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茬儿—— by米粥烧酒
米粥烧酒  发于:202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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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影不愿意争,也就妥协了。
因为这事忙了一上午,等他离开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启车前往工作室的一瞬间,迟影莫名换了个方向,走上以前从未走过的路。
直到开到陌生的高楼大厦,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熄火拔车钥匙一气呵成,几秒钟后,迟影认命地把头磕在方向盘上,有些生无可恋。
他觉得自己活像幼儿园里的小孩,一遇到烦心事就哭着喊着找家长。
要怪就怪已哥对他太好。
害他见到老爷子以后,总忍不住想见已哥。

第18章 你0起来让我害怕
大厅空调给的很足,迟影坐在休息室等着,桌上有点心和茶水,是前台小姐姐送进来的。
冷风裹挟,一瞬间大脑才像废旧的老风扇似的,卡顿又吵闹得运转起来。
没过几天是清明节,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避开,不愿意盯着这日子瞎想。
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在乎了,前年清明节赶上工作室的员工过生日,迟影甚至笑着参加一晚上的生日聚,结束后回家遛狗洗漱睡觉,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然而听到老爷子嘴里说的那句“你妈想你了”,迟影手臂猛地一抖,开始不知所措。
甚至有点……有点什么呢,连他也说不清。
他妈是安乐死的,老爷子亲自签的字。
因为这事迟影和他大吵了一架,差点要下去陪他妈一起。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挺幼稚,最不想他妈走的是谁?最想下去一起陪的人是谁?老爷子恐怕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不忍心签字就要见她吃苦,头发一天一天的掉,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手术前连流食都吃不了,活生生饿着。
太苦了。
迟影没听他妈说过苦,心里却清楚太苦了,苦到最后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眼睛盯着他,仿佛有好多话要说。
那个性子软爱笑的妈妈不应该经历这些事。
既然已知结局,为什么不好好度过最后时光呢。
所以最后那晚,老爷子把他妈接了回去,桌上定了一大堆好酒好菜,他妈吃不了,于是盯着他和他爸吃,印象里他妈一直是笑着的。
那天是他和老爷子难得没吵架,一直和和美美到天亮。
然后梦醒了。
“咚咚。”
门响时迟影没反应过来,抬头的瞬间有东西从眼角划过,正好门开了。
他后知后觉那是眼泪,自己就这么边发呆边哭,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抱歉,我刚刚在开会,是不是……”寇已看清他的脸,立马愣住了。
接着面色如常地关紧门,反锁,大步走到迟影面前,用手兜住他的后脑勺,把人罩进自己怀里。
整个过程极其流畅,用时不过十几秒。
已哥的手掌一如既往地温暖,脑袋抵在身上,能闻到很淡很舒服的香味,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
“……”迟影很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毕竟连自己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万一流鼻涕了怎么办。
他苦中作乐的想,快奔三的人,在心动对象面前哭已经够丢脸了,要再弄已哥一身眼泪和鼻涕……哈,他死的心都有了。
大脑和眼泪各干各的,大脑停止乱想的时候,基本也哭够了。
迟影推了推已哥的身体,寇已松开他,表情没变,眼睛却紧紧盯着迟影。
迟影哭完容易红眼睛和流鼻涕,用手指甲想也知道模样不好看,迟影扭过头,扭到一半被寇已抓了回来。
“怎么了?”
“没事。”确实没事,要不是泪腺不争气,他能当场讲十个笑话。
“嗯。”寇已弯下腰,指腹不轻不重地蹭掉他的眼泪,然后用哄小孩的方式揉他的脸、揉他的脑袋、拍他的后背,做完这一套流程才放开他,说,“是没事了,一点事没有,不怕。”
“……”
迟影呆滞地任他揉搓完,然后盯着已哥的脸,鼻头一酸。
当然,丢一次脸已经够了,必不可能有第二次。迟影吸了下鼻子,笑出声:“摸摸毛吓不着啊?”
“嗯。”寇已面不改色。
“那一次不太够。”
寇已动了动胳膊,仿佛要再来一遍。
“哎,不用不用,跟你开玩笑呢。”迟影赶忙摁住他胳膊,顺便看了看他的衣服,白衬衣中间疑似深了一点,不明显,而且也不像鼻涕……吧。
“我几百年没哭过了。”迟影清了清嗓子,自证清白,“今天纯属是意外。”
“嗯。”寇已碰了下茶杯,皱眉道,“茶水凉了,我让别人重新倒一杯,喝点水。”
迟影很感谢已哥这么自然的岔过话题,点了点头,“嗯,正好喝了。”
“吃饭了么?”寇已问。
“没。”迟影诚实地摇头,严格意义早上那顿也没吃好,吃了几口就放筷了。
寇已又是一声嗯,简单道:“那哥带你去。”
迟影被这五个字苏的一跟头。
去哪他没问,迟影抱着狗安静坐在车后面,大胆盯着已哥的帅颜,越看越觉得纳闷,已哥究竟吃什么长的,这么酷这么帅,全戳他审美点上了。
不会是女娲照着他审美点捏的吧?
迟影忍着不笑出声,抽疯给郑上阳发消息。
迟影:[已哥好帅。]
郑上阳:[?]
郑上阳:[喝多了?]
迟影想笑:[没,来已哥公司这边找他了,他说要带我吃饭。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
换做只说前半句,郑上阳大概翻翻白眼拉倒,但看到后半句,好奇心出名的他就没法放过了,影哥果然了解他,把他拿捏死死的。
郑上阳一边骂“我杀了你们这帮秀恩爱的”,一边诚实问:[说什么了?]
迟影:[已哥说“那哥带你去”。]
郑上阳:[……]
郑上阳:[没了?]
迟影:[啧,当然没了啊,这一句已经让我魂牵梦绕了。我一直叫他哥,今天他自称是哥了,你不觉得很帅么?]
郑上阳:[……没觉得,只觉得听你秀恩爱的我像小丑。]
郑上阳:[……而且你0起来让我害怕。]
“汪汪!”
路边有买气球的推车,以龟速向上走着,蛋蛋整个狗激动地趴在车窗,眼睛滴溜溜圆,“汪汪!”
“别叫。”迟影放下手机,把蛋蛋抱在自己怀里,“喜欢等过几天给你买,现在不行。”
寇已往后瞥了一眼,“喜欢就买一个。”
蛋蛋这时候又来聪明劲了,很大声地“汪呜”一声,爪子重新搭在车窗上。
迟影压力山大,“……已哥你别惯着它,它就喜欢一阵,拿回家就不喜欢了。”
寇已轻微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把车停在不妨碍交通的路口,出去买了只小黄鸭回来。蛋蛋立马叫的跟发/情的小浪狗似的,激动地往正驾驶扑。
“停!停!”迟影赶忙把蛋蛋扯回来,照着它屁股给了一下,“在这样气球就不给你了,不给你!听清楚了没?”
蛋蛋瞬间立起了飞机耳。
迟影这才把小黄鸭系在它身上,看着自家吐着舌头的傻狗,无奈叹了口气,“已哥,你别太惯它,说真的,它就喜欢一阵,等会下车它就不喜欢了。”
寇已:“没事,我不差钱。”
“……”差点忘记堵人送钱的事了。
迟影看着重新发车的已哥,再看看蛋蛋,心里一阵悲凉,他好像亲眼目睹一对溺爱父亲和败家孩子的诞生。
迟影再次看到消息已经到了餐厅,看到一大堆消息吓了一跳,赶忙发了句“在”。
郑上阳:[吴潇然过几天要来说聚聚,要约你又不好意思,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
郑上阳:[咱们仨一起,放心,我跟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他已经死心了,就是见个面。]
[……人呢??]
[亲亲在么?]
[草,别告诉我炫耀完就撤了!!]
迟影往上翻记录,发现自己关手机的时机太美妙了,怪不得郑上阳能气成这样。
迟影笑着给他顺顺毛,解释完才说:[有时间,在哪聚?]
郑上阳连发了三个:[哼。]
迟影:[不说我走了。]
郑上阳不情不愿道:[还能什么啊,酒吧呗,他不就这点品味。]
迟影手指一顿,犹豫说:[我现在好不容易八字刚一撇,你让我去酒吧?]
而且从吴潇然的品味来看,百分之百是gay吧。
迟影抬眸偷看点餐的已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那你选地方。]
“要吃什么?”寇已察觉他的目光,把菜单朝他这边递。
“嗯?”迟影睫毛颤抖了一下,手机差点要掉地上。接过菜单的时候又觉得好笑,不就是去趟gay吧么?先不说他们八字有没有一撇,就算真在一起了,凭已哥这个性子,也不可能阻止他去。
心虚什么。
迟影:[不用,就去那儿吧。]
回复完,迟影专心致志放在眼下。
已哥选的餐厅是家环境很好的咖啡馆,叫是这么叫,实际菜单上百分之八十是食物,剩余百分之二十才是咖啡。
这家店迟影听小美提过,今年初才开,然后以飞快的速度连锁了四五家,还有继续扩张的意思。
小美说这家老板八成是个富二代,有钱又舍得花钱,别人开店为了那点客人累死累活,这家店倒好,装修菜品宣传样样优秀,刚起家就成了爆火店。
现在是饭点,迟影随意看了看周围,挺神奇的,在满员的情况下还能抢到位置,而且能让狗进来。
迟影捏蛋蛋毛茸茸的耳朵,随口说:“这家挺好的。”
寇已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挺多店不让带狗,尤其是这种大狗。”迟影指了指多出来的餐具,低声说,“但这家服务员很好,看见我带狗一句话没说,甚至给蛋蛋准备了一套餐具。”
餐具上印着可爱的狗狗图案,不是临时准备的,是宠物专用餐具。
寇已短促地笑了一声,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迟影:“……怎么了?”
“那我该给他涨工资。”
迟影反应几秒,腾地睁大眼睛,低头确认餐厅的品牌商标,果然在右上角看到了熟悉的图标。
“我记得你不是……”
寇已笑着点头,“嗯,这家是随便开的,近期会有一家开在你们工作室旁边,你们去不用预约不用花钱。”
迟影顿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了,这就是榜上大款的快乐么,明明自己也不差钱……哎算了,和已哥比他算哪门子的有钱,顶多是衣食无忧。
餐上的很快,店员贴心地准备了无油少盐的狗狗餐,递到迟影身边。
迟影先看了已哥一眼,知道这是已哥特意嘱咐的,心里很暖,对店员说谢谢。
他和已哥的话不多,吃饭时便静了下来,各自吃着自己的饭。但气氛很好,不需要强找话题或没话找话。
“已哥。”
吃到中旬,迟影放下餐具,突然抬眼道:“你不好奇我刚刚为什么……哭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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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真没谈过恋爱么
寇已也放下筷子,嘴角轻微扬了一下,目光温柔,摇摇头道:“这是你的隐私,你有权利说和不说。”
迟影读懂已哥的意思。
他自己有权利告诉和不告诉,已哥却没权利问,因为过界。
迟影忽然明白已哥为什么让他这么着迷。
早年混春水,身边都是抱有目的的追求者,彰显自己“魅力”的同时,恨不得当场脱裤子试试货,不把进度条拉到最后就不错了,更别说有边界感。
迟影想想又觉得好笑,gay吧不就是这样个地方么,去gay吧还想要循序渐进,和小学生得诺贝尔奖有什么区别。
大概正因为想要的不同,才没遇到合适的人吧。
迟影抬眼看着已哥,手背轻撑着下巴,笑着问:“那你想知道么?”
“嗯。”寇已没犹豫地点了点头。
迟影神色意外。
寇已勾了下嘴角,神情无奈,“这是你的隐私,尊重是第一位的,你不说我绝对不会提,但我……不是不好奇。我这一路上一直在想,你说你几百年没哭过了,那为什么突然哭了?被人欺负了?还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
“既然你主动提了,我当然想了解。想你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哪怕是分担一点。”
“……”
寇已声音很稳,很缓,也很真诚,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要不是中午餐厅人太多,桌子距离太远,迟影甚至想扑过去拥抱。
迟影忍住鼻头酸涩,在蛋蛋身上薅了一把,真诚发问:“已哥,你真没谈过恋爱么?”
寇已微顿,“嗯?”
迟影摆摆手说:“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你太会了,又帅又会的人怎么能母胎单身?想想不太现实。”
“真的。”寇已笑了笑,想了想又收起笑容,声音有些复杂,“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也别把我想的太好。我很自私,虚伪,谎话连篇,做过不少错事。从世人标准看……我大概是最差的那一类。”
迟影眉头皱了又皱,被这段自我剖析感到不适。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已哥说这段话表情是平静的。
平静的让他心口发疼。
迟影心想他就没见过比已哥更好的人,没等反驳,寇已转移话题道:“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么?”
“……不是。”迟影皱起的眉头没来得及放,明白已哥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摇头说,“……是我家里的事。”
“家里?”寇已很快反应过来,“你爸的事?”
迟影点头。
迟影本以为开口很艰难,结果仅犹豫几秒,“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你知道,他性子犟,我当时也忍不住跟他吵。不仅是出柜的事,还有我妈生病的时候……放弃手术单是他填的。”
迟影看见已哥动了动胳膊,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迟影扯了个笑,“当然了,现在我能理解那种感受,换做现在的我也会签,但当时不理解。”
“我妈脾气软,我爸妻管严,所以有我妈的场合我家从不吵架,后来我妈……睡着了,我们就一直吵架,没有一天不吵的。十八岁那年我出柜,然后从冰市开到这边,一待十年,没跟我爸见过面。”
寇已什么也没说,静静听着,却让迟影感到一阵踏实。
他后知后觉自己有点缺爱,所以比起自己的性向属性,更在乎能给予安全感的人。每当迟影看向已哥时,就算已哥只是安静的待着,他也感觉踏实。
自己好像越活越倒退了。
迟影对上寇已漆黑的眼睛,低头摆弄吃一半的面,“我爸今天过来找我了。”
寇已:“来这边?”
“嗯,我之前告诉过位置。”迟影拿叉子把面卷起来,再松开,“我问他为什么来,他说我妈给他托梦了,说我妈想我……我不信这些,就是突然有点……也不是突然,我一直都有点……”
迟影握紧了手里的叉子,深吸了一口气。
“害怕?”寇已把没说完的话接上。
迟影眉头皱得很紧,死盯着面前这盘面,然后吐出气,腾地松懈下来,承认道:“是,害怕。”
那种形容不来的情绪终于有了形容词,他确实害怕,特别害怕。
所以逃避地不去扫墓不去烧纸,甚至后来直接离开了那座城市。
离开冰市有种种原因,他妈去世却是影响最大的。
迟影叹了口气,把手塞到蠢狗毛茸茸的身体上,“他说让我跟他回冰市,给我妈扫墓。”
“你想去么?”
迟影静下来,“……我不知道。”
“嗯。”寇已说,“那就再想想,不急。”
迟影终于把头抬起来,看向寇已。
寇已朝他笑了下,“不是还有时间么?没必要逼的太紧,想得到就想,想不到就不想。”
想得到就想,想不到就不想。
逃避可耻但有用。
迟影觉得已哥说的很有道理。
吃完时间还早,迟影不想回工作室上班,索性旷工一整天,把家里的茶叶蛋抱出来,去了寇已公司。
茶叶蛋已经一个月大了,仗势凌人,已经从巴掌大长到了手臂大。
寇已说公司休息区有宠物专区,里面是员工的猫猫狗狗,基础设施齐全。
迟影这辈子没在单位正经工作过,一听顿时好奇,按照指令到了宠物休息区。
他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牵一个,刚进去立马吸引了好几个小姐姐注意。
“啊,好可爱!”其中一个小姐姐眼睛发亮的跑过来,指着父女家头上的白毛问,“他们是亲生的么?”
“嗯,亲生的父女俩。”迟影说。
“好可爱!太可爱了吧!”小姐姐以为他是新来的员工,热情招呼里面坐,“你是刚来吧?我家狗狗一直在这里养,之前没见过你。”
“是刚来。”迟影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笑没多解释,看了看周围,故意说,“环境不错,老板看着冷淡,其实挺贴心。”
员工小姐姐点头认同,“我懂,太懂了,我刚来那阵儿特别怕老板,怕他一个脾气给我炒鱿鱼咯,直到有一次!我把资料洒到他脚边——”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抑扬顿挫,在古代绝对是讲评书的料。
迟影支着耳朵听,问:“然后怎么了?”
她冷笑一笑,“你猜怎么着,什么事都没有!”
迟影其实毫不意外,了解会发现已哥只是长得冷,内心软的要命,不可能无缘无故发脾气。
员工小姐姐嘶了声:“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猜怎么着?”
迟影重新支起耳朵,“怎么着?”
“老板亲自!注意语气,亲自弯腰帮我捡资料,谁敢想啊?那可是老板!疯了啊啊啊,我被他折服了,我要当老板的狗!”
迟影:“……嗯?”
“咳咳咳,我是说我要当老板的好员工。”
迟影:“……”
估计她也有点尴尬,低头看了眼时间,拙劣地啊了一声,“哎呦不知不觉午休快结束了,我该干活了,帅哥拜拜!下次再见啊。”
迟影微笑摆手,等小姑娘走了,低头捏了捏茶叶蛋的鼻筒子,低声说:“是我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奔放……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还想当已哥的狗?
啧,门都没有。
迟影在已哥公司待了两小时,直到潇潇姐打开催命电话才回去。
潇潇姐看他手里抱个狗崽子脚边又站个狗儿子,气不打一出来,总算拿出了“姐”的威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你是老板知道么?!”
“……”
“旷工可以,一句话不说直接旷工什么意思?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就差报警找你了!”
“我知道快到清明节这两天你心情不好,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心情好不好啊?我每天起早贪黑为了谁啊?不就为了工作室蒸蒸日上么?你倒好,耍起老板威风了!”
工作室大厅隔音不好,好多在操作室干活的人钻出来,趴在门框偷偷看着。
迟影没生气,倒挑了挑眉,抓住里面的重点问:“……快到清明节我心情不好?”
“不然呢?”潇潇姐气没消,吼着说,“不然是我拉个死脸么?!”
迟影直接笑了。
“你还有脸笑?”
迟影摇摇头,真诚道:“我错了。”
语气是挺真诚的,就是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直下不去。潇潇姐估计看他精神不正常,瞪了两眼扭头走了,迟影笑容越笑越大,最后差点笑出声。
他该感谢潇潇姐发的这顿火,让他发现自己不愧是老爷子的儿子,犟起来不比他爸差。
故意不去扫墓,假装在清明节当天没什么情绪影响,不愿意妥协跟他爸一起去。
实则呢?
这些把戏早被别人看穿,不管是已哥一针见血说的那句“害怕”,还是潇潇姐脱口而出的那句“心情不好”,直击要害,那张遮羞布终于掀开。
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却令人愉快。
迟影点开微信,在好友列表翻到他爸的微信,发了句“爸,烧纸那天我去”。
又找到已哥,发:[答案想好了。]
寇已很快回了电话,静了会儿,问:“这么快就想好了?”
“嗯。”迟影很轻松,语气带着笑意说,“其实不算……我一直都想去,每年都装成不在意而已。”
“现在想明白了?”
“被我们工作室的潇潇姐骂了一顿,骂醒了。”迟影笑出声,隔了几秒低声说:“还有你的那些话……已哥,真的谢谢。”
迟影觉得很神奇。
不管是初遇时对徐明的愤怒,还是现在对老爷子来临的无措,已哥总能在他脆弱关头及时出现。
已哥的自我剖析迟影绝对不认同,至少他在眼里,已哥是他见过最好的人了。

后来迟影又去了几次已哥公司。
估计已哥跟前台打过招呼,迟影过去时没像第一次那样登记通知,前台小姐姐表示他可以任意出入,还能乘坐老板的专属电梯。
前者迟影表示感激,后者……他抱有迟疑态度。
从电梯迈出来的一刹那,起码有五六双眼睛落在头上,眼睛亮得跟听八卦的郑上阳差不多,他体验一次就放弃了。
已哥也不是一直有时间,没空的时候迟影就自己泡在休息室,逗逗猫撸撸狗,一来二去和里面的小姑娘们混熟了。
“小哥哥是哪个部门啊?”上次那位小姑娘抱着茶叶蛋,好奇发问。
“嗯?我?”迟影猝不及防地抬头,想了想说,“……我不是这边员工,是等人的。”
小姑娘:“啊?”
迟影清清嗓子,“……我朋友在这边上班,我不忙的时候会过来转转,等他下班一起吃个饭。”
这话听起来迟影自己都心虚,等朋友下班不稀奇,但哪有人从中午等到晚上,而且来的次数还不少。
小姑娘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噢~”了声:“你女朋友?”
迟影惊了,“什么?啊,不是。”
“懂,我懂。”小姑娘神神秘秘点点头,压低声音,“还没追上吧?放心,你这么帅,还这么有爱心,对方一定能感受到你的真诚。”
说完叹口气,在茶叶蛋头上摸了摸,“怎么帅哥都是别人的,可恨别人还不珍惜……啊啊啊可恶啊!”
迟影:“……”
当天迟影很快离开了,生怕小姑娘看到他和已哥同行,凭她的热情似火,到时候被传成什么样他都不意外……
次日,迟影和老爷子返程冰市。
四月份的冰市雪已经融了,树上长了新芽,风吹过有股暖意,万物开始重新复苏。
迟影对这座城市的感情很复杂,这里承载了一切美好回忆和一切动荡与不堪。
但感情终究是不同的,迟影想,在春节最无措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到这里,哪怕这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住处也已经积满了灰尘。
打车前往墓地的路上,迟影盯着窗外,看着外头建筑一点点减少,从高楼变成平房,从平房变成平地,然后变成一片绿色景象。
这条路他不熟悉,因为从来没来过。
但他看得很仔细,因为这是他妈妈生活几年的住所。
“行了,别傻待着,下来。”
迟影被老爷子的声音惊醒,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老爷子指着前面说:“前面的路车子进不去,得咱们自己走。”
迟影下了车,朝前面看两眼,随口问:“远么?”
“不远。”老爷子背过手,“就是难走。”
几分钟后,迟影终于明白老爷子说的难走是什么意思。
墓园绿化做的很好,好的……有点他妈的过头了,迟影穿过一片绿化林子,看着前面持续上坡的路,不禁发问:“你确定是从这里进去?”
老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迟影:“……什么意思?”
老爷子冷声一声,手脚麻利地继续走,“这里离你妈墓碑近。”
“……所以说有别的路是么?”
老爷子又是一声冷哼。
行,懂了。
迟影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当年一直觉得老爷子跟他作对,怎么现在发现这么好玩呢,跟老小孩一样。
迟影不得不佩服他爸,明明自己平时不缺乏运动,却死活跟不上他爸的脚步。
地方确实不远,迟影到地方时仅仅有点微喘,然后转头一看……行,比他年长二十来岁的老爷子脸不红气不喘,正用一种极其看不起的眼神盯着他。
迟影是真佩服了。
墓碑上贴着母亲的照片,是刚住院时迟影给照的,那时候脸上还很红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很好看。
见到找到的那一刻,迟影惊觉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模糊了,直到这时才清晰起来。
“……妈。”迟影艰难的开口,手有点抖,“我来晚了。”
他带了一束花进来,是他妈最喜欢的那朵。他着手把花放在墓碑前,顺势跪在地上,低低说:“……我不是不想来,是不敢。”
不敢什么?
迟影也说不清。
大概是怕亲眼看到墓碑上贴着的那张照片,怕说的话没有回应,怕恐惧终成现实。
他用十多年来接受这个现实。
老爷子一开始在迟影后面站着,后来看不过去,把他拽起来,巴掌狠狠拍在他的后背上,粗声说:“行了!再哭就别认我这个老子!”
迟影心说现在跟断绝父子关系就差一句话的事,但老爷子手劲太大了,他嘶了声,把眼泪生生憋回去了。
晚上迟影和老爷子在酒店住了一宿,倒不是不想回家,家里挺长时间没住人,收拾起码得一天一夜。
他和老爷子回来已经晚上十点多,精力有限,要收拾得等到明天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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