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形体消散,人形的魂灵拍着手唱着歌,踏上晨光铺就的黄金道路,去迎接新生。
“亡魂恐惧膳房,轻易不敢靠近,所以雾只存在于山路。这种温差下,我制造的降雨很难产生雾气。膳房里的雾,只可能来自于你。”
“除了我之外,你可能是最了解我这具躯体的存在。”
“在你猜到那些水从哪里来后,立刻想到了把东西藏在那里。”
如果不是异常的雾气引起悠仁警觉,在零不断地压迫与干扰之下,悠仁几乎不可能及时想出答案——任他翻遍邪神梦境里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最后的遗骸就在他自己的精神领域。
赢过了神的算计,人的脸上却无喜无悲,随着邪神梦境的消散,零失去了邪力加持,黑雾不受控制地回归悠仁身体。
“蠢货……你迟早会被这无聊的善心害死。”
快要消失在金色阳光里的魂灵,有一位小小的走在最后面的,突然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无喜无悲的脸上终于浮现一点点微末的笑容,虎杖悠仁也朝那魂灵挥了挥手,轻声道:“往生去吧,别再回头了。”
——这里,不是你留恋的地方。
我也不是,值得你留恋的人。
黑雾彻底消散前,听见的回答是: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至少现在,这些善意不是没有回报的。”
雾,是零的诡计,也是亡魂们的提示。
“你的教主,看来没有给予你任何回应。”
闻言,狸猫舞女握紧了法铃。
巫女们封锁了下山的路,然而警钟早已长鸣,却不见护法众出现,就连教主,也没有通过令符传达任何指令。
面对持械的众巫女,悠仁没有拔刀,他只是抬头看着太阳,染血的巫女服沐浴着黄金,神圣又血腥。
“天亮了,你们自行离去吧。”解除了咒术的柔化,也不再刻意压低声线,悠仁的声音很轻,像是劝解,又像最后的通牒:“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回家了,所以,也请不要再阻碍我。”
巫女们面面相觑,狸猫巫女冷喝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入侵者,别想挑拨离间。”
“护法众不出现,童磨也不回应你的呼唤,万世极乐教,已经到此为此了。”
巫女们还没动,关押在囚笼里的“人畜”却不管这些,他们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就是爬也要爬下山去。巫女与悠仁的对峙给他们创造了时机,骨瘦如柴的人们手脚并用,越过巫女往山下奔。
渐渐地,巫女中也有了放下武器的人。
“站住,放肆!你们也想进膳房吗!”
“你在说什么梦话,膳房已经消失了。”有巫女嘲笑道:“他说得对,教主既然不回应你,你又凭什么命令我们。”
“混账东西,就算没了膳房,还有刑房,谁敢踏出一步,全部打入刑房。”
这句话倒是镇住了不少人,然而,一个巫女突然道:“那些人已经跑下山了,真的没有人阻拦!”
“跟上去!”
脑筋快的瞬间反应过来,跟在那群探路的人后面,能跑出去最好,跑不掉也可以说是追拿人畜。
眨眼间,只剩狸猫巫女一人与悠仁对峙。
这也说不上对峙,对峙的其中一人,刀还优哉游哉地悬在腰间。
狸猫巫女见悠仁踏前一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去见童磨。”悠仁经过狸猫巫女身边时,停下脚步,似开玩笑一般,道:“你是要跟我打一架,还是跟我一起去?”
狸猫巫女:“……”
她没有在阻拦,却也没有跟上去。
即使是留恋着万世极乐教的既得利益者,对那个食人的教主,也不可能惧怖之心。在万世极乐教的生存之道,如果无法极得教主欢心,那便不要让他想起你的存在。
但这世界上,又确有极得童磨欢心,又让它时时挂念的人类。
屋檐挡住阳光,特意栽种的遮阳树将宫殿长廊纳入永恒阴影。金发的鬼背靠廊柱,屈起一条长腿,它看见负刀而来的少年,停下哼唱的歌,向来者举杯。
“悠子小姐,早上好啊。”
踏光而来的少年,步入阴影之中,与太阳之色极为相似的双眸,漠然看向含笑的鬼。
童磨却似感觉不到来者的杀意,仿佛与老友笑谈般提道:“我啊,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悠子小姐。可是悠子小姐却不愿意待在我的梦里,害得我惊醒了。”
“梦醒之后能见到悠子小姐,又何尝不是另一只美梦呢。”
“你早就知道,麻悠子就是虎杖悠仁。万世极乐教的通道只有引路巫女与你本人能开启,若没有你的授意,野泽长明不可能逃出去。”
野泽长明见到虎杖悠仁,向虎杖悠仁透露万世极乐教,都是在童磨的计划之下。
利用虎杖悠仁与无惨的死斗,童磨顺利地将两方邪神碎片拢归邪神梦境。
邪神梦境不破,长时间邪力浸染下,邪神的意识终将占据上风。
“你真正效力的对象,是邪神。”虎杖悠仁的手按上刀柄。
童磨笑容不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好似不关心天下大事,只关心风花雪月。
“麻悠子是存在的。”
“他人的虎杖悠仁,对于我来说,就是悠子小姐,也只是悠子小姐。”童磨掌心凭空出现一枚符令,悠仁看得清楚,那是他曾见过的,打开通往外界通道的引路符。只听童磨接着道:“我说过吧,如果是悠子小姐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哦。”
“悠子小姐来见我,就是想我打开通道吧。”
话音刚落,引路符碎裂。
悠仁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屏障跟着一同碎裂了。
“你是何意。”原本计划将童磨砍个半死,他还没动手,童磨竟然先服软了。
“离开吧,悠子小姐。”童磨道:“不要再前进了,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悠仁没有走,他上前,步入黑暗最深处,坐在了童磨身边。两人的距离极近,既适合秉烛夜谈,又适合拔刀斩首。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走。”悠仁转眸看向童磨,唇边含笑,眸光却是冷的:“童磨,你不必耍我。”
引路符是童磨的手笔,他能捏碎,也能再造。屏障的开合,本质是童磨的意愿左右。以悠仁对他的了解,只要他心生逃意,童磨立刻就会关闭屏障。
诚如童磨所言,悠仁必须趁天黑前离开。
所以,童磨的交换条件就是——虎杖悠仁留下,换其他人的生路。
假意劝他逃离,看似心存好意,不过是为了欣赏一场逃而不得的荒诞喜剧。如果虎杖悠仁真的逃了,童磨第一件事就是关闭通道,第二件事就是下令护法众屠杀山里所有活人。虎杖悠仁当然可以杀死童磨,然而在他动手时,山里的幸存者们也将无路可逃。
决定解开邪神梦境前,虎杖悠仁就已经想清楚了,他救下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童磨要挟他的人质。
很可惜,虎杖悠仁早就设想过无数坏结局,唯独没想过逃。
他不逃,所以童磨、无惨,一个也别想逃。
“悠子小姐,永远不心存侥幸的模样,不管看几次,都令我心动不已啊。”抚向虎杖悠仁脸颊的手被刀气弹开,童磨毫不在意流血的手指,琉璃色的眸子专注倒映一人。
“连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计划竟然如此顺利。这明明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妄想,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一群不相干的家伙孤身入邪山,甚至不惜以死换生。”
“我啊,还是人类时就无法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因为无法理解,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即使知道感情的存在,依然认为那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觉。”
“说白了,我的一切计划都是以主角的爱为前提。你说我的计划是为了邪神?不,悠子小姐。我只是想知道爱是否存在罢了。”
“你就是我的答案,是我亲自论证出来的结果。”童磨神情中忽然糅杂可怕的扭曲,他放轻声音,无限温柔:“悠子小姐,我相信你是心存爱意之人,我想从悠子小姐那里得到爱。”
“作为交换,我会听悠子小姐的话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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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鬼静坐无言, 直至日光西斜,月上梢头。
粉发少年盘腿闭目,肃杀长刀横躺膝头, 一人一刀仿佛都在心平气和地等待一场杀戮。
他身旁执棋自娱的鬼终是耐不住好奇:“悠
子小姐,你不怕输吗。”
“怕。所以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棋子半空一顿, 慢了一瞬才落向算计好的位置。
极细的一声, 却不是来自于棋子与棋盘。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光亮并非来自天上残阳, 刀光的残影渐次熄灭, 只余扬洒的血线记录刀锋的足迹。
暴起的肉藤坠地成块,漆黑之中血雾遮蔽视野,两道身影在黑与红中缠斗不休。
“诶呀诶呀!”
屋顶轰然碎裂, 童磨惊叫着不进反退,前脚刚踏出去, 身后巨响雷鸣, 滔天烟尘中宏伟主殿应声而碎。
夜风拂散尘砂。
无惨半边身子膨大变形,右臂扩散延伸的肉藤分出无数枝芽, 末端裂开的肉口向着包围中心的少年怒张,腥气四溢的涎水在地面溶出大小坑洞。
血走冷刃,虎杖悠仁振刀甩开刀身残血。上一次的交手让无惨长了记性,肉藤编制成网不断阻隔虎杖悠仁的刀, 死魂刃纵然能轻易斩断鬼身,却无法抵挡无惨喷溅而出的强酸性恶血。
大块手掌肉脱落。
虎杖悠仁紧握刀柄的那只手, 经过方才的缠斗已见森森白骨。
“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原来只是蠢到来送死罢了。”眨眼间无惨闪身而至,双臂暴涨, 载满毒血的肉藤从四面八方咬向虎杖悠仁:“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邪神碎片里的邪力乃万恶本源, 鬼的血脉追本溯源不过其中一个分支, 融合邪神碎片的过程,本质也是对吸血鬼之力的全新认知。
将自己暴露在死魂刃之下绝无胜算,可若是以此反制,利用吸血鬼强悍的再生能力,以及连十二鬼月都无法承受的始祖血脉,虎杖悠仁越是斩杀,越是陷入不利。
死魂刃切开咬向咽喉的肉藤,炸开的血雾扑面而来。后方早已被肉藤堵死,悠仁拧身避开要害,然而血沫沾肤即溶,半张脸似遭火烧,不用看也知道皮肉尽损。
不死咒印缓慢修复伤势,然而修复的速度远不及承伤。
“哈。虎杖悠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无惨藏身层层肉藤之后,半悬于空,俯视持刀对峙的少年:“是接受我的血,成为我的同伴……还是,在我的血液里溶成渣滓?”
虎杖悠仁没有说话,也许他该出口嘲讽两句。很可惜,溶掉的半张脸遮不住牙齿,他的牙关紧紧相抵早已发麻酸痛,将一口气狠狠憋在胸膛,用来堵住汹涌不息的痛苦。
死魂刃刀尖上挑,再次对准半空中的恶敌。
‘来试试?’
就是这把刀,让无惨吃尽了苦头。以死魂刃刀尖相对,这种挑衅触怒了不可一世的鬼王。
“哦,你提醒我了。”无惨冷笑:“虎杖悠仁,我会记得避开你的要害,让你好好看清楚,身体慢慢溶化的过程!”
肉藤倏然绞成一股,相互缠绕拔地而起。无惨的肉仿佛活物,彼此相连融合,竟化作山高的怪物。怪物的头部花苞般绽开,内中却是旋涡状的锯齿,形似超大食人花。食人花半空俯冲,肉瘤状的花瓣抖开后遮天蔽日,虎杖悠仁完全笼罩在巨型怪物的阴影里,那漩涡利齿如海啸压顶而至。
“悠子小姐!”童磨手中的折扇跌落,巨怪封死了虎杖悠仁所有退路,别说虎杖悠仁,就连童磨的生死,都在无惨一念之间。
那是无法战胜的巨魔。
死魂刃与之相比,细如发丝。握刀的人在它面前,渺似蝼蚁。
右脸仅存的完好皮肉浮出一张嘴。
“小鬼,放我出来。”
“你不是他的对手。”
巨怪眨眼近在咫尺。
宿傩“啧”了一声,生平第一次说出“逃”字。他不在乎虎杖悠仁的坚持,在他看来虎杖悠仁所作的一切都像个笑话,毫无意义还令人发笑。
可若是与这个小鬼一起变成别人的盘中餐,就不好笑了。
“别做蠢事,我的力量借给你,逃!”
看着虎杖悠仁充耳不闻,两面宿傩难得气上心头,直到他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咒力运转。
生得领域内,端坐骨座的诅咒之王上身前倾。
咒力先是细弱微风,在冲天邪力之下微不可查。然而这股微风却凝而不散,在肉山巨魔压近的刹那爆发出赤红风暴。
比鲜血更红,比白骨更冷,像死亡那般平和,又爆发出生生不息的潜力。咒力旋风以持刀少年为中心狂卷而起,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先发而至的肉蔓半空折煞,被纯粹的能量漩涡绞杀殆尽,连点残血都剩不下来。
“无聊的把戏!”无惨得手在即,舍弃防御双臂合拢,肉藤凝出的巨怪再度拔高。
食人花头怒吼着咬向虎杖悠仁,咒力风暴与食人花相撞,一层又一层肉藤被绞灭,食人花越来越细,然而去势不减——
“啊。”躲在暗处的童磨向前伸出手,他眼中的少年身影已被重重花瓣遮盖。
长满利齿的花瓣向中心合拢,无数利齿切向虎杖悠仁的身体。
纵然他有不死咒印,也将被成千上万的利刺活活穿插至死。
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是差了一截啊,小鬼。”无法无天了一辈子,却要在别人的身体里等死,这种新奇的体验,两面宿傩只想冷笑。
然而——
“呼。”
咬紧的牙关松开,憋在心口的那一股气,随胸口的起伏呼出。
两面宿傩眼前一花,四面利齿眨眼抛在了身后。
死魂刃黑炎怒燃,以所向披靡之势斩开前路。
避之不及的利齿切开皮肉,惨烈的伤口无法引开虎杖悠仁的注意力。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紧盯一处地方,食人花藏在恐怖爪牙之后的弱点,也是无惨全方位防御的唯一突破点。
肉藤根部相连之处,食人花瓣的根茎。
当食人花向他张开巨齿时,暴露出来的直通无惨本体的咽喉。
所有的关窍一瞬打通,两面宿傩不再管肉身传来的痛苦,他坐回王座,翘起一只腿。
看起来似乎很不爽,如果忽略嘴角细微的弧度。
食人花咬空了,无惨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肉根里劈开前路飞速向他接近。
“没用的,你就死在里面吧!”无惨邪力暴涨,从身体分化出的肉块层层裹住肉根,食人花茎部硬生生粗了一圈。
肉块疯狂收缩挤压。
渐渐地,□□里没了动静。
虎杖悠仁就算没有被挤压致死,估计已经被毒血溶化了手脚。
“哼,你除了拼命,根本什么也不会。”无惨冷笑:“可惜,这世上就是有拼了命也……”
面前炸开的血雾遮蔽了视线,下一秒钝痛袭来。
无惨笑容凝固。
毒血沿着弧线滴落,血色颜料绘出了护盾的轮廓。
无惨从少年那双迸发出无限生命力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惨状。
长刀刺入咽喉,鲜血染红大半身子。
“你……故意……的……”
毒血溶化之下,虎杖悠仁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将刀送进无惨咽喉的双手,已只剩下白骨。手臂、腿、半张脸,腐肉还在不断脱落。
他宁愿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也要在无惨面前藏住神造之盾。
虎杖悠仁似乎笑了一下,可惜他那张脸根本看不出笑容。
“谁让我除了拼命,什么也不会……”
那就拼命吧!
一只手使不上力气,紧握刀柄的双手向外划刀,这最后一击斩落一切恶源!
“噗——”
童磨张嘴欲言,突然定在原地。
美丽的七彩琉璃瞳里,倒映喷溅而出的鲜血。
炽热的,绝望的,向蔚蓝天空蔓延的生之玫瑰。
在漆黑的夜幕下,枯萎落幕,原本洁白的巫女服鲜红滴落。
胸口破开的洞抽光了虎杖悠仁全部的力气,坚持至此的身影耗尽最后生力,如残破的落叶跌进尘埃。
无惨那颗头已看不出人形,一颗颗血眼球挤出皮肤,整颗头变成了眼球的聚合物。
“你终究还是怕死啊,无惨。”以无惨的声音说话,却又并非无惨。大大小小的眼球在无惨的肩膀处长出新“手臂”,那只由眼球凝聚出的手正攥着一颗心脏。
刚刚生掏出来的心脏,还在本能地跳动着。
“在死亡与交出身体控制权在之间,选择了后者啊。”邪神随意捏爆手中的心脏,无数恶意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残破身躯:“勇敢会招致死亡,懦弱方才是生存之道。人类的孽根性,即使变成鬼也无法改变。”
“破铜烂铁。”邪神抽出插在咽喉的死魂刃,祂不需要声带发声,但这东西还挺膈应的。
神兵像块烂铁一样抛弃,掉进主人的血泊里,刀刃至死不休的黑焰,落寞地熄灭了。
“呦,你还心疼了?”
童磨双手捂在悠仁的胸口,他的悠子小姐没了声息,美丽的灿金眼眸生光尽失。长夜里的星星落进这双眼睛,唤不回死去的太阳。
“本来可以生吃的。”童磨伏在悠仁胸口,血污粘在脸上,透明的泪水染红,血泪控诉道:“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一下子腐烂了,呜呜……”
“没有你的份儿。”邪神冷道:“别哭了,吵死了。我给你的极嶽火钥呢?”
童磨简直像死了老婆一样悲伤,趴在悠仁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琉璃色双眸泪眼朦胧,执拗地注视着悠仁的眼睛。
“唔……呜呜……在,在这里。”
操控着无惨的身体,邪神伸手去接,就在触碰到火钥之时,异变突生——
童磨反手握住‘无惨’的手腕,扇刃斩向堆满眼球的头颅。
“不自量力的东西。”
‘无惨’甚至不屑于闪躲,削铁如泥的扇刃击中‘无惨’喉咙,却不得寸进!
‘无惨’看着挡在悠仁身前的金发恶鬼,挑眉道:“为什么?”
祂还以为,这只鬼已经彻底向他臣服了。
“诶呀呀,没办法。谁让我已经作出承诺,为了悠子小姐,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童磨敛去笑容,明明生来不知情感为何物,抹去所有伪装之后,竟似有了一丝真意:“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明知以卵击石,却还是选择将虎杖悠仁挡在身后。
“哈,那你就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
这群坏蛋,一只都别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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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眉心的血眼变成一个血窟窿, 祂僵硬地低下头。
那个他以为已经死透的人,倒在血泊里的右手不知何时五指微勾,肉眼难查的血色丝线从指尖延伸出去, 另一端连接着贯穿祂头颅的利器——
这是真正的最后一击。
乌黑的天空落下雨滴,血泊泛起无数微小涟漪, 内中倒映着恶魔的死相。
雨水蜿蜒过残破的人体, 渗入少年不暝的双目, 童磨这才注意到, 从虎杖悠仁体内流逝的血同时也成为了他的镜子。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猎魔人,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雨水的冲刷对这幅残躯而言无异于酷刑。
他应该死掉的, 死对于他而言是种幸福。
‘可他活着,我才会情不自禁地喜欢。’
童磨想着, 撑在悠仁上方, 用身躯替他遮挡雨水。金发淋湿了,与烂在泥土里的粉发纠缠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浪漫的混色。
“心脏恢复了呢。”鬼的手抚过悠仁胸口。
碗大的血洞愈合了,童磨的掌心能清晰感觉到皮肉之下的鼓动。
“悠子小姐,总是藏着数不尽的秘密和惊喜。让我猜猜是谁的手笔,唔, 你体内的邪神?还是那个平安京的诅咒?”
“啊,不管是谁, 我都十分理解呢。就算悠子小姐恨不得杀了我们,我们啊,都发自内心地希望悠子小姐永远活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山间, 天地一时清净。
方才惨烈的血战, 都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是还没有结束。
还不能失去意识。
痛, 痛得说不出话,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吸都无比沉重。
悠仁眼睫微颤,竭力睁大眼睛,眼前景象就像泡在水里的画,朦胧失真。
他用力甩了甩头,拼命眨眼挤掉雨水。
童磨的身影终于清晰。
“碍事的家伙终于都闭嘴了,好安静,好开心。”童磨骑在悠仁的身上,他张开双臂迎接这场幸存者才配享有的落雨:“悠子小姐,如果世界上只剩你我,这份平和的幸福才会一只永驻吧。”
童磨五指成爪,毫不留情地刺穿无惨□□。
“奇怪,在哪里?”
利爪一路切开血肉来回翻搅,挖出指甲大的碎片。
“找到了!”童磨炫耀似地将碎片在悠仁眼前晃了晃。
悠仁拼出力气去夺,奈何身体负荷已至极限,童磨轻而易举闪开。
“不可以哦,这是打开幸福大门的钥匙。”童磨举起碎片,透过月光欣赏喷涌不息的邪力,他目光着迷,却又不同于无惨那种对力量的渴望,琉璃双目中闪动的暗光,更危险也更疯狂:“悠子小姐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目的吗?”
“我啊,其实对力量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作鬼也好,作人也罢,如果无法获得爱,都不过是可怜虫。”
童磨仰面躺在悠仁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他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抓住悠仁的手腕,五指穿插交错掌心相贴,一起握住环绕血色焰火的钥匙。
钥匙上两颗光点就像从夜幕坠落的星。
“悠子小姐,和我一起活下去吧。”童磨说着,将三枚邪神碎片插入钥匙头部最后一颗孔洞。
不祥的预感无限放大,悠仁咬碎了呀,四肢却像灌了铅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邪力暴涌而出,钥匙头部的三颗黑星光芒相连,无可匹敌的可怕邪力直冲云霄。
童磨转动钥匙,夜幕就像沉重的幕布一般向两边拉开,天空裂开一道巨口,裂口之内熔岩滚滚火焰喷涌。
邪神所造的极恶炼狱,通过裂开的天空向着人间奔涌。
所有的一切都在倾泻而出的高温之下燃烧起来,以万世极乐教为首,山石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融化,雨水在半空蒸发殆尽,浓雾深处焰色滔天。
童磨抵着悠仁的头,一只手擒住悠仁的下巴,固定住他的视线。
“烈焰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邪力的宿体。熔炎也不会烧化我,因为我是开门人。等火焰烧尽一切污秽,这世间便是你我的世间了,悠子小姐。”
“干净而纯粹的,只有爱存在的世界。”
这才是童磨的目的。
“不会太久的,少则一日,大不了烧上一年半载。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嗯?你想说什么?”
童磨眨了眨眼睛,悠仁嘴巴微微开合,可惜气若游丝难以听清,他倾身去听,突然喉间一痛。
悠仁死死掐住童磨的脖子,一字一字缓慢而坚定。
“跟我下地狱吧,童磨!”
奇怪的力量形成封锁,半空忽然出现四方突刺,俯冲而下贯穿童磨。掐住恶鬼脖子的悠仁也无法幸免,可他早已不在意,随着两人被纯白突刺贯穿,四面突然出现的壁垒向中间闭合。
“这是!?”
钥匙连接天空大门的邪力竟然被壁垒阻断,失去邪力供给的大门渐渐开始闭合。
“能封锁一切力量的狱门疆。”悠仁终于笑了,直到这一刻,直到四面壁垒即将重合的这一刻,笑得牵动伤口,疼痛也无法抑制他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愉悦:“这才是我们的地狱,童磨,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我可以死,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眼见头顶生机渐灭,童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狱门疆似乎有某种接近法则的力量,随着壁垒封合,童磨甚至无法动用鬼力。
夜幕重新闭合,像一种无声的落幕。
悠仁笑着笑着,忽然平静了下来。童磨正不死心地冲击壁垒,企图阻止空间封闭。悠仁只觉得他很吵闹,但也并非无法容忍——
因为夜空太美了。
封禁邪神的路太漫长,悠仁不止一次恐惧过,如果半路倒下,他会不会成为邪神的傀儡?狱门疆的出现,反而给了他一线安慰。
如果无法走下去,那至少,以一种不会产生危害的方式消失于世。
悠仁喃喃:“真美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夜空这么美。”
“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欣赏。”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悠仁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绝无可能再听见的声音。
头顶渐渐闭合的壁垒消失了,狱门疆坠落在地。失去狱门疆的阻隔,天空裂口再现。
然而下一瞬间,梵音响彻天地,似有诸天神佛,执善念路过疮痍人间。菩提花盛开于熔炎,滚滚火海眨眼间化作无边花田。
晚间的风一吹,漫天花雨飘飞。
那些悠仁无法承受的痛苦,就像落在眼前身影衣袖上的尘埃,被他轻而易举地弹指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