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 by无棋
无棋  发于:202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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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皱着眉头,“你是不是看不起总宪?”
林范集在编纂的时候,没有直接点名和他对话的人叫什么,只用‘总宪’代替。
小娃娃不懂总宪是什么意思,只当这是这个人的名字。
“怎么会。”周自言连忙摆手,总宪是他官职的另一种称呼,从前跟着他的人都是‘总宪、总宪’的叫,幸好林范集还有点良心,没把他的名字直接点出来。
只是林老头官级与他一样,竟然愿意用总宪称呼他。
“那你凭什么妄断总宪的为人?你可知现在遍布乡村山野的识字班就是总宪推广出来的?”小娃娃正襟危坐,配上他的学童头,硬是从肉嘟嘟的脸上挤出几分严肃。
“在此之前,大庆有多少人目不识丁,又有多少商贩走卒被欺骗,皆是因为上学读书一事被世家家族把控,读过书的人便是上行品德,剩下那些没有机会读书的人只能一辈子站在田地里仰……站在田地里……嗯……”
小娃娃说着说着,语速慢了下来,瞳孔不自觉地向左上角看,显然是在回忆什么。
不过他实在想不起来后面说的是什么,只能放弃。
“明明现在府城官学和国子监还是不允许我们这种人报名,不过是在乡下开了一些识字班,教我们这些乡下人认认字而已,却还要被你这样的人贬低……”
说到最后,小娃娃已然忘记了自己最先是想要为‘总宪’证明。
他抬头看了周自言一眼,妄图从眼前这个大人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娃娃的表情写满了纠结,“听说在庆京省里,好些人还在骂总宪呢,凭什么啊,我们只是认字,又不会影响他们什么。难道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应该一辈子不认识一个字吗?”
在记忆中,他们家以前就是地里刨食的穷苦人家,近几年才因为父亲跑商积攒了一些家底。
老父亲大半辈子过去了,一个字都不认识,刚开始跑商的时候总是被人骗,小娃娃不止一次见到老父亲偷偷抹眼泪的场景。
他多少次都在想:要是父亲也能读书识字,肯定不会被那些坏人欺骗。
这番话勾起了周自言关于这件事的一些回忆,他索性伸直双腿,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与小娃娃交流,“小公子,你可知现在世上有多少种语言?”
小娃娃抱着书卷摇头,“不知道。”
他还小呢,除了乡下的老家和马鸣沟,哪里都没去过。
“现在我们大庆和其他诸国是这样的。”周自言又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出一个简陋的地图样貌,三个小圆圈代表三个小国家,围着中间一个大圆圈,周自言努力用比较好理解的方式解释给小娃娃,“这几个边陲小国往前数几代,都是大庆分出去的子民,他们以大庆朝的文字为底,结合当地原本的风俗与文化底蕴,又形成了自己国家的文字。若是你懂大庆的文字,那么将来极易读懂这些小国的典籍书册。”
“文字可以传于异地,留于异时,一个人只要认字,那这个人就可以想办法通过文字去理解书籍,理解世间万物。大庆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要放开读书的限制,那么高才硕学之人将来一定层出不穷,对大庆的发展极有好处,但对氏族的发展却是一种打击。”
“很多很多年以前,咱们大庆皇室式微,各个地方的世家宗族仗着家族里读书人多,牢牢把控着百姓读书的途径,他们不过是害怕读书的人多了,他们的地位会被动摇罢了……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小娃娃双目茫然,好像在听天书。
周自言:“你听懂了吗?”
“没有。”小娃娃抱着书册,有些惶恐,他感觉眼前这个叔叔好像讲了很多东西,可他一句都没听懂!
“……有些人是只要给他们一个可以读书的口子,那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周自言‘啪叽’捏住小娃娃的发髻,很有弹性。
“认字便是那个口子,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氏族的权利便会受到冲击,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反对。”
想当年,他写了满满四个折子的策论,拿着那四个折子在宫里和敬宣帝讨论了整整两天两夜,敬宣帝才终于下定决心。
只可惜那些氏族已经腐朽在自己固有的阶层,忘记了大庆是敬宣帝的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
想到过去的时光,周自言心中五味杂陈。
那时的敬宣帝,真挚为民,一心为政。
只是后来也忘记来时路是如何艰辛。
小娃娃似懂非懂,但他好像理解了一个意思。
扶住自己的发髻,真诚发问,“叔叔,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好好认字读书,我将来也能做大官是不是。”
周自言越看小娃娃越觉得有趣,“你想做多大的官呢?”
林范集小老头自己门下有好几个徒弟,经常嘲笑他孤家寡人,做梦都想让周自言收徒,然后让他们俩的徒弟比一比。
只是周自言怕麻烦,一直未考虑过收徒一事。
小娃娃仔细考虑了一下,要做多大的官呢?
仰起的余光正好看到头顶青空层云堆叠,正似飞鸟展开的羽翼。
啊!他想到了。
小娃娃把手里的书推到周自言面前,圆葡萄似的大眼睛乌黑明亮,“我要做像总宪一样的大官,也要被百姓夸赞!”
“总宪做官这么厉害,一定是一个非常有志向的人,我将来肯定可以和他一样!”
“叔叔,你说我要是做了大官,是不是能直接见到他嘞?”
周自言看着小娃娃分外认真的眼睛,哑口无言,“……”
若小娃娃知道,他如此期待的‘总宪’已经被罢官,是否会失望?
“小娃娃,你可知,当上大官也会被罢免的。”周自言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听听这个小娃娃的意见,“若你将来真的当上大官,又被罢免,你会如何?”
小娃娃不知道‘罢免’的意思,“罢免是什么意思啊!”
周自言沉吟片刻,“就是不让你当大官了,把你撵走了。”
“那我就再考一次呗!”小娃娃‘嘿嘿’笑,“有本事我当一次,赶我一次。只要不能把我彻底赶走,那我就可以一直是大官,早晚都能见到‘总宪’大人!”
小娃娃说完自己的豪言壮语,又把周自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用软软小小的手拉住周自言的袖子,“你把包子还给我,我决定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先生了!”
周自言被小娃娃飞快的转变哭笑不得,“方才不是还让我走?”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小娃娃无辜且可爱,拍拍身上的土渣,撅着屁/股俯头至手心,“先生在上,我叫宋豆丁,请先生教我学识。”
小娃娃用的是跪拜之礼,显然极为认真。
想到小娃娃的梦想,周自言沉默。
世间百姓没有忘记他的贡献,青史也早已留下他的姓名。
小娃娃说的对,罢官又如何?
不过从头再来罢了!
他有学识,也有经验,不过是再走一遍科举之路,又有何难?!
周自言摸着怀里的三个肉包子慢腾腾站好,把宋豆丁扶起来,颔首致意,“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答应了。”
既然小娃娃以他为目标,好,那他就教!
教他人,也是育自己。
之前是他不够谨慎,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林范集啊林范集,他周自言现在也收徒了,只可惜远在庆京省的林相公是瞧不着咯。
至于宋豆丁说的包子,他才不还呢!
“先生在上。”宋豆丁又对周自言磕了一个小小的头,然后站起来,把书塞到怀里。
拉上周自言的手,把两扇大木门关上,“走,我带你进去见我爹。”
周自言低头,“方才就想问了,为何只有你一个小娃娃在门口坐着?”
找先生这种事,当家的大人怎可不出面?
“我爹不知道,我自己偷偷干的。”宋豆丁的小肉手牵着周自言的大掌,蹦跳着前进。
经过宋豆丁的解释,周自言才知道今日并不是找老师的日子。
是宋豆丁自己不乐意被人安排,非要自己找,就找春六巷的小乞丐,让他偷偷放消息,然后找到家里的大侍女,撒娇卖萌让她帮忙瞒着宋父。
至于三个大肉包,只是因为宋豆丁没有那么多银钱,只能换成大肉包。
不然可能不会有人上门。
听完这一手操作,周自言只能再次捏住宋豆丁的发髻,“你这小孩,小心眼子怎的这么多。”
年仅七岁就这么大胆,难不成他误打误撞真的收了个好苗子?
宋豆丁摸出自己瘪瘪的钱袋子,把钱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只能找到一点没有收好的线头。
“我所有的银子都花光了。”
宋豆丁委委屈屈把两条细细的小眉毛皱成倒八字,“在先生之前,来的人一看我是个小孩,全都看不起我,让我回家找我爹出来。哼,我才不会让我爹知道呢。幸好,还能遇到先生。”
周自言笑笑,又手痒,捏捏宋豆丁的发髻。
宋家只是简单的二进小院落,穿过古朴简单的长廊,便是宋家的正堂。
正堂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是为了增添一些书香气息,正堂左右窗户皆挂楹联。
只是挂屏与书画屏条,并没有按照对称的方式摆放,全都挂得满满当当。
数量太多,字画的水平也参差不齐,反而不美。
二人在门口站住。
宋豆丁表情严肃,“先生,我和你说哦,我爹以前在村子里是种地最厉害的。”
“嗯?”
周自言不解,宋豆丁这是想说什么?
“我爹这几年跟着商队到处跑,还学会了很多自保的本事。”宋豆丁又说,“我爹长得像大树一样,又粗又壮……先生,你耐不耐打啊?”
“……”周自言眉峰挑起,他好像明白了。
堂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宋豆丁,给老子滚进来!”
父爱如山。
这声怒吼吓得宋豆丁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一边跑一边哭:“先生,先生我先进去了,待会一定要救我啊!先生啊!”
宋豆丁跑着跑着,左脚绊右脚,鞋子还跑掉了一只。
周自言还未授课,已经背负起老师的职责,背着手捡起小鞋子,亦步亦趋跟在小孩身后。
小胖崽如此活泼跳脱,是个惹祸的好苗子。

宋父果然像宋豆丁说的那样,手持一根烧火棍,站在宋豆丁身前。
宛如一棵矗立的大树,死死挡住宋豆丁逃跑的路线。
“宋豆丁!你胆肥了是不是?”宋父粗犷又雄厚的声音震得宋豆丁腿软软,“俺昨天刚和你说要找认字先生,你今天就敢串通你文秀姐,瞒着俺自己找是不是?!”
宋豆丁跪在地上,旁边还跪了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大概便是宋父口中的‘文秀’。
眼看着宋父的烧火棍子要落到自己屁/股上,宋豆丁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先生,救我!!”
宋豆丁的叫喊凄厉又震撼,结果宋父只是掏了掏耳朵,手中的棍子便毫不留情落到了宋豆丁的屁/股上。
“老子让你再叫唤,从小到大一犯事就叫唤,俺告诉你,你哥今天不休沐,这家里没人能救你!”
“现在就敢串通大人欺骗你老子,等你再大大,是不是要直接把你老子赶出家门去啊?!啊!”
“爹啊!爹啊!豆丁错了!豆丁认错啦!”宋豆丁躺在地上,左滚又爬,机敏地躲着宋父的棍子。
宋父打了四五下,愣是一下都没打到宋豆丁身上。
旁边的侍女跪拜在宋父身前,为家里这个皮猴子求情,“老爷,老爷,您饶了小少爷吧!”
宋父面目犁黑,身材高壮,看着颇有气势。
现在一家三个人,两个都在地上哭哭啼啼,弄得一家之主宋父像个坏人一般,气得宋父差点晕过去。
他明明是在教训家里的倒霉小孩,怎么像话本里冷酷无情的土匪一般?!
宋豆丁抱住自家老爹的大腿,苦苦哀嚎,“爹,爹别打了爹,先生还在呢,爹,你不能让孩儿没面子啊爹!”
他刚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现在整个小胖崽都脏兮兮的。
圆润的鼻头还染了一点泥土,看着可怜又可爱。
“先生,什么先生,你自己在外面胡找八找,俺还没和你算账呢!”宋父气上心头,举着棍子又开始打。
“啊!”
宋豆丁哀嚎。
从记事起他就一直在挨打,平时的老爹只要他撒撒娇就能混过去,今天的老爹怎么这么难缠,看来屁股一定要开花了。
愁啊!他爹什么时候才能不揍他啊!
周自言塞好宋豆丁的鞋子上前一步,甩开袖子牢牢把宋豆丁挡在身后,“宋主翁,在下周自言。豆丁虽然行事有些草率,但是俗话说得好,‘卑幼有过,慎其所以责让之者’,豆丁才七岁,教育他当要慎之又慎才行。”
声音起初并不大,但温和有力,说到后面逐渐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所谓爱子七不责,首先便是对众不责。豆丁天性聪敏,您方才一番管教,足以让他记忆深刻。主翁,过犹不及,再过苛责反倒可能会让豆丁以后对您心怀恐惧。”
一番话语娓娓道来,宛如一盆凉水浇到宋父头上。
宋父捏紧手里的棍子。
这几日在商队里受的委屈无处发泄,回家后听说宋豆丁又一次私自行事,直接怒上心头,抄起厨房的棍子就等在堂前,打算给宋豆丁一个教训。
确实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让先生看笑话了。”宋父把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目光落在这位自称‘周自言’的人身上。
周自言这上前一步护住宋豆丁的举动让他颇为意外。
在他印象中,读书人总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这人却敢主动护住自己的儿子?
不过这番举动,宋父很满意。
他需要一个能时时刻刻把宋豆丁放到心上的先生,而不是那些事不关己的读书人。
宋豆丁躲在周自言身后,抽噎着偷偷瞧自己爹,拉起侍女姐姐的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文秀姐,我哥今天真的不回家吗?”宋豆丁悄悄询问。
文秀目不斜视,轻声回应道:“大少爷今日有诗会,要待两日呢。早前托了信儿,说今夜不回来了。”
“怎么偏偏是今天。”宋豆丁噘嘴,“要是我哥在家,我绝对不会挨打……”
他哥虽然管教他的学习也很严格,但是平时最疼他,有哥哥护着,爹的烧火棍才不会落到他身上!
文秀观其形势,推搡着宋豆丁离开。
宋豆丁心领神会,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宋父邀请周自言进内堂说话。
文秀一身翠绿侍女服,备好茶水后便退到宋父身后,沉静又优雅。
宋父身材高大,却长了一张宽厚的面容,粗黑的眉毛透着一股淳朴的味道。
他没读过书,刚才周自言说的那些话,宋父只听懂了后面的。
前面那个什么‘卑幼有过’‘爱子七不责’更是听都没听过。
宋父忍不住追问道:“不怕先生笑话,俺……我老宋家以前都是地里种田的,从没上过什么学堂,您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爱子七言,是什么啊?”
宋父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可在子女教育这件事上,周自言看得出来,宋父比谁都用心。
周自言浅浅解释道:“这个论据出自《呻/吟语》,爱子七不责全文是‘对众不责,愧悔不责,暮夜不责,正饮食不责,正欢庆不责,正悲忧不责,疾病不责’,意思是责备孩子有七种情况不应该责备,在众人面前时,孩子已有愧疚之心时,进餐时,欢庆时,悲伤时,生病时,都不予责备。”
“后面还有为子五不怨。主翁若是感兴趣,可去巷口西北方的书摊寻来一阅。”
“哎,哎。”宋父连连摆手,他深知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俺……我从小就不认字,后来跟着商队到处跑,现在也不过是能认识一些常用的字词,要是让我去认真读书,估计连第一页都读不懂。”
他小的时候没有识字班,等有了识字班,他的年纪又超过了识字班的要求,唉!
周自言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拱手道:“不妨事,若主翁愿意,在下可以每天默写一页,带上批注,方便主翁阅读。”
“先生大义!”宋父没想到眼前这个读书人愿意为自己这个大老粗默写书籍,还愿意加上自己的批注。
他本想招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夫子来教导宋豆丁。
宋豆丁这死小子是从哪里拐来的读书人,怎的这般接地气!
这位周先生虽然年纪轻轻,却气度非凡。
哪怕他见过那么多人,也很少有人像这位先生一样气定神闲。
读过的书都可以信手拈来,对待豆丁又极为上心,确实是做先生的最佳人选。
但是……
宋父一直不说话,周自言也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宋父终于开口,“先生……可有婚配啊?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实不相瞒,在下自幼丧父,少时又丧母,一直靠百家饭长大。”周自言说的是原身的身世,只不过后半段就是胡诌的了,“如今已过婚配年纪,实在是因为在下天生克妻。已经婚配三次,每一次却都无疾而终。媒人都说在下是注定孤寡的命格,不适合婚配。”
大庆朝虽不信神,但敬神。
周自言刚离京时就因为自身的条件遇见过一些奇奇怪怪,又死缠烂打之人,没有办法,他只能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天煞孤星’的身份,才能利用神明吓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后来周自言发现这个设定非常好用,能省去很多麻烦,便一直沿用至今。
一听周自言这么说,宋父放心了,“先生勿怪。家中除了豆丁一个七岁稚儿,还有一个适龄的哥儿,虽然现在在书院读书,但为人父母,还是不免多考虑了一些。”
“原来如此。”周自言恍然大悟。
怪不得小顺会用‘貌若无盐,五大三粗’来形容一户人家的长子。
原来宋家长子是个哥儿!
这大庆朝与他印象中的古代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这里不仅有男人女人,还有第三种性别——哥儿。
虽为男儿身,却能怀孕生子。
想到这里,周自言便向宋父承诺,“主翁放心,在下读书之人,自当高节清风,不让公子染上他人风言风语。”
得到周自言的承诺,宋父更加放心。
想想家里那个鬼主意一肚子的小孩,直接开口问道:“先生现在住在何处?若是方便,能否直接住到家里,实在是小儿顽劣,望先生日夜管教。”
这也是宋父原本的打算,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家里又没有一个女主人,再没人管教管教宋豆丁,怕是真的能上房揭瓦。
周自言在来之前就已经接受了住宿的问题,自然不会不同意。
两个大人商议好剩下的事情,又签订了契约。
过后,周自言又说自己从庆京省来,户籍和信息都在庆京省,宋父若是想查阅,可从户籍所调取。
宋父点头,欣然接受。
此时宋豆丁在门口探头探脑,全然没有刚才的凄惨模样,“爹,先生,你们说完了没,咱们能不能开饭了,豆丁好饿。”
“吃吃吃,就知道吃,从小就光知道吃饭。”宋父一看到宋豆丁又忍不住生气,可他还是不忍心饿着这个肉疙瘩,让文秀去准备晚膳。
周自言作为新上任的小少爷认字先生,自然也被留下来用饭。
饭桌上,他言语风趣,又见多识广,一顿晚膳宾主尽欢,彻底俘虏了宋家父子俩。
宋父喝得脸色发红,整个人也晕晕乎乎。
他拍着周自言的肩膀,大声说:“先、先生,俺们家……俺们家嗝、俺们家以前就是穷种地的,俺也不要求两个孩子有什么大出息,只要别像他老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出去做工都被人诓骗。先生,苦、太苦了啊!”
想到当年刚出去跑商的辛苦,宋父悲从中来。
一旁伺候的文秀连忙扶住宋父,眼带歉意,“周先生,老爷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先生勿怪。”
周自言放下碗筷,“不妨事,快扶主翁下去休息吧。”
宋豆丁在宋父离开后,终于解放天性。
搬着小凳子凑到周自言身边,带着一身奶味儿搓手,“先生,咱们明天是不是就开始上课了啊,我能睡到几点啊先生。”
“先不急。”周自言看着宋豆丁期翼的目光,露出一个称不上和善的微笑,“明日卯时三刻(早上六点四十五),我要在前院见到你。”
“卯时三刻?!”宋豆丁不可置信,他平时都是睡到巳时(九点)才醒的!
周自言笑而不语。

周自言回去点灯熬夜,亲手为宋豆丁制作了一份课目表和作息时间。
除去写折子,他已经很少这般用心写点什么。
看着笔墨在宣纸上洇开,周自言吐出一口浊气。
他突然觉得被罢官说不准还是个好事。
上苍眷恋,他穿越到大庆朝,是第一次重生,被罢官后再次奋起,便是第二次重生。
他的人生,竟然有两次修正的机会。
世间有多人能有他这样的幸运?
只是他已经脱离考场七年,想要二次科举,没有那么容易。
距离开春童试还有半年之久,一切还得从长计议,现在么……就先教育好小豆丁吧。
周自言久违地躺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一睁眼:卯时二刻。
这个噩耗吓得周自言飞速起身,穿好衣物就往宋家前院跑。
途中经过小厨房时,小丫鬟正蹲在小木桌前吃花卷。
看到风风火火的周自言,连忙端着盘子跑出来,清脆的声音像春天的黄鹂,“先生,先生这是小厨房的花卷,您拿一个走吧!”
“多谢姑娘!”周自言一边提着后脚跟的布鞋一边叼走花卷。
松散的长袍只系了两个扣子,修长骨感的脖颈带着一点清晨的雾气。
虽然狼狈,但乱中还是难掩帅气。
小丫鬟抱着瓷盘恋恋不舍,在厨娘的打趣下羞红了整张脸。
经过昨晚一顿晚膳,周自言已经大体摸清了宋家的情况。
就如宋豆丁所说,宋家以前就住在乡下一个非常小的村子里,宋父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生。
这样的生活安定,也简单.
可宋豆丁的娘亲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宋父面对高昂的医药费捉襟见肘,最后宋母没抗住,走了。
从那以后,宋父便抛弃了种田,把刚刚三岁的宋豆丁交给村长,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出去跑商。
这才有了宋家现在的生活。
周自言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不把宋豆丁交给他哥,反而交给村长
但转念一想,当时的长子说不定正在书院读书,宋父也许不愿意打扰。
宋父经过几年的跑商,攒了一些家底后,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镇上,让长子去了更好的书院,还打算正式给幼子招一个认字先生。
宋家的装潢非常符合宋家的务实风格。
每一条道路都采用了‘海墁铺地’的技术,以条砖铺墁。
不精致,也称不上美观。
却能及时处理雨天积攒的雨水。
道路两旁种的也是简单的满天星等花种,并没有京城的奢靡之风。
走过长道,周自言正好啃完手里的花卷。
看到前院的淌白地面,无数尘土飞扬在略显粗糙的地面。
清晨日光一照射,更加明显。
周自言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很好,他正好踩着点来到前院。
可前院这里,除了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妪,并没有第二个矮矮小小的身影。
老妪握着手里的长杆扫把,“先生早啊。”
眼角褶皱顺着脸上的笑容散开。
“阿婆辛苦了。”周自言微微俯身,向老妪问好。
老妪从未受过读书人的行礼,紧张之下学着周自言的姿势回给周自言,“老妇惶恐。”
周自言看着天边的日头喃喃自语,“宋豆丁,第一天就敢迟到。”
揣着怀中的戒尺就往宋豆丁的厢房走去。
昨晚宋父虽然喝得有点多,但在两个人喝酒之前,宋父郑重地递给他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方戒尺。
宋父当着宋豆丁的面告诉周自言:“若是豆丁闹腾,不听话,先生尽可使用此物!”
周自言不喜欢体罚,但宋父给了,他也只能接过匣子。
宋豆丁抱着手,委屈,但不能说,说出来就挨打。
走到宋豆丁的住处,果不其然,文秀正在院门口站着,端庄秀丽的面庞染着一丝无奈和认命。
她是宋家一等的丫鬟,平时宋父不在家里,她就得守着家里的混世小魔王,谨防他上房揭瓦。
看到周自言,文秀盈身,“先生。”
今日可是上课第一天,小少爷就这么睡过时辰。
现在先生都追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戒尺,他的小少爷哟,还能安全地渡过这一劫吗?
“还在里面睡?”周自言捏着手里的戒尺,贴到门扉上听了听,房间内安安静静,“我能进去吗?”
文秀轻轻侧开身子,“老爷说了,先生可以随意进出。”
老爷是铁了心要让小公子好好上学,所以给了周先生极大的权利。
当然,也不是全然放权。
今日临走前就特意叮嘱文秀,好好观察周先生……这一点,就无需周先生知道了。
周自言点点头,推门进入。
宋豆丁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充满童趣。
进门便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风筝,和旁边供孩童玩乐的小玩具。
一座顶格圆形屏风,将房间分成两部分,屏风后是宋豆丁的寝居。
周自言背手在外围站好。
简单扫过一圈,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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