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成长过程是不幸的,那他必然会有怨恨。可他这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有师父宠着,师叔们照顾着,师弟师妹们和睦友爱,又能重活一次与苍莫止在一起,他真的没什么好怨恨的,总不能让自己硬生出怨恨来吧。
苍莫止转头亲了亲他的脸:“总之,我明天先去跟二哥商量一下,顺便见一见丞相。”
“好。那我明天先给师父写封信,把这丞相来寻我的事告诉他。”这样大的事,他肯定得跟师父说。
“好。时间不早了,饿不饿?吃点东西吧?”苍莫止温声道,听着像是哄小孩一样。
越清眠并不饿,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这些事让他无心吃饭,还是刚醒了没多久,实在没胃口。不过考虑到苍莫止赶回来,路上肯定没吃东西,这会儿必然要饿的,便道:“好啊。你想吃什么?”
苍莫止笑说:“今天上午影卫们打了几只肥兔子,我给你带了两只回来。我们烤兔子吃吧,悄悄的,不告诉阿凤。”
不是他舍不得让阿凤吃,而是阿凤自己养兔子后,就见不得人吃兔子肉,所以通常都是背着他的。
“好啊。”越清眠笑起来,想到阿凤要是见到他们烤兔肉,恐怕要瘪嘴了,就觉得很有趣。
于是两个人只跟十六说了一声,让他照顾好阿凤,便悄悄离了军医营,找了个地方享受二人晚饭去了。
次日,苍莫止起床后与越清眠一起吃了早饭,便去衙门找苍川之了。
越清眠带着阿凤给伤员换药,眨眼间就忙到了快中午。
“大师兄,有人找你。”申桃亲自来找他。
“谁啊?”越清眠问。如果是营中的人找他,随便叫个谷内弟子或者军医营帮忙的小兵告诉他就行了。
“是位夫人,说是姓蔡。”申桃没见过那位蔡夫人,不过看打扮气质不像普通人,军医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作为谷里代师父安排各项的弟子,事情自然报到了她这儿,她去见了才来找的越清眠。
越清眠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过去。”
“好。”申桃那头还没忙完,便接着去忙了。
越清眠指导着阿凤把伤员的伤口包扎好后,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做的不错。上午就先这样,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中午跟十六一起吃饭,下午过来帮我誊写药方吧。”
“好。”阿凤脆脆地应了一声,什么都没怀疑,就提着越清眠给他准备的小药箱回自己的帐子了。
越清眠则拿着自己的药箱,去军医营门口见蔡夫人。
蔡夫人今天来找他,他并不意外。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孩子的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越清眠对她虽没办法立刻生出许多亲情来,却也明白这不是蔡夫人的错,而作为儿子,他理应去见的。
见到他,蔡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跑的太急,步伐还有些不稳。
“夫人。”越清眠轻轻扶住她,并叫了人。
虽然这与蔡夫人理想中的称呼并不一样,但她并不介意,看着越清眠的眼神满是温情,让越清眠动容。
蔡夫人:“我亲手做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蔡夫人身边的婆子忙打开食盒给越清眠看,并帮着蔡夫人说话:“少爷,夫人一早就起来忙活了。”
“多谢夫人。夫人不必样劳累,还是要保重身体。”如果是以前,越清眠大概还是会在心里挑剔一番,但重活一世,他早就没了那些挑剔了。
“无碍,可能是心里惦记着,我也睡不了太久。”蔡夫人眼睛就没离开过越清眠,似乎是越看越喜欢,甚至庆幸自己的孩子还是有福气的,被医谷照料的不错,并没吃苦头,这让她总算能得些安慰。
越清眠观察着蔡夫人的神色:“我听莫止说您身体一直不太好,军医营重地,不方便请您进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把把脉吧。”
蔡夫人没想到苍莫止居然知道她身体不好。而越清眠又是自小就被叫做小神医的,越清眠愿意为她把脉,她哪有不愿意的。
“如果你不嫌麻烦,当然好啊。”蔡夫人笑道。
“那请夫人上马车吧,坐下来能诊的细致些。”
“好。”
见越清眠并没排斥自家夫人,丫鬟婆子们也为蔡夫人感到高兴,这会儿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他们的少爷已经回家了。
越清眠给蔡夫人把了脉,按越清眠的经验,蔡夫人的身体并不好调理。伤心过度,忧思成疾,且是刚出月子没两个月就落下的病。可以看出这些年也吃了些药补着,但伤心难抑,吃再多药也不过是漏的比补的多,能撑这么多年,只能说丞相在照顾蔡夫人这件事上是真的尽心了。所以别人都说他们夫妻感情好,不是空穴来风的。
“夫人身体的情况您自己应该最清楚。望您以后不要伤心多思,虽然亏空的年数有些长了,但慢慢补着,没了心事后,会有好转的。”越清眠不敢保证能完全补回来,只能说尽力而为。
“好。”蔡夫人看着他,眼里都是喜欢,“如今找回了你,我自是没什么忧心的了,也不会伤心了。”
越清眠轻笑,一边低头写方子,一边道:“不是说没有不让父母操心的子女吗?恐怕您要操心的地方还是有的。”
越清眠不是想哄她开心,只是想到这句话,也感觉得到蔡夫人对他的感情,便说了。
蔡夫人眼睛都亮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即便不忽略眼角的皱纹,也是美的:“那我是乐意操心的。”
越清眠笑了笑,快速写好了药方:“城中应该有抓药的地方,都是些常见的药,您让人抓了熬好,先一日喝三次。半个月后我再为您重新把脉换方。”
“好。”蔡夫人珍惜地把药方揣进怀里,又道,“听说你这一年多一直跟在慎王身边,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越清眠不知道她这样说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道:“的确。莫止人很好,对我照顾有佳。若非有他,医谷出事后,我恐怕都找不到容身之所。”
蔡夫人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如此也好。有个人能这样护着你,想想你不在我们身边的日子,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越清眠点点头:“师父对我也如同亲子一般,您不必为我难过,这些年,我真的过的很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听你父亲说,你师父已经进京了。待我们回京,我必要亲自去谢你师父大恩才是。”蔡夫人道。
越清眠没反对,正常来说,理应如此。只是不知道蔡夫人若知道他想和苍莫止成亲,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第103章
苍莫止在与苍川之商议后,苍川之也觉得趁机让周载帝赐婚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苍川之之后又与蔡屹聊过,为不打草惊蛇,害到越清眠,蔡屹还没有跟皇后撕破脸,所有都是在暗地里查证的。所以这个时候请旨赐婚,皇后大概率不会反对,甚至会赞同。
“好,那我回去就给越掌门写信。连同清眠的信一起送过去,剩下的就看越掌门了。”既然得了兄长的支持,苍莫止就知这事必然是可行的。至于师父要怎么“劝”皇上,就看师父的本事了。
“这事你是不是得跟丞相说一声?”苍川之问。
苍莫止是想见一见蔡屹,但并不准备跟他提想与越清眠成亲的事:“我怕他事多,不同意。”
苍川之倒不这么想:“我看以丞相对清眠的重视程度,应该不会反对。何况他希望清眠能回蔡家,就更不可能逆着清眠的心思来了。再者,他应该也打听过,清眠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想让孩子回家,父母总得拿出些态度来。”
“话是如此,但总觉得节外生枝容易有不必要的争论。等圣旨下来,他们自然会知道的。”苍莫止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的争执,否则只会让越清眠心情变糟。
苍川之考虑了一下,说:“也好吧。原挞那边的事你尽快搞定,我会送折子回京,请旨停战。”
既然原挞已经写了降书,那只要朝廷同意,这场战事就可以结束了。赶尽杀绝,以免后患当然是一种选择,但周边部族都观望着,如果这次赶尽杀绝,其他部族为自身安全着想,万一联合起来,对大惠来说又是新的威胁了。
与苍川之聊完,苍莫止又去见了蔡屹。没提其他,只说了战场上的事,又简单提了一嘴恭喜他们找到孩子。而蔡屹则细致地向苍莫止了解了越清眠的口味喜好,以及在医谷及延州生活的情况。
蔡屹是不知道他们小时候天天打架的,只知道苍莫止以前不时要到医谷住上一段时间,近一年越清眠又一直生活在王府里,苍莫止对越清眠肯定是有不少了解的。
苍莫止见蔡屹态度不错,似乎也没有要对越清眠指手画脚的意思,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与他说了,安慰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于是当晚,越清眠和苍莫止的信就被一起连夜送了出去。
越芫华收到信已经是几日之后了。对于越清眠是蔡家孩子的事,他没有那么意外,毕竟之前蔡屹找他问过,他也有些猜测,只是当时没和越清眠提罢了。
而在看到苍莫止的信后,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倒不是怕蔡屹拆散他们两个,而是和越清眠想的差不多,如果等周载帝死后,由新皇帝赐婚,那想要成亲,至少要等三年。明明感情很稳定,两个人也愿意,而他作为越清眠的师父也已经重新出山,那两个孩子的婚事还是早点提上计划的好。
最重要的是皇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可以少一个后顾之忧。而且看了越清眠的信,越芫华也理解皇后为什么对现在的周载帝这样冷漠。婚姻中的目的性太强,无论是帝王家还是平头百姓,都很难得到幸福。
不过像他这种没成过亲的,好像也没立场对其他人的婚姻做出评价。
这日,越芫华为周载帝换了药方,药煎好后,他找了个借口,让其他伺候的人到外面候着,自己端着药碗来到周载帝床边。
“皇上今天感觉怎么样?”越芫华一手托着药碗,一手用勺子搅动着药,在离周载帝一步的地方站定。
周载帝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感觉还行。周载帝失血过多,整日都觉得很疲累,又伤了脖子,连累到声带,说话都变得很困难,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简化的就不长说。
“皇上听说了吗?东边的战事已经差不多收尾了。”越芫华语气听不出高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周载帝又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受伤以来,积压了许多国事,包括东边关的战事。醒来后每天又需要花大量的时间休养,根本没精力过问和操心国事。而身边的奴才丫鬟们几乎被苍闻启杀尽了,新顶上来的一批跟个鹌鹑似的,不可能跟他说国事。只有宁禄照顾他时,会与他说上几句。
越芫华笑了笑,笑容只浮于表面:“这次慎王也算有功的,皇上可想好赏他什么了?哦,对了,慎王的手好了,您知道吗?”
周载帝双眼骤然瞪大,不可致信地看向越芫华。
越芫华继续搅动着手里的药:“慎王这样能为您分忧,您这次准备赏他什么?”
周载帝还没从苍莫止手能动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又想到这次他们得胜归来,他还得给个像样的赏赐,就觉得眼前一黑。
“你……治的?”周载帝艰难地发出声音。
越芫华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不是想贪功,只是这个时候没必要把越清眠拉出来,因为显然周载帝并不高兴。
而周载帝则他把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且越发觉得越芫华医术了得。看向他手里那碗药的目光也更为迫切了,仿佛喝了药,他就能立刻痊愈。
而越芫华却迟迟没把药端给他,只是那样站着他看。
周载帝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他没能如越芫华的愿,那这碗药他也不用喝了。但他又不敢把话说白了,便问:“你觉得……应该赏什么?”
他很怕越芫华说应该给苍莫止太子之位。如果是那样,在自己的健康和皇储人选上做一个妥协,他肯定会顺了越芫华的意思。
越芫华轻笑:“说来算是我厚着脸皮请旨吧。我那徒儿与慎王相处的不错,虽然小时候总打架,但长大了,反而处得来了。加上在延州两个人算是同甘共苦过,我也一直很欣赏慎王。所以如果我的爱徒能与慎王喜结连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周载帝显然没想到越芫华希望的赏赐居然是这个。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给慎王赐婚对他来说是最好达成的,也是没有任何威胁的。苍莫止本就战功卓越,已是封无可封了,赐婚对苍莫止来说是明赏暗贬,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越清眠……回谷了?”周载帝发声依旧艰难。
“没有。既然他被逐出谷,是谷中上下一致的决定,我便不能以自己的想法独断地将他接回来。但他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别人认不认他无所谓,我是认的。所以自然得为他的幸福着想。”越芫华说。
周载帝这下更没那么多顾虑了,只要越清眠不回谷,哪怕是与苍莫止成婚了,苍莫止与医谷也扯不上关系,自然沾不了医谷好名声的光。如此,越清眠不过是担个慎王妃的名头而已,还是要生活在延州,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再看向越芫华手里那碗近在咫尺的药,周载帝觉得一个王妃头衔换自己恢复健康,简直是太值得了。
“朕喝了药就下旨。”周载帝道。
越芫华笑意明显走心了:“正好药也凉的差不多了,皇上请用。”
今天他加大了几味药的量,就是希望周载帝恢复点力气,今天把旨给他下了。至于明天药量减回来,周载帝能难受一些,他就管不着了。
得知皇上下旨赐婚的皇后不仅没有不悦,反而高兴的就差私下开宴了。
大惠的确有娶男王妃的先例,可没有封男皇后的先例。也就是说这赐婚等于是彻底断了苍莫止的太子之路了。
现在唯一让她觉得的不满的是他的兄长一直称病不出,她就是想与兄长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办都没机会。而且老四谋逆的事才过去没多久,皇上又刚醒没几天,身体差的很,宫中防守变得格外严,所以她就是让人出宫送信,都不是太方便。
苍莫止这边尽快处理完原挞的事,就撤兵回东边关城了。
苍川之的折子连同降书一并送往京中,就等皇上下旨了。
现在除了军医营,其他营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动身。军医营还要留一段时间,伤患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养好的。
而这段日子蔡夫人几乎每天都来看越清眠,越清眠与她也渐渐熟悉起来。喝了越清眠的药,蔡夫人觉得自己身上有劲儿了,也不常有眼前黑蒙的情况了。
这天一早,蔡夫人又来了。越清眠依旧是在军医营门口见的她。
“天气开始凉了,我给你缝了件小马甲,因为做的急,没绣复杂的花样,你先穿着,等回京了,我再给你做套细致的冬衣过年穿。”作为母亲,蔡夫人很希望能为越清眠多做些衣物,来弥补自己这些年没能做的遗憾。
越清眠没拒绝,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做出一个小马甲,对蔡夫人来说已经是不易,毕竟她身体不允许她费神劳累。
越清眠:“多谢夫人。离过年还远,您不必着急。”
即便称呼上还是没能如她的愿,但越清眠没有拒绝她做的冬衣,她就实在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您和丞相是明天回京吗?”越清眠问。
“是啊,明天一早就走。”她是不愿意离开的,但没办法。等皇上下旨,二皇子率军归朝,蔡屹肯定是要提前进宫议事的。他们是悄悄过来的,皇后找蔡屹,他们尚且能拖,但若是皇上找,他们就不能一直拖着了,“战事结束,你务必要回京看看,好吗?”
越清眠点头:“会的,您放心吧。”
有了他的承诺,蔡夫人就安心了,笑道:“来,你试试马甲,看合不合身。这样冬衣的大小我也有数了。”
于是越清眠当着她的面试起了衣服,虽然不是年节,但蔡夫人还是给他做了红色的,一是庆祝找到了他,二是希望帮他辟邪挡灾。
“不错,正合适。”蔡夫人笑道,“今年阿凤的年衣我也帮你备着,既然是你的徒弟,就算是咱们府上的人了。”
“也好,那就辛苦您了。”越清眠代阿凤应了。
“没什么辛苦的。”
两个人正说着,便有医谷的人匆匆跑了过来,急忙道:“大师兄,不好了。申桃师姐吐血不止,您快去看看吧!”
越清眠头皮一麻,似乎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蔡夫人见他脸色骤变,没再耽误他的时间,道:“赶紧去吧。”
越清眠冲她微微点头,便立刻跑向营中。
第104章
申桃的帐篷前围满了谷中弟子,呕吐声不断传来,听得人不禁跟着皱起眉。若是干呕便罢了,可听动静明显不是的。
越清眠的到来让所有弟子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越清眠掀开帐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申桃趴在床边,呕血不止,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如果不是有其他弟子扶着,她恐怕根本没力气支撑,已经摔下床了。
弟子们拿着药丸想喂给申桃吃,但现在的申桃根本吃不下。一边的柳奉齐眉头紧锁,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越清眠眉心皱成“川”字,二话没说,从申桃的医箱中翻出针来,快速地几针扎下去,申桃总算止住了呕吐。
接过弟子递上来的布巾,越清眠帮申桃擦了嘴上的血。
申桃总算能喘口气了,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越清眠,几乎无声地叫了一声“大师兄”,随后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越清眠看着盆里的血,吐了这么多血,不晕就怪了。扶着申桃躺好,越清眠一刻未等地给她把了脉。从脉象上看,身体的确虚弱了些,可能是吐血所致,但其他的并未看出不妥来。
越清眠又翻过申桃的手,她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染了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不过因为长了一段时间,未染的指甲长出了一小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新长出的部分透着诡异的桃粉色,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越清眠给申桃盖好被子,便看向一干弟子:“师父教的针法都学到哪里去了?就没有一个人会用针止血吗?”
看到弟子们拿着药瓶在哪儿手足无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爱玩随性便罢了,但教过的东西到用时就麻爪了,哪个病患把命交到他们手里能放心?
弟子们羞愧地低下头,以前大师兄就是这样,无关医术的事,他都可以很随意。但事关医术,不懂的他可以教,但教会了不能学以致用,或者干脆忘记的,他就会发火。
其他人便罢了,越清眠将目光转向柳奉齐:“你的医术学狗肚子里去了?让你教书,是让你把医术忘了吗?”
这是越清眠最生气的,这套针法明明柳奉齐掌握的也很好,但为什么没有用?若早用上,申桃这会儿也不至于晕过去。
若说他真的是教书教的把医术忘了,越清眠是不信的。如果柳奉齐医术不过关,师父也不会带他到边关来,留在医谷照顾小药童们不是更好吗?
柳奉齐脸上没有半点羞愧,只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申桃到底是怎么了?”
越清眠眉心未舒:“中毒了。”
“中毒?!”谷内弟子都惊了,怎么好好的就中毒了呢?他们在军医营吃的都一样,如果申桃是中毒,那他们……
“中的什么毒?”这会儿柳奉齐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急切了。
“不知道。”越清眠如实说。
柳奉齐皱起眉:“医谷的弟子们同吃同住,怎么可能只有小师妹中毒,别人却安然无恙?最近小师妹可有吃什么别的东西?”
与申桃同住的女弟子道:“最近申师姐都没什么什么胃口,有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有时候一天都不吃。刚才申师姐吐血,我还以为她是胃肠饿出毛病了。”
“不吃饭?”越清眠这阵子事忙,没留意到申桃,申桃也不像之前那样爱往他那儿跑了,估计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身体扛不住,有点空就想回帐中休息。
而且他也想起来,前些日子申桃在他帐中,赶上吃饭的时候,申桃说是没有胃口,他还以为是太忙累,加上士兵们的伤势对医谷弟子的冲击比较大,所以才没胃口。
“是。我们劝了很多次,让申师姐没胃口也得吃一些,但申师姐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同住的弟子也很无奈,申桃不吃,她们也不能硬塞。
越清眠严肃道:“虽还不知是什么毒,但看样子应该是慢性的,是服用了一段时间才显现出来。且这毒应该是无特殊味道的,否则申桃不可能尝不出来。”
怎么说都是师父的弟子,水平不可能这么低下。
柳奉齐严肃道:“那只要查一查申桃近日来吃了什么与谷中弟子不一样的东西,且吃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就能有线索。”
他的话音一落,同住的弟子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越清眠身上,眼中慌张又惊恐。
越清眠眼皮一跳,就觉得有事发生。
随后就听那弟子道:“申师姐平日吃的饭都是与大家一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喝的茶好像是从大师兄那里拿的。”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越清眠。
“哦?”柳奉齐立刻问,“什么茶?”
弟子不敢在耽搁,立刻从申桃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茶盒。
这茶盒很是精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会用的东西。而医谷山上有不少茶树,弟子们喝的都是医谷自己采摘炒制的茶叶,这次他们过来也带了不少茶叶来,平时泡的也是这些,不会喝其他的。
越清眠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们的意思是我对申桃下毒?”
柳奉齐冷笑一声:“大师兄先别恼,咱们先看看这茶叶不就知道了?”
越清眠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柳奉齐拿过盒子,当着众弟子的面将其打开。
这茶饼乍看一下没什么,但对着日光就能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银色粉末,那不是茶叶应该有的东西。
“果然有毒!”柳奉齐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兴奋,仿佛抓到了天大的把柄。
医谷弟子们更惊恐了,那可是越清眠的同门师妹啊,怎么会下此毒手?
“大师兄,你不解释一下?”柳奉齐看似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但语气仿佛是在说“你还是不要狡辩了”。
“所以你是怀疑我下毒杀申桃?”越清眠这会儿火气也上来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些日子过的顺心了,脾气没那么暴躁了,但不等于他性子改了。
“不然呢?这盒子茶是你给她的,总没错吧?”柳奉齐托着茶盒,这在他看来就是越清眠的罪证。
“柳奉齐你动动脑子,我给申桃下毒有什么好处?”越清眠问。
柳奉齐想都不想地说:“说不定你是想借为小师妹解毒,重获回谷的机会。毕竟你若救了小师妹,师父肯定会额外通融的。”
其他弟子似乎被这个说法说服了,下意识地往柳奉齐身边靠了几步。
越清眠被气笑了:“这毒你解不了,只能我来解是吧?”
柳奉齐眉头再次皱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是忘记止血的针法,再是不知道是什么毒的情况下,就断定这毒我会解。如果这毒你也能解,那我以解毒换取回谷的理由还说得通吗?”越清眠看着他,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柳奉齐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越清眠继续道:“你身为大夫,发现疑点不去确认是什么毒,要怎么解,反倒先空口白牙说我有阴谋。师父教你的你可真是一点也没记下啊。”
身为医者,在发现毒药后,最先应该做的是确定是什么毒,然后赶紧下药方。毕竟毒这个东西,多拖一时,病人都可能没命。
“在你送的东西里发现的毒,我必然下意识觉得我解不了,有什么问题吗?若是寻常的毒,谁都能解,那这药下的有什么用呢?”柳奉齐理直气壮。
“若下个毒就能让我回谷,那我为什么不给你下,反而要给申桃下?我若给你下,救了你不仅能回谷,还能得你感激,让你不会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不是更好?”越清眠想到上一世申桃就是消瘦如骨,估计与这次的毒是一样的。只不过可能用量不对,导致申桃出现吐血的症状。
“我可不像小师妹,肯收大师兄的东西。”柳奉齐瞥了申桃一眼。
越清眠没再与他争辩,而是让开位置,随便指了个弟子:“你,过来给申桃把脉,然后告诉我怎么用药。”
被点名的弟子脑袋一片空白,平日他自认医术不差,但面对越清眠这样从小就被称作神医的人,他反而不自信了。所以被越清眠点名,他本能地就觉得自己不行,加上刚才柳奉齐说肯定不是寻常好解的毒,他就更没底气了。
不过越清眠都叫他了,他又不能退缩,哪有面对病人,大夫退缩的?
于是他僵着身体坐到床边,开始给申桃把脉。片刻之后,原本僵硬姿势随着他自己发出的一声“咦”,一下舒展开了,立刻道:“申师姐这个情况可以用谷中的泄毒固元汤吧?”
越清眠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去写方子,赶紧熬了。”
“是!”没想到会这样顺利,那弟子赶紧去写了。
“怎么会?”
“只需要泄毒固元汤?”
“那这毒是不是下的太低级了?”
柳奉齐的脸色难看起来,经越清眠这么一弄,他所说的理由就不成立了。不过他还是坚持道:“就算这毒其他人也能解,那你给小师妹的茶也是有问题的。你肯定别有目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