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封灵三清  发于:202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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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夏再度挥剑斩杀身旁的一人,手臂已经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他低喘了一口气,下一秒,身后忽然一道疾风袭来,听夏眼皮一跳,立刻提剑去挡。
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巨大的剑风让听夏连人带马向后退了几步,他沉着脸抬起头,看见了对方的脸。
是萧琢派来的主将,贺群。
听夏抽回剑,悍然再次劈了过去。他出招又快又急,但对方用的是重剑,胜在力气,虽然能格挡住,但动作显然慢了下来。
几次三番下来,听夏也差点被横扫而来的巨大剑风伤到,但也大概试探出了他的弱点。他看准时机,在贺群露出破绽时决然送出一剑,正正刺中要害!
他一喜,但下一秒心就沉到了谷底。
贺群似乎早就知晓自己的破绽,特意穿了一身无坚不摧的内甲,听夏的剑锋刺在甲身,再也不能往前刺入分毫。
听夏手中的剑被打飞,贺群的重剑压在他的脖子上,后者颇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轻慢道:“你是毗陵守城的将领?”
“少废话!”听夏怒道,“要杀就杀!”
贺群却没有立刻动手,他似乎是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羞辱一番自己的敌人:“大秦当真是没人了,竟然派一个小孩来应战。”
“哦,我知道。”他扯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楚戎死了,楚晋也死了,大秦实在没有能应战的人了,所以才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来守城!”
这句话正正触犯了听夏的逆鳞。他愤怒地咆哮起来:“楚晋没死!他没死!!!”
贺群挑起眉,好像对方的愤怒让他觉得格外愉悦。
“死了就是死了,不然他为什么躲着不出?”他大笑起来,“你有本事,让他出来救你啊?不然全大秦上下,指望一个小孩,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变为了咕哝咕哝的奇怪声音。
听夏睁大了眼,怒火从脸上渐渐褪去。他看见一支长箭从远处转瞬即至,嗤的一声,贯穿了贺群的咽喉,大股的血从脖子里涌出,发出咕哝的声响。
远处,骏马之上的人声音含笑,却带着肃杀的气息,在整片旷野上响了起来——
“谁说大秦没有人了?”
贺群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又极不甘心地回头望去,看清了楚晋漠然的脸。
他拼尽全力,濒死挤出了最后几个震惊至极的字:“你……还……活着……”
楚晋扬眉,唇角笑意凌厉:“是,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他身后,黑压压的龙血骑静立黑暗之中,剑身反射出刺目白光。
楚晋轻轻抬起手,淡淡开口。
“——杀。”
作者有话说:
苯人真的很喜欢一些雪夜送别的场景)
送别故友,相行渐远,君向潇湘我向秦。

银光闪烁,摧枯拉朽,横扫千军,如同一道急剧的闪电。
酣战一夜,胜军大捷。听夏望着城门那道缓缓闭合的缝隙,目光越过它,一直看向了荒原上一望无际、融于夜色的尸体。
城门重重关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腔热血凉了个彻底。如果楚晋没有来,如果贺群那柄剑砍了下来,那他现在就是其中的一员。
迟来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听夏手不知不觉地发着抖,几乎要拿不稳剑。
下一秒,一件干净的袍子兜头盖住了脸。他眼前一黑,吓了一跳,听见楚晋淡淡地开口:“下来。”
这语气,摄政王一听就是生气了,听夏不敢说话,裹紧了袍子灰溜溜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他低着头,等着摄政王的数落,结果只等到了一声听不出意味的叹气。
“听夏,”楚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轻而易举地击垮了他强撑出来的平静。紧绷了许多天的弦倏地松开,后怕、庆幸、恐惧……数不清的情绪填满了心脏,听夏先是小声抽噎了一声,紧接着,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扑上去一把抱住楚晋,边哭边狠狠捶摄政王的背,气势很足但力道很小:“我以为我死定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楚晋叫他:“听夏。”
好不容易放肆一回,听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兮兮,以为摄政王会心软,结果一抬头,便收到了一个脑瓜崩。
“这一下,是因为你将自己置于险境。”摄政王心硬如铁,“如果不是我早来一刻,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听夏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点头:“下次不会了。”
楚晋垂眸,忽然抬手,擦去了他脸上溅上的血迹,放缓了语气:“活着才有说下一次的资格。听夏,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听夏睁大了眼睛。
他还想问些什么,楚晋却已经神色轻松地拍了拍他,道:“看你身后,是谁来了。”
听夏鬼使神差地跟着回头,一袭月白浅衫映入眼帘,与无数个飘渺不定梦境中的身影缓缓重叠。
他站在桥边月下,手中牵着一匹皮毛漂亮的黑鬃烈马。马儿在他手边显得格外温顺,亲昵地蹭过他的手。他轻轻抚过骏马的颈项,随即抬起眼眸,盛满月色温柔。
听夏怔怔看着他,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失了魂般试探道:“……师兄?”
沈孟枝笑意绰约,低声应了:“听夏。”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听夏哇地一声扑了过去,这次不敢太用力,只松松抱着他。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头顶却被人摸了摸,沈孟枝看着飞快蹿起个头的少年,道:“听夏,你长大了啊。”
听夏闷闷道:“我不要。长大了,师兄你就不要我了。”
“你之前就是……”他说不出来了,深吸一口气,任滚烫的眼泪尽情流淌,“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我好害怕啊……”
沈孟枝安抚着他:“但是,长大了,就可以护着自己想护的人了啊。”
听夏浑身一僵,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
“你回头看,这一座城,都是你护下的。”沈孟枝夸道,“听夏已经是个可以护住一城百姓的小将军了。”
听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被夸得逐渐翘起了尾巴。沈孟枝的温柔让他有些不舍得离开,于是脑袋动了动,在师兄怀里多蹭了几下。
“那我就能护着师兄,”他露出星星眼,“要是我足够厉害,是不是也能护着摄政王?”
下一秒就被人拎着衣领拽了起来。
“起来,差不多就行了。”楚晋格外不解人情地道,“他自然有我护着。”
听夏死死抓着沈孟枝的手,疯狂摇头:“不要不要,我跟只会弹脑壳的人没什么好谈的。”
楚晋气笑了。
他只思索了片刻,便缓缓开口道:“也好,省得被我染了一身病气。”
此言一出,听夏立刻一僵。他毕竟只是嘴硬,望着摄政王写满倦意的眉眼,当即提起了心。
“你没事吧?”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紧张兮兮,欲言又止,“我……我听说你是被沈孟枝抓走了,关在地牢里,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孟枝眼皮一跳。
他刚想自证清白,关心则乱的听夏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可怕的联想:“他都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了,想做点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看看对方消瘦了许多的身形,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他那么讨厌你,不会公报私仇,暗戳戳私下里折磨你了吧?”
装病又被迫“惨遭折磨”的摄政王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一挑眉。
“谁说他讨厌我了?”
听夏:“啊?我猜错了?”
楚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自然是错了。”
“那他没对你怎样咯?”听夏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松下去,下一秒,又被摄政王一句话提了起来:“只是折磨我是真的。”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咳了几声。
听夏原本脑袋还有点没转过来,一听见这咳嗽,护短的小家伙当即眼睛冒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道:“我去给你报仇!”
沈孟枝眼皮又跳了一下:“听夏……”
“师兄,你也不用拦我。”听夏神色坚决,“我知道我可能打不过,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孟枝:“我不是要拦……”
“他在哪?”听夏一心要护着自家摄政王,“我要找他算账!”
“嗯。”楚晋慢条斯理道,“那就先松开他的手。”
听夏剑都要拔出来了,闻言表情一空:“啊?”
松什么手?
谁的手???
他呆滞地低下头去,看见自家师兄骨节匀称、修长漂亮的手正被自己激动地抓在掌心,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这是谁的手?
听夏抖了抖,松开手,退了几步,看着他,结巴道:“沈……沈……”
沈孟枝叹了口气,瞥了眼欺负小孩的恶劣摄政王,摸摸听夏的脑袋,帮他补全了:“沈孟枝。”
“……是我。”他带着歉意道,“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他的手依旧轻柔温暖,听夏本以为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身份,自己会心生抵触,但出乎意料,他没有任何排斥感。
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个人,只是换了个名字,内核从未改变。
但听夏还是很凌乱,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头一次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
他指指楚晋:“你绑了他?!”
沈孟枝点头。
听夏一脸见鬼的表情,又问摄政王:“你被他关在地牢?!”
楚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嗯。”
听夏觉得难以理解。
“你们从前打得死去活来。”他匪夷所思地道,“然后——成亲了?!”
被质问的两人齐齐沉默。无声的默认。
听夏深吸一口气:“让我冷静一下。”
摄政王居然和他的死敌成亲了。
世界好荒唐。
楚晋冷酷的声音传过来:“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夏:“你——!”
沈孟枝笑了一下,问他:“很难接受吗?”
听夏望着他清丽柔和的面庞,躁动的心忽地就安静下来了。
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眼前的人是曾经惊鸿出世、名扬天下的雁朝将军,对外人冷静、果决、疏离,对他们却永远袒露柔软温和的一面。
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们。
听夏想,自己都这么喜欢师兄了,摄政王又该有多喜欢啊。
他以前想不到有什么人能配得上近乎完美的摄政王,现在却有了最好的答案。
答案叫做沈孟枝。
毗陵城的夜风发凉,楚晋关上了窗,回头看时,洗漱好的人已经坐在床上,手臂搭在身侧桌案,支颐看着他。
他走过去,看见对方已经换好了衣衫,头发还带着稍许的湿意。
楚晋在他身侧坐下,沈孟枝的目光便跟着追随了过来,一眨不眨,瞧着有些认真。
楚晋问:“怎么了?”
沈孟枝眼睫轻轻颤动,随即问他:“怕吗?”
楚晋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明天的战事。他好笑道:“怎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此前定下攻打萧琢一事后,沈孟枝便执意要亲自领兵。楚晋知道他心里仍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沈家血海深仇,心结也不是一朝能解,也就没有阻止他。
只是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在战场上必定会落于下风,沈孟枝对这件事执着得很,说自己可以服药。
楚晋知道他说的药是什么。消耗身体换来的内力,之后便会遭到反噬,他自然不可能让对方涉险。
“我答应你去战场,”他那时第一次对沈孟枝用了强硬的语气,“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许再吃那种药。”
“你不需要倚赖什么内力。”楚晋道,“你有我就够了。”
沈孟枝显然也想起了对方当时的话。战争是团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现在只想靠上楚晋的肩头,放纵地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骗听夏,”他小声,自言自语般,“我哪有折磨你。”
楚晋道:“没骗他。这世上能折磨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不是肉体上的折磨,却更加绵长刻骨,难以泯灭。
爱本就是相互折磨,死生缠绵。
沈孟枝就是生来折磨他的。
“日日相见,令我心如擂鼓。”楚晋停顿了一下,垂眸轻笑,“一日不见,却又使我相思成疾。”
沈孟枝笑了一声。
“狡辩。”
为了避免染上风寒,楚晋还是帮他擦干了头发,两人和衣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楚晋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手指被牵动,他低声道:“楚晋。”
楚晋嗯了一声,揽过他的腰。两个人变成面对面侧躺着,对视片刻,沈孟枝在他手心里写:“现在能听清些了吗?”
自从地宫出来后,楚晋过度亏空的内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但听力依旧时好时坏,声音传到耳中总会变得格外模糊。他本人倒不怎么被影响,平日里靠着辨识口型和模模糊糊的音节,倒也能与人交流自如。
但沈孟枝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方才在听夏面前没有提起,也是怕小孩子担心。他指尖轻轻描过对方的耳骨,惹起一丝痒。楚晋轻嘶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最近似乎格外喜欢玩我的耳朵。”
“还是听不太清。”他低声开口,“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知道。”
沈孟枝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万一以后都……”
“万一我以后都听不见了。”楚晋飞快地接过了他的话,笑了一声,“……那你就来做我的耳朵。一辈子。”
沈孟枝久久望着他,道:“好。”
他显然是当真了,楚晋失笑,无奈道:“开玩笑的。最迟再过几日,便会好起来,别担心。”
沈孟枝一言不发往对方身前靠了靠。本来与楚晋聊天,只是因为没有睡意,可不知是想到了明日的战事,还是满心茫然忧虑难解,他闭眼都是数年前自己被推下城墙的场景,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满腔呼吸冰凉。
过了一会儿,沈孟枝犹豫着轻声开口:“楚晋。”
楚晋回应的很快:“嗯,我在。”
“我有点怕。”沈孟枝道。
他用如此平静的神情说出这几个字时,的确会让人觉得是在说笑。世人总觉得战场上将军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但楚晋清楚他也会害怕。
不止他,自己、沈云言、沈恪,乃至楚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无可避免地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战役,甚至彻夜难眠。
世上没有既定的天意,胜利不会偏袒谁,每一场仗都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日。
他垂下眼,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道:“怕的时候,回过头,就能看见我。”
沈孟枝笑了一下。
他缓缓道:“兄长曾经跟我说,他第一次被父亲带上战场的时候,怕得腿软。硬着头皮跟着父亲冲锋陷阵,回城以后,几乎是爬回房间的。”
楚晋想了想威风凛凛的沈大将军腿软到只能爬着走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兄长知道的话,”他语带笑意地说,“会把我灭口的。”
沈孟枝与他靠得很近,说话时鼻息交错,声音不自觉也小了下来,像是在说悄悄话:“不会,我会护着你。”
楚晋心一动,有点想这一夜再更长一些。索性也没有睡意,他问:“那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呼吸清浅。
沈孟枝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那时感觉不到害怕。”
仗前的一夜是中秋。他在城墙上孤身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月亮。
因为没有牵挂的人,所以也就感觉不到怕。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抬起手,轻轻贴上对方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那颗跳动的心脏,道:“现在我有你。”
有了在意之人。
不败之人也就有了弱点,无畏之人也便学会了恐惧。
如今,他也在害怕。
他的父亲曾经就是这样的人。他记忆中的沈恪似乎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不知恐惧,也永远是燕陵万民心中不败的神话。
没有人觉得他会败。
可他还是输了。那个曾经悍勇无畏的人有了自己的妻儿,他似乎不再无所不能。
“不是这样。”
楚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孟枝的脸被他捧住,怔怔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不希望我成为你恐惧的来源。”楚晋语气平静,“我希望成为你的勇气。”
“往前吧,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他笑了笑,珍重地在沈孟枝额头印上一个吻。
“我一直在你身后,等你回来拥抱我。”
作者有话说:
小听夏:拔剑四顾心茫然(O_o)??

第158章 狼烟·有你在,就不怕了。
“萧琢的大批军队仍然驻留在玉膏城,”沈云言在地图上标注出玉膏的位置,紧接着又在与之相距不过数十里的毗陵画了个圈,“贺群是领了他的命令,作为先锋,攻打毗陵。一旦毗陵被攻下,萧琢就会率大军过境,继而向封灵逼近。”
“萧琢手下有几个将领,我都曾与之打过交道。”
他将笔一搁,一一细数来:“贺群狂妄自大,空有蛮力,不足为惧,可最先突破。”
“娄崖之子娄兴,”沈云言啧了一声,“我最烦这家伙,凡事都要与我比个高下,但他谋略武艺也算过人,比较难缠。”
沈孟枝问:“那要如何对付他?”
沈云言笑了一下,眉眼间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不用担心,这家伙就交给哥哥。”
“至于最后一人,”他顿了顿,“娄崖。”
“他向来与父亲不和,明里暗里对沈家下过很多绊子。萧琢信任他,你们攻入玉膏,便一定会跟他对上。”
“娄崖才略武艺比父亲略逊一筹,但也是经验丰富老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沈云言目光在沈孟枝和楚晋脸上缓缓划过,沉声道:“千万小心。”
北风袭来,将满地枯黄的草吹得伏地不起。
天色仍未完全亮起,薄雾浸透夜色,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紧掩的高大城门后,大军肃穆静立。
为首的黑鬃骏马上,沈孟枝身着银白轻甲,长发高高束于脑后,流墨一般倾泻于肩背上。
他微微垂着眸,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在一身杀伐之气的甲胄中,冷淡的侧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动,沈孟枝抬起头,看见骑在马上,缓缓向自己靠来的摄政王。
楚晋其实很适合戎马装束,这会让他少些素日里收着敛着的漫不经心,从而显出几分骨子里的凌厉。
他在沈孟枝身边停下,眼里带着笑意:“我从前在战场上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身装扮。”
只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是彼此。
沈孟枝笑了笑:“我那时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你一起征战啊。”
命运真是造化弄人,缘分也着实奇妙,让他们如今能并肩站在一起。
马匹发出轻声的嘶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满城依旧寂静。
楚晋突然开口:“在想什么?”
“在想兄长。”沈孟枝仰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快要攻破娄兴的防守了。”
楚晋低低应了一声,牵住了他的手,问:“还怕吗?”
沈孟枝回过神,看向他,手指动了动,与对方十指相握。
“不怕了。”
远处天边微微放亮,紧接着,一道狼烟,萧萧而上。
沈孟枝望着那滚滚的狼烟,露出一个笑容。他握紧了楚晋的手,对方也轻轻地回应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开、城、门!”
轰然巨响,城门缓缓向后敞开,旷野的风从缝隙中席卷而来,将两人的头发吹得飞扬。
沈孟枝拔出腰侧长剑,眉眼冷沉,剑芒如虹,正指玉膏的方向。
“龙血骑,”他声音平静,“随我往玉膏,斩乱贼,杀萧琢!”
马蹄雷响,万人怒声。
“杀——!!!”
烈马奔腾,剑光白芒,所过之处,疾风随之而至,草木尽伏低,如寒霜过境。
沈孟枝猛然一勒缰绳,马蹄扬起,嘶鸣声划破云霄。
他停了下来,目光没有多少情绪,自山坡之上放眼往下望去。
天光大亮,玉膏城前,密密麻麻的兵马已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严阵以待。
两军对峙,他与对方阵前的将领遥遥对视,缓缓开口:“……娄崖。”
萧琢手中,最后一员大将。
娄崖眯起眼,远远地望了过来。
数载岁月,他两鬓已白,只是脸上依旧阴云密布,神情僵硬,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娄崖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慢慢道:“沈家的余孽。”
“你一介燕陵的叛徒,投奔了大秦,勾结你身边这位大秦的摄政王,如今又不知悔改,妄图反咬燕陵一口。”他的嗓音也沙哑难听,令人不舒服,“沈孟枝,你有何脸面再回来?”
沈孟枝的声音冷淡地响起,不咸不淡:“我也要问一问萧琢,他还有何脸面做燕陵的国君?”
他将先王的遗诏拿在手心,未等展开,娄崖的神色已是一变。
“你……!”
沈孟枝神色平静至近乎冷漠,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在这片旷野上清晰地响了起来。
“请娄大人去地下,问一问先王,他本欲传位于谁。”他说,“问一问祝荆山,萧琢为何要对他斩尽杀绝。”
“问一问我父亲,问一问数年前玉膏死去的士兵和百姓。”
他遽然提高音量,质问声响彻天地。
“——让燕陵亡国的,究竟是谁?!”
军心动荡。
娄崖恨恨咬牙,拔出剑来,森然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沈孟枝轻笑一声,又随风散了。
“那我就送你去地下。”他喃喃道,“跪着忏悔吧。”
风从山坡上往下吹。
马蹄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疾风拍打在脸上,呼啸着刮过耳侧,沈孟枝心中从未如此平静,仿佛他面前的不是黑压压的军队,而是来接他的一乘风。
“如遇强敌,无需惊慌。”沈恪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父亲的话语依旧严肃冷静,即使隔了数十年,依旧未曾改变。
他在沈府后院的草地上摆满陶瓷小人,他一边讲,两兄弟一边听。
“首先要做的,”沈恪指了指对面的陶瓷小人,“就是稳定己方,动摇敌方,让敌军自乱阵脚。”
沈孟枝看着内部有所动荡的军队,看着娄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他提起剑,高声道:“杀!”
剑锋出鞘,整齐划一,亮如明昼。
他率先冲进了密密麻麻的敌军防线,一马当先,长剑斩杀出一条血路。
身后有一道马蹄声紧紧跟随,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对方是谁。
沈恪的声音再度响起:“接下来,杀出重围,突破敌人的防守,制造出缺口。”
红色的陶瓷小人被移动到一堆蓝色小人之中,身后的同伴很快也追随过来,将蓝色小人组成的方阵打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娄崖怒声道:“给我杀了他!!!”
弓弦绷紧,随即骤然齐发,声如裂帛。沈孟枝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冷,提剑欲挡,却被人拉到身侧。
楚晋手中举着重盾,高高举在两人头顶,将箭矢全部拦下。沈孟枝被他护在盾下,两匹马训练有素般并驾齐驱,紧挨在一起向前疾驰而去,从密密麻麻的箭雨中一跃而出。
沈孟枝心跳得很快,望着对方。楚晋抬手,抹去他脸侧沾上的血迹,下一刻手腕一动,长剑将自远处射来的箭矢斩断。
他放下爬满裂痕的盾,用力向前一掷,沉重的铁盾瞬间将前方杀来的敌人砸下马去。
他们已经冲到了方阵的中心,娄崖的身影近在咫尺。
楚晋笑了。他的掌心贴在沈孟枝的背上,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去吧。”
“杀入包围圈后,靠近敌军的主将。”陶瓷小人缓慢地向着方阵的中心靠近,沈恪淡淡开口,“最后,杀主将,溃军心。”
蓝色陶瓷小人被撞倒在地,碎成了一堆瓷片。
马蹄扬起,跃过重重阻拦。
沈孟枝俯下身体,寒光一闪,长剑遽然甩出!
兵刃相接,剑气铮然。
娄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沈孟枝!你若想死,我就成全你!”
“荒谬。”
沈孟枝面色平淡,收剑折身,纵马周回,随即眼也不眨,气势凌然刺出第二剑!
短短几息,两人已经过招数回,娄崖也愈发心惊。对方的剑招并没有夹杂内力,却狠而准,几次三番将要伤到自己。
给他的感觉,就如当年的沈恪一样,冷静至极,凌厉至极,不会有丝毫紧张导致的错乱,仿佛永远无法被战胜,这种样子让人厌恶至极。
娄崖神色显出一分狰狞:“沈恪!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儿子,让他跟你在黄泉路上作伴!”
他双手握住长剑,怒吼一声,竟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狠狠向沈孟枝砍来。
沈孟枝避无可避,仰起头,对上了娄崖紧缩的瞳孔。
娄崖期待着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但对方的神情始终淡漠冷冽,甚至带着一丝讥诮。
他本能地觉得不妙:“你……”
沈孟枝向后仰去,躲过了横扫而来的剑风。骏马与主人心意相通,带着他飞身掠过。
下一刻,剑光一闪。
锋利剑芒破开软甲,在要害暴露的瞬间,毫不留情刺入!
剧痛从腹间传来,娄崖吐出一口血,颓然滚落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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