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莫止既然射出了一箭,就不必再装手不能动了。而他这一箭无论是从结果上,还是从他个人的状态上,都大大提升了士气。这会儿,他正与副将两个人兵分两路,带着人一左一右从城中小巷子穿行,目的地是原挞军暂驻的府衙一带,趁它乱,想要一举击破。
后方,离城门几百米开外,就是临时医棚。所有受伤的士兵都会被先送到这里进行初步救治。正因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士兵们才更敢往前冲。
几个医棚中,越芫华占一个,越清眠占一个,其他则由医谷的弟子们成手的带着尚在学的,一人主治,其他帮辅。
战事的残酷光看战场上的尸横遍野是不够的,还要看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伤患。即便医谷已经准备的相当充分了,可正面开打后,送来的伤患还是不得不在休养用的帐中暂留,排队医治。
盛了血水的盆子一次次被换成干净的热水,白布巾送出来时都已是浸透了的红。外伤药空了一瓶又一瓶,远处成排的熬药的炉子就没熄过火。
除了痛呼声,医棚这边几乎没有其他声响,大夫们都忙着医治,打下手的也各有各的忙,谁都顾不上伤者以外的情况。
“大师兄,你还有外伤药吗?我们那外伤药用完了,药房还在做。”申桃站在越清眠的医帐外问道。
“有。”越清眠应着,手上继续为伤患处理伤口,只是对给他打下手的阿凤道,“给申桃拿两瓶。”
阿凤手脚麻利地取了两瓶药送了出去。
“多谢。”申桃接过药,也没有时间多说别的。
“小师妹,不是医谷的药,你还是慎用的好。”柳奉齐走过来,今日他也带了其他弟子驻守一个医棚,已经忙了几个时辰,到了换班休息的时候了。
“二师兄……”申桃眉头微微皱起,“病人急需用药……”
柳奉齐打断了她的话:“急也不能乱用。不是医谷的药,万一出了差子算谁的?病人伤口如果止不住血,最好是用针刺,通过穴位止血。药房的速度不慢,伤者应该能等的住。”
申桃脸色难看:“大师兄的药能有什么问题?二师兄未免太寸步不让了。”
她向来是温和的,极少发脾气,但今天本就伤患多,大家精神紧绷着一个接一个地治疗,各种各样的伤口比她行医多年看到的都要可怕。大家本就压力很大,再遇上自己门派的人挑事,她能不上火吗?
“我这也是对伤员负责。越清眠已经不是谷中的人了,他用的东西咱们保证不了。”柳奉齐语气也是冷的,就像个不尽人情,只讲规则的老学究。
“你让开,反正我相信大师兄的用药!”申桃不想耽误时间与他争辩。
“他已经不是大师兄了,你脑子清楚一点!”柳奉齐语气明显不悦了。
两个人的争执引来了其他医谷弟子的注意,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劝还是最好别掺合。
申桃瞪着眼睛道:“你怎么想我不管,但我认他这个大师兄!”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怎么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医谷呢?!”柳奉齐寸步没让,也失了应该有的风度。
“二师兄,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申桃从没想过柳奉齐会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以前柳奉齐并没这样过。
“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而且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柳奉齐的态度让阿凤十分不高兴,他总觉得柳奉齐看似是在对申桃发火,但实际是在说给越清眠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反正感觉就是这样。
于是他很不高兴地说:“越大夫不会害人,你好吵,可以闭嘴了吗?”
柳奉齐因为之前被阿凤说讨厌,早就记住他了,这会儿火气正盛,又见他说话似乎不是太正常,便讥讽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
说完,还推了阿凤一把。
阿凤没站稳,差点摔了,幸而申桃眼急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倒是手腕上的手串露了出来。
柳奉齐似乎更不满了,对着阿凤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带这个手串的,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摘了。”
“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越清眠冷着脸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你……”柳奉齐没想到越清眠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柳奉齐和申桃吵的时候,他没出面,不是不向着申桃,而是他不是谷里的人了,申桃认他这个大师兄,他心里是高兴的,但终归是医谷内部的认与不认,他不好多说。但柳奉齐跟阿凤这样说话,他可就没必要忍了。之前他念在同门一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与柳奉齐多计较,但这次柳奉齐是明晃晃地欺负到阿凤头上来了,他必然不可能当没听到。
“我什么我?大家都在治病救人,忙的不可开交,就你在这儿没事找事。我是不是医谷的人与你们是不是要全力救治伤患有冲突吗?你怕我的药有问题,是觉得我会用些破药动摇军心?到底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脑子有问题?”越清眠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柳奉齐一时居然没法反驳了,越清眠是跟着苍莫止一起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动摇军心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在药上做手脚。
“另外,我的徒弟,爱戴什么就戴什么,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你要是有心在这儿治病救人,就做好你应该做的。若只会在这儿挑拨离间,就赶紧滚回医谷去,也别在医谷教书了,就你这人品,也教不出个好孩子来。”越清眠是不惯毛病的,他忍了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奉齐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申桃哼了一声,抱着药跑回帐子去了。其他弟子也没再往这边看,都紧着自己的事忙着,医谷谷训,救人是要排在首位的。
阿凤听越清眠说自己是他徒弟,而不是小药童,心里觉得满满的。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眼睛亮亮地看着越清眠。
阿凤的心思太好懂了,越清眠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笑道:“快回来帮忙,病人多着呢。”
“好!”阿凤脆脆地应了一声,就跟着越清眠进去了。
越清眠恍然在想,师父对他那么好,恐怕和现在自己对待阿凤的心境是一样的。
柳奉齐觉得失了脸面,但刚才越清眠看他的眼神的确不善,这会儿再硬刚也捞不到好处,只能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苍莫止很快带着人接近了原挞族在城中的营地,趁他乱,要他命地直攻而入。
虽然苍莫止这边人少,但原挞可以说是三面受敌,主将又做不了事,军心自然就散了,便给了苍莫止可乘之机。
也是因为攻入腹地后,原挞根本没组织出像样的反攻,主力还都到正面迎战去了,这对苍莫止来说就是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原挞人见势不妙,加上有人认出了苍莫止,且不知他的手怎么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与苍莫止硬打,胜算简直不必去想。于是开始组织后退,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天色渐暗,已不是对战的最好时机。原挞人跑的跑,被俘的被俘,大惠军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这也大大提振了气势,让将士们相信他们在苍莫止和苍川之的带领下,一定能拿回东关边城!
安排好驻扎,苍川之留下来指挥一切。而一天没见到越清眠的苍莫止则骑上马奔向军医营。
处理完最后一个重伤患,越清眠总算能歇口气了。阿凤给他端来枸杞红枣茶,让他能好好歇歇,喝上口热的。
“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越清眠拉过阿凤。今天影卫们都去前线了,他这里能帮忙的只有阿凤。
“我不累。”阿凤背着手,站在他身边,似乎是有话想说。
越清眠也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
阿凤抿了抿嘴唇:“你说我是你徒弟,但我都没有正式拜师。”
越清眠笑了,逗他道:“怎么,怕我反悔啊?”
阿凤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越清眠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凤摇摇头,算是信得过越清眠的人品了。
越清眠给他倒了杯枸杞红枣茶:“拜师的事我会给你正式办,还要请我师父,你的师爷来做个见证,才够正式。所以等战事结束吧,到时候好好办一场。”
有了越清眠的承诺,阿凤就放心了,开开心心地点了头:“那我要告诉哥哥。”
“行。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前方的捷报已经传过来了,他估摸着苍莫止快回来了。
“你估计的还挺准的。”说曹操,曹操到,苍莫止的声音伴着布帘的掀开一并而来。
越清眠赶紧放下手里的茶壶迎了上去:“怎么样?受没受伤?”
苍莫止笑道:“放心,一点皮都没破。”
“那就好。”越清眠拉过他的手又检查了一番,除了沾了点血渍,并没什么不妥。
“阿凤,快来,看哥给你带什么了?”是十六的声音。
“来啦!”阿凤赶紧跑了出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帐篷里只剩下苍莫止和越清眠。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搂进怀里,感受着这份踏实。每每在战场上厮杀过后,他都需要一份真实让他心里的躁动平复下来,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定,才不至于因为杀戮精神崩溃。
以前他会靠想念越清眠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越清眠已经是他的了,抱着这个人,果然比只靠想念更让他静心。他相信只要有越清眠在,他就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第98章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越清眠才开口。没有问战场上的情况,甚至没问题城中的安排,既然下了战场,他就希望苍莫止不再去想那些杀戮的事。而是跟他说起了伤患的救治,还吐槽了柳奉齐在他这儿没事找事,又说了自己想收阿凤为徒的事。
苍莫止仔细听着,一一应着,好像越清眠跟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无比重要,每个细节他都不想错过。
两上人就这样说了好一会儿话,越清眠才又道:“一会儿给你烧些热水,你泡个澡吧。今天就在医帐里休息,别回白山村了。”
“好。”苍莫止这才倒出心思来看了看医帐,已经被越清眠收拾的十分干净了,完全看不出救治过伤患的样子,除了药味也没有其他味道。
越清眠先帮他把铠甲脱掉,苍莫止本不想让他动手,但他知道这是越清眠对他的关心,便随他了。
“你也忙了一天了,累不累?”苍莫止问。
“我还好,不过是些包扎用药上的事。”这对越清眠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每个伤患都是重症而已。
“今天早点休息,养养精神。不知道明天原挞人会不会反击,还是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苍莫止提醒他。
“好。”越清眠把铠甲挂到衣架上,又随意地问道:“十六给阿凤带什么回来了?怎么转头就没影了?”
他以为阿凤看完应该会回来才是,结果不知道跟着跑哪儿去了。
苍莫止笑说:“在原挞的营帐里发现了一块崭新的虎皮,原挞人有拿猛兽的皮毛铺座椅的习惯,从而显示自己的勇猛和地位。十六看到那虎皮还没用过,想着让阿凤长长见识,就给带回来了。”
天暖和的时候,原挞人也不会傻到非要坐到皮毛里,大概是得了此物,想要入冬再用的。只不过还没用上就被打跑了。
“也好,若阿凤喜欢,就坐着玩吧。”越清眠想着若是阿凤不喜欢坐,回头给做成个大氅,或者虎皮帽子也不错。可又一想,那样子多少是有点滑稽的,还是算了吧。
苍莫止舒服地泡着澡,越清眠坐在桌前整理明天可能要用的东西。
“不去你师父那儿看看?”苍莫止问。离的并不远,越清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越清眠去摇了摇头:“今天刚和柳二吵完,就不过去了。免得别人在背后传师父处事不公。”
苍莫止能理解越清眠的想法:“也好,估计师父忙了一天,这会儿也该累了。”
两个人正念叨着,越芫华就成了那个不经念叨的人,亲自过来了。
“师父。”越清眠赶紧起身。
越芫华见苍莫止正在沐浴,便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了。
“今天累不累?”越芫华关心道。
“不累,师父呢?”越清眠拉来凳子,请师父坐。
越芫华并未坐下,只答:“我是习惯了的。”随后,又谨慎地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了看。
越清眠见状,奇怪问:“师父这是怎么了?”
越芫华手向下压了压,意思让他小点声。
越清眠更奇怪了,看了一眼苍莫止。
苍莫止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但这会儿他出浴也不是,在浴桶里待着好像又和这个气氛格格不入。
确定外面没人,越芫华拉着越清眠走近了苍莫止,压着声音道:“宫里来人了。”
“哈?”越清眠既莫名又惊讶,宫里来人怎么不找苍莫止或者苍川之,还是他想师父先知道的。
“什么人?”苍莫止问。
“宁禄。”越芫华表情依旧很严肃。
苍莫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倒是越清眠有点状况外:“他找您干什么?”
越芫华道:“宁禄说四皇子反了,皇上重伤,想请我去宫里帮忙救治。”
越清眠此时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了。他想起来之前苍莫止跟他说过,现在皇子都不在京中,苍闻启又有个做将军的舅舅,怎么看都是个反的好时机,希望他别错过。
当时他觉得有理,但并没往心里去。加上东边关的事占据了他大部分注意力,所以这事他就抛到脑后去了。
苍莫止并没有任何惊讶,只有自己猜测成真的安心。如果这次老四没动,他就得再想办法制造别的机会,让老四有把柄可抓,还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而机会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父皇伤的如何?”他关心的并不是周载帝的性命,而是要根据此判断老四能不能活。
“能千里迢迢来找我,怕是不太好。”宫中人能奔个几天来求助,自然是情况不妙的。何况来的还是宁禄,就说明这次并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
苍莫止也顾不上沐浴了,对越芫华道:“师父,容我换上衣服见一见宁禄。”
“也好。”京中情况还是苍莫止更清楚,由他问也能知道的更周全些。
比起皇上怎么样了,越清眠更关心的是京中的叛乱平的如何,如果没平,他师父去京中就太冒险了,他是不乐意的。
“我已经问过宁禄了,虽然经了些周折,但好在定南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带着家丁和几个侯伯府的护卫,与宫中内外夹击,才突破四皇子舅舅私兵的防守,重新夺回皇宫。”越芫华把自己问过的告诉了越清眠。
越清眠略略松了口气,不禁笑道:“当初苍闻启为了自己的未来,娶了南定将军的孙女。现在却被南定将军所擒,真不知道这是转的什么风水。”
“人品不行,再好的风水在烂人那里也转不起来。”越芫华毫不客气地吐槽。
想到苍闻启在他重伤时负了他爱徒,越芫华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苍闻启自作孽,他心里舒坦的很。
越清眠被逗笑了:“不管他怎么样,我只担心您进京会不安全。”就算现在局面稳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呢?
苍莫止这会儿已经迅速擦干换了衣服:“放心,就算要进京,我也不会让师父一个人去的。”
越芫华笑了:“为师什么地方没去过,还用你们两个小的担心?”
“一码归一码,师父不也从没遇到过谋反这种事吗?”越清眠有了苍莫止的承诺,就安心多了。
越芫华一时无法反驳,就觉得孩子长大了,他居然说不过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越芫华先回了自己帐子,没过多会儿,苍莫止去了越芫华的帐子,越清眠没去。他不去,就算被人看到苍莫止,也只会觉得苍莫止是作为军师,要了解一下今天的救治情况。若越清眠也跟着去了,那恐怕会有不少人想探听一番,反而保密不了了。
宁禄见到苍莫止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原原本本地向他说了京中的情况,以及当时苍闻启谋反的局面。
“苍闻启借去守太皇陵寝之际,联络其舅邰立何,以及其母邰氏,屯兵静待。趁二殿下带兵出征,京中防御空虚之时,便携私兵谋逆。欲逼迫皇上下诏书退位,让他继位。”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宁禄提起来语气依旧咬牙切齿。
“皇上不愿让贼人得手,始终没下旨。苍闻启便丧心病狂地一个时辰杀一个皇上身边的人,奴才是钻了狗洞出去四处找救兵,才没有被杀。苍闻启见皇上一直不为所动,心中着急。怕您与二皇子殿下得了消息,会搬兵救驾,便在皇上身边无人可杀后,把匕首架在了皇上脖子上,意图弑君。”
“好在定南将军及几位侯伯拼力赶到,在最后时刻没让苍闻启得手,但皇上还是被他划伤了脖子。太医已经尽力救治了,但皇上失血过多,自那日起就陷入昏迷。奴才与皇后娘娘商议后,娘娘给了奴才令牌,让奴才快马加鞭来找越掌门。”
听完宁禄的描述,苍莫止心中就有数了。宁禄能直呼苍闻启、邰立何以及蓉妃的名,说明这几个已经被下狱了。不死也免不了被贬为庶人,全族流放。
“皇后娘娘没事吧?”苍莫止问。倒不是他自己关心,算是为大皇兄问的。
“娘娘没事。四皇子一党急于拿到诏书,并没空理会后宫嫔妃。不过若再晚几日,怕是嫔妃们也要遭殃。”宁禄道。
苍莫止看向越芫华,到底要不要进京,还是要看越芫华的意思,不过他的话还是要说到的:“如今东边战事正打着,伤者无数,多亏医谷帮衬,才不至手忙脚乱。越掌门与你回京救治父皇是应该的,但掌门不在,医区群龙无首,怕是会失了章法。”
宁禄明白,皇上的命肯定是第一位的,但东边的战事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如果越清眠还是谷中大弟子还好说,至少医谷还有个主心骨,但现在这个情况,医谷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人完全信服的弟子带领,越芫华一离开,恐怕真的难以有序,容易影响后方稳定。
越芫华毕竟是大夫,皇上他不能不管,便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我自当尽力。此次我也尽量早去早回,不让东边关失了序。”
“多谢越掌门。”宁禄感激道。
苍莫止顺理成章地接了越芫华的话:“既如此,父皇就交给您了。为了您的安全,我会派人与您一同进京,届时再护送您回来。”
宁禄没有意见。
越芫华应了。
苍莫止想这下越清眠应该也能放心了。
这边的事越芫华交代给了柳奉齐和申桃,让他们有搞不定的就找越清眠。就算越清眠已经离谷,但眼下情况特殊,凡事多听越清眠的肯定没错。
申桃应了。柳奉齐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
越芫华没有多留,连夜跟着宁禄出发了。他想的是不管能不能把人救醒,至少得保证苍川之和苍莫止回京前,周载帝得活着。这样这两兄弟才有一争之力,否则皇位多半要落到大皇子手里,到时候情况如何,就不好说了。
第99章
原挞主将虽说只中了一箭,但着实伤到了要害,所以原挞才没人指挥出像样的反击,导致败退至东边关城外,接连几天都没有动静。
而大惠军虽然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对苍莫止来说还远远不够。在原挞养精蓄锐等待族长安排新主将的同时,苍莫止也在制定各种方案应对。就算最后原挞族没有动静,他也不会放任他们继续休养生息。既然他来了,那这一仗无论如何他都要打进原挞老巢,让原挞人再也不敢提什么联姻之事。
因为接连五天没有开战,医帐这边倒是轻松起来。最多的事无非是换药和煎药,倒少了许多紧张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芫华不在,柳奉齐这几天没再找越清眠的事。估计心里很清楚,越清眠不是个会惯着他的人,尤其是师父不在,万一真把越清眠惹恼了,就武力上来说,柳奉齐根本不是越清眠的对手。
而且肉眼可见的,越清眠医治的病人好的就是比其他病人快一些。仿佛被逐出谷的这一年多,医术又精进了许多,完全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
他本就是医谷的大师兄,之前医术在谷中就是其他弟子比不上的。如今更为精进后,医谷弟子对他就更服气了。即便他为医谷带来了劫难,但在绝对的天分面前,崇拜也会成为本能。
申桃几乎每天都会往越清眠帐子里跑,有时是问问用药,有时则是单纯地过来喝杯茶。一些其他弟子好奇,但不好意思来问的药方,也会拜托给申桃。而申桃只要来问,越清眠便会知无不言,对医谷弟子来说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这天,申桃刚离开,苍莫止就回来了。这段时间苍莫止白天去城中排兵议事,晚上就回越清眠帐中休息。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只以为苍莫止是不想抢自家兄长主将的风头,很有军师的自觉。同时,谷中弟子对于他手是怎么好起来的也充满好奇,但不确定是谁医的,便没人问越清眠。
“城中都还好?”越清眠照常给苍莫止倒上茶。
“嗯,大事没有,就是城中被原挞人糟蹋的不轻。这次战事结束,就城中修缮都得花不上不少钱,不知道父皇是否拿得出来。”苍莫止并不是想唱衰朝廷,只是这一年多来朝廷的表现,让他实难不怀疑国库现状。
越清眠倒没担心这么多:“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说不定就不是皇上应该操心的了。”
他话说的不算直白,但作为了解现状的苍莫止来说,却很清楚——他父皇想操这个心,也得能平安醒来才成。
“如今东边战事平静,你的手又能用了,不考虑让你二哥先回京吗?”虽然主将无旨回京是大罪,不过事从权宜,老四都谋反了,苍川之在边关有苍莫止的情况下回京关心昏迷的皇上,怎么看都是说得过去的。
苍莫止平静道:“我与二哥商议过,如果这次师父没能救回父皇,那大皇兄继位的可能是最高的。毕竟他是嫡长子,皇后又健在,还有丞相帮着主持大局。如果抛开子郁的事不提,大皇兄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可如果这次父皇挺过来了,那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回京,在父皇看来都有争位之嫌,这是历任帝王都最为反感和敏感的。”
越清眠点头,这点他倒是没细想。
“反正无论这次父皇能不能醒,我们先把这边打胜了,关边军心自然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如果最后是大皇兄继位,只要在皇权稳固前反了,一路打到时京中难度不大,就是麻烦一点而已。”苍莫止说。而有能力帮着守京的高郯和戴黎都是向着他的,对他来说就更没难度了。
若是大皇兄继承皇位,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威胁,只不过没有自家兄弟来的安心罢了。反正他们手里有兵,心里就不慌,没必要现在去冒这个险。
“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就按你们想的办吧。”越清眠对皇家的事了解有限,对于这些,他更愿意相信苍莫止的判断。
苍莫止握了一下越清眠的手,笑说:“如果这次宁禄没来请师父,我可能更愿意主张立刻进京。但师父去了,我反而觉得父皇至少能吊一口气,所以进京反而成了最不安全的选项。”
“倒也是。”对于自己师父的医术,越清眠是信得过的。
“再者,延州没来消息,说明大皇兄也没回京。既然皇后和丞相没派人来接大皇兄,恐怕与我们的顾虑是一样的。”
越清眠点头:“那就再等等看吧。”
之后两个人又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因为两边城门都坏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修不好的,所以原挞人即便退出城中,可若再想反攻,也比之前攻城时容易不少。
苍莫止不敢掉以轻心,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所以明日就准备起兵继续攻打原挞。
“出了东边关城,越往原挞的方向,对我军来说越危险,你定要格外当心。”越清眠提醒。
“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动手。”苍莫止向他承诺。他知道自己的手好的有多么不容易,又是多大的奇迹,以及耗费了越清眠多少心力,所以他不可能让自己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也不忍越清眠再为他日夜操心。
越清眠满意地点头,奖励似地给了他一吻:“你若再受重伤,我可要生气了。”
苍莫止笑起来:“知道,可不敢让慎王妃生气的。”
在军中,他想与越清眠多亲近些实在不便,只能忍着,所以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浅浅的吻,也够他开心一整天了。
另一边——
越芫华跟着宁禄回到京中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太医见越芫华来了,一个个终于放下了紧绷的精神,似乎把所有责任都丢到越芫华身上了。
此时周载帝还昏迷不醒,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看着十分苍白,呼吸和脉象都很微弱,似乎随时可能咽气。
在侧陪同伺候的只有皇后娘娘,其他嫔妃仍被禁在自己的宫中,以免有人心存不良,借机危害皇上。
越芫华为周载帝把过脉后,思量再三,写下一副猛药。周载帝的情况的确不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拖住命再说。
这副药就是尽快促使周载帝醒过来,如果周载帝自己能挺住,那拖个三四个月,细心调养,身体还是能恢复一些的。如果跟个漏斗似的,怎么都补不上,就只能希望苍莫止他们在三个月内把仗打完,赶紧回京争位。
方子写好都没经太医之手,皇后就命人去煎了。
屏退了所有太医后,皇后这才问起了皇上的情况。
越芫华自然不会什么都告诉她,他是来为苍莫止兄弟两个争取时间的,不是站在皇后这边的:“皇上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但若能醒来慢慢补着,还是有希望的。现在初步是让皇上醒来,否则再多进补的东西也喂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