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楂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把手机掏出来,将自己跟林寐聊的对话又看了一遍。
住得太近,他跟林寐在手机上反而聊得很少。
可寥寥几句话,也显得很暧昧。
自己不是讨厌林寐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魔法吗?
陶楂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他眸子里静静的一片默默的又一片,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墙壁。
他想起来小学的时候,自己全科有五个一百分,他在院子里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陶大行。
陶大行还没来得及抱他亲他,隔壁的嫂嫂就丢来一个眼神,“知道不,对面小林家的,全科全是一百分哦,喳喳这次可是遇到对手了。”
陶大行干笑两声,摸了摸陶楂的头,“咱不跟别人比。”
陶楂茫然地朝对面看过去,他那时候只觉得全科都是满分那可真是厉害。
是因为林寐的名字在他生活中出现了太多次,他才越来越讨厌林寐。况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寐对他视而不见。
他以为他会讨厌林寐一辈子……
什么以为什么以为什么以为?
陶楂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下坐直,他本来就是要讨厌林寐一辈子的。
他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
“第一次的泡泡玛特三千加昨天的布丁和泡泡玛特算一千好了,就是四千,再加刚刚的两百,要是还的话,我一共要还林寐四千两百块。”
陶楂打开自己的支付宝,他一共存了快一万块钱,够还了。
不够还的话,可以把宁鑫送自己的那几个系列的泡泡玛特在网上给出掉,还能换不少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有可能还不起是一回事,他怕真的喜欢上林寐了,他不能喜欢林寐,他不能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米宝宝托着腮,“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捧着你那作业写写写,你难道还差这点时候?”
毛领低头摁手机,“林寐,你对咱们几个都没那么上过心吧,凑吧凑吧咱也勉强算是发小,对吧?”
林寐从鼻子里懒懒地“嗯”了声,敷衍得很。
陈烊坐在地板上,他本来还在翻着科幻小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余霈这会儿在国外,他本来也想来的,幸好没来,不然你那小邻居可能真得受点委屈。”
林寐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又是懂的都懂的表情。
“他怎么了?”林寐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那小子不是,那个什么,喜欢你么,不过那时候同性恋不像这两年的接受度,他给你说了的,你可能没听出来,他说得比较隐晦。”陈烊说道。
“不记得了。”林寐语气淡淡的,他说完,拿着两个练习本站起来,“我下去一趟,你们自便。”
庄奇明趴在地上,“啊,你把我们丢在你的房间啊,你不保护一下你的隐私吗?万一我们穿你的内裤怎么办?”
米宝宝甩了下头发,“老娘可没有穿男人内裤的癖好。”
敲门没人开,林寐敲了两下陶楂的窗户。
过了半天,窗户才被慢慢悠悠地拉开,只拉了一条细缝,陶楂的脸贴在后面,“你没看手机吗?我给你发了消息。”
林寐把手里的练习本从细缝里塞进去,“把这些题做了,消息我等会看。”
陶楂接了作业,“你说要来找我,就是来给我布置作业的吗?”他还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林寐笑问道。
陶楂摇摇头,精神气要比之前矮了一大截,林寐敏锐察觉到,但也只是蹙了蹙眉,没去问。
“你记得看我给你发的消息。”陶楂眼皮抖了抖,他用力拉上窗户。
可玻璃透光,陶楂还是能看见站在外面的林寐,男生的身形轮廓化成一道阴影,笼罩着窗户后面的陶楂。
陶楂看见那轮廓在变化,接着一道更强的光从阴影中出现。
林寐察觉到不对,他没走,直接拿出手机在窗户外面看了起来。
“我再感谢一次你的喜欢,我最近觉得我越来越不对劲,我感觉我好像在逐渐失控,不管是对自己的还是对你的,我知道我应该找你谈谈或者想办法解决我现在乱糟糟的思绪。可是离你越近,我越无法看清答案。”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能与我保持距离。”
“我是个胆小鬼我很差劲,我还做过很多会让别人讨厌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你如果不想喜欢我了,可以随时告诉我。等我想清楚了,我会联系你的。”
“这些是你给我买礼物的钱,有差的,我可以补上。”
林寐在窗外拿着手机,四面八方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陶楂在窗后捧着手机,他等着林寐回消息。
过了良久,陶楂没在手机上等到林寐的回复,只听到站在外面的林寐,落下一个轻轻的“好”字,接着,陶楂就听见了林寐踩着雪,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窗外。
直到脚步声消失,爆竹声重新出现在耳畔,陶楂醒过神,林寐答应了?
林寐回到家里,他推开房间的门,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对着屋里的人说道:“你们出去玩,我要休息了。”
“啊,这么早,你……”毛凌本来还想叫一叫,一抬头,望见林寐冷冰冰的眼神,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最爱在外面玩儿了,我们这就出去,走走走。”
几个人抱着包和吃的,闹了一阵,出去了。林寐进房间后掩上门。
他坐在书桌前,将刚刚的信息又重新看了几遍。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陶楂动心了,但他需要时间思量和确定。
所以林寐答应他停下脚步,保持距离。
因为对面那是一只宛如蝴蝶般敏感又胆小的生物,靠近得太快太急,他会飞走。
叹了口气,林寐将聊天记录截图,连上了旁边的家用式打印机。
林寐倒不累,他只是有些心疼。陶楂这样的性格,以后还有得苦头吃。
隔日去陶桐桐家拜年,陶楂按住了向莹,自己替母上阵,看着他视死如归的样子,向莹狠狠扇了两下陶大行的背。
昨天郑萍送给向莹的两盒燕窝,今天又由陶楂去送给陶桐桐。
出门时,陶楂匆匆看了眼林寐的房间,跟着陶大行,逃似的走了。
陶桐桐一个人在家,隔壁几家都热热闹闹的,看见有人来,她明明是高兴的,非板着脸,指挥着陶大行搞这搞那。
看见陶大行在厨房满头大汗的开火做饭,陶楂一边剥蒜一边忍不住讥讽陶桐桐,“没见过客人上门拜年还要客人做饭的。”
陶桐桐横了陶楂一眼,“你跟你爸倒不一样。”
陶楂:“你跟我爸也不一样。”
“……”
陶桐桐的家布置精致又豪气,黄花梨的茶几和柜子,茶具是国内大师特别定制,她过得有多滋润小资,陶大行一家就过得有多寒酸。
陶大行长得像她丈夫,性格也像,连说话的停顿语气都很像。畏畏缩缩,懦弱无能。陶桐桐看着就上火。
结果娶个老婆,也是个看起来连锅都刷不干净的病秧子。
歹竹出好笋。陶桐桐打量着陶楂,牙尖嘴利,比他姑姑还像她。
陶大行做了一桌子菜出来,他顾不上吃饭,解了围裙,“妈,你之前说你那油烟机出了点问题,我先去给看看,你跟喳喳先吃。”
陶桐桐捏着筷子,“吃了饭再修也不迟。”
陶大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妈一眼,往常每回来,他妈就算是没事儿,都要给他找点儿事做。
桌子上没人讲话,陶桐桐吃了几口菜,起身到旁边酒柜下面的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封红包,丢到陶楂面前。
红包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丢在桌子上,“砰”的一声。
陶楂和陶大行都被吓了一跳,拿出那红包的时候,陶大行还以为陶桐桐是要动手砸人。毕竟陶桐桐砸人的可能性比给红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得多。
“我不要。”陶楂看都没看。他刨了几口饭,也不去看陶桐桐有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
结果陶大行先尴尬了,“妈,你这是做什么,他都多大了,你给什么红包……”
话是这么说,但陶大行一双吃多了苦的含混的眼睛却悄悄红了,他到现在都记得陶楂刚生下来时,陶桐桐嫌弃地用手扒开婴儿的包布,“猴子一样,丑死了,还早产,能养活才怪。”
这是陶桐桐第一次给陶楂红包,在陶楂都快成年了的时候。明明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但陶大行还是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陶桐桐:“给他的不是给你的,你哭什么?”
她那纹的眉毛上挑,虽然瞧着刻薄,却也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候锋利的艳丽,“红包拿着吧,瞧你们穷得……”
陶楂用力按下筷子,陶大行见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算了算了,奶奶一把年纪……”
他眼神里带着哀求。
可能是立场不同,陶楂有疼爱他的父亲和母亲,但他的父亲却一生都在渴求着母爱。
所以哪怕只是施舍的这么点儿,哪怕是给陶楂的不是给他的,他都含着捧着稀罕得不得了。
陶楂不吃了,靠在椅子上,当着陶桐桐的面把钱拿出来数。
1张,2张,3张……164,165,166?一百六十六?!
他想收。
以后谈恋爱,过日子,哪哪都要钱。
不要白不要。
少年眉梢眼角的笑藏都藏不住,陶桐桐在一旁咳嗽好几声他都没听见,过了会儿,他才听见陶桐桐说:“考不上好大学记得还给我。”
“收利息。”她还说。
陶楂点了两下头,“知道知道。”
陶大行坐在陶桐桐对面,他心里感觉蛮沧桑的,他太了解他母亲,强势又任性,她眼里没有儿子女儿之分,她就喜欢聪明的锋芒毕露的,因为那才像她。
所以陶桐桐一直不给他好脸色。陶大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在陶桐桐脸上看见笑容。虽然是因为陶楂才出现的。
走的时候,陶桐桐让陶大行和陶楂各自带了两口袋垃圾走,出门太冷,能不出门她就不出门。
去时,两人如临大敌,一个大苦瓜一个小苦瓜,向莹都做好了听两人哭诉的准备。结果她在门口就看见父子俩一路推搡打闹着跑过来,心情看起来很好,那在陶桐桐那儿应该是没受气的。
“嘎吱”
对面的大门打开,林寐拎着袋垃圾从屋里出来,他看见向莹,叫了声向姨,“您怎么在外面?”
向莹搓搓手,“家里闷得很,我出来透透气,你那几个朋友走啦?”
“嗯,早上走的。“林寐点了点头,一转身,看见朝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的陶楂。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喜事,少年看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但当看见了自己的时候,陶楂脸上的笑慢慢隐去了,转变为了紧张和局促。
陶楂转身给陶大行说:“你跟妈妈先进去吧,我跟林寐说会儿话。”
陶大行没停留,拉着老婆进屋去了,顺带关上了门。他们可不是会偷听孩子聊天的家长。
林寐站在原地没朝陶楂靠近,陶楂主动往他站的地方走了几步,他跑累了,直喘气,跟林寐的淡然平静比较起来,他的样子显得有几分狼狈。
林寐先开口,“出去玩儿了?”
应该是昨天的话起了作用,陶楂觉得林寐变得正常了许久,也不是正常,是那总是令他感到无措和羞赧的气息消失了许多。
好像又变成了很久之前那个只寒暄不暧昧的邻家哥哥。
陶楂点点头,“去给奶奶拜年了,还收了一个红包。”
难怪那么高兴……
“有关你昨晚的提议,”林寐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陶楂,“你说你已经在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谈恋爱。”
那种令陶楂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的压迫感又重新出来了。
陶楂头皮绷紧,他攥着拳头,“是……是的。”
只是瞬间,林寐气场敛起,他抬手亲昵地揉了揉陶楂的头发,“最晚九月前,可以吗?”
陶楂呆住,不理解,“为什么是九月?”
林寐收回手,他脸上笑意很淡,在回答之前,他将脸转向了自家已然凋败的花坛,陶楂能听得见的语气是柔和的,陶楂看不见的眼神却透露出隐隐的控制欲。
“因为过了九月我就要去上大学,如果那个时候我还不是你的男朋友,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第45章
陶楂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屋里,他觉得屋里的温度跟室外没什么区别,甚至室外的温度……好像更高。
他关上门,一转身,跟客厅里的两双眼睛正面对上。
少年呼吸一滞。该不会是听见了什么吧。
“奶奶给你封红包啦?”向莹招招手,示意陶楂去她面前。
陶楂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把红包拿出来,“你们要吗?”虽然他觉得谈恋爱需要钱,但他也可以像林寐那样,靠自己挣。
向莹摇摇头,“给你的,我们要了做什么?你自己拿着,自己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我跟你爸爸就是挺好奇,她为什么会忽然给你红包,”向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人老了,心也软了?”
陶大行喝了口茶,“我妈应该是觉得,喳喳像年轻时候的她吧。”
“谁要像她啊?”陶楂翻了个白眼。
“你看你看,这白眼是不是翻得跟我妈一模一样,”陶大行指着陶楂,他笑了两声,“你别嫌弃奶奶,奶奶年轻的时候,整个S市找不出几个比她漂亮的,她那时候也是大小姐出身,只是家里败落了,被我外公拿她换了钱,她要是不厉害点,早就被那些人给生吞了。”
陶楂心里飘忽不定,“你还是心软。”
向莹拉了下陶楂的手,“所以你也心软啊。你刚刚在外面跟林寐说了什么?前段时间不还在闹别扭吗?”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陶楂自觉理亏,只想快快揭过去。
向莹正经起来神色,“以后不要动不动跟人家生气,我们是你父母,你生气闹腾我们不说你什么,更不会记恨你讨厌你,但外人就说不定了。和别人交往,自己一定要把握好度,知道不知道?”
林寐讨厌他?
陶楂好像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林寐都想做他男朋友了,怎么可能还讨厌他?陶楂不信。
初五,郑萍和林元君欢欢喜喜地出去度假,林寐因为初六就要开学,他没跟着去。
周围都热热闹闹的,他独自上下学,独自在家。
陶楂开学比较晚,每天到了林寐下晚自习快到家那会儿,他都趴在窗户上等着,等林寐的身影从转角出现。
林寐快接近时,他又赶忙把窗户拉上。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陶楂讨厌林寐,所以他欣赏了林寐的孤独,可还有别的情绪丝丝缕缕萦绕徘徊在陶楂的心头,所以他也心疼林寐。
元宵节当日,陶楂独自忙了一整日,才把房间从一楼挪到了二楼——他以前的房间,正好跟林寐的房间面对面对着。
以前他烦林寐,烦得很,烦得搬到了一楼。
现在又悄悄挪回了二楼,至于为什么,陶楂不想知道,也没打算质问自己。
陶大行跑完车回来,照常想去看看儿子在干嘛,一推房间门,房间里都空了。
要不是陶楂还在客厅里穿来穿去,陶大行几乎以为家里被打劫了。
“你这是……你房间里的东西呢?”
陶楂端着杯水,“我回二楼住了,一楼湿气太重。”
陶大行:“都住这么好几年了,你说湿气重?”
陶楂不说话,陶大行进老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背着手,“那书架,还有书桌,你怎么搬上去的?”
“我自己慢慢挪的。”不然怎么搬了一整天呢。陶楂不想让陶大行帮忙,那些书那些玩具,他看见了可能都会问一遍。虽然不管给什么理由陶大行都会相信,但陶楂懒得去编,也不想在陶大行跑了一整天车之后在家也没法休息。他自己就能做。
“行吧,行吧,”陶大行转悠出去,“去二楼也好,二楼光线好,早跟你说了不要住一楼,你犟……”
二楼原来的房间一直给陶楂留着,面积是一楼房间的两倍,在楼下房间本来还觉得拥挤狭小,到了二楼立即就宽敞了。
与林寐那房间不同的是,陶楂二楼的房间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阳台。阳台很小,可能最多容纳两个成年人站在上面,栏杆已经有些生锈,右下角一盆绿萝被向莹照顾得很好,翠绿茂盛。
给绿萝浇完水以后,陶楂推着书桌满屋子找合适的位置,几乎每个地方每个角落每个方向都被他给试了一遍,闹得陶大行在楼下烦不胜烦,站在院子里让他安静点。
陶楂在找一个自己能看见林寐,林寐也能看见自己,但自己想让林寐看不见自己林寐就看不见,但自己还是能看见林寐的位置。
结果是,找不到。
到了晚上。
隔壁摆了几座烟花噼里啪啦地往天上放,头顶整片天际变得五颜六色,黑幕被分割成色块朝四面八方泄落。
陶楂坐在阳台举着手机拍视频,头顶烟花炸个不停,他把视频发给了宁鑫和林寐,还不忘补上一句:群发的。
宁鑫没有立刻回,倒是林寐先回了。
林寐也回了一段视频,视频前几秒有些乱晃,晃到了让陶楂觉得有些眼熟的窄巷子和几盏路灯,手机里接着传出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但本来黑漆漆的视频里,因为烟花的出现,举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的少年被照亮。
陶楂一愣,这拍的不是烟花,是自己吧?虽然手机里确实有跟自己周围一样的声音……
循着视频里提供的角度,陶楂朝自己的左下方看过去,林寐站在不远处。
男生单肩挂着书包,见自己被看见了,朝陶楂扬起一抹淡而柔和的笑容。
同一世界同一时间里,陶楂眼里的风景是烟花,林寐眼里的风景却是陶楂。
陶楂匆忙往房间里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外面烟花还在噼噼啪啪地放,明明是在往天上放,炸响也是在天上炸响。但陶楂却总感觉,那烟花是在自己心里炸开的。他坐着,眼前都是五光十色的。
林寐回了家,他做完两套试卷,靠在椅子上休息。
朋友圈里是郑萍和林元君的新动态,两人在海边拍了好看的照片,海水、蓝天、颜色漂亮的水果…
林寐点了赞,退出去,往下拉刷新聊天列表。郑萍和林元君都在的那个家人小群里无半点动静。
[陶楂:我妈妈让我叫你过来吃汤圆。]
此刻,向莹举着一把大勺子,她伸长脖子,看着陶楂的屏幕,“明明是你让我叫他,怎么要说是我让你喊的?”
陶楂看着那一锅浮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汤圆,随口一编,“我怕我叫他,他不来,妈妈你到时候别说是我喊的他。”
见手机上迟迟没有回复,陶楂憋不住了。
[陶楂:你来不来啊?]
他的消息刚发送成功,外头就响起敲门声,陶楂知道肯定是林寐来了,他撇撇嘴,觉得林寐还是馋汤圆的。
向莹推了陶楂一下,“快把汤圆端出去,记得拿勺子啊。”
陶楂给每个碗里放了一只勺子,他怕烫,一次只端一碗,正出去,撞上往里进的林寐,热气腾腾的白雾挡在两人中间,林寐垂眼,“要不要帮忙?”
陶楂心跳得快要爆炸,他胡乱点了下头,“要……要的。”
陶家饭桌上很少出现别人,鹦鹉巷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各吃各的饭。
向莹看看闷声不说话的陶楂,又看看神态自若的林寐,她柔声说:“我做了不少,不够还有。”
陶大行比较直接,“你俩不是关系挺好吗?怎么也不说话?”
陶楂差点脱口而出“我没有跟他关系好”。他只是把脸憋红了。
他拿着勺子,悄悄用手指装作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脸,比汤圆还要烫,怕被注意到,陶楂自己提前找好了借口,“好烫……”
“你慢点吃啊。”向莹以为陶楂是吃汤圆被烫到了,把桌子上的水推给他,“吃那么急做什么…”
她确定陶楂没被烫伤后,才扭头看向林寐,“你爸妈出去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不过这两年他们也难得放松一次,要不是因为高考,你也能跟着一起呢。”
陶大行在一旁道:“林寐准备考哪里的大学?”
林寐停下勺子,“还没想好,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所以暂时也没考虑去哪里。”
“该考虑了啊,我看好多学生还会专门请老师分析学校专业,好填志愿……”陶大行瞧了眼陶楂,“到时候……”
陶楂像是知道陶大行下一句要说什么,他飞快道:“我自己可以。”
像是知道陶楂为什么会打断陶大行的话,林寐的目光从陶楂毛绒绒的发旋上移开,与陶大行说:“陶楂成绩很好,您不用太担心。”
陶楂一边吃着汤圆,一边想:就是就是。
吃完汤圆,向莹和陶大行收拾碗筷,陶大行大大咧咧的,一边把碗叠起来,一边扯着林寐,“今天元宵节,你一个人在家多没劲,上楼,今晚就在叔家歇着,明天早上你俩一块去学校,多方便。”
向莹也没多想,她觉得林寐独自在家怪可怜的,她望向在旁边已经呆滞住的陶楂,“喳喳,你觉得好不好?今晚林寐跟你一起住,明天早上你们一起去学校。”
林寐没有抢陶楂的话头,他看着陶楂。
陶楂:“……”
他想,他的心软应该不止遗传爷爷和爸爸,也少不了向莹那一份。
“住、住就住呗,我没意见。”陶楂真烦林元君和郑萍,好好一个全家团聚的元宵节,把林寐一个人丢在家里,他们要是在家,他爸妈就不会这么热心地“收留”林寐。
他也不是嫌弃林寐,他是,他是,他跟林寐说好要保持距离的。
唉,好讨厌林寐。
林寐要是不这么可怜就好了。
林寐回去自家洗漱比较方便,陶楂正好趁着这时间把房间里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
把能彰显自己学识的国内外名著摆在书桌上,翻开两页证明自己正在阅读中,把脏衣服全送到楼下,又把日记本从抽屉塞到书架最下面的收纳箱。
陶大行看着陶楂又开始跑上跑下,他抠着脑袋,“你这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名堂啊?”
林寐来时,陶楂在洗澡。
担心林寐在自己房间里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真的了不得的东西,陶楂只是对个人隐私和个人空间看得很重,当除了他以外的人单独存在于他的房间,陶楂会很没有安全感。
陶楂把吹风机的功率开到最大,吹完随便扒拉了两下,就急匆匆跑进房间。
看见林寐只是坐在书桌前翻着书,陶楂松了口气。
陶楂故作轻松地关上门,转身撞上林寐浓黑的眼神时,他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我要睡觉了,你还看书吗?”陶楂往床边走过去,“你要睡哪边?”
林寐合上书,“只是翻一下,我不看书,我在等你一起睡觉。”他应该也跟陶楂一样,洗过头发,碎发柔顺地搭在额前,气质比白日里还要温和。
但却莫名比白日更让陶楂觉得有压迫感,陶楂觉得这有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
“随便睡哪边都行。”林寐说。
陶楂僵硬地往墙那边一滚,“那我睡里面。”他滚动的过程中,睡衣翻到腰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腰,他自己没发现。
林寐看了那一片腰一会儿,收回视线,躺下去的时候,林寐顺手关了灯。
陶楂手脚肚子全贴在墙上,眼前的漆黑放大了其他感官的敏锐度,林寐一躺下,对方身上那股青柠檬酸酸涩涩的味道也随之靠近。
两人的气息在时间的推进下,缓缓地靠拢融合。
他能听见林寐的呼吸声,平和沉稳,反观自己的,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一会儿慢。
等缓慢适应了眼前的漆黑之后,窗外的灯光给房间里渗透进微芒,陶楂小心地躺平,揪了一点被子把自己盖着。
他轻轻侧头想去看看林寐睡着没有,结果一扭头,就撞进林寐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在陶楂发出惊呼之前,林寐突然移动到身边,手掌捂住陶楂的嘴巴,他声音轻轻的,却有些嘶哑,“别叫。”
陶楂眨了眨水光莹莹的眼睛,表示知道了。
被放开后,陶楂又试图往墙上贴。还是贴在墙上更安全。
“你为什么还没睡着?”陶楂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在伤心?”
过了许久,林寐才有了动静,“伤心什么?”
“元宵节啊,你一个人在家。”陶楂想,如果是向莹和陶大行在这样的节日里,把自己丢在家,他肯定会把他们的名字在日记本上写满。
林寐:“还好,习惯了。”
陶楂动了动,他不再贴在墙上,而是翻了个身,面朝着林寐那边,“为什么会习惯?”
陶楂本来以为林寐不回答的,既是伤疤又是隐私。但林寐开口说话了。
“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托儿所,后来长大几岁,他们便放我独自在家,我从那时起就可以独立生活了,”林寐语气很平静,因为不带有主观情绪,所以听着使人感到舒适,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所以之前在情书里,我说的那些不是吹嘘。”
陶楂眼睛一眨不眨,是因为被逼得什么都会吗?
“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爱情才是他们眼中的第一顺位,丈夫、妻子、孩子、或者婚姻要求的责任,都无法阻挠他们追逐爱情的义无反顾。”
林寐也有张开手希望父母能抱抱他的小时候,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郑萍和林元君给予他的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他们总是在恩爱和争吵中,将林寐当做棋子和工具一样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