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一路考到大官,让大庆再也没有王小妞爹这样的人!
周自言就猜到宋豆丁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却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
只能牵起小豆丁,向宋父告退。
几天后,县衙针对这件事,出了告示。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明了整件事的原委。
看过的人纷纷叹为观止。
“这是真的吗?那不就是俺家隔壁的巷子?”
“哎哟哟,那王家平时看着可老实了,没想到会这么干。”
“张家可真不是个东西啊,亏我还在他们家那里买过肉嘞,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去了!”
“……”
主簿还专门带着衙役站在公告栏附近,“大家都看仔细了,不明白的就多问问,咱们都会一一解答。”
“看过了,就要记在心里!咱们马鸣沟,自古以来就是清明之地,决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若是还有人敢以身试险,就别怪知县大人心狠了!”
衙役们腰带银刀,凶神恶煞,狠狠警醒了一波前来的民众。
周自言左手牵着宋豆丁,右手牵着王小妞。
也跟着受了一波教育。
周自言并不奇怪知县为什么会这么做。
大庆民间读过书的人还是少,常有卖儿卖女,不敬父母不爱兄弟姐妹之事发生。
但在伦理道德方面,大庆决不允许这些行为,所以专门出台了许多律文。
要求为人父母的,可以断亲,可以换子,但都要经过衙门宗族同意,不得私自进行。
若有违者,施仗刑。
不过正如其他律文一样,存在是存在,会不会被民间遵守就不好说了。
也是张家王家正好撞枪口上,被知县拿来‘祭天’,以儆效尤。
周自言打量了一圈围在告示周围的百姓,看大家的脸色,效果应该很不错。
虽然不能完全打消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但能安分一时是一时。
在告示旁边,还有一篇小表彰文,由县丞亲笔撰写。
“王家二女,宋家幼子,心怀炙勇,敢向威行,于众人中,如明珠,如珍玉。愿天下幼童皆能有其勇气炽热,好读书,懂文理,春月柳濯,朝霞举轩。”
周自言一字一句念出来,“豆丁,小妞,知县夸你们呢。”
短短一百来个字,王小妞和宋豆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夫子,你看我,还没考试就已经被知县大人认识了。”宋豆丁挺起胸膛,骄傲。
王小妞还不认字,但也跟着骄傲。
周自言失笑,“你们两个啊!”
人小鬼大的鬼灵精!
张家涉事人员,因为这件事,被知县判了个草菅人命的罪行,需要上报府衙才行,所以至今还在收押。
只是张老娘好像扛下了所有罪行,愿意替张屠户受刑罚。
所以张家其他人正在和知县掰扯。
遇上这种愿意替子顶罪的娘,想来知县应该很是头大。
而王父和王大哥作为从犯,犯的却是私下买卖子女的罪行。
不需要服刑,只是需要一人打二十大板,再在县衙的监管下,劳作一年。
王家老大因为正在读书,还准备参加童试,被知县准许考完试再劳作。
王父和王母本想替王老大执行,反被知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王小妞这几天一直住在宋家,王家剩下的人也不来关心。
现在王家人都从衙门回家了,也不曾过来接王小妞回去。
宋父知道后,什么都没说。
只让文秀默默收拾出一间适合小丫头常住的屋子。
周自言看在眼中,越发觉得‘人善被人欺’。
虽然王家态度模糊,但宋豆丁和王小妞却是一战成名。
本来这件事发生以后,大部分人对两个小孩的评价都不算好。
毕竟在这个朝代,父母是天的道理亘古已久。
孩子敢让老子不好,那就是孩子的错处!
但知县的态度有很大引导力。
衙门出的表彰文,无限放大他们的勇敢,弱化两个孩子和父母之间的问题。
反而扭转了邻里大众的看法。
瞧瞧,人家小孩六七岁就懂这么多,还敢直接去衙门!
多了不起啊!
现在整个城南都知道,春六巷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小孩!
一个宋家幼子,不仅能背诵大庆律文,还敢对峙公堂,
一个王家幼女,虽不识字,却懂人伦,敢为亲姐状告父母。
多少人家的小孩被父母耳提命面,要他们好好读书,将来也做一个被知县表彰的小孩。
小孩们只能捂住耳朵,又烦又不能吭声,怕挨打。
连回到马鸣书院读书的宋卫风,都被新掌院叫去,询问宋家幼子的事情。
新掌院姓廖,名为安。
面对新掌院,宋卫风那叫一个拘谨。
他真的很想认真回答新掌院的问题,可新掌院问的都是什么呀?
“宋学子,那位周夫子,平时有没有教策论?”
“周夫子可曾讲过,如何让算术更容易?”
“周夫子有没有带你们登高观星啊!”
“宋家幼子是否已经背过科考的内容了?”
“这位宋家幼子最擅哪一道啊,可是算术?”
“宋学子,你这儿可有宋家幼子做的诗词?”
宋卫风:“……”
廖掌院莫不是疯了吧!
宋豆丁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廖为安心里苦啊。
周自言当日可是说了,要带着自己的徒弟回京和林相公比一比。
那还能比什么?
自然是比徒弟的学问了!
林相公的徒弟是谁?
他廖为安啊!
此时不探敌情,更待何时!!
面对廖掌院的各项询问,宋卫风只能皱着眉头,“不知道”“不清楚”“学生不知”。
没办法,他也确实不知道嘛。
知县特意把王家两女的事情写成折子,上告府城。
以表自己治下清明,马鸣沟民风淳朴。
府城的人看过马鸣沟的折子,也对这位王家小女颇为意外。
府城不乏聪慧的小孩,可他们大多家世极好,也极懂规矩,怕是做不出来这种状告衙门的事情。
也就只有马鸣沟这样的小城镇,才能养育出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童。
不错,不错,当赏!
等宋家收到知县带来的赏赐后,都蒙了。
他们的事情还闹到府城去了?
府城的官老爷们都知道他们啦?
“嗷嗷嗷啊!”宋豆丁一蹦三尺高,举着手里的礼品到处跑,不停地喧闹,“府城的大官都认识我宋豆丁了,府城的大官都认识我宋豆丁了!”
他马上就可以去庆京省做大官了!
他要见到‘总宪’大人了!
“你们可真厉害!”蒋庆庆拉着王小妞的手,羡慕,“府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了。”
“……”周自言照着宋豆丁的脑门来了一下,毫不客气。
“嗷呜。”宋豆丁挨打,捂着脑门哀哀叫痛,却不敢反抗夫子的威严。
这件事除了让两个小孩小小的火了一把外,连带着周自言这个夫子也跟着出了一下风头。
毕竟他可是宋豆丁的夫子!
宋豆丁能有现在的学问和胆气,一看就是请的夫子好,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学生!
所以周自言虽还没去童试,但知县和府城的官老爷们都已经知道,在马鸣沟有一位周夫子,教出一个宋家幼子。
这位周夫子,是个人才啊!
不管外界如何谈论,万般虚名,周自言并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原来庄宅行那处院落的主人,就是王家人!
而现在,衙门没收了王家人买的院落,又挂到庄宅行去了!
庄宅行负责人记着温和有礼,又多次来访的周自言,所以在院子被挂到庄宅行的第一时间,就让小厮去宋家找人。
得知这件事,周自言二话不说,拿钱买院子。
以前周自言身边只有一个跟屁虫宋豆丁,现在多了另一个跟屁虫王小妞。
周自言去哪,他们俩就跟着去哪,只能带着俩小孩一起去庄宅行。
在庄宅行交了银子,又按好手印,这处院落的地契和钥匙就交到周自言手中。
从此,他在马鸣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有房有钱的周自言顿时豪气冲天,“走,一人一根糖葫芦!”
“好耶!”宋豆丁和王小妞全都高兴地蹦起来。
周自言难得高兴,也给自己买了一根。
一大人两小孩,一人一根糖葫芦,啃着糖块来到周自言新出炉的房子面前。
灰绿色掉渣的墙壁。
斑驳的暗红色大门上还挂着一处铜锁。
周自言用庄宅行给的钥匙开门,扑面而来便是一阵尘土的气味。
迈过门槛,周自言发现,右前方竟然有一棵黄木香!
只看着这棵黄木香,他就已经能想到春天时,这个院子会有多美丽。
现在已是初秋,黄木香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待到来年春天,春风一过,枝头便会覆上一簇一簇的黄色鲜花,层层叠叠,娇艳妩媚。
到那时,在树下摆茶下棋看书,一呼一吸皆是享受。
“哇哇哇,好大的院子啊!”宋豆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踩石爬墙,一刻停不下来,“夫子,我以后就要在这里上课了吗?!”
真不敢想象,他也能正儿八经上学了!
宋豆丁在左边跑,王小妞就在右边跑。
秋风卷着泛黄的落叶落在王小妞的身上,惹来小丫头咯咯笑。
虽然她的家人现在都好似遗忘了她一般,可她却有一种疯魔一般的松快和自由!
真好啊,她能读书了!
“你俩要是摔倒了,我可不管你们。”周自言笑着摇头,背手继续往里走。
这处院子是一进的,穿过垂花门便是厅堂。
厅堂之后就是厨房与主人家的卧房。
宅子应该是刚建没多少年,虽然有点土渣,却并不老旧。
青瓷瓦砖,还有镂空雕花门窗,都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只是这处宅子极为空旷,没有半点家具。
要是想用起来,还得先打一套家具才行。
说实话,周自言极为想念现代的桌椅板凳,还有黑板。
还是用惯了的教学工具更舒服啊。
周自言拍掉手上的土渣,走过昏暗的房间,不知何时,前院里整整齐齐站了五个小孩。
还是那个熟悉的高矮个排列方式。
二棍戳戳宋豆丁。
宋豆丁心领神会,大喊:“夫子!”
一声‘夫子’落下,后面紧跟四道齐整的‘夫子’。
周自言大概知道这帮小萝卜要做什么,站在原地,背手。
腰背微微挺起,等着看小孩们接下来的动作。
王小妞大声道:“夫子,我……我反正现在住在宋家,一定能跟您读书啦!”
“我回家磨了我爹我娘好久,他们才同意。”这是蒋庆庆。
二棍闷声道:“爷爷奶奶一听能让我读书,高兴地都不会说话了。”
庞大山拍拍胸膛,“我告诉爹娘,一定考个功名回来,他们可高兴了。”
宋豆丁什么都没说,就咧着嘴笑。
最后,五个小孩全都两手相并,拱至胸前,恭敬行礼。
“夫子在上,学生王小妞有礼。”
“夫子在上,学生蒋庆庆有礼。”
“夫子在上,学生二棍有礼。”
“夫子在上,学生宋豆丁有礼。”
“夫子在上,学生庞大山有礼。”
这一声声夫子,叫得胸膛滚烫,振聋发聩。
宋父已经把束脩的事情私下告诉了他们五个人。
他们没想到最后是周夫子免去了他们的束脩,愿意白白教他们学问。
他们现在人小,手里也没有银子,却不愿意白受周自言的恩惠。
所以他们找到宋豆丁,提前学习了学子礼。
不想因为不懂礼貌,而在夫子面前丢脸。
周自言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唇角上扬,“行,那你们以后都是我的学生。只是咱们这课堂还没建起来了。夫子得先去打一套家具。”
林范集没骗他,收徒教学生确实是一件美事。
看着眼前一排积极向上的小萝卜头,周自言顿觉天地舒畅,痛快淋漓。
周自言大手一挥,“宋豆丁,这几天都别闲着,先让你的四位同窗,了解一下什么是《三字经》和《千字文》。要是能教会他们读音和认字,夫子有奖励。你们也是,不管能学会认几个字,都有奖励!”
“好耶!!”宋豆丁听到奖励,立刻乐得找不着北。
催着其他四人去跟他学习。
一众小萝卜头一听可以先学认字,半点犹豫都没有,全都跟着宋豆丁跑了。
这群孩子,似乎有自己的秘密基地。
做什么都去那个地方。
周自言不知道秘密基地在哪,反正只要不让他们闲着,再去闯祸就行了。
他还得去找木匠打家具呢。
从宋家夫子转变为家塾老师, 周自言的空闲时间多了起来。
宋父因为周自言免去了宋豆丁的束脩,说什么都要周自言再在宋家多住一段时间才行。
周自言怎么说都没用,只能应下。
正好院子还没建好, 他也贪嘴宋家厨房的糕点。
花费两天时间, 周自言画好自己心目中的家具图纸,准备寻摸一个靠谱的木匠。
宋父听说周自言要找木匠, 推荐他去城西北,“咱们城南这都是海货, 要买东西还是得去城西北,那儿东西多。”
周自言觉得,宋父怎么说也是在马鸣沟生活过一年多的人。
而且经常走南闯北,他的话肯定没错。
那就去城西北吧!
宋豆丁得知周自言又要去城西北,捧着一封信‘哒哒哒’跑过来, “夫子, 夫子, 帮我把这封信送去书院吧!我给我哥写的,写了好几天呢!”
“你怎么不自己去送?”周自言收下信,敲了宋豆丁一记。
宋豆丁摸摸脑袋, “夫子,我最近可忙了, 我可没时间。大山庆庆他们还等着我呢!”
“你小子, 人小鬼大。”看着宋豆丁的背影,周自言哭笑不得。
自从五个小朋友知道学好字后会有奖励,每天天不亮就聚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由宋豆丁领着读书念字。
周自言几次想问他们的教学进度,偏偏宋豆丁每次都摇头。
不说, 挨揍也不说。
弄得周自言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五个到底学了什么,到底有没有学到东西。
不过倒也不怕, 等上课那天便见分晓。
周自言收好宋豆丁的信,特意起了个大早,坐上牛车往城西北赶去。
马鸣沟城南靠海,所以海货居多,天蓝气清。
每一口呼吸都好像带着一点海水的潮湿。
城西北靠外府,多行商。
各大商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他这趟除了要打家具,还需要订购一些被褥和衣物。
城西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正是清晨。
其他摊贩还在睡梦中,而卖早点的摊位已经早早打开。
“包子,刚出炉的大包子!肉香,菜鲜嘞!”
“米粥咯,卖米粥咯,一碗米粥顶一天啊!”
“葱花面,刚做好的葱花面!”
牛车正好停在一处卖包子的摊前,闻着喷香的包子,周自言觉得自己刚吃饱的胃又开始饿了。
早上就喝了一碗粥,饿也是很正常的!
周自言从牛车上下来,什么都没干呢,手上先拿了两个大包子。
一口开药,肉汁在嘴中爆炸。
周自言幸福地眯起眼,顺着包子老板指的方向,找到城西北最有名的木匠小铺。
迈过窄小的门框,里面是一间巨大院子。
黄土地上整整齐齐放了好几排木质工具,卯榫,挤楔,半榫破头楔……
精密的结构,平滑的表面。
每路过一件,周自言便会为木匠的巧思而惊讶一次。
主屋是简单的茅草房。
屋檐下坐着一个身穿短褂,正在削木头的大伯。
周自言:“……”
这位大伯,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周自言还没确定是谁。
那位大伯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立即笑开,“哟,周学子,你又来城西北啊?”
“大伯?”
周自言快步上前,喜出望外。
这位就是那天在马鸣书院门口找他做算术的大伯。
没想到大伯就是城西北做工最好的木匠。
难怪短短半年就能挣下那么多银子!
大伯那手巾擦擦手,把手上的木屑都抖下去,邀周自言坐下,“来来,坐坐。”
“大伯,我今儿是想找您打一套家具。”周自言盘腿坐到蒲团上,把自己画好的粗略设计图拿出来,“这个是桌子,旁边这个是椅子……还想要一套普通的大圆桌椅……”
大庆书院的桌子都是长条矮桌,学子必须盘腿坐在坐垫上。
这个姿势看书的时候确实风流潇洒,但周自言总觉得时间一长就会让人驼背。
还是现代的板凳桌椅好。
桌子上还有‘小抽屉’,能放自己的个人物品。
至于自己需要用的家具,无非一桌一椅,一条桌案,脚凳。
床和躺椅等大件,周自言一窍不通,打算直接买现成的。
像书柜,木架等物件,现在也用不着,以后再慢慢添置就是。
大伯皱着眉把周自言的图纸好好看了一遍,还是没看懂周自言要表达什么。
这纸上画得都是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后生啊,你这是要打个什么东西啊?大伯咋没看懂哩。”
周自言无奈。
他不懂设计图要怎么画,只能在纸上甩两笔,大体勾勒出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避免误会,他还特意画了三个面,把正面、侧面还有背面(里面)都展现出来。
没想到,还是不能让人看懂!
“就是一个四方桌,但是要掏一个洞出来。”周自言手脚并用,开始比划,“然后配套一个凳子,要那种高一点的凳子,就是我纸上写的那个高度,正好符合人体工学……”
“啥人体工学?
”大伯感觉自己越听越乱,这后生咋说胡话哩!
周自言撸起袖子,和大伯杠上了,“大伯,咱们这个人的身体,和,家具,还有整体的环境是一个整体。咱们现在坐得舒不舒服,和屁股底下这个垫子,还有周围的环境有关系,要想人舒服,那就得在家具和环境上下功夫。就像椅子,椅子高了不舒服,矮了也不舒服,就刚刚好一个高度,是最适合使用的。”
大伯干了大半辈子木匠,立刻理解周自言的意思,“后生,你莫骗大伯,你写的这个,真是最合适的?”
周自言强调,“最适合我使用。人和人之间,身高,胖瘦,都不一样啊大伯!”
这个数值是他根据五个小朋友的身高计算得来的。
只适合他们五个用,并不具备普遍性。
“你说的在理。”大伯好像明白了什么新知识,从垫子上坐起来,把周自言也拉上,“来来来,和大伯详细说说这个、这个什么人体……”
周自言快步跟上,“成!”
为了他的家具,拼了!
周自言来的时候还是早上,等他和大伯沟通完,已经到晌午。
整整一早上,他都在解释什么是人体工学,什么是数值。
令他没想到的是,大伯虽然不认字,也不懂数,但大伯不愧是干了十几年木匠的人。
他早就在日常工作中,无意识使用‘人体工学’的概念。
只是大伯并不能系统地总结这些道理。
导致这个概念,只能模模糊糊地存在在大伯脑海中。
如今被周自言一说,大伯一点就通,终于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是什么!
木匠木匠,除了追求作品的完美,剩下的不就是希望购买者能用得舒服吗!
原来不能光从制作手艺上考虑,还得结合使用者自身去考量啊!
大伯摸着周自言的手,像摸什么金疙瘩一样,“后生,这些都是你从书上看来的莫?咋这么聪明呢!”
周自言点点头,“是啊,都是书上讲的。”
“真好,可惜大伯年纪大咯,再看书也来不及了。”大伯充满惋惜,“家里的小孙子也不爱读书,整天就愿意跟着我捣鼓木头,将来就愿意做个木匠……”
大伯从小就觉得人应该读书,结果他们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爱读书。
他儿子不爱,他孙子也不愿意!
他们家倒是传承木匠手艺了,可以一大家子全都不爱读书,这可咋整?
“大伯,读书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您看庆京省,多少大儒都和您一个年纪,天天书不离手嘞。”周自言说的就是林范集,“庆京省的林相公,多大多厉害的人啊,现在每天睡前都还要看书呢。大伯,只要你愿意看书,来得及,怎么就来不及。”
“真嘞?后生,你可别骗大伯啊。”大伯第一次听说,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还能读书,有些不敢相信。
周自言故意端起脸,“大伯,我读过这么多书,怎么会骗人?信我便是!”
大伯想了想,“成,明天俺也去书铺买两本书回来学学认字!”
周自言读过这么多书,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再说人家庆京省的大人都还在读书,他一个粗糙老汉也得跟着认认字啊!
周自言在大伯这里订了一整套家具,选用的都是中等木材。
大伯还记着周自言上次算账的恩情,所以这次说什么都不收钱。
周自言塞了四五次,都没把银子塞过去。
又怕自己打这么多家具,会让大伯破费。
谁想到大伯一听周自言这个担心,笑得不行,“后生,你放心吧,大伯在马鸣沟做了一辈子木匠,咋都饿不死!放心!”
大伯都这么说了,周自言只好拱手,“多谢大伯!”
周自言还记着要去送信的任务,和大伯约定好制作工期后便离开。
看看日头,都晌午了,书院应该午休了吧?
周自言顶着秋日走到马鸣书院门口,敲响大门。
门房开门的时候,周自言发现这位门房小哥手里居然拿着一本书。
想来是正趁着午休时间看书呢。
连门房小哥都在看书?
看来书院现在的内部氛围很是积极向上啊。
周自言顿时肃然起敬,“您好,在下姓周,家中有事找一下书院的宋卫风宋学子。”
“周公子,您稍等。”小哥放下书,又关上门。
周自言便撩袍坐到台阶上,借书院大门之上的翘脚屋檐挡住秋日的阳光。
不一会,身后的大门再次打开。
这次出现一张清丽的小脸,俏皮地探出半个脑袋,“周大哥?”
眉目舒展,神采飞扬。
与之前郁郁寡欢的宋卫风,简直是两个人。
“卫风。”周自言笑着朝他挥挥手。
心里却在犯嘀咕。
咋回事,他怎么一看到宋卫风玉珠似的脸盘子就这么开心?
宋卫风站到周自言身前,“张小哥来叫我,说一位姓周的公子找,我一猜就是你。”
清瘦的身躯恰好替周自言挡住头顶的秋阳。
周自言站起来,摸摸后脑勺,“这里的门房也姓张啊。”
起猛了有点气血上头。
居然和宋家的门房小张一个姓,难道所有门房都姓张?
宋卫风甩给周自言一个无语的表情,“张是大姓……”
只是巧合,巧合!
“周大哥,你用饭了没?廖掌院听说你是夫子,想邀你进去用饭呢。”
“廖掌院?谁——啊,我想起来了,廖为安!”周自言差点忘记廖为安在马鸣书院的职位,“能尝到马鸣书院的饭菜,那自然是好的!”
虽然他现在不差钱,但是能蹭一顿是一顿!
更何况,蹭的还是廖为安的,那更好了!
廖为安以前在庆京省吃了他多少吨烤肉,现在也该他这个一介白身的周夫子去蹭蹭饭了。
宋卫风邀周自言进门,随手关上书院大门,“周大哥,你怎么认识廖掌院的?”
廖掌院可是庆京省来的……对了,周大哥也是庆京省过来的。
难道他们二人以前认识吗?
“啊,我那天碰到的书院里的人,就是你们廖掌院。”周自言半真半假的说,“他把信交给我的时候,说了他的名字和职位,所以我记住了。不过刚刚一时没想起来。”
“原来是这样。”宋卫风点点头,把周自言带去他们书院的用膳大厅。
马鸣书院的伙房在正东,所以也叫东厨。
书院似乎专门建了一处空旷的庭院供学子们用饭。
而一墙之隔的后面,便是厨房。
这种结构,有点像现代学校的食堂。
不过说是古代食堂也没什么错。
周自言踏进东厨的大门。
里面坐满了学生,都在低头用饭。
即便有交谈,也是小声讨论,绝无大声喧哗之景。
“周大哥,来这里,叶朗已经找好座位了。”宋卫风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将周自言拉倒叶朗在的位置,“我去端饭。”
叶朗看到周自言,起身行礼,“周夫子。”
他已经通过宋卫风得知,这位周先生正式成为宋豆丁的夫子,所以也跟着改换了称呼。
“坐吧。”周自言小幅度摆手,让叶朗快坐下。
这里这么多学子,做什么行礼!
他又不是马鸣书院的夫子,让学子们看到了多尴尬。
叶朗提前摆好碗筷和米饭,“周夫子来的巧,今儿东厨做了八宝肉圆。”
“八宝肉圆?那我可有口福了。”周自言只听这个名字,就觉的应该很好吃。
廖为安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年头能够上书院的家庭,家底都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