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东厨每日三餐都做足做量,每天至少一顿饭里有荤菜。
束脩不包含一日三餐,所以学子们想吃什么,得自己额外另买。
周自言来的这一天正巧,东厨做了八宝肉圆。
宋卫风用食盒提了三份八宝肉圆回来。
颗颗饱满的米粒与肉相结合,滚成一个个圆润的丸子,浇上汤汁,再撒上点缀的葱花。
色泽油亮,闻之口水横流。
宋卫风刚放下食盒,还没等把八宝肉圆摆出来,那位廖掌院便挥着小扇子从后厨走出来。
一张慈眉带笑的脸,宽袍行衣,清清素素。
“廖掌院!”一看到廖掌院,宋卫风和叶朗连忙拱手行礼。
周围一圈的学子也放下手中食物,纷纷与廖为安行礼。
廖为安看在眼里,用扇子把他们的礼节压下去,“不用不用,好好吃饭,好好吃饭。”
众学子应道:“是!”
周自言自从看到八宝肉圆,就一直在想象这份八宝肉圆的味道。
一时忘记廖为安的存在。
宋卫风看在眼里,害怕廖掌院生气,赶紧拽着他的周大哥一起站起来,“廖掌院,这是家中幼子的夫子,周夫子。”
周自言正想伸筷子尝一尝八宝肉圆的味道,结果被宋卫风拽起来,手中的筷子还未放下。
与廖为安四目相对好一会。
周自言终于反应过来,放好筷子,拱手,“廖掌院,久仰大名!”
廖为安:“……”
阴阳怪气,后脊发凉!
他廖为安哪能受周自言这一礼!
要是庆京省的老师知道他受了周自言的学子礼,怕是能从庆京省追过来打他一顿!
“不敢不敢,快坐,快坐。”
一想到自家老师的‘凶猛’,廖为安赶紧让面前三个都坐下。
别站着了,站着就容易行礼。
一行礼就容易出事。
四人一起落座,廖为安对面坐着周自言。
一看到周自言这张脸,他本能挽起袖子,伸筷为周自言夹好八宝肉圆。
廖为安习以为常。
周自言与林范集交好,又曾教过他们许多学识。
所以在庆京省时,他们几个徒弟就经常这么伺候周自言。
来到马鸣沟,这习惯也没改过来。
周自言更是没意识到问题所在,面不改色地岔开那个八宝肉圆,赞不绝口“不错,好香!”
马鸣书院的东厨手艺真不错,混着米饭吃下,浓香四溢。
宋卫风和叶朗看得清清楚楚,具不理解,“……”
他们没看错吧?
庆京省来的廖掌院,在为周夫子布菜?
第31章
周自言吞了三个丸子, 才发现宋卫风和叶朗都没动筷子,“你们愣着做啥?凉了就不好吃了。”
午休时间不用饭,简直是暴殄天物!
“午休时间短, 还不抓紧时间用饭。若是饿着肚子, 下午还怎么上课?”
廖为安说了两个学生两句,又习惯性为周自言添筷加菜。
这下, 宋卫风和叶朗更迷惑了。
他们的廖掌院……原来是这么会照顾别人的一个人吗?
他们怎么记得廖掌院上算术课的时候,凶得要命嘞?
周自言忙着品尝东厨的手艺, 没顾及上廖为安,也没和廖为安问好。
宋卫风暗自着急。
廖掌院可是庆京省来的,人脉宽广,说不定还认识主管科举的官员。
周大哥作为一个夫子,今天若是在廖掌院这里落下不好的名声, 还怎么去考功名啊!
宋卫风悄悄往周自言那边靠了靠。
藏在桌下的腿轻轻踢一下周自言, 小声提道:“周大哥, 今儿早上是没好好用早膳吗?怎么现在吃得这般狼吞虎咽……廖掌院还在呢……”
快醒醒啊,周大哥。
怎么说也要拜见一下廖掌院。
这顿饭还是廖掌院花的银子呢!!
周自言觉得腿部麻痒,脚趾忍不住缩了一下, 却有些听不懂宋卫风的意思,“他在我也不能不吃——”
话音戛然而止。
他好像看到宋卫风的眼睛在疯狂对自己眨眼。
怎么个意思, 眼睛抽筋了吗?
宋卫风心累。
今天的周大哥怎么好像没开窍一样。
难不成他今天没带脑子过来吗!
周自言反复琢磨了, 终于恍然大悟!
宋卫风这是担心自己在廖为安面前得罪人呢!
想明白这个道理,周自言放下筷子,摆正自己的碗筷,对廖为安拱手, “廖掌院,今天多谢这一餐饭食, 东厨的手艺,果然好!”
廖为安撂下筷子,“……”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这好好的吃着饭,怎么又开始行礼了!
廖为安连忙把周自言做礼的手压下去,“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要不是廖掌院请客,周某一介普通白身,也不能进入这么大的书院啊。”周自言做礼的手从廖为安压制下钻出来,“廖掌院果然如卫风说的那样,清正廉明,君子之风。”
“……”廖为安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现在听周自言说什么话,都觉得是在阴阳怪气。
周自言表情正经,坦坦荡荡。
他只是顺着宋卫风的心意罢了。
周自言终于‘活’了,宋卫风大为感动,赶紧顺着周自言的话,为他塑造好形象,“廖掌院,周大哥平时也这样,克谨守礼,廖掌院不要见怪。”
“有周大哥教导,学生的幼弟现在也变得勤奋好学,来年开春还要去考童试呢。”
“哦?”提到童试,廖为安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过去,“宋学子的幼弟才七岁吧,这就想下场一试了?”
“孩童心性,家里也就随他了。”宋卫风笑道,“考不出名次的话,家中也不会怪他。”
叶朗为几个忙着聊天的人倒茶,“豆丁虽然年纪小,却极为聪明,下场试试也好。”
廖为安点头称赞,“这倒是,这倒是……孩童之年,便有这等志气,是个好事。”
“都是周大哥教导的好。”宋卫风悄悄对周自言眨了一下眼,看他棒不棒。
周自言瞬间理解宋卫风的意思,低头忍笑。
他有罪。
明明是他隐瞒身份和卫风相交,卫风却赤诚待他。
此情此景,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真的有罪。
可卫风……卫风,竟然会想办法为他在廖为安面前刷好感度。
实在是太过可爱……
廖为安夸赞完,才反应过来。
这位七岁幼弟,就是将来要被周自言带去庆京省的小徒弟!
想到将来可能要和一个小孩子做对比,廖为安身形一晃,又问道:“幼弟现在学问如何?有没有困难之处?”
“这……”宋卫风又愣住。
廖掌院不是第一次向他打听宋豆丁的学习情况。
廖掌院这般关心宋豆丁吗?
周自言对廖为安的小心思心知肚明,点他两句,“童试过后,便知分晓了,廖掌院莫急、莫急。再说了,谁说周某只有一个徒弟的?家里还有四个在等着呢。”
宋卫风:“四个?”
他一直在书院,只知道王家发生了变故,却不知道哪来四个学生?
“就是王小妞,蒋庆庆他们啊。”
周自言盘腿坐好,把自己要办家塾的事情告诉他们。
叶朗听完,对周自言肃然起敬,“周大哥居然愿意免束脩教学,果然师者仁心。”
周自言摸了一下鼻子,“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看不得小孩子们想读书,却没办法罢了。”
廖为安算了一下,加上宋豆丁,周自言一共收了五个学生。
可他们师兄弟加起来一共才三个人!
万一真给周自言教出五个小天才,将来五个对三个,这是要碾压他们啊!
不行,不行。
得找个时间去探一探这个家塾的情况。
“现在已经找好上课的地方了,我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打一套上课用的家具。”周自言从袖中掏出宋豆丁的信,交给宋卫风,“顺便给你送信,喏,这是宋豆丁写的。”
“这小子自从学会写信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写一封厚厚的信给你。现在看来,他终于写完了。”
“多谢周大哥!”宋卫风已经许久未见宋豆丁,现在能看到宋豆丁亲手写的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以前宋豆丁也喜欢写信给他,只是那个时候宋豆丁不会写多少字,全是乱涂乱画。
这才多久呀,宋豆丁都可以好好写一封信给他了。
宋卫风很想现在就打开读一读。
可廖掌院还在这里,他不好意思。
周自言看出宋卫风的渴望,笑着屈指敲桌,“想看就看呗,难不成你看豆丁的信还能哭出来不成?怕廖掌院笑话?”
宋卫风恼羞成怒,“周大哥,别胡说。”
他真的害怕看到豆丁写的内容会哭出来,周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居然还点破他!
“你的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周自言故意用手隔空描摹了一圈宋卫风的脸,“眉毛拱起,心里有怨,哟,不会是骂我呢吧?”
他当然不会看面相。
但是猜也能猜到,宋卫风现在心里肯定说他呢。
宋卫风面色泛红,显然气急,“周大哥!”
周大哥怎么能在廖掌院面前这么口无遮拦!
看宋卫风是真的急了,周自言终于打住自己的调笑,“好了好了,是周大哥不对,你收好,晚上慢慢看。说不准明天、后天,小豆丁又能写一堆信。”
“嗯!”宋卫风把豆丁的信放入怀中,心里美的要命。
廖为安在周自言和宋卫风之间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迷惑。
这位游……周大人,何时与别人这般亲密过?
在庆京省时,周自言虽然也跳脱,却始终和别人有一层距离。
极度守礼,不曾逾矩半分。
可现在……怎么,怎么就这么亲昵地和别人说笑了。
更何况,这位宋学子,还是个哥儿!
宋学子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林朗想到下午的课,问道:“卫风,下午应当是要讲策论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们都是穷学生,家中也无亲眷做官。
所以策论一直是他们的难点。
“放心吧,昨晚就提前准备了。”谢金玉不在,宋卫风通体舒畅,连读书的劲头都高了几分,“上一堂课夫子讲到游大人,仔细分析了游大人的为人和学问,下午应当还是讲游大人吧。”
“应该要讲游大人颁布的一些政策。”林朗说。
“咳咳咳咳……!!”‘游大人’三个字一出,周自言差点被嘴里的肉丸卡住喉咙。
这个马鸣书院到底在学什么。
为什么会讲到他?
宋卫风被周自言的咳嗽声震到,赶紧拍他的后背,“周大哥,你没事吧!”
平时周大哥用饭都慢条斯理,怎么今天这么狼狈。
“没事,没事,一口没吃好……”周自言狂灌一杯茶,缓过来。
廖为安解释道:“夫子应当是在根据当朝官员的特点,来逐个逐个分析现在的政策和科考风向。”
平时夫子们都慢悠悠地讲学。
但临近童试,各大书院都会像这样着重分析。
“正是这样,夫子第一个讲得便是林相公。”林朗提到林相公就眉飞色舞,“学生自从读书便一直崇拜林相公,受益颇多。”
廖为安作为林范集的学生,笑而不语。
但忍不住挥开手边折扇,难掩骄傲。
“宋学子,你呢?读书之路上可有崇拜的人?”廖为安又问宋卫风。
周自言:“……”
暗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
宋卫风以不亚于林朗的憧憬语气说:“廖掌院,学生仰慕游大人已久,只盼望哪一天能高中,去庆京省见一见游大人。”
周自言:“……”
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廖为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悄悄看了周自言一眼,“你说的可是那位庆京省的游大人?左都御史游大人?”
天子封锁了周自言被罢官的消息。
现在除了庆京省几个重要官员,没有人知道‘游大人’已经被罢官。
甚至改换门庭,成了马鸣沟一个小小的周夫子。
“自然是这位游大人。”提到游大人,宋卫风好像也有说不完的话,“游大人科举三元,为官清明,其为人一定也颇有君子之气。”
周自言忍不住了,把宋卫风的扇子拿过来展开,给自己扇风降温。
一打开折扇,竟然是他送给宋卫风的那把。
原来宋卫风把他送的折扇随身携带……
廖为安也看到折扇,更看到折扇上熟悉的字迹和画作。
想到以前在庆京省,他们师门经常去打扰周自言,周自言却从不厌烦。
廖为安笑着说:“宋学子,游大人确有君子之气。实不相瞒,在庆京省时,曾与师门学子多次叨扰游大人。”
若是他们在学问上遇到困难,周自言虽然嘴上骂着‘林老头不讲武德’,还是会会一点一点解决他们的困难。
周自言,当真有君子之气。
宋卫风眼中满溢期待之情,“廖掌院,原来您与游大人接触过!
“你们莫忘了,我的老师和游大人同朝为官。我拜于林相公门下,自然与游大人有相交。”
廖为安想起庆京省的生活,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老师虽然经常与游大人针锋相对,私下却不止一次夸赞游大人有圣贤之风,心系百姓。游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在大庆朝堂占据一定位置,实乃吾辈楷模。”
宋卫风和林朗具都点头,觉得廖为安说的太对了。
宋卫风道:“若我将来能与游大人相谈一二,也不枉我去庆京省走一遭。”
“是极。”林朗点头,以示同意。
虽然林相公是他的求学引路人,但不可否认,这位游大人与林相公之名不相上下。
周自言:“……”
廖为安是不是忘了,他本人还在这里呢。
“我们师门最喜欢去游大人的府上蹭饭。”廖为安打开话匣子,开始提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都没几个人知道,其实游大人有一手好厨艺,最擅做一道烤肉……”
“我们师门几个人,最喜欢吃游大人做的烤肉。几个好友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温酒吃肉——”
周自言瞪大眼睛,连忙打断廖为安,“午休时间快过了吧,是不是快过了,不能耽误了用饭,下午还要上课呢!”
“怎——”廖为安怔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心虚地合上扇子,点点两位学子,“对,对对,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赶紧用饭,别影响下午上课。”
林朗依言点头。
虽然还想再听一些传奇人物的故事,但还是上课更重要。
而宋卫风微微歪头,嘴中念叨,“烤肉……莫不是庆京省的人都会这一道烤肉吗?”
廖为安挑眉,“怎么?你吃过?”
“周大哥曾在家中做过一道木炭烤肉。”宋卫风摸上自己的后脖颈,有一丝羞赧,“让廖掌院笑话了,学生和幼弟嘴馋,吃了好几份。”
“你说的没错,这道菜在庆京省,会的人可多了。”周自言努力保住自己的马甲,“廖掌院说不定也会呢,是吧?”
眼眸微合,目带威胁。
廖为安立刻挺直后背,“啊!对,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他会个鬼,从小家中就不让他进后厨。
像周大人这样既会读书,又会做饭的读书人能有几个?
旁边用饭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吃完。
向廖为安拱手告别。
周自言招呼两个学生,“快些吃,快些吃,不要耽误上课。”
说着一筷子一筷子,把宋卫风面前的饭碗填满。
宋卫风这死孩子,光顾着吹捧什么游大人,这么好吃的八宝肉圆都没吃几口了。
真不让人省心。
宋卫风看着自己突然变高的小碗,“……”
没办法,周大哥这般照顾他……
用过午膳后,宋卫风和叶朗去上下午的课。
临走前,宋卫风蹙起眉头,“周大哥,你现在就要走吗?”
周大哥第一次来马鸣书院,他却不能好好陪伴周大哥……
周大哥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独啊?
廖为安让宋卫风放心,“放心,我陪周夫子逛逛,再送他出去。”
有廖为安陪着,宋卫风果然舒展眉目,“那就辛苦廖掌院了!”
周自言在看不到宋卫风和叶朗的背影后,照着廖为安小腿来了一脚,数落他,“刚刚胡说些什么,胡说些什么!”
害他险些掉马!
他可不想被人知道那位游大人被罢官,现在就藏在马鸣沟。
多丢人啊!
“哎哟,周……呃,周大哥!”廖为安为了躲避周自言,往后一跳,顿失风度,“这不是说顺嘴了吗?消消气,消消气。”
“你比我还大五岁呢!你叫我周大哥,这像话吗?”周自言简直要被廖为安气死,“林范集咋收了你这个死呆子。”
廖为安摸摸自己的发冠,“那该怎么称呼?”
原先在庆京省,他们师门都是直接叫游大人或者游总宪。
现在换了名字,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
“呃……”周自言有时一瞬间的卡壳,“我比你小,直接叫自言,或言弟……算了,还是叫自言吧。”
言弟什么的,太肉麻。
廖为安嘴唇为张,努力尝试叫出这两个名字。
但不管是‘自言’还是‘言弟’,他都叫不出口。
总觉得刚叫完这个‘以下犯上’的名字……
老师的怒吼就会立刻响在耳边。
为了小命着想,廖为安决定换个正式一点的称呼,“不如就叫周夫子吧。”
“行,这个好!”周自言瞬间接受这个称呼。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
来到书院门口时,廖为安又问,“周夫子,你那家塾什么时候开,我能否去看一看?”
“还不知道呢,得等家具打好,我还要再好好休整一下院子。”周自言把自己那个小院落的位置告诉廖为安,拍拍他的肩膀,“有时间就来玩,我随时扫榻相迎。”
廖为安笑了,和周自言拱手告别,“夫子,再会!”
“回去吧!”周自言摆摆手,背着手踱步离去。
哎哟,忙死了忙死了。
他今天的任务还没结束,还得去买床单被褥这些东西呢!
从马鸣书院出来, 周自言还没走两步路,书院门口的刘老翁便看见他。
刘老翁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向周自言打招呼, “周后生!又来书院啊!”
“刘老伯!”周自言笑着向刘老伯的茶摊走去, 要了一碗温茶。
这位刘老伯,便是之前为宋卫风提供工作岗位的茶摊老板。
现在宋卫风回书院了, 刘老伯这里的生意依然不减热情。
周自言闻着手中茶水,淡淡苦香萦绕鼻尖, “老伯,茶又变香了。”
刘老伯一边擦桌子一边回道:“这不是入秋了嘛,得换换茶叶了!这可都是村子里新摘的茶叶,香得嘞!”
周自言喝完一碗温茶,擦去唇边水渍, “刘老伯,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绣房吗?最近家中急着要一批新的被褥, 不用多么精细,只要做工靠谱,价格合适就行。”
“哎哟, 绣房?”刘老伯停下手中活计,想了一会, 给周自言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有一家比较大的,有七八个绣娘呢,后生,你去那瞧瞧。其他的小绣房, 怕是来不及做你要的东西嘞。”
“成!多谢老伯!”周自言放下茶钱,向老伯说的方向走去。
沿途也经过不少小绣房, 可确实如刘老伯所说的那样。
小绣房,绣娘不多,都忙着做之前接下的单子,来不及做周自言要的东西。
这下没办法,周自言只能直奔刘老伯说的大绣房。
若是以马鸣书院为中心,那么大绣房就坐落在马鸣书院的最东边。
走过两条巷子,便能看到大绣房的主屋。
三扇扦插格心雕花梨花木门,一看便知财大气粗。
写着‘帛衣客’三个大字的牌匾,更是用了交趾黄檀木。
周自言提袍进门,还未看清绣房里的模样,便先看到房中挂着的三种学士服。
白泥抹的墙面,整整齐齐挂着一排学士服。
马鸣书院的蓝白色学士服,青岩书院的新绿色学士服,还有欣阳书院的绯色学士服。
正当周自言观察的时候,等候在门口的婢女走到周自言身边,轻声唤他,“公子。”
“啊,你好。”周自言回过神来,指指上面挂着的学士服,问道:“这些都是你们这绣房做的吗?”
“是的,承蒙书院信任,书院的学士服们都是从咱们绣房订的。”婢女展臂把周自言引进去,“公子,咱们绣房是镇上最大的绣房,常年为绣房工作的绣娘有十几位,多的时候能达到二十几位,绝对能按期交货。”
周自言一听,知道这位婢女是误会了,连忙摆手,“我不是书院来的,我只是想买几床家用被褥。”
“绣房里有已经做好的锦被和棉被,公子可以去瞧一瞧。”婢女换了个方向,“公子,请随窈娘来。”
周自言跟着这位叫‘窈娘’的婢女走去。
果然,一排排货架都摆着现成的被褥。
每一排货架都在前面挂了一个木牌牌,上书‘金丝锦’‘粗布棉麻’等提示。
所有被褥都盖着一层白布。
若是有中意的,才可掀开白布查看。
不少顾客都在这里,由小厮或者婢女跟着,选购自己心仪的货物。
“这里便是咱们绣房已经做好的被褥,另一边则是已经裁好的成衣。”窈娘温温柔柔地给周自言做解释,“您若是相不中这些现成的,也可以和咱们绣房下订,让绣娘们为公子专门定制。”
周自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让窈娘随便掀开几处白布,看了看,针脚细密,颜色搭配也鲜亮,并不比专门订制的差。
既然有现成,那还等什么专门定制!
周自言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那我就买几床现成的被褥吧。”
窈娘扎好自己的袖子,“公子您说,窈娘帮您拿。”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周自言一口气点了五处地方。
一床金丝锦被,两床厚棉褥子,还有一床双面织薄毯。
外加一个厚墩墩,软绵绵的褐彩梨花枝纹长方形帛枕。
虽然现在就他自己一个人住,但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
选好寝具,周自言顺便又买了几身做好的成衣和配件。
有了这些东西,总算不用再紧巴巴地计算配衣问题。
买完自己的衣服,他背着手,余光看到另一边还有孩童成衣。
鹅黄的小童衫,嫩芽一样的小灯笼裤。
只看到它们,周自言便能想到宋豆丁穿上,该有多可爱。
“窈娘,我再拿两身孩童衣服。”周自言比划了一下宋豆丁的身高的胖瘦,“那件鹅黄的,还有旁边石青色的,若是合身,便都给我拿过来吧。”
窈娘一听周自言要买这么多,笑容更加真切,“是,公子稍等。”
周自言又踱到旁边,这里挂着一件驼色为裁,茶色为边的大袖,外绣木莲花纹,极为好看。
他陷入沉思。
……若是宋卫风穿上,他一坐下,身上的木莲纹便会如水波荡漾开来。
那场景应该极为好看。
“咳。”周自言好像掩饰什么一样握拳请咳,“窈娘,帮我把这两件也取下来吧。”
幸好大袖这种衣服不用太考虑身材,所以他不用再和窈娘形容宋卫风的身量。
不然当众比划一个小哥儿的身材,也太孟浪了一些。
窈娘装好衣服,周自言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件帮我单独包好,要仔细一些。”
窈娘躬身,“是。”
窈娘人长得凄弱,身形也单薄,没想到力气颇大。
一个人拿着周自言买的所有东西,仍游刃有余。
她推来一个方形竹编筐,把所有东西都认真叠好,放入筐中。
再从腰侧分出两块木质手牌,一个挂在筐中,一个交给周自言,笑容真挚,“公子,您拿着这个手牌去那边就可以交银子了。”
周自言把玩着手中木牌,“多谢。”
没想到这个‘帛衣客’这么正规,许多规矩都与庆京省许多大绣坊一样了。
周自言又逛了一会,目光始终会不自觉落到墙上那一排学士服身上。
既然别家书院都有自己的学士服……
那他这个周家家塾,是不是也可以有自己的学士服?
想想五个小萝卜头,穿着同样的小衣服,坐在院中朗朗读书,一定很有趣味。
他这个小家塾,只有五个小孩,也不用专门去设计什么学士服,只要买五件统一的童衫即可。
周自言心下意动。
脚步一转,竟然又去童衫那里逛了一圈。
最后按照五个小孩的体量,买了五件一模一样的小童服。
买好这些后,周自言再想不到其他要买的东西,“窈娘,就这些吧。”
窈娘闻言,叫来旁边一直站着的小厮,“大壮,来!”
小厮把周自言选好的筐拿走,弯腰请周自言跟上他,“公子,您这边请。”
周自言跟着小厮,交好银子,又选了一个送货上门的服务。
花费半个时辰,总算买好所有需要的东西,只等着两天后,这‘帛衣客’送货就行了。
买完这些日常所需,周自言又走进一家墨斋,挑挑拣拣,买了好些笔墨纸砚。
结账时,周自言看着算盘上的数字忍不住皱眉。
只是七根普通的墨条,竟比他刚刚买的所有东西还要贵。
在庆京省时,七品以上官员的笔墨纸砚都由宫中分发,每个月只要记得去领就行。
而且庆京省有自己的制墨坊,周自言即使自己出去买,也花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