把自己全都沉浸其中。
在欲望轰然坠地的最后时刻里,路池雨清楚听到周厉行对他说:“池雨,我很爱你,但是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
“不要为我停留,更不要为我觉得遗憾,我们有缘走这一路,已经很幸运了。”
周厉行清楚地知道路池雨这些天都在纠结难过什么,他不舍得路池雨为他放弃任何,也不愿意路池雨为他停留。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时间就好像是一只作怪的手,如果说在早些年遇到,也许他们的结局会有所不同,也许他们会愿意为了彼此牺牲。
可是如今人过中年,年纪越大,破釜沉舟去爱一个人的勇气却越来越少,大家都不再是为了喜欢就能放弃一切的少年人了。
周厉行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承认自己的怯懦,于是他先替路池雨说出了那句没勇气说出口的话。
他说:“池雨,回到你的生活里吧,你是火焰里的玫瑰,理应属于另一个世界。”
第31章 会想我吗
博卡拉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直到最后一个周末,天空难得放晴,鱼尾峰也总算从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显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周厉行和路池雨两个人选择乘船去了湖心岛的夏克蒂女神庙祭拜。
费瓦湖的湖心岛面积不大,刚一上岛就能看到数不清的鸽子在广场中央来回飞舞盘旋,还有许多当地的小朋友在喂鸽子,场面看着很是热闹。
女神庙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双层屋檐的寺庙通体呈白色,上面还悬挂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装饰物。这里供奉的力量女神夏克蒂是尼泊尔的女性保护神,在这里经常能看到许多的女性祭祀者身着五颜六色的漂亮莎丽来此祭拜,以求得神明庇佑。
路池雨其实对这些所谓的神明谈不上信仰,只是既然来了,便随着拥挤的人潮请了柱香,然后替父母和周厉行许了个身体健康的愿望。
他一直认为,人不能够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那么只要健康就够了,无论人在何处,身边又是谁,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人活着才能有念想。
从湖心岛回去的时候,路池雨看上了可以自己划的小船,于是他便拉上周厉行直接去租了一艘小木船,慢慢从湖中心自己划船回去。
傍晚时分,湖面的风吹得人很舒适,空气也清新,路池雨听着船桨拍打湖水发出的吱吱呀呀声,抬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青绿,他看着周厉行认真说道:“行哥,你接下来是准备回同仁了吗?”
“不一定。”周厉行半倚靠在船边,他一只手撑着木浆回答道,“可能会去西宁,也可能会先在拉萨待一段时间。”
“嗯……”路池雨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究竟是想要一个什么答案,而且如今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都是无用功罢了。
“明天我会送你到博卡拉的机场,后面飞加德满都再转机,我就不能陪你了。”周厉行看着他低声说,“回国的路上,自己注意安全。”
“我是做什么的,你忘了?”路池雨总觉得眼下的气氛有点悲伤,他便刻意打趣了一句说道,“去年京州全市的比武大赛,我是冠军,能一个打三个的那种。”
“我知道。”周厉行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路池雨翘起的头发说,“只是和你认识以后,我好像总是不自觉把你当小朋友对待,想多照顾你一些。”
“这一路,你已经照顾我很多了,行哥。”路池雨抬起眼睛看他,声音真诚。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周厉行神色淡然,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句句惹得路池雨心里苦涩蔓延开来。
“行哥,回去之后,我们还能经常联系吗?”路池雨又闷声问了一句。
“只要你需要,随时联系我都可以的。”周厉行似乎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路池雨有点傻得可爱,他又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但是池雨,回去之后,你也许就会发现,你没那么需要我了。”
路池雨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
周厉行只是淡淡地笑着解释道:“你现在需要我,是因为我能给你喘息的空间让你逃避现实,可等到回去后,你迟早会意识到,生活里才有你更重要的家人朋友给你力量,到那时候,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周厉行。”路池雨听到这儿终于脸色冷了下来,他沉声说,“别再说这种话了,在我这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是同样重要的人,我需要你,哪怕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法见面,我也会需要你。”
“那你会想我吗?”周厉行笑着凑近了路池雨,又故意缓和气氛逗他问道。
谁知道路池雨很认真,他抬眼一字一句说:“我会的。”
似乎是怕周厉行不相信,他又急匆匆补充了一句:“我会很想你的。”
小木船飘飘荡荡终于还是到了岸边,就像是他们荒唐的旅程即将到达尽头,在下船前,周厉行伸手去牵路池雨的手,也许是因为不小心沾到了湖水,路池雨的手有些凉,于是他便更加顺理成章地贴近周厉行滚烫的手心。
周厉行紧紧牵住他的手,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知道你会想我,知道你也同样把我放在心上,知道我们经历过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真实的。
知道你也同样爱我。
可是这些话,周厉行却无法一一说出口,如今,每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动摇分别的决心,他最后只能轻描淡写地留下这一句“知道了”。
路池雨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如今离开前,整理东西这件事也减轻了很多负担,出发去博卡拉机场的路上,他和周厉行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却彼此沉默无言。
路池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
一场匆忙如梦般的相遇,真诚且热烈地爱过,也共同参与了彼此人生的重要部分,对于一场“艳遇”来说,这似乎已然足够甚至有些过了。
可是若是对于一段认真诚恳的感情来讲,这些还远远不够,这些理应还只是一个起点。
只是他们的这个起点还没开始,却已经要画上句号了。
博卡拉的机场很小,甚至给人感觉和国内很多三线城市的汽车站差不多,一共只有三个登机口,每日来往的大多数航班都是从加德满都到博卡拉。
“我要走了。”路池雨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和来的时候一样,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常洗漱用品,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走。
周厉行看着路池雨,他沉默着,眼神里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却只是抱了抱他,他说:“一路平安,池雨。”
“照顾好自己。”路池雨鼻子一酸,又觉得自己快要不争气地掉眼泪,他拼命眨了眨眼睛,不想把分别的场面闹得哭哭啼啼,很是狼狈,可是嘴里仍旧忍不住多念叨几句,“你最近太瘦了,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周厉行点头,他伸手替路池雨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低声说,“池雨,我会一直为你祈祷,希望你永远健康平安。”
路池雨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突然想,世事无常,如果这次的分别,就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的相会,那么就这样带着未说完的遗憾匆匆而别,怎么想都会懊恼后悔。
电光火石之间,路池雨伸手从周厉行的衣兜里取走了还剩下半盒的尼泊尔香烟,他迎着周厉行的目光,坦然说道:“烟我带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你一盒更好的。”
路池雨留下这半盒烟,就像是给他们两个人也留下了一条退路,下次见面,这听起来总让人有点盼望的念想。
毕竟这人生海海,大多数的平凡人也只是在过这么一个虚妄的念想罢了。
周厉行心领神会,他抬起头笑了,明知是盼望,却还是心甘情愿应声说:“好,那就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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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往京州的积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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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置之死地而重生
从博卡拉到加德满都的飞行时间只需要三十分钟,然而从加德满都再转机飞回京州则足足折腾了近二十四个小时。
这一路上,路池雨没有任何睡意,他只是瞪着眼睛发呆,看着舷窗外的天空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
他想,这里的天空好像并没有同仁的天空那么清澈,在同仁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会拉上周厉行爬到画院的房顶上晒太阳,那里的天空很蓝,一眼望过去甚至看不到云,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让人心情很好。
路池雨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分离痛感,这种剧烈的思念刺得他浑身都疼,却又无可奈何。
等下了飞机,终于到达京州机场的时候,路池雨拎着行李,看着大城市里人来人往和现代化的航站楼,他突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好像是人死过一回又重新活了过来,他一时竟然还有点无所适从。
回到京州这事,路池雨谁也没告诉,他先打车回了趟自己的房子。快五个月没回过家了,房子里虽然定期约了保洁阿姨来打扫,但是一进去地板茶几上仍旧是一片呛鼻的灰尘。
路池雨精神过度疲劳,眼下也没力气仔细打扫,便只拿吸尘器清理个大概,接着就把自己丢到了沙发上,他很困,急需要一场安稳的睡眠来抚平他凌乱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梦里,路池雨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同仁的那间小画院里,回到了他躺在地板上看周厉行画唐卡的安逸时光。
他在梦里看着周厉行的侧脸,却只觉得满心悲伤,他一遍遍地说:“行哥,我要是能把你装在口袋里一起带走就好了。”
可是周厉行始终沉默不语,他像是一尊仁慈的佛,就那样轻柔地望向路池雨,眼神里却是在告诉他,别犯傻了,没人能带走一片天边的云。
梦醒过来,路池雨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再一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已然没有了同仁那满天的星光,只剩下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与霓虹灯的星星点点相依为伴。
路池雨又一次感觉到无尽的空虚与绝望,他顺手打开手机,微信置顶里,周厉行的头像就规规整整摆在那里,最后那句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到家了,放心。”
“好的。”
路池雨在对话框纠结了许久,打字框里的文字增增减减,最后还是被路池雨一一删去了。
他想,他不能再这样过分依赖周厉行了,隔着手机的字句和情绪都太轻飘,而距离天南海北,他注定还是要自己走过最艰难的阵痛期。
十一的假期结束后,路池雨先是回了队里进行报道,徐运波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冲到办公室去见他,一看到人,路池雨先是笑着去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徐叔。”
谁知道徐运波上来就先冲他脑袋揉搓了几下,又踢了他一脚说:“你个臭小子,快半年没见你人影了,总算舍得回来了。”
路池雨笑眯眯回应道:“这不是准时回来报道了。”
“别说,这出去一趟散散心,看着气色是还行,好像黑了一点。”坐下后,徐运波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路池雨一番,最后沉声说道。
路池雨笑了,他说:“这几个月总在外面东奔西跑的,确实晒黑了点。”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徐运波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池雨,我刚从吴医生那里拿到你的诊断报告,这上面显示,你最新的一次心理测评,已经顺利过关了。”
“嗯。”路池雨听后反应不大,最近一次的心理测评是他回家第二天去医院完成的,这一次,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一定会顺利通过。
人的精神状态是好是坏,往往自己是最清楚的,而路池雨早就知道,在离开京州的这半年里,他已然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这种和解更像是一种置之死地而重生,是周厉行带着他一路重塑了骨肉,而这一次,路池雨做到了。
徐运波又问:“回家去看你爸妈了吗?这么好的消息,得赶紧告诉他们。”
路池雨点了点头应道:“准备今晚回家,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吧。”
徐运波看着一身蓝色常服的路池雨,有很多话就萦绕在嘴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眼眶红了。
他是亲眼看着路池雨从一个还只会爬的小奶团子一点点长到今天,小时候的路池雨长得漂亮可爱,每次徐运波把他带到队里玩,都会惹得一群人来参观,大家当时都说,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也不知道长大后会做什么。
而那时,徐运波就抱着只会咯咯笑的路池雨骄傲地说:“那我们池雨长大后一定要在写字楼里穿西装做最体面的工作才好。”
可是谁知道命运弄人,等到路池雨真到了成年人的岁数,他并没有如徐运波梦想的那样西装革履,却是穿梭于火焰之中,整日与死神作伴,他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徐运波。
徐运波有时候也会觉得后悔,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受了他太多的影响,路池雨才会走上消防这条路。
尤其是在二一五的事件后,当时,徐运波接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听着医生一遍遍下达的病危通知单,徐运波只觉得束手无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路池雨,是比他亲生儿子跟他关系还要亲近的路池雨,他不敢想,如果这一次,注定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一生,又该有多懊悔。
好在命运眷顾,路池雨也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徐运波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他低声说:“好,池雨……你能走出来,我就放心了。”
路池雨看着徐运波的背影,他突然发现,在他记忆里那个始终高大如山一样的徐叔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添了很多白发,脊背也不如年轻时挺拔了。
岁月不饶人,过去路池雨还不懂,如今却开始在身边亲人的变化上懂得了它的真正含义。
路池雨突然郑重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帽子,向着徐运波敬了个礼,然后开口说:“报告政委,京州消防总队一队队长路池雨宣告归队。”
徐运波终于欣慰地笑了,他用力拍了拍路池雨的肩膀说:“欢迎你归队。”
从消防站出来时,天色已经是傍晚,路池雨直接开车准备回去面见父母。
这一路正赶上了晚高峰,路池雨堵车堵得心烦意乱,等到小区楼下费半天劲找到个车位停好车上楼后,齐岱女士早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他了。
离家快半年了,乍一看到路池雨进屋,第一个冲过来迎接他的竟然还是家里的小狗,闹闹围着路池雨的脚边打转,很是激动亢奋。
而正在沙发里坐着给狗梳毛的齐女士一听到声响,便立马放下手里的小梳子,乐呵呵过来要替他挂衣服,她先是好好看了看路池雨,接着有点心疼说:“怎么瘦了呢,是不是自己在外面都没好好吃饭?”
“我没瘦。”路池雨笑着哄她,“我这是晒黑了,就显得好像瘦了。”
“我听你徐叔叔说,你这次回来,心理测评过关了?”旁边戴着眼镜泡茶的路正康倒是仍旧一派正经,明明心里关心念叨得不行,可面上却不肯表露分毫。
“是。”路池雨点点头,“准备归队了。”
“太好了。”齐岱女士这人本就泪点低,如今儿子走了快半年终于回家,又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她一下子没控制住,便眼窝一热,接着把路池雨推向卫生间,“快洗手准备吃饭,今晚做的可乐鸡翅、清蒸鲈鱼,都是你爱吃的。”
难得路正康今天高兴,吃饭的时候还破例开了瓶陈酿白酒,招呼路池雨陪他喝几杯。
路池雨索性也就放纵自己一回,一瓶52度的陈酿白酒不知不觉间竟然还真被他们爷俩给喝了个底朝天。
路正康混迹酒场多年,自然是酒量好,吃完饭后,他还能带着闹闹出门去遛弯,剩下路池雨酒量略有退步,这会儿正大脑发晕,一个人靠在沙发里醒酒。
“对了,池雨。”齐岱女士刷完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匆匆忙忙到沙发边叫他,“你邮回来的那幅唐卡,我先给它放在你爸的书房了,你去看看,要不一会儿你把它带回你住的地方?”
路池雨听到唐卡两个字,他先是条件反射般神经一紧,接着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他说:“妈,你带我去看看。”
狭窄的书房里,那幅出自周厉行笔下的千手观音像就摆在角落,路池雨一步步走到它的面前。
唐卡里的观音法相慈悲,可是却让他忍不住心里钝痛,这幅唐卡是他和周厉行相识的起点,只是没想到,如今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能留下来的,竟然除了记忆,也只剩下了这一副唐卡。
“儿子,你在看什么呢?”齐女士见路池雨一直盯着唐卡愣神,感觉奇怪,便又多问了一句。
谁知道下一秒,路池雨转过头看她,却是满眼通红,他颤抖着声音说:“妈妈,我好难过……”
“我爱上一个人,他让我好幸福,却又让我好绝望。”
第33章 “再见”初恋
齐女士被路池雨突然红了的眼睛吓了一跳,她先是下意识问:“池雨,是张钦又联系你了吗?”
其实齐女士至今也不清楚路池雨和张钦分开的真正原因,只是当年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路池雨带着张钦回过几次家,他们也就见面吃过饭。
对于张钦这个男孩,齐女士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印象里觉得他长得挺不错的,说话办事也很周到,但是,她私心里一直认为,他和路池雨其实不够合适。
齐女士从小看着路池雨长大,她很清楚路池雨的性格,他太执拗,爱认死理,而张钦又恰恰是与他完全相反的那类人,能变通,为人处事也圆滑。
齐女士始终觉得,以过来人的眼光看,不说性别和社会的大环境,只说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将来在生活里都很难完全磨合好。
只是当妈的人太迁就孩子,她能看出来,当初路池雨是真的喜欢张钦,于是这些泼冷水的话,她就怎么都不舍得跟路池雨说出口了,她只能想,就随他去吧,爱对了是缘分,爱错了也算是人生。
后来又过了很久,路池雨有次放假回家突然说,他和张钦分开了,齐女士问起分手原因,路池雨却始终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然而,当她某次去局里办事,恰好看到张钦跟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子牵手走出大门的时候,齐女士就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想,无非又是一个感情败给了现实的故事,路池雨选错了人,爱错了人,这也是他做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自己去承担的后果。
道理都能想得清楚,但是眼下,看着路池雨委屈着眼眶通红说他好难过的样子,齐女士这当妈的心里就如同刀割,实在是心疼得要命。
“没有……”路池雨小声否认道,“我俩都分开这么久了,我没初恋情节,早都过去了。”
齐女士叹了口气,她说:“池雨,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前几天我在局里碰到过张钦,他又问我你的情况来着,我听别人说,他好像跟女朋友分手了,看他对你记挂那个样子,倒不像是都过去了。”
路池雨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无奈摇了摇头说:“算了,妈,我俩早就缘分尽了。”
“那你这又是在为谁伤心难过呢?”齐女士一语中的。
路池雨一时语塞,跟周厉行经历的这一路所有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他只能以沉默应对,没再解释。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把唐卡搬下楼运回家时,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林奇给他打来了电话。
林奇扯着大嗓门在电话里故意逗他说:“路池雨,你不够意思啊,回京州了都不知道第一时间找我。”
路池雨赶紧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刚到家,这几天正忙着交接工作的事呢。”
林奇在电话那头哼哼两声,且算是原谅他了,他问:“怎么着,今晚有安排吗?出来喝点?好久没见你,都想你了。”
路池雨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还不到晚上九点,出去见个面的功夫很充裕,于是他应承下来道:“那老地方见吧。”
路池雨所说的老地方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个爵士乐小酒吧,名字叫“七日多雨”,老板还是个挺好看的帅哥。
这家酒吧平时人不多,但是胜在气氛轻松,适合朋友聚会聊聊天,而且调酒师的手艺也是一绝,这些年来,这里早已经是他们这群朋友的“常据窝点”了。
挂了电话,齐女士听出来是林奇要约路池雨见面,于是便只嘱咐他几句,让他少喝点酒,便不再追问他,放他出门了。
临走之前,路池雨回身又看了一眼那幅巨大的唐卡观音像,他轻声说:“妈,这幅唐卡就先放我爸书房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走。”
路池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他只是觉得,眼下他好像没办法就这么把这幅唐卡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说是睹物思人,这确实会让他更思念周厉行。
因为晚上陪路正康喝了酒,路池雨便没再开车,他打了个出租车到酒吧的时候是九点,这会儿正是大学城周末最热闹的时间点,成群成对的男男女女们结束了晚餐,都在换场寻找下一个酒局。
路池雨刚进酒吧,就看到林奇坐在角落的卡座里,跟旁边桌的小女孩聊得不亦乐乎,甚至已经开始交换起了微信。
路池雨满脸无奈走了过去,刚一坐下,林奇就起身来给他倒酒:“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吧,自罚三杯,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好好好,我认罚。”路池雨由着他闹,三杯洋酒痛快灌下喉咙后,路池雨明显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他便从桌上的果盘里翻了块西瓜出来压了压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
林奇见他爽快,也就不再故意闹他,他边扒桌子上的开心果边说:“池雨,我听我家老头说,你这次回来,心理测评终于是过关,能正式归队了。”
“是,我今天刚去队里见过徐叔。”
说起来,林奇很小的时候,还是叫徐林奇。
他是徐运波的儿子,然而在林奇还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徐运波就跟妻子林慧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徐运波工作忙,常年不着家,自然也没办法照顾一个小朋友,于是林慧就要过了林奇的抚养权,给他改姓了林,这些年来,也是林慧始终没有再婚,好好把林奇抚养长大。
也许是因为徐运波从小就不在林奇的身边陪伴,所以这些年来,林奇跟徐运波关系一点都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很生疏。
平时,徐运波队里工作忙,林奇也是全国各地跑演出,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三口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然而这饭的气氛也很是尴尬,丝毫没有其乐融融之感。
林奇之前甚至还总是开玩笑说,路池雨很多时候倒更像是徐运波的亲儿子。
“池雨,我真替你高兴。”林奇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杯说,“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有多害怕,你真就从此一蹶不振了,但是我家老头就说,路池雨这人,骨头里都写着要强两个字,他一定能挺过去,还真让他说着了,我佩服你。”
路池雨仰头清空杯里的酒,他淡淡道:“都不容易,这一次离开京州去外面,真让我见识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现在回来,倒是有种重生了的感觉。”
“你看,我当初劝你出去散散心没错吧。”林奇仰起脸,很是满足,他又说,“池雨,你这人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京州,工作后更是整天围着消防站那一亩三分地转悠,你得出去走走,才能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世界大了,心也就开阔了。”
路池雨靠在椅子上笑,他点头说:“是,还得多谢我林奇哥哥给我指明人生方向。”
这一晚上,路池雨和林奇两个人边聊天边喝酒,不知不觉间,一整瓶洋酒就都被他们给喝了个底朝天,眼看着林奇这个酒量不好的已经开始说话颠三倒四,意识也模糊了,路池雨赶紧趁自己还算有点清醒及时打住了酒局。
他先是给林奇打了个车送回家,随后剩下他自己的时候,路池雨就打算一路吹吹风散步回去,正好当醒酒了。
晚上的京州失去了白天的闷热,变得凉爽起来,路池雨抬起头,竟突然注意到,今晚京州的天空也是满天的星星,月亮呈弯弯的镰刀状就挂在天边,给整个城市都添了月光的清辉。
他停下脚步,站在小区的楼下,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他点开周厉行的微信,径直给他发了过去。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就只是无头无脑地发了这样一张满天星星的照片,他甚至想,如果周厉行没有回复他的话,那么这条消息看起来可能更像是躺在文件传输助手里的。
路池雨没立刻上楼,他就站在楼下默默掏出了那半盒在尼泊尔离开时从周厉行身上带走的烟,回来这么久,这半盒烟他一直没舍得碰,可是在今天这个夜晚,他突然很想抽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