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道了。”凌厉将车窗扬起来,脸一点一点地被遮挡住。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变得很麻木,没有什么疼痛,只觉得手机的机身太冷。
凌厉将窗升到只露出眼睛的高度,无言地看着闻听,眼眶酸涩地湿了,他撇过头不想让他看见,压住咽喉的颤音道:“我走了。”末了,还是添上一句“之后见”。
他没等闻听回答,害怕再听见什么否认的话,很快将车窗彻底关上,脚下轻踩油门,便驾车离开了临溪。
通过后视镜也不再看见闻听以后,心情终于变得平静,或者是身体本能的防御机制作祟,一路上开得都很稳当,好歹没有做因为失恋失去理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恋爱脑。
回去以后会很忙,今早凌晨他忽然想起来王嫣的消息,赶了一份简历出来发给她,明天就要面试,没有多余的时间想些旁的事情。
到上海时已是下午,已经过饭点,家里估计没有饭菜。他在车里点了份外卖,提着行李进了家门。凌云正在地下室里打游戏,听见他进来吓了一跳:“哥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还以为进贼呢。”
他压根不想理,将行李交给管家便走进换衣间换家居服。换好衣服拉开门,凌云就直晃晃地站在门口,脸上八卦的表情掩也掩不住。他被没吓到,凌云倒是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凌厉觑他一眼,直接绕过他往外走,凌云跟在他后面上楼,小心翼翼地小声问:“哥你咋了?没事吧?看上去像宿醉。”说完,凑上前在他身上夸张地闻了闻:“还好你没喝酒,酒驾犯法,不管怎么样可都千万不能酒驾啊。”
凌厉依旧没讲话,一走进客厅,就看到餐边柜上玻璃水壶里的薄荷茶:“有没有白开水?”
“好像没有,白水不好喝,有茶干嘛不喝?”凌云的视线也落到飘飘悠悠的薄荷上,“薄荷做错了什么?你别朝薄荷撒气啊。”
凌厉被噎了一下,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瓶矿泉水。
“你这是表白失败了?”凌云看见管家提着凌厉的行李箱上楼,压低了声音问,“我之前问你怎么样,你都没回我消息。是不是闻听拒绝你了?”
凌厉剜他一眼,举起水瓶喝水,胃里空得难受,也不知道外卖什么时候来。
“哎。”凌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后背,“算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什么办法。”
凌厉被呛到,怒道:“你拍我干嘛?我在喝水!”
“安慰一下你,你不要激动。”凌云不满道,“你这样很像给女神表白失败以后无能狂怒的破防男。”
“你……”他气极反笑,“我没失败。”
凌云愣住:“那你怎么这幅样子?”
“小孩子不懂不要管。”
“我怎么不懂了?”他不服气,兀自猜测,“该不会是闻听把你甩了?这么快?”
“你再乱说试试。”
“那你又不告诉我怎么了。”
“吵架了。”
“闻听还会吵架?”他不相信,摇头道,“不可能,肯定是你单方面欺负他了。那你回来干嘛?还不快去好好道歉。”
“我明天有面试才回来的。”
“那你面试完了赶紧去道歉吧,闻听这么好说话,你好好道个歉,要不然自己在这里发火也没用啊。”
好说话个屁,好说话现在就跟他回来了。也就是看起来性子软,实际上性格硬得很。他喝完最后一口水,将空水瓶扔进垃圾桶里。
凌云依旧在旁边喋喋不休:“哥,你对我们脾气不好就算了,谈恋爱还是不能这样子。你总是对人家不好……”
“我哪里对他不好了?”他忍不住反驳,“到底我是你哥还是闻听是你哥?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第70章 失联
到底是不是自己对闻听不好呢?他起初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距离那次争吵过去的时间久了,这个问题也开始逐渐在心里盘旋。
面试很顺利。他在回家后的周一就接到了面试通过的通知,第二天便去单位报道正式入职。单位离家有一点距离,每天单程通勤要将近一个小时。他妈妈在知道消息以后很快为他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房,能够节省不少通勤的时间。
这一周他确实很忙,既要适应单位的工作节奏,好不容易下了班也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不过还是在闲暇的空隙里神经敏感地盯着手机。以往从来不会接陌生来电的他,这几天来一个也没敢错过。可惜的是每一次都是希望落空——没有一个电话是闻听打来的。
前些天时他一闭眼想到的都是闻听说“我自己爱多久就多久”,可是不知道哪一天起变了,成了自己说的“你真觉得那好吗?在县里教初中生?”以及在那以后闻听露出的受伤的眼神,连同自己咄咄逼人的语气一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太愿意承认,可是凌云似乎没有说错,自己是那个应该道歉的人。他点开通话键,手指移到闻听家里的电话号码上方——可是,他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不联系是什么意思?不想跟自己联系吗?按照时间算起来,闻听应该早已去过学校。地图上显示的信息不会出错,他反复确认过很多次,甚至还打电话过去问过。只要带着身份证过去就能开通号码,操作很简单,闻听肯定不会被这点手续难住。但是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难道对闻听来说不是吵架而已吗?那会是什么?难道是分手?
他骤然伸出手,将头发揉得很乱。不可能,分手了怎么会接过自己的手机?闻听的性格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要么只是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这倒是有可能的。要是闻听没接过去,自己会是什么暴躁的反应,他自己知道,闻听不可能不知道。
前不久凌云的话在记忆里响起来:“该不会是闻听把你甩了?”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那现在该怎么办。真的打了电话过去又应该说些什么?闻听不可能答应来上海的,他现在清楚了,但是还没完全接受。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楼下传来嘈杂的榨汁机的声响。凌风最近回国了,每天在家里做她的营养果蔬汁,看起来就很难喝,喝起来和看起来一样难喝。他和凌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咽下去的。
凌厉叹了口气,把手机摔回床上。今天是难得的周末,他昨晚睡得不好,今天早早醒了却还没有吃饭,肚子饿得难受。
他拉开房门下了楼,凌风恰好榨完汁,正将那堆绿黄相间的液体倒进玻璃杯,看见凌厉下来,问道:“喝一点?”
“不喝。”他答得很果决,“你给凌云喝。”
“我不喝。”凌云从客厅的沙发里探出脑袋来,“哥你干嘛害我?”
凌风不屑地耸肩:“整得像求你们似的,我还舍不得给你们喝呢。”
凌厉拉开冰箱找吃的,凌风倚靠在餐桌边上喝果汁,忽然调侃道:“看你这黑眼圈。”
凌厉伸出手指随便揉了两下,糊弄道:“没睡好。”
“还没和好啊?”
他愣了下,先对着凌风眨眨眼,然后猛地看向客厅里的凌云。凌云拿抱枕挡住头,故作不闻地趴倒在沙发。这下他确定不是凌风自己猜到的了,也不找吃的了,碰上冰箱门便咬牙切齿地走到客厅里:“你这张嘴啊。”
“妈。”凌云一骨碌站起身,溜到凌风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理直气壮地回:“妈妈是关心你才问的。”
凌风悠悠地喝了口果汁:“到底怎么了?你来我们聊聊。”
“我才不和你们聊。”他有点赧意,假装无所谓地抽了包饼干走到餐桌边,坐得离她们老远。
“帮你出出主意呗,我又不干涉你。就你现在那个样子,能想清楚什么事情啊?”
这话说的也没错,但凌厉不松口。“哪有人和妈妈说这个的,我又不是妈宝男。”
凌风没忍住笑了:“谁要你做妈宝男?你不要学个词就乱用。我不站在你那边,我帮闻听讲,给你挑错,这样总行了吧。”
凌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声。
“听说你之前打算带他来上海,然后呢?”
凌厉闻言先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凌云,才答道:“没说成。”
“为什么?”
“他不肯来。”凌厉说,“就是因为这个吵架的。”
“你怎么和他说的呢?”
“叫他跟我来,我们在外面住,他随便想要学什么就去学,可以考点证,然后去找工作。钱什么的不用担心,我都可以给他。”他看了一眼凌风,“他和我说我的钱也不是我自己的,这事情我知道,但我也快要工作了,我真觉得我能给他。”
“在你经济独立以前我会给你我认为能够给你的钱,至于怎么支配是你的自由。”凌风耸耸肩膀。
“谢谢你,妈。”凌厉偏过头,“可是他不愿意,他觉得他欠我。”
“那你怎么想呢?”
“我当然不这么觉得,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欠不欠的。就算他不和我在一块我也想给他,我觉得他值得更多的机会。所以我不懂,我们现在都已经在一起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推阻我,还是不肯过来。他总是说不能不能,说要等自己有积蓄,叫我等,又不告诉我等多久。我倒也不觉得我不能等他,但是我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我们一起去克服困难,和自己制造出来困难再去克服,这根本不一样不是吗?明明有捷径可走的,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呢?”
“你心是好的,可是你不理解他。”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他想起闻听也对自己说过“你不懂”,“你是说我不理解他不想欠我吗?我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和他说他如果真的想还,那可以到上海来了以后慢慢还……”
凌风打断他:“可是他在上海的时候不还是在用你的吗?”
“为什么不能用我的?我愿意给他啊。”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给了呢?他在学校教书的机会也没有了,他就只能回临溪去吗?”
“什么……”他怔了片刻,“可是不可能,我不会不愿意给的。”
“你怎么知道呢?”不待凌厉开口,她先说道,“不要说你会一直喜欢他这种话。你和闻听待在上海的感觉根本不一样。先不说他是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了,就说最基本的生活吧。他如果现在就来上海,自己的积蓄不多,过的是在城市里朝不保夕的日子,只能靠你一点没有什么实际保障的喜欢。你安安稳稳住在市中心的别墅里,现在还给你租了一套自己的单间,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生活费,你真的能理解他吗?”
凌厉沉默下去。半晌,问道:“所以就算在一起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帮他?”
“你可以帮他,但是接受帮助的人是他,还是由他决定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而且我并不觉得建立了恋爱关系就能够有什么特权。因为在一起了就要跟你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在一起了,难道不是应该更加尊重对方?而不是仗着亲密就没有顾忌地提一些要求。”
“我也没有提要求……”他下意识地反驳,但语气有点心虚。
“你一着急就会有点强势。”凌风说,“可能给他压力了。”
过了一会,凌厉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他们静了片刻,他又开口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他这样子全靠自己……”他抿了一下嘴唇,像在思考措辞,“这样也不好啊。这本来就对他不公平,我们都是靠家里帮忙的,他的那些朋友也都有别人在帮。他以前不肯接受资助,现在我给他也不合适,那该怎么办。”
凌风叹了口气:“他有自己的坚持,这就不是别人能左右的。”
“那我们呢?”他的声音低下去,“也只能等着吗。”
“异地本来就是辛苦的。当然你也有别的选项,就是不要谈异地,直接找一个就在上海……”
“这怎么可能?”他很快打断,朝凌风看过去,看见她一脸了然。
“自己选的,那当然就自己承担咯。”
他低下头。她说得不错,确实便是这么回事。原先盘旋在脑海里的话音又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坦诚地交代:“其实……我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凌风和凌云都看着他,他小声说:“我说他去县里教初中不好,语气还很差。”
“哇。”凌云率先叹了声,口带责怪地道,“你这不是感觉看不起人家吗。”
凌厉看着桌面讲:“我那时候有点急了,口不择言说的。”他被两人盯得生出几分窘,还是没忍住为自己开解,“但我其实也觉得是县里不如城市的资源好,各种方面都……”辩驳了几句顿感无力,又不讲话了。
凌风不客气地拆穿:“如果你真的全是像刚才那样分析的,你现在就不会心虚了。”
“嗯,我该和他道歉的。”他认下来。“可是他还会原谅我吗?他肯定讨厌我了。”
“那你还不快去联系他,在这里和我们说有什么用?”凌云忿忿,“反正我不会原谅你的!”
“但我……”他心想现在的问题其实不是自己联不联系闻听,而是闻听不联系他他就没法联系到闻听。早知如今就不应该赌气,该在走的那天就带着闻听先去办好电话卡,这样不论如何都会有个联系方式。
去年犯过一次错了,今年却也不知道要吃一堑长一智。和闻听在一起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变得很成熟,没想到真的发起脾气来还是原来的臭性子,光顾着自己上头,把其他的全部忘个干净,现在只好对着收不到消息的手机干着急,可也明显是自己活该。
他没有再向他们多解释什么,将吃剩的半块饼干胡乱塞进嘴里,便忙不迭地冲回房间,解开手机锁屏,直接按下通话界面的那个电话号码。
“嘟——嘟——”的等待声有规律地响起来,他紧张到喉咙发干,反复斟酌着接通之后的开场白。闻听,闻听,无声地练习着这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可是一直到最后,他的电话也没有被接起来。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结果。凌厉看着屏幕发怔,忽然想起之前闻听说不是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大概只是因为这周末就待在学校里没有回家么?
第71章 没去学校
他每天给闻听的家里拨两次号码,一次在上班的路上,一次在回家以后。心情的起伏与拨号时听筒里传来的声响同样规律。从明知不会被接听的了然到逐渐升腾的忐忑,随后是愤懑、自嘲,最终落于失望。没有一次例外。
实习的日常比他想象的辛苦很多。这个公司里没有熟人,当然也没有人会给予他什么特别关照。同期的实习生都是名校背景,实打实的认真。相较之下,暑假的那一次堪称儿戏。
一周里至少有两天加班,一加便到深夜,车厢变得空空荡荡的时候,他终于挎着背包踏上地铁,随便找个座位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打那个还未拨出就知道不会被接起的电话。
你在做什么呢?还在气我么?为什么不给我来电,哪怕是一个短信呢?
屏幕上跳出熟悉的“对方未接听”的字样,他自胸腔里闷闷叹出一口气,抬手揉乱额前的头发。车体快速行驶,在耳畔发出尖锐的啸声,广告打在深沉的隧道内壁,映着幽幽的蓝光。
疲惫。他闭上眼睛,右手无意识地收紧,兀自怀念与闻听握手时的触觉。
哪怕仅是残存的指摘也在漫无尽头的等待里荡然无存。只想联系到他,知道他最近怎么样,在做什么,最好还能和自己讲一句实习辛苦了,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愿望。来不来上海都无所谓了,等多久都没关系,可是可不可以说说话呢。
真的讲错了,也真的后悔了,只要能够联系上,怎么道歉都可以。再也不敢嘴硬不敢顶嘴了。平时不生气,一旦生气起来就这样心狠吗?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了,闻听,他近乎哀求地想,给我来个电话。
周六清晨早上七点半,他在独居的公寓里自然醒来。只愣怔地缓了几秒,就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给闻听拨号。不出所料,接连打出的两个电话依旧没有回音。他掀开被子坐起身,静待了一分钟,然后解锁手机屏幕。先点进软件买了一张高铁票,随后打开家庭群里告知他们自己这周末不回家了。
他换好衣服拿上证件出门,随手在底下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当早饭,就打车去了高铁站。刚过检票口,凌云在群里说:才独居一周就不想回家了。
他犹豫了一下,诚实回道:去临溪。
群里没回复了,等到他在车上找到座位坐下,看见凌云回他:牛。
他勉强地扯动嘴角笑了笑,好歹平稳下紊乱的心绪,计划起到达那里以后的路线。闻听不接电话,多半是不在家。那就先去学校里看看。要是学校没人,就再到临溪去。反正今天总归能找到,毕竟闻听再怎么也不可能跑出这片地方去。
等找到了以后,他咽一口口水。先道歉,这是绝对的。然后……然后……眼前浮现出闻听的脸,脑子也转不动了。随便吧,先见面了再说,他条件反射似的自信地想,等到见面以后一切都会有转机。两个夏天,生物钟都为他调整成这样了,他不信闻听对自己没有一点心软。
高铁到了站,他在附近找了个师傅包车。县城里打车还算容易,要是真得去临溪找闻听的话,那里头的交通可不方便。还是找个师傅全程跟着放心一点。
车辆在学校门口停下来,他叫师傅在旁边找个地方等他一会,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一踏上地面,就看到离学校隔着一条马路的营业厅。查的果然没错,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闻听就是不愿意联系他罢了。
刚才的自信很快地消退下去,他的心沉了一下,然而又自我劝慰,先见上面了再说,能听他讲讲话就好。周末时学校里没有人,大门紧闭着,门卫室里前后坐着两个保安,正各自看手机或者翻报纸。
他走上前去敲玻璃窗,保安慢吞吞站起来。他清清嗓子,问道:“师傅,能不能给我开个门,我进去找人。”
“找谁啊?”
“找一个老师,住职工宿舍的。”
“哪个老师?”
“闻……姓闻的,男老师。”
师傅皱起眉头:“我们这里没有姓闻的老师。”
他思忖片刻,解释道:“也不是老师,高中刚毕业的,里面的老师介绍他来做见习。”
师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高中毕业?”他摆手赶人:“我们这正经学校,老师都是本科毕业的,怎么可能有高中毕业的老师?”
这话听得他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找人要紧,还是赔笑道:“还没正式入职呢,就是叫他来学习学习,他住职工宿舍的,我去看看他,师傅您给我开个门行吗?”
“我们这没这个人,我也没法让你进去啊。”
“真有这人。”
坐在后面的师傅此时也站起来,面色比前一位和善一点,然而对他讲道:“我们这真没有什么闻老师,我们校门教职工都要刷卡,也没见人来登记过啊。”
“不可能。”他懵了,“他真的在这儿……”
“你搞错了。”他举起本厚册子抖了抖,“我们这都登记着呢,真没有啊。”
“他刚入职,可能还没登记上,是教语文的。这样,师傅您先让我进去,我去里面宿舍里问问。”
“那不行,我们怎么能随便放人进去的?”正巧从学校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保安瞥见了,扬手道:“诶,李老师。”
被称作李老师的男人走过来。保安问他:“他说要找个姓闻的老师,教语文的,说什么高中毕业,有这个人吗?没有的吧。”
李老师看了一眼凌厉,想了想:“闻……”
凌厉补充道:“是里面有老师介绍他来做见习的。”
“哦。”他恍然,“一个小男孩,是吧。”
“对对。”凌厉忙点头,“闻听,叫闻听。”
他已经下意识朝校门口移了脚步,不料那李老师说:“但他没来啊。”
“什么?”
“他是初一组的老师带的,我听说过,不是说自己在外面找到工作了吗?”
“工作?”
“对啊。”李老师上下打量他,“你不知道吗?你是?”
“什么工作?”他完全乱了,“我是…他朋友。”
“他没告诉你吧,具体什么工作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说不来了,我也没见过他。”
接到凌厉电话的时候,司机正在吃面。刚才那小伙子下车前对自己说恐怕要挺久,叫自己别着急,附近找个地方多坐一会儿,等到要开车了就叫他。然而这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就打电话过来问自己在哪。
面才刚吃到一半,何况还饿着,他不太想浪费,于是对着手机报了个位置,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面馆。
凌厉从早上起只敷衍地吃了一个很小的面包,现在肚子也空了。刚才是自己叫司机多等会儿他才会去吃饭的,也不好半路逼迫人家回来,他站在学校门口想了想,决定也去那面馆里简单吃一点。可是真吃上了,又觉得味同嚼蜡,只机械地吃了两三口,剩下大半碗就跟司机说准备走人。
司机走出店门上车启动,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虽然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是家境很好,但也不应该这样浪费粮食。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人当面讲,只是例行公事地问:“去哪里?”
凌厉沉默片刻,说:“去临溪。”
若要讲实话,往临溪行驶的路上他心里的绝望比希望更大。闻听如果不在学校,那就更不可能在临溪。一来临溪就没有适合他的工作,二来他打给闻听家里的电话一次也没有被接起过。闻听家里的是座机,根本没有来电显示。就算闻听是真的不想理自己,也断然没有压根不接电话的道理。
虽说已经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可是等到真的看见眼前紧闭着的门窗时,他还是泄气了似的倚靠在墙边。现在怎么办?他以为最差的结果是闻听不愿理睬自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两周以前还和自己牵手拥抱的人竟然这么快就不见了行踪。
闻听要走会告诉谁?他父母自己是联系不上了,除此以外还有谁?他看向旁边的屋子。英英。
平时再怎么不愿社交,如今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提起脚步朝英英家里走,大门敞开着,他朝里客气地招呼两声,家里没有人。
还剩最后一个。他没犹豫,直接往西边去,马千傲家他没去过,但寻常路过时闻听曾经提起,他记得。还没走到人家家里,他就在半路上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马千傲和英英并肩走着,手里提着大叠的硬纸板,估计是正要拿去卖。
他忙不迭地跑上去,边跑一边大喊马千傲的名字。两人回过头,表情颇有几分诧异。凌厉在他面前站定了,一开口就直奔主题:“闻听呢?”
马千傲和英英对视了一眼,惊讶地回:“你不知道?”
看来他们是肯定知道的,他兀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有着落就好。“他没去县上的学校里?”
“对,没去。”
“那他去哪了?”
马千傲抿了下唇,看着他却没回答。
凌厉急了,却控制着自己没加重语气,说出口竟有几分委屈与哀求的意味:“告诉我,闻听去哪了?”
马千傲松口了,却答道:“他没告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说。”看了眼凌厉的表情,不忍地补充道:“他叫我们俩保密,别和别人说,所以……”
凌厉觉得自己整个心都空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打听不到闻听的下落,还是因为自己竟然成了闻听口中的“别人”。
也许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怜,站在马千傲身边的英英说话了。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拉了一下马千傲的手腕,小声说:“我觉得小听哥哥说的‘别人’不是他……”然后她没管马千傲的反应,直接对凌厉讲道:“他去北京了。”
第72章 我们
下午三点,凌云接到来自凌厉的电话。他不知怎地也有点紧张,等来电响了几声才慢吞吞地接起来。没等他讲话,凌厉率先问道:“你知不知道闻听去哪了?”
他很错愕,一时以为自己才是凌厉:“不是你去找人了吗?”
“他不见了。”
“我靠!”他吓一跳,“报警,快报警!”
凌厉无语地顿了一瞬:“他们说他去北京了。”
“这叫不见了吗?”
“这和不见有什么区别!行了,别贫了。他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
凌云绞尽脑汁,愣是一点也没有记起:“我们这次就没怎么单独聊天,基本都和你在一块呢,我也不记得他提过啊。”
“他和马千傲他们也没怎么细说,就说要去北京了。有个老师联系到他,可以让他过去。”
“老师?”凌云怀疑道,“怎么会有老师帮这种忙?他该不会被骗吧?”
“闻听不会随便信这种,他们说是以前就认识的,我听描述感觉是陆老师。”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不过他也很快想起来:“陆老师怎么会突然联系他?还是闻听联系的?”
“我不清楚。”凌厉说,“可我也不知道这个陆老师具体叫什么,要不然就可以查到在哪个学校了。”
“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那个,闻听没和你提过吗?”
“没有。”他气急败坏的,语气变得狠戾了点,又说道,“不管了,我先去北京。”
“你去北京?”凌云咂舌,“现在?”
“嗯,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今晚航班还有票。”
“可是你去了有什么用啊?”他感觉他哥一旦冲动起来真是有点太夸张,前不久还说改呢,这看着是一点也没改,“北京那么大,你上哪找去?”
“要不然怎么办?我回上海在房间里待着不是更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