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火焰里—— by折断荔枝
折断荔枝  发于:202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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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岱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八卦,她好奇的心思更加旺盛,一连串的消息就开始噼里啪啦弹了过来:“你这个朋友帅不帅啊?”
“多大岁数的朋友啊?是哪的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他有对象没有?”
路池雨一看齐女士这个盘训开始无休无止起来,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要立刻速战速决了。
他飞速回复,敷衍了事:“青海当地的牧民,快五十了,儿子都有两个了,人很好,我俩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妈,我在火车上呢,这信号不好,等有时间咱们再视频联系。”
路池雨回复完就忍不住偷笑,为了减少事端,他只能先委屈周厉行莫名被他安排成了五十岁带俩儿子的牧民了。
他一边乐一边想,也就是现在离得远好忽悠家里,要是真见了面,齐女士一定会看着他调戏说,呦,什么友谊啊,这么革命,都革命到床上去了。
昏昏沉沉之间,路池雨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下面几个藏民大声聊天的声音给吵醒的。
这会儿车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他看了眼手机,时间竟然已经是上午了。
路池雨从上铺跳下去,周厉行正靠在下铺最里面的位置和那几个藏民聊天,说的还都是藏语,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到路池雨从上铺下来,周厉行笑着对他说:“你醒了?早上那会儿看你睡得挺熟的,就没忍心叫你,饿不饿?”
路池雨搓了搓脸,努力清醒了一些,火车里的味道让他提不起什么食欲,他说:“不饿,我先去洗把脸,行哥。”
路池雨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清醒之后,他又跑到车厢连接处去抽烟,这里烟熏火燎的味道多少有些呛人,路池雨点了根烟,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白茫茫雪山,大脑莫名有点恍惚起来。
“想什么呢?”周厉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夹着烟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因为个子高,从反光的玻璃里看过去,竟然是出奇地般配。
“我在想,这个世界好广阔。”路池雨说话不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只能用最朴实的语言去表达,“看着沿途的这些雪山,总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周厉行默默抽烟,他说:“人类就是很渺小,所以那些你认为过不去的事,在大自然面前,都变得不足一提了。”
“真的吗?”路池雨顺着问道。
“见天地,方能知敬畏,见自己,才能明归途。”周厉行隔着烟雾看他,目光如炬。
“见天地容易,可是见自己,却太难了。”路池雨转头看向窗外,掐灭了烟头说道。
周厉行盯了他半天,最后似是而非地笑了:“走吧,回去跟那几个藏族大哥玩会牌,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到拉萨了。”
果然,在火车上,最好的消磨时间方式就是侃大山和打牌,坐在下铺对面的那几位藏族大哥说汉语都不是很流利,不过好在打斗地主也并不需要交流太多,而且有周厉行在这儿,能时不时给他们做个翻译,省去了不少功夫。
这一来二去的,很快时间就被消磨个精光,等到拉萨的时候,路池雨赢了一百多块钱,心满意足拎上自己的箱子跟在周厉行的身后下车。
也许是因为路池雨已经跑到青海先待了快两个月了,这次刚到拉萨,他竟然也没高反,直到吃完饭往宾馆走的路上,他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这次住的地方选在了布达拉宫的附近,夜晚的布达拉宫远远看过去,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美感。
它像是一座被夜色覆盖的宫殿,红白相间的高大建筑远远望过去,带着独属于藏区的风情万种,广场上那一滩将干未干的水中倒影如同是镌刻下的墨卷,带着虔诚的人们经过它,走过它,留下转经的声音,也带走诚挚的心愿。
路池雨在回去的路上笑着说:“我这次旅行本来的目的地就是拉萨,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还是走到这里了,也算是命运了。”
周厉行看着他:“等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好好在拉萨转转,西藏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的。”
路池雨点头:“那说好了,等从尼泊尔回来,你一定得找时间带我来这儿。”
路池雨和周厉行是在早晨八点启程出发去尼泊尔,他们这次选择的是走陆路的口岸,从拉萨的汽车站出发,坐上了开往樟木口岸的汽车,再从樟木换乘去往加德满都。
路池雨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好,再加上昨晚回宾馆洗了个澡后轻微的高反上头,整个人头疼了一夜,完全没休息好,今早起来后,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就挂在眼底,惹得周厉行还笑他说像个小熊猫似的。
从拉萨去往樟木口岸的路上,路池雨全程都堆靠在周厉行的身上迷迷糊糊犯困,这期间他还能隐约意识到,周厉行时不时就给他扶扶脑袋,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汽车快要到达樟木的时候,整体的路况变得不太好起来,路池雨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睡意,这下彻底被一个接一个的大坑给颠簸醒了。
他顺着窗外看出去,漆黑的夜色之下,隐约可见的尘土飞扬简直让人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重返了八十年代的小农村。
车里没开空调,气温很低,再加上忽高忽低的海拔影响,路池雨这种体质特别好的人也难免头晕难受了起来。
周厉行似乎是察觉出了他不舒服,于是从兜里给他递过来一包红景天,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还带着体温热度的矿泉水。
周厉行低声对他说:“你吃点药,然后稍微喝点水,再过一会儿就能到樟木了。”
路池雨点点头,很听话地把红景天给吃了,又把矿泉水喝了几大口,他缩了缩身体,看着周厉行轻声说:“行哥,你之前去过尼泊尔吗?”
周厉行点头:“初中的时候,我师傅的母亲过世,我跟他回去过一次。”
“难怪。”路池雨太冷了,干脆就又往周厉行的方向贴近了一些,“我看你对这一路的行程都挺熟的。”
周厉行用手臂从身后稍微环住了他,让路池雨能更多把身体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但是也过了很多年了,其实记忆都模糊了。”
“我还挺羡慕你的,行哥。”路池雨嘟囔着说了一句,“我其实没去过很多的地方,小时候我爸妈都特别忙,没什么时间带我出去玩,等到工作后我又特别忙,假期也很少,更是没机会了。”
“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也不同,各有收获。”周厉行看路池雨脸色实在不太好,于是不放心又说,“要不你再休息会儿,到樟木了我叫你。”
路池雨头疼得难受,尽管压根没有什么睡意,可还是闭上眼睛,听着车里抖音神曲的土味音乐,缩在周厉行的身边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又过了多久,颠簸的大巴车终于是停了下来,路池雨睁开眼睛,瞬间有种过山车终于到头的解脱感,再一看到前排的人,大家都已经开始起身准备下车了。
终于是到达樟木了。
路池雨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路池雨跟周厉行是坐在最后排的位置,于是他们两个人也都没着急,等着前面的人基本都走干净之后,路池雨这才拎上自己的箱子,跟着周厉行一起下了车。
凌晨时分的樟木凉风瑟瑟,这坐了一天的客车,他们两个人都累得浑身酸疼,这会儿只想赶紧找个宾馆能休息下来。
停车点的附近基本都是个人家的那种小旅馆,时间太晚了,他们就直接选了最近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这里的环境卫生条件都不太好,屋里有一股隐隐的发霉味道,一张又小又窄的木床躺下后硌得不行,稍微翻个身还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快要塌了。
不过因为太累了,路池雨和周厉行谁也没嫌弃环境脏乱差,两个人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套着外套就倒在床上,连多余的说话力气都没有。
路池雨整个人都往周厉行的怀里靠了靠,和周厉行在同仁住这么久,养成最好的一个习惯就是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不觉得尴尬,甚至还特别舒适。
就这样,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张一米二的小木板床上对付了一晚上,虽然谁都没太休息好,不过总比在车上佝偻着身体强。
第二天一早,路池雨先醒了过来,他出去到外面公用的卫生间洗脸刷牙,等到给自己收拾利索后,一进屋就看到周厉行也起来了。
周厉行看到路池雨进来,就从自己背包里给他掏出了一袋牛奶和奥利奥曲奇饼干:“先随便垫垫肚子吧,我们一会儿去办出关手续,等到了尼泊尔,再带你好好吃点东西。”
路池雨接了过来,他其实也不太饿,更多还是觉得没休息好,身体疲劳,不过周厉行一直盯着他,他只好乖乖听话,把牛奶就着饼干一起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周厉行是看着他吃完才心满意足去洗漱,回来后,他们拎上行李去往樟木关口办理出关的手续。
今天天气很好,比起拉萨忽冷忽热的温度,樟木的气温可以说是温暖舒适,路池雨站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满身的霉味都散尽,浑身舒坦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开始就要开启第二个分卷了,也是要出发前往尼泊尔了。
谢谢大家的喜欢~因为目前存稿不是很多,所以可能更新时间有点不固定,尽量保证周更1w!感恩的心

第25章 萨南
因为是跟在周厉行的身边,路池雨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操心,这让他这种出行懒人的体验感获得了极强烈的满足。
关口的出关手续办得还是很快的,趁着周厉行办手续的功夫,路池雨拿着在拉萨银行取好的人民币去换了卢比。
这次和周厉行一起来尼泊尔,几乎所有的事情,周厉行都已经帮路池雨安排好了,半点没用他操心。路池雨想了半天,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最后干脆就资金支持。
他之前听周厉行说起过,樟木的兑换汇率比起加德满都当地要稍微高一些,于是等到路池雨把自己刚取的人民币都换成卢比后,他望着牛皮纸信封里鼓鼓囊囊的钱,恍惚间有了一种自己也变成了富人的满足感。
从樟木去往加德满都的巴士汽车上,路池雨看着车窗外尘土飞扬的沙石和颠簸的道路,顿时才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到了尼泊尔的感觉。
这里是异国他乡,周围的人都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周厉行两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路池雨莫名心生幻想,总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是个很不错的人生选择。
尼泊尔的巴士汽车属实是有些疯狂,路池雨跟着周厉行率先上车后,选在了后排靠边的位置,而后上车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车上的座位挤满后,剩余的人就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了一起,大家前胸贴着后背,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而更可怕的是,这辆巴士车竟然不关门,整个后门就大敞四开着,路池雨总觉得只要司机突然来一个急刹车,挤在车门口附近的人们就会连滚带爬地像泄洪一样被丢到车下去。
从樟木去往加德满都的这一路,路况非常差劲,比起昨天从拉萨去樟木的路况还要糟糕几倍。
蜿蜒崎岖的山路,破破烂烂的巴士车,司机忽快忽慢的车速,这每一个影响因素都让路池雨的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来。
路池雨盯着窗外的悬崖,胆战心惊地开口对周厉行说:“行哥,这也太刺激了,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拍什么流浪公路大片呢。”
周厉行被他逗笑了,他低声安抚他说:“你放轻松,没关系的,这些司机都在这儿开了很多年的车了,没什么危险。”
“我也想尽量放轻松,但是好像做不到啊。”路池雨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道,“我现在感觉,我们伟大祖国的通行工具太有安全感了,我再也不嫌弃火车卧铺的臭味了。”
周厉行这会儿是彻底被他逗得笑出声了。
坐在路池雨旁边的是两个尼泊尔的姑娘,她们肤色微黑,一头乌黑长卷发编成麻花辫垂落在胸口处,这一路上,她们都在时不时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似乎是觉得在这个东南亚面孔遍布的地方,出现这么两个英俊的东亚男人,是个很稀奇的事儿。
路池雨后来闲着无聊,也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他就和那两个尼泊尔姑娘闲聊。
尼泊尔曾经是一个英国殖民国家,当地大多数的人都会说英语,只不过口音不标准,带着很浓烈的印度咖喱味。
好在路池雨的英语还算可以,他上大学的时候早早就高分考过了四六级,后来还赶在毕业之前陪着张钦去考了个雅思,虽说成绩一般,但比起队里大多数高中毕业的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路池雨笑着用英语和她们打招呼道:“你们好。”
那两个尼泊尔姑娘看起来多少有些害羞,其中一个姑娘冲他点点头说:“你们是中国人吗?还是韩国人?”
路池雨笑了:“我们是中国人。”
姑娘好奇继续问:“那你们是来尼泊尔旅行还是工作?”
“旅行。”路池雨点点头,“有什么推荐吗?”
那个姑娘竟然还真的很认真想了想,最后她说:“加德满都很小的,你们随便转转都可以,现在很多来旅行的人还会去博卡拉。”
路池雨回应道:“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一路上,路池雨和这两个姑娘用英语聊得还挺开心,等到巴士快到加德满都的时候,她们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其中那个性格开朗比较健谈的姑娘眨巴着眼睛看他说:“你真的很帅,我很喜欢你,你有ins账号吗?”
路池雨被这番猝不及防的告白给惊住了,他想了想,最后冲那姑娘笑着摇摇头说:“谢谢你,我没有ins,但你也很可爱。”
姑娘有点遗憾地偏了偏头,她也很明显看出了路池雨不想留下联系方式,最后她挥了挥手说:“那希望我们有缘再见了。”
加德满都和路池雨想象中略有不同,刚一下车,席卷而来的沙尘就吹得他嗓子直冒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周厉行停下脚步,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口罩给他带好,低声说:“小心点,加都的灰尘很大。”
周厉行说话声音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路池雨莫名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太开心。
路池雨乖乖听话把口罩戴上之后,他看着周厉行,越发迷茫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他不高兴了。
一路沿着街边往前走,身边是头顶着重物的行人投来的目光和穿行而过的飞速行驶摩托车,伴随着劈头盖脸的灰尘,路池雨有一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埋在这片沙尘里了。
好在这段路途并没有多久,很快,周厉行就在一个独栋的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这栋房子看起来比较破旧有些年头了,哪怕在尘土飞扬的加都,它看着也是有些格格不入。
周厉行站在门口,他没有敲门进去,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房檐下,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声不响,满身的风尘仆仆,却又如临归途。
“这就是我师傅在尼泊尔当地的画院。”周厉行侧过头看了一眼路池雨,轻声说道。
路池雨认真打量了一圈四周,如果周厉行不说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样一所破旧的小院子和画院联系起来,实话实说,这儿比起周厉行在同仁的画院,环境差了太多了。
周厉行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他笑笑说:“看着不太像个画院是吧。”
路池雨点头,倒是诚实:“有点……过于朴素了。”
周厉行听后沉声道:“我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才是那个真正做到了超然物外的大师,我比起他,境界还是差远了。”
都说是近乡情怯,可是当周厉行真正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摆脱了刚才那点隐隐约约的迷茫,他挺直了脊背,如同归家的旅人,神色沉稳而又安定。
路池雨没说话,安静跟在他的身后,画院的大门没锁,进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有点狭窄的小院子,地方虽小,但却收拾得很干净,平坦的地上晾晒着各种各样颜色的唐卡颜料,还有几幅就快要完工的唐卡挂在屋檐下,随着风的吹动,观音相也飘荡出独特的神采。
门前的竹藤椅上,一个穿着蓝色条纹布衫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佛经,他整个人都很瘦,浑身上下仿佛皮包骨头一样,气色也不好,面容蜡黄,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宁静温和。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他很随意看向门口,手中的经书都没放下,他就如同迎接刚放学的孩子,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厉行。”
路池雨意识到,这位大概就是周厉行口中那位传奇的师傅,萨南。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现生,最近恢复更新,前文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记得清理缓存再阅读哦~

第26章 学会离别
周厉行放下了身上的背包,他走到萨南的身边,轻轻地蹲了下来。路池雨清楚看见,在明亮灼眼的日光之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周厉行红了眼睛。
他像个刚长大的孩子,在这个从小教育陪伴他长大的师傅身边,他终于卸掉了那些沉重的枷锁,他不知所措,他无可奈何。
萨南倒是一派镇静坦然的模样,他强撑着身体坐直了一些,用枯瘦的手掌摸了摸周厉行的肩膀,他声音沙哑,笑着说:“厉行,辛苦你了,见不到你,我心里便始终觉得有些事情没交代清楚,总是不安稳。”
周厉行声音闷闷的,他说:“师傅,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早晚都是一样的。”萨南安抚道,“厉行,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在意生死,我只是担心,在我死后,这画院留下的唐卡没能得到个好去处,这都是我的毕生心血,如今你来了,我也就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愿。”
周厉行沉默着一言不发,他把手藏在背后,拼命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依旧颤栗的手指却出卖了他。
路池雨叹了口气,没有犹豫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拍了拍周厉行的肩膀,没有说话,似乎只是为了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萨南这会才注意到他,他望向路池雨,接着很和蔼冲他笑了笑说:“你是厉行的朋友吗?看你很眼生,应该不是我见过的。”
“老师,您好,我叫路池雨,您叫我小路就可以了。”路池雨微微冲着他鞠了个躬,很是礼貌。
谁知下一秒,周厉行就顺理成章握住他的手,他站了起来,坦坦荡荡对着萨南说:“师傅,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想带他来见你。”
路池雨并没想过周厉行会这样真诚将他介绍给萨南,眼下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反倒是先愣住了。
萨南听了后却没什么很震惊的反应,仿佛周厉行喜欢的这个人到底性别是男是女对于他来说也是无足轻重的,他只是更认真地看了看路池雨,倒像是在为自己心爱的孩子考量爱人,最后,他点点头说:“好,厉行喜欢的,一定也是好孩子,我放心。”
路池雨跟着周厉行就先在萨南这栋小画院里安顿了下来,周厉行仍旧是老样子,平时话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守在萨南的身边,帮萨南整理归纳唐卡,也会替萨南清理身体,照料饮食。
因为病痛的折磨,萨南的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了,原本前几天他还能自己坐着轮椅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而后没过多久,他便因进食困难动弹不得,身体也没力气,便只能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
尼泊尔最近的天气不好,连着多日的阴雨潺潺,屋里也变得异常潮湿,就这样浑浑噩噩又僵持了几日,终于等到天色放晴,灰蒙蒙的天色一扫而空,迎来了久违的好天气。
这天上午,周厉行将最后一批打包整理好的唐卡带去快递处邮寄回国,画院里只剩下路池雨,他帮萨南泡了杯黄金芽送到了房间里。
萨南这会儿斜靠在床上,他仰着头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事情,又好像只是愣神。
“老师,喝点水吧。”路池雨把水杯递到了萨南的手里。
萨南伸手接过杯子,他轻声说:“小路,今天天气真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路池雨答应得痛快,他把轮椅推了过来,萨南眼下瘦得厉害,人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路池雨没用多大力气就把他抱到了轮椅上。
推着轮椅来到了院子里,雨后的清新空气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柔软的阳光洒在身上,人就好像是盖了一条软绵绵的被子,路池雨觉得自己连日低沉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小路,你和厉行在一起多久了?”萨南眯着眼睛,慢悠悠开口问他。
“嗯……”路池雨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们在一起时间并不长,我们是今年才认识的。”
“可人的感情并不是由认识时间的长短决定的。”萨南笑了,他轻声说,“厉行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孤僻,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但是我了解他,我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
“我知道的。”路池雨收敛了神色,他闷声说:“我就是觉得,他总是把很多情感都压在心里,这样太辛苦了。”
萨南有点无奈,他摇了摇头说:“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厉行从小成长的环境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十三岁起跟着我画唐卡,在别的孩子都还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把自己打磨成一个成年人的样子了,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去表达感情。”
路池雨试着去想象周厉行小时候的样子,当他知道十三岁的周厉行就已经学着收敛心性做一个大人时,这件事怎么想都让他心里颇为难受起来。
“小路,这次,厉行能把你带来见我,我其实很开心。”萨南看着很是疲惫了,说话间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他说,“算是我最后一点自私的心愿吧,我希望在我离开后,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为他着想,替他考虑,这样我才算真正安心。”
路池雨心里莫名一酸,他俯下身去,很认真地握了握萨南干枯的手,他郑重承诺说:“老师,您放心吧,无论我们能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他放在心上的。”
一阵风吹过,画院门口挂着的那幅小唐卡吊坠撞在门板上,发出了清脆声响,就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萨南笑着点了点头,在最后沉睡之前,路池雨听到萨南低声说:“学会接受离别也是一场修行,如今,我的修行总算是要圆满了。”
这天晚上,萨南在睡梦中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27章 巴格玛蒂河
那天凌晨,在知道了萨南已经过世的事实时,周厉行整个人都很平静,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前,替萨南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又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身体。
路池雨沉默着站在一旁,他了解周厉行,知道他现在只是更需要有个人安静陪在他身边就够了,过多的言语安慰反而是负担。
直到天色彻底大亮,周厉行从床边站起身,他轻轻去握了握路池雨的手,用哑着的嗓子说:“走吧,去巴格玛蒂河送师傅最后一程。”
路池雨过去并不太了解尼泊尔的风俗习惯,只是从前听周厉行提过几句,说是尼泊尔人和印度人很像,他们以巴格玛蒂河为圣河,当地人民崇尚印度教居多,在去世后,当地人会在巴格玛蒂河畔举行告别仪式,让骨灰流入河中,河水一路汇入恒河,再注入印度洋中,就如同一场崭新的循环。
路池雨换了一身庄重的白色衬衫,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等真到了巴格玛蒂河畔的时刻,他还是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条尼泊尔人心中的圣河,它看着却很贫瘠,也许是因为季节的原因,眼下巴格玛蒂河的水势并不急,河水是浑浊的黄汤,河床上甚至还能看到不少的淤泥和垃圾。
河畔的右边就是那座著名的帕斯帕提那神庙,也被很多人称为烧尸庙。路池雨远远望了一眼,只看到主体建筑是一座四边对称的金顶塔庙,旁边还有许多白色和黄色的小殿做陪衬,倒是有些众星捧月的意思。
路池雨不太清楚整个仪式的流程,索性便跟在周厉行身边,任由他安排。他们在河畔的边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听着周围的人隐隐约约的哭声,不久,有几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尼泊尔人就抬着担架走了过来。
周厉行走上前去,担架上,萨南看着很是安详,他浑身上下裹着黄色的袍子,路池雨跟上前,他看到周厉行蹲下身子,将萨南的脚放入了河水中,他用河水为萨南最后洗了脸和脚,然后将旁边盒子里放着的米和花撒入萨南的口中。
在尼泊尔的习俗中,这是对往生者最后的陪伴和祝福,周厉行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什么也记不起,他只是莫名回忆到十三岁那年,在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遇到萨南,萨南当时坐在寺院里画唐卡,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而这一下午,周厉行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也是丝毫未动。
直到天色渐暗,萨南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笑着问:“都看出什么了?”
周厉行沉默半天,最后他一字一句说:“看出了静心,我想跟您学画唐卡。
从此,周厉行的人生就跟唐卡缠绕在一起,萨南给了他一条朝圣的路,也给了他一份崭新的人生。
周厉行眼眶发红,他似乎拼命在克制自己不掉眼泪,当把所有的仪式都做完后,他跪在萨南的身前,最后拜了拜,他低声说:“师傅,这些年,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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