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陶楂当然会答应,不管去谁家,不都是给自己辅导吗?去哪儿都一样。
目送林寐进了家门,陶楂拎着一袋板栗兴高采烈回了自己家。一进门,他就看见向莹脸上的表情复杂得令人难以理解。
向莹:“出去找林寐了?”
陶楂点头,“吃板栗吗?”
向莹:“林寐买的?”
陶楂又把板栗收了回去,心想,爱吃不吃。
“喳喳,不能早恋,知道吗?”向莹好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最后说出口的也就这么语重心长的几个字。
她隐隐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有点不对劲,可如果真的是不对劲,那喳喳的眼珠子早就在她跟前转了八百圈。
现在这坦坦荡荡的样子,估计着是没什么吧。
“知道知道。”陶楂听他们说过好多早恋后成绩下降的“恐怖故事”,也在学校看见过早恋被抓到后,男女生被各自的家长追着撵着打。他才不要早恋。好丢脸。
陶楂剥了几颗板栗吃了,板栗没有一颗是没熟的,每一颗的外壳上面都划了口子,每一颗都绵软香甜。
他自己买,有时候会买到没有划口子的板栗,或者没烤熟,外面那层是软的,里面还是硬的。
在吃到林寐买的这一袋板栗之前,陶楂以为小摊贩卖的所有板栗都一样,熟的里面夹着生的。
原来不是啊。
林寐买板栗的运气都要比别人好。
不会是天选之子吧?或者是炒板栗之神?
睡觉之前,陶楂在日记本上面写:我觉得林寐可能没有很喜欢我,他都不知道主动提给我辅导功课……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着急地想跟我在一起。
写完日记,陶楂站在书架前许久许久。
过了好半天,他弯下腰,把宁鑫送给自己的泡泡玛特和林寐送给自己的互换了位置,之前是宁鑫在下面,现在是林寐在下面。
谁让林寐那么不主动的。
之前那场暴风雪过去,S市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除雪,城市又恢复成下雪之前的模样,冷得干净清冽。
最近,因着距离过年也没多少天,街头巷尾甚至连鹦鹉巷都开始出现了年味。
老巷子里在这些天是最热闹的,高中生学业重放假晚,可务工的却早已经放假。
陶楂日日都会见到平时见不到的那些人,要么穿着睡衣扎堆在谁家院子里嗑瓜子扯家常,要么在院子里摆着麻将桌一圈一圈搓个没完没了。
周末当天,陶楂碰见李暄他妈,尚嫂嫂一见陶楂,就唉声叹气。
“我家李暄要是有喳喳这么听话就好了。”
尚嫂嫂旁边的中年男人估计是她兄弟,吐出口烟,“光听话有什么用,要这个!才有用!”他举着手搓了搓拇指。
陶楂知道这人说的是钱。
他在心里希望这人每天抽一百包烟把嘴抽烂。
“喳喳,你有李暄的微信吗?”尚嫂嫂问他,“你帮我问问他,他到底还要不要回家过年?要是回,我……”
她嘴唇翕动了两下,声音小下来,“我好提前订些菜。”
陶楂说没有。
尚嫂嫂拉着陶楂非让他加了李暄微信,李暄立马就同意了。
陶楂的微信好友很少,可以聊天的就更少,他一般只跟宁鑫聊天,消息列表的页面几乎还跟几个月之前一样。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一件不知道重不重要的事情。
他之前因为生气,把林寐微信删掉了!而且,到现在都没加回来。
林寐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上次拉黑,林寐都主动让他给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这次删除……好像一直没听林寐提过。
悄悄加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
陶楂说做就做,他把林寐加了回来。只要林寐在中途没给他发过信息,那么就无法得知自己曾经被删除过好友。
应付完了尚嫂嫂,陶楂拎着向莹做的两箱子干货到奶奶家。
陶桐桐房子里有一台老式唱片机,里面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她则摇着一把扇子,在客厅转着圈,跳着舞。
有人敲门,她听见了,但她正在跳舞,没时间去开,就紧着让人在外面敲。
陶楂把年货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绕到房子后面的窗台,他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正好跟陶桐桐面对面。
“……”他就知道。陶桐桐是个很自私的人。
陶楂不管不顾用力拍了两下窗户,这次是真吵到了陶桐桐,她才不耐烦地丢下扇子,去开了门。
“我爸妈让我送来的。”陶楂忍着气,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箱子是向莹自己买东西后没丢攒起来的纸箱子,里面放满了香肠甜肠干鱼这些东西,箱子封口都封不住,做这些,破费了向莹一番功夫。
陶桐桐捋了捋衣服,“拿回去吧,我不吃,我最近在减肥。”
陶楂不动,“你之前说你要吃,我妈妈才给你做的。”
陶桐桐,“我现在不想吃了,拿走拿走。”
“奶奶你能不能别这样?”陶楂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么无理取闹,以自我为中心,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陶楂恨不得直呼其名。
“哪样?这些东西我不吃你们自己也可以吃,又不是浪费,你给了我才是浪费,因为我不吃的话,你就会在垃圾池看见它们。”陶桐桐披了件长皮草,姿态优雅,让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陶楂看着她,觉得她就像童话里面的恶毒皇后,不,是老巫婆。
自己家好像跟陶桐桐,还有姑姑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陶大行仿佛不是她生的。
陶楂也不是希望陶桐桐帮衬陶大行和向莹,父母亲已经成家独立,犯不着吸老母的血。
他只是希望陶桐桐对他们能有最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呼来喝去如同对待仆人。
陶楂脸都憋红了,他弯下腰,深吸一口气把年货又搬到了手里,他看着陶桐桐,目光冷冷的,“你不吃以后都别吃了,也别给他们打电话要这要那,今年过年你跟姑姑自己过。我们家穷,没出息,不配给你拜年。”
他说完,转身就走,台阶上有融化过后的雪,湿滑无比,陶楂差点摔了一跟头。眼泪都被震出来了一颗。
陶桐桐愣在门口,她迅速反应了过来,撵了上去,从后头拍了陶楂后脑勺两巴掌,“你跟谁说话呢你?”
陶楂没理她,只管往前走。
他只听见陶桐桐在后头骂了几句“没教养”“没礼貌”之类的,他没回头,他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不公平,好人怎么就是没有好报呢?
“陶桐桐不收,我就拿回来了,”陶楂一回家,就把两箱年货往桌子上丢,见向莹不理解地看着自己,他又说,“以后我们能别管她吗?她那件衣服,陶大行得挣两三个月!”
他生气,就直呼其名。
“我跟她说了,今年过年她自己过,我们不去给她拜年了。”陶楂揉了揉脑袋,老太太手劲也太大了,估计能活到上百岁,活得没完没了。
向莹没去管那两箱子年货,见陶楂眼睛还是红的,又在揉脑袋,她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她打你了?”
“就拍了两下,没事,”陶楂放下手,“等会林寐要来给我辅导功课,你记得给他开门,我先去房间把试卷拿出来。”
向莹看着小孩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趟去,陶楂自尊心肯定又受挫了。从小便是,别人家奶奶给孙辈的都是疼爱,到了陶桐桐这里,全是白眼和嫌弃。
她气血翻涌,拿起手机,给陶大行发去信息:[你管不了你妈,以后她有什么事,要么她自己处理,要么你去处理,别折磨我儿子。]
陶楂回了房间,站在房间中间,缓了半天,愣是把满眼眶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之后,他又趴在桌子上照了照镜子,“要是被林寐看出来,说不定会笑话自己……”他用手指摸着眼下的水色,抹了几下,眼睛变得更红。
“……”
算了算了。陶楂丧气地直起身,顿了几秒钟,他忽然蹲下来在柜子里面翻腾,从里面抱出足有十厘米厚的奖状。
这些都是向莹帮他整理的,是他从幼儿园到现在得到过的所有试卷。
——他要挑一些比较能证明自己优秀的奖状,贴到墙上,震慑震慑林寐。让林寐知道自己可不简单。
天已经黑了,陶楂在灯下一张一张地挑。
《幼儿园歌舞大赛一等奖》就算了,感觉有点丢人。
《“月亮”主题二年级诗朗诵大赛鼓励奖》也算了吧,陶楂记得自己当时还朗诵哭了,后来被班主任抱下台。这个奖状是评委为了安慰小朋友才给的,当时好多人都有。主要是因为林寐在观众席,不能去赌林寐记不记得。
《S市红江区小学作文大赛一等奖》贴上贴上;
《S市奇思妙想小学赛段金奖》贴上贴上;
《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贴贴贴;
《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二等奖》也贴上:
很快,陶楂睡觉的床正对面的一整面墙都贴上了奖状,除了上面无法贴到的部分。陶楂站在墙下,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其实如果可以,陶楂还想把证书都贴上去,只是有一部分证书在向莹那里,还有一部分没办法拆开,只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
林寐虽然很厉害,可自己也不差。
陶楂要让林寐知道,他喜欢的可是很了不起的人。
林寐准时到了陶楂家,陶楂听见了向莹在外面跟林寐说话的声音。
她说:“我去给你们俩弄点喝的和吃的,外面冷不冷?”
林寐:“不冷,我从家里直接过来的。”
很快,敲门声响起。陶楂丢下笔,他过去打开门,精神奕奕的样子,“你来了?”对喜欢的人,陶楂看心情决定要不要给予好脸色,但是对能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人,他可以露出由内而外的真实的笑容。
这点,林寐也看得出。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珊瑚绒的睡衣,家里有暖气,他穿得太厚实,脸都被热气熏红了。
林寐将视线从陶楂脸上移开,试图撬开地壳的渴望缓缓重新沉下去。
“进来吧。”
算起来,这不是林寐第一次走进陶楂的房间。上次陶楂发烧,林寐只进来小坐几分钟。而那次他心挂着陶楂,并未曾注意到房间里的其他。
进门便能看见床的一侧摆着一整排书架,从小到大的教材独占一排,资料再占一排,其他就都是课外书,只看书封,都能看见超过三分之二的都被翻阅过,更有几本都被翻烂了,没特意放回去,而是摞成一堆。
中间窗户,窗户的旁边是陶楂的书桌,书桌紧靠墙角拐了一道弯,实木材料。
紧靠着书桌这是一小面拱形形状的收纳柜,上面除了有几本漫画书以外,摆着陶楂的新玩具。也有其他人送的,不止林寐送的。
林寐送的在最下面那两排。
“……”
向莹端了一盘草莓和两杯芒果牛奶进来,她进来后才瞧见满墙的奖状,“哎哟”一声,“你怎么把奖状又贴在墙上了?”
那一柜子奖状,从来到陶楂的手里,撕了贴,贴了撕,好些已经被撕烂了贴烂了。
这又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因为陶桐桐?
陶楂握紧了笔,“妈妈你……别管我。”
向莹也不想打扰两个孩子的学习,没再问,轻轻拉上门走了。
林寐却在此时将头转向贴了奖状的那一面墙,他阅完全部的奖状,忽然说道:“我记得我们小学举办了一次各年级的诗朗诵比赛,你是不是哭了的?”
“?”这也能记得,陶楂记得自己没把那张奖状贴出来啊。
他磕磕巴巴的,不想承认,“是吗?”
“嗯,”林寐似乎没注意到陶楂不自在的表情,“我当时在台阶,看见你被老师抱下去。”
“……”记得还挺清楚。
陶楂把自己的试卷推到林寐面前,“帮我看看吧,有几道立体几何……我是按照之前的解法解的,但答案都是错的,这一个,我解出来的答案,四个选项里都没有……”
他说着,挠了挠脑袋,他不喜欢说“我不会”或者“我做不到”,光是说这几个字,就能让他面上烧起来,心跳随之加速。
尤其是在林寐静静地听着的过程,陶楂忍不住动手抹了下眼睛。
林寐假装没看见陶楂眼里的泪光,他叹了口悠长的气,在桌子上找了支笔,“一种不行就换一种啊,你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
陶楂不长记性,他也不是故意的,性格使然,他连做题都爱钻牛角尖,越解不开越要用解不开的方式。
林寐喜欢一个人,他会去主动了解对方,给予最大限度的包容,甚至是纵容。但不代表他会放任。在对待自己的事情上面,他拥有一种近乎自虐的苛刻,同时也不允许既定航线出现一丝一毫的偏移。
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林寐通常充当的都是观众一类的角色,需要他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候,他会欢呼或者鼓掌,但他一般不会提供实际的帮助。
陶楂不是无关人员。
所以对陶楂,他的控制欲和管教欲也开始若隐若现。
只是陶楂自己难以发现。
陶楂此刻眼里只有自己的题目,他红着眼睛,看着题目的解题过程在草稿纸上一步一步地展开,很详细,比以前练习本上的还要详细。
“以你的实力,这种题目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难度,若老师故意出难题再说,”林寐把草稿纸划到陶楂面前,“你看看,你是不是会?”
陶楂又看了一遍,他动了动身体,把笔拿起来,“我自己再试试。”他小声说。
下面有一道大题,跟林寐解的这道差不多。
陶楂全部心思都在怎么提升成绩上,一开始还觉得林寐存在感太强,笔一拿在手里,就把林寐抛到了一边。
林寐看他写了会儿,没犯老毛病,慢慢开始打量起了陶楂房间里的摆件。
左手边这一部分的书桌上摆着一张陶楂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小吃街拍的,周围人来人往,灯光明亮。
照片里的陶楂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头戴式耳机,他一手举着一杯当地的特色茶饮,一手还举着一碗小吃,表情却不怎么开心。
陶楂很容易不开心,也时常不开心。
林寐记得自己搬来鹦鹉巷时,他也不开心,好像不是很欢迎自己。
偷偷翻白眼更是家常便饭。
“林寐,你帮我看看,步骤是不是对的?”陶楂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林寐回了神,重新拾起笔,“我看看。”
他此时才恍然真正回神,陶楂好像一直是他严苛的人身规划里的特例,从头到尾都是。
墙上挂钟的时间从七点慢慢悠悠转到了十一点,陶楂桌子上铺开了一张又一张的草稿纸,他做得又热又累,脱了外面那件厚睡衣,里边就只剩下一件白色老头背心。
只不过陶楂穿,不像老头。
他手臂上没多少肌肉,可看着也不是一掐就断的细弱,只是养得好,所以看着白嫩,在灯下感觉像是能反光。
陶楂做累了,趴在桌子上,“这个三角形……感觉怪怪的……”他用笔在上面拉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辅助线。
身上那件背心不知道洗过多少次了,反正林寐经常看见它在陶楂家二楼阳台挂衣绳上飘来荡去。像白鸽像白蝴蝶。
但穿上陶楂身上,就不止是像了。
背心的衣袖都被洗大了几圈,本来应该牢牢紧贴腋下,掉到了腰中,随着陶楂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那衣服也摇来摇去,擦来擦去,时不时露出白薄的胸膛和隐约的那一点。
林寐把椅子往后退去,远离了书桌。
他这动静吓了陶楂一跳,陶楂握着笔回头,“你干嘛啊?”
林寐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有点热。”
“是有点,”陶楂深有同感,“最近暖气可足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被热醒,昨晚半夜被热醒了,我还起床把裤子脱了呢。”
“……”
林寐往桌子下面看去,陶楂在家里穿着一双露脚趾的棉拖鞋,估计是太热,他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踢开了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轮番点着地板。
陶楂还没回过头去,他愣了一下,目光跟林寐的缠到了一起,他也低头去看自己的小腿和脚。
过了短暂的几秒,陶楂的脸和脖子“轰”一下红了,他都不知道把拖鞋穿上,别扭地把小腿往桌子角落里藏,“看什么看?”
林寐早就已经把视线移走,他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皮,脸上看不出惭愧之色,“抱歉,情难自禁。”
陶楂把背心衣摆使劲往下拉,小腿盘到椅子上,用衣摆套住。
结果衣领跟着被拉下来,不止胸膛,肚皮都快露出来了。
望见林寐笑而不言的目光,陶楂又不甘心地把衣摆松开。
林寐无意打扰他,只是……
“你就当,给我的报酬好了。”
陶楂又趴在桌子上,只是脸朝着林寐这边,他脸是红的,连嘴唇都比平时红润了几分,整个人都软乎得可以揉成任何形状。
“我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陶楂小声说。
林寐抱着手臂,他微微偏了下头,眸色深暗,“如果是在一起,你以为我只会收这么点报酬?”
男生弯起唇,说陶楂,“你想得倒是挺美。”
“……”
辅导结束,向莹送林寐离开的,她送着林寐,“喳喳这孩子,也不兴自己送送你。”
林寐笑了笑,“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看着林寐进了家门,向莹才合上门,一转身,面对面贴上陶楂的脸,她差一点背过气去。
扶着门,“陶楂!”
“妈妈,林寐走了吗?”陶楂给向莹顺了两口气。
“当然走了啊,你真是,”向莹用手指推了下陶楂的额头,“人家给你辅导,你应该自己出来送,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陶楂说不出话来,他难道要对向莹说自己牺牲巨大吗?那指定不能说。
林寐进了屋,上了二楼,他还未来得及走向自己的房间,郑萍就扑过来抱住她,她哭得不是很大声,但痛苦撕心裂肺,“林寐,你爸又在提离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跟那女人又生了个儿子!”
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林元君,林元君撞上林寐的眼神,被孩子看见这样的场面,他并没有觉得尴尬,而是坦然自若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我跟你妈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回房间吧,明天还要上课。”
不管怎样,对这个儿子,他珍惜得不行。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孩子。
郑萍拖住林寐,“不许走,你不许走。”
她是个体面的女人,从恋爱到婚礼,完美到让观众挑不出一丝瑕疵,她即使在家不出门,也要用玉簪挽起头发,喷清淡馨香的香水。所以她的儿子也必须完美,丈夫和婚姻也必须完美。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体面人。
“离婚不好吗?”林寐垂着眼皮,轻声问道。
郑萍一愣,抓起柜台上台灯就给了林寐脑袋一下子。
林元君冲过来按住郑萍,压着声音对林寐说:“回房间去!”
对面的陶楂刚洗漱完准备关灯睡觉,就听见外面一声“哗啦”,他立马推开窗户,伸出脑袋张望。
隔壁胖嫂嫂端着一盅茶,裹着棉袄站在院子里,吹了口气,“巧呢喳喳。”
“怎么了啊?”
胖嫂嫂一脸的深藏功与名,“林家在打架。”
陶楂朝林寐的房间看过去,房间的灯才亮,人影晃动。
想了想,陶楂掏出手机,给林寐发去消息,[你家在干嘛?]
捏着手机好一会儿,陶楂手都被风吹冻住了,林寐才回,[你什么时候把我微信加回来的?]
林寐怎么知道自己之前把他删了?他在中途给自己发过消息?
陶楂缩着肩膀慢慢把窗户合上,靠着墙坐在地板上,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他不给林寐发消息,不就没这事了吗?
过了半天,陶楂点出键盘,思索着打出一行字,[你说什么啊,你的微信一直在我好友列表里哦。]
手机一直没有新消息提示。
陶楂放弃等待,他爬上床,他要睡觉了。
闭上眼睛之前,陶楂趁着困意占据理智,发了“对不起”三个字过去。
这次林寐回复得倒是快。
[林寐:事不过三。]
陶楂困意登时全跑光,林寐可真是太讨厌了,他是不是就等着自己挨不住了主动道歉?
期末考结束,陶楂在座位上背着宁鑫偷偷刷论坛,做完每日任务…也就是每天给夸自己的帖子点赞,给骂自己的回复点踩,再在林寐的帖子下面指指点点几句…后,才有时间去看今日热帖。
热帖是林寐的几张照片,看样子像是在走廊里拍的,林寐碎刘海底下隐约能看见一块方形的白色纱布。
[哇哦——跟谁打架了吗?]
[没听说有这回事。]
[挺帅的,战损风。]
[考试前受伤,这可不吉利。]
[破了相,校草该换人了。]
[我只好奇谁敢对学校的宝贝下这种手?]
[说不定是林寐这人有两面呢,白天是温柔全能学霸,晚上在酒吧打黑拳什么的。]
[啊~~~不会是和老婆在床上太激烈,被挠了吧,不然还能是怎样呢?要是被人打了,他难道不会告诉老师吗?只有老婆才能让他忍气吞声吧嘻嘻。]
[林寐谈恋爱了?]
[楼上但凡点开你楼上的头像和主页呢,林寐和陶楂著名的cp粉头子,已经毕业四年的我们的学姐,现在是S大的一员。]
[学姐啊,学姐说得对!]
陶楂把图片放大,细细看了照片,是贴了纱布。
他把图转给了林寐。
[我在论坛刷到的,是你吧,你怎么了?]
陶楂觉得自己这不是关心,他只是在八卦。
林寐最好不要想太多。
他等了会儿,看眼手机,好吧没回,想太多的是自己才对。
等到赵清静哒哒哒地走进教室,陶楂就把手机关了,认真听赵清静讲话。
“成绩要下个星期才能出来,总之会在大年三十之前出结果,希望大家都紧着皮,不要以为放了假就万事大吉。”
她眼神犀利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还有,放假期间,不要玩水,比如去踩冰面之类,不要玩鞭炮,会炸掉手指头,小心用火,出门要注意关总电源……”
嘱咐完后,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那么,现在我们就放寒假了,我祝大家都过一个好年!”
下面没人附和赵清静,赵清静自己鼓完掌,问道:“怎么放假还不开心啊?”
陈向阳举手,“老赵,能等过完年再出成绩吗?”
赵清静:“不能。”
陈向阳:“老赵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特别假?”
赵清静:“不要以为你是我姐的儿子我就不敢抽你。”
陈向阳立马闭了嘴,因为全班这么多人,赵清静只抽他。抽他不会有家长找事。
陶楂跟赵清静说了新年快乐后,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外面只有风,没有雪,天已经快黑了,耳边同学们的嘻嘻哈哈冲淡了冬天的酷寒。
陶楂一边走一边往回看,他记得今天学校有发通知,高三跟高一高二一样,都不上晚自习,一块放假。只是高三上学时间会早一个礼拜。
不知道林寐走了没有。
但他可不会去教室找林寐。
“陶楂拜拜哦,大年三十我给你打视频!”在校门口,宁鑫上了自家司机的车,陶楂看车在拥堵的车流中半天都走不了一步,跟宁鑫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陶楂摆摆手,“我先走了,拜拜。”
路两边的书店文具店奶茶店都还开着,陶楂钻进一家文具店买了几支好看的笔和科幻小说的杂志,一边往书包里揣一边往店外走。
他一出去,就见林寐从学校方向过来。
林寐走在同龄人中,特别显眼。
学校没要求学生一定得把校服穿在外面,林寐校服外面套了件看起来很暖和的黑色长羽绒服。并不显矮也不显得臃肿,身长玉立像从校园偶像剧里走出来的。
陶楂一眼就看见了他额头上的白纱布。
“一起打车回去?”林寐主动说道。
陶楂“嗯”了一声,他并排跟林寐走了一段路,都没人去拦路上的车,气氛莫名的暧昧。
可能是因为路边有学校里的小情侣偷偷亲嘴。
陶楂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在拐弯的地方,停了一辆卖糖葫芦的小三轮车,陶楂想了想,对林寐说,“我想吃那个,你要不要吃?”
“好。”
车上不止有山楂做的糖葫芦,还有草莓和苹果的,苹果个头大。但陶楂不喜欢,他只喜欢山楂做的。他仔细看了玻璃橱窗里面的,扭头问林寐,“你想吃哪一个?”
“跟你一样吧。”林寐答道。
他目光始终停留在陶楂的侧脸上。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店铺灯光颜色各异,路上车灯不时就会打一束过来,陶楂的脸就像前段时间没融化的雪,温软细白。如梦似幻的一幕。
陶楂付了钱,自己一串糖葫芦,递给林寐一串。陶楂不喜欢小口小口啃,低头张大嘴直接咬下一整个山楂到嘴里。
他腮帮子鼓起来,说话都含糊不清,“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搞的啊?论坛里都在说……我在微信问你,你也没回。”怕林寐想太多,陶楂还没忘加上一句在论坛看见的,可不是他自己主动了解的。
林寐指了下额头,“这个吗?我妈用台灯打的。”
陶楂腮帮子瞬间就不动了,嘴里山楂的酸味盖过了甜味,他看着林寐好像完全无所谓似的表情,有些不平也不解,“为……为什么啊?”
林寐望着陶楂浅琥珀一样的眼睛,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所以这就是你主动请我吃东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