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也只是来旅游……”
“你怎么知道?”
“好吧。”他没辙了,“那你说怎么办呢?”
凌厉的眉眼舒展开来,像终于得逞似的露出放松的表情:“没办法了,我去你家住吧。”
闻听拿他没办法:“你要是不怕热的话就来吧。”
管他什么上不上海的,反正今晚他俩在一起。凌厉没料到这么快就得了准,即刻便站起来兴奋地要走。他们先去凌厉的房间拿上他的睡衣,闻听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门,提议道:“你要不要在这里洗完澡再去?”凌厉正往手提包里塞睡衣,他又解释道:“我家的浴室……”
他话没说完,凌厉已经懂了,想起闻听家里那狭小简陋的浴室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那你等等我。”
虽说是闻听主动提议,在他洗完澡出来以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可是此时他端坐在闻听的床铺上等待他洗漱时,心里还是反反复复地生出些许愧疚与不自在。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没过多久,闻听穿着睡衣走到床边上,笑着问他:“你坐这么端正做什么?”
凌厉调转了坐姿,一把将他拉上床。
“等等。”闻听趴跪在床板上,伸长了手将电风扇拨弄到他们的方向。“你怎么也不吹风啊?”忙活完了,他终于坐到凌厉旁边,“刚才对着墙壁吹呢,不热吗?”
“感觉还好。”房间开着窗,山间的晚风透进来,其实也不算太热。
“哦。”闻听随口道,“那你很耐热。”
他握住闻听的手臂,一本正经地叫他:“闻听。”
“怎么了?”他觉出他的认真,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确实有点不习惯这个浴室。”虽然有点难于承认,但他还是坦诚地交代,“我对洗手间和浴室有一点洁癖,所以想在自己那边洗好过来的,不是嫌你这儿不好。”
闻听虽然最初有一点点下意识的不快,但还真没拿这当回事,何况本就是自己提议的,于是真诚地回答:“别说你了,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浴室太旧了,这边迟早是要翻新的。而且你住那样的地方住习惯了,用不惯是正常的,换了我是你,我也肯定不习惯的,真的没有在意。”
自己已诚实地讲了,也看出闻听的不在意绝非撒谎,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闻听与他之间隔着些除了地理距离之外的东西,以往他不愿意承认,然而如今它们确确实实横亘在他们之间,叫他无法忽视。然而,这一切又无从指责。毕竟介意旧浴室的人是他,而他也确实觉得介意。
他甩甩头,仿佛这样能将紊乱的思绪都挥走,揽着闻听在床铺上躺下来,唇瓣贴住他的面颊。闻听任由他蹭了会,随后仰起头与他接吻。两人的气息都乱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也就都无暇再想。
闻听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他的肩膀,手指抚摸着他柔软的睡衣:“你的睡衣摸起来好舒服。”
他也顺着闻听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穿起来是很舒服,你喜欢吗?送给你一套好不好?”“穿一样的睡衣吗?”
“什么都想用一样的。”凌厉在他的眼窝落下一个吻,将房间灯按灭掉,在黑暗里低声地讲:“以后我们一起住在好一点的地方就好了,都不会在意的。”闻听没讲话,他继续说:“也不用住得太好,就简简单单的小单间,不会贵。等我工作……你也工作,等我们有钱了以后,我们再去住更好的房子。”
还是沉默。他耐心本就不足,不由得恼了:“说话。”不等闻听开口,又去吻他的嘴唇。
闻听被他亲了一会,轻喘着说“好”。这下凌厉满意了:“睡觉。”
“你的手。”闻听微抬起头,拍拍仍放在自己脖子下的手臂,“拿掉吧,等下我睡着了你手麻。”
“没事。”
闻听不理会,直接动手将它推走,躺回凌厉身边去,在他不高兴以前讨好地贴近他:“我怕你睡不好。”
凌厉惩罚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闻听低呼了声,顿了顿,讲道:“后天是十五。”
“嗯?”凌厉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说,“不是啊,昨天是十五。”
“我是说农历,农历七月十五。”
“哦,鬼节。怎么,你害怕?我来陪你睡。”
闻听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下他:“你才怕呢。七月十五要祭祀啊。”
他想起来了,去年差不多这时候,闻听去英英家帮忙,夜里他们四个人一同行至河边,陪他们俩去放纸船:“今年家里要摆吗?”
闻听摇摇头:“爸爸妈妈那边摆,我给爷爷烧点纸钱。”
“我来帮你?”
“不用,很简单的。明天周一,你专心工作,我做完之后去客栈找你。”
他摸摸他的头发:“不高兴就和我说,我立马就过来了,可别一个人憋着。”
“我知道,你放心。”他也有样学样地摸摸凌厉的头,两个人都笑了。
“晚上陪我去放纸船?”
“去。”
“英英也一起。”
“好。”
提起英英来,他忽然想到自己最近愈发频繁地与凌厉待在一起,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由得有点愧疚,也不知道她与马佳佳的事情如今是怎样的进度。
他有时候想过,马千傲和英英看自己与凌厉走得这么近,会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他们三个是从童年起就一直在一起的玩伴,倒不觉得他们会因此就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但还是难免地有点心惊。相比起凌厉的松弛与宽裕,他的身上似乎不可避免地背负着一些枷锁,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枷锁究竟是真的客观存在,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上的。
第65章 陪我
和去年时的阴雨连绵不同,这一年的七月十五是个明朗的晴天。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房间来的时候他接到来自凌厉的电话。先前他们讲好了,今早他要直接去英英家里帮忙,叫凌厉不必来找他。这个暑假凌厉确是一反常态,竟然每天都准时清晨起床,他还以为他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睡个懒觉。
电话虽然打来了,但电话里的声音显然还不太清醒,发音吐字都模糊不清。闻听费了好大劲,听出他讲的是“还是想着要给你打个电话”,不由得笑起来:“困成这样还给我打电话?”
“嗯……真要困死了。”
他歪过头,把听筒夹在耳朵和脖子中间,从冰箱里拿出早餐要用的鸡蛋:“昨晚熬夜了?”
“没有。”凌厉停顿了会儿,“一点半睡的。”
“一点半睡的不叫熬夜?”
“今早睡觉才叫熬夜。”
“今早睡觉叫作通宵。”闻听没好气地讲,“昨天不是十点半就挂电话了吗?为什么那么晚才睡?”
凌厉打了个哈欠:“打了几盘游戏,太久没上线了,被他们骂死。”
闻听看了眼挂钟,清晨七点,凌厉才睡了五个多小时:“那你快去补觉吧,不打电话了。”
“睡觉哪有和老婆打电话重要。”
他差点没稳住听筒,脸倏地发烫:“你乱叫什么呢?”
凌厉不服气:“怎么是乱叫?你不是我老婆吗?”
“不是!”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是啊?”闻听否定得那么认真,他骤然急眼。
“你……我……”闻听磕磕巴巴的,一颗蛋悬在碗延,半晌没能敲下去,“那为什么我是那个,那个,是老婆啊?”
“我比你大三岁。”
“这又是什么歪理?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那我叫你老公行不行?”
他的手一抖,拇指忽地用力,鸡蛋碎了,蛋液落进碗里,然而手指上也沾了不少。自从五岁起他就没有打坏过鸡蛋。闻听对着话筒气急败坏:“不和你说了,你害得我把鸡蛋打碎了。”
凌厉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仿佛见着闻听这样便很开心的样子,嗓音低沉地好听,直往他耳朵里面钻。“你去忙吧,早点忙完早点来找我。”
闻听打开水龙头洗手,愤愤地讲:“你现在倒是不困了。”
“嗯,不困了。”他欣然承认,“我来找你?”
“别。”等下英英就来了,他心虚得很,总害怕她撞见,“你好好工作,我中午来找你。”
这份心虚使得他在夜晚三人见面以后故意地和凌厉拉开不少距离,兀自走到前面与英英并排而行。他原担心凌厉会不高兴,不过这次竟还挺善解人意,心照不宣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只是在闻听回头的时候对他意味不明地眨眨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有些日子没见面还是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得英英自从与马佳佳接触以后变得比以前稳重成熟了不少,有时的言谈直像一个已经成熟独立的小大人。英英告诉他说,上次编完竹篮后不久,马佳佳就联系了镇上的快递员来村里取货。随后只过了一周不到,她就接到马佳佳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说篮子已经全部卖完了。她原先还担心她们开出的价格太高,恐怕没有人买,没有想到生意竟然这样好。还有客人主动来问还有没有其他样式的手工制品。总之起步比预想的顺利不少。
闻听打心底地为她高兴:“那你现在还在编吗?怎么不来我家里了?”
“佳佳阿姨不让我编了,她叫我平时家里的稍微少做一点,多留时间给自己读书。”
闻听点点头:“你们做得这么顺利,奶奶知道这事了吗?”
“还没说呢。”她压低了声音,害怕被奶奶听见似的,“我奶奶不是不想叫我念高中吗?但是佳佳阿姨说,不管以后大学怎么样,至少得把书读完。她说她先把钱存着,我负责好好读书把成绩提上去,这样我奶奶看到了,知道我能考好试,又不愁学费,就更能够答应了。”她看了闻听一眼,显得有点犹豫。闻听察觉到了,主动问她道:“怎么?”
“佳佳阿姨之前说,女孩子还是该去城市里发展,在这儿只有到了岁数就嫁人的命。我也不想这样。我这次和她说,我也想要出去,她说好,等之后我读完书了,她一定帮我,叫我不要担心。”她拽了一下闻听的手腕,“小听哥哥,我知道你也想出去。以后我问问佳佳阿姨,问她能不能帮你。”
闻听感动地摸了摸她的肩膀:“英英,谢谢你。她主动提出帮你是她愿意,这是好事。不过和她再提的话,她会觉得负担的。”
英英咬住嘴唇往前走,一边有些不解地沉默地看着闻听。他继续解释道:“她一个人在那里起步的,自个儿立稳脚跟就很不容易了。城里的生活成本不比这边,多接济一个人已经是费心。你说你和她提了,我也是和她家、和马千傲一个村里的,她要是直接拒绝,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定就要被讲。更何况我现在也有工作了,虽然是在附近的县上,但是攒几年钱,说不定自己就能出去。我爸妈还在南京呢,我到时候找他们去,用不着佳佳阿姨费心。”
她这回明白了,“嗯”了一声,随后宽慰道:“哥哥,你也很优秀,你一定可以出去的。”
闻听弯弯嘴角,将话题转回英英身上去:“所以你要知道佳佳阿姨帮你是真的对你好,以后如果你真的去找她了,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说话间,河流已在前方道路的尽头显现。这回英英没有说要自己放纸船,闻听低头望着手里的两张白纸沉默了会儿,讲道:“你们待在这里吧,我去那边放。”
英英点了头,他转身朝旁边走。凌厉对着两人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也抬腿跟上去。闻听听见他的动静,劝阻道:“英英一个人不安全,你在这里守着她。”
“哦。”他摸了摸鼻子,“那你好了叫我。”
英英看看他们俩,没讲话,走到河边蹲下来,手指用力捏动船沿的褶。凌厉与她基本没有单独讲过话,更不是会主动和那么小的孩子聊天的性格,于是也就站在原地,默默无语地用鞋头在泥土地上划拉,偶尔朝闻听的方向看上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偶尔才看闻听,不料英英突然回头:“你不放心就去看他吧,我自己没关系。”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竟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有点心虚与脸热,想要辩解的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英英重复道:“我真的没关系。”
右手覆上后颈,脚步已然动了:“我就走过去一点儿,你有什么事就喊我们。”她冲他点点头,他拖着步子朝闻听走。
闻听也没有走远,只和两人隔开几十米的距离,正单膝跪在河堤折纸船,听见动静,朝来人看去,见是凌厉,于是疑惑道:“不是叫你看着英英?”
“英英说……”他在他旁边蹲下来,难得地有点忸怩,“英英叫我不放心就来看你。”
闻听也愣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会吧。”闻听怔怔地回,“她估计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她看出来我不放心你了,别多想。”他指指他手里折到一半的纸船,“不是要折吗?”
“嗯……”闻听又出神了会,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折起来。折完了一只,搁到旁边的地上立着,又去折另一只。手指捏住纸张,捏出一条整齐的折痕,他轻声讲,“今年多了一只。”
凌厉心里随他难受了一下,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闻听侧头对他微笑:“没事。”
纸船折完了,他没有立刻放进河里,而是向后盘腿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流水发呆。凌厉在旁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开口问道:“要自己待着吗?”
闻听静了片刻,凌厉正起身要走,他拉住他的手臂:“你陪陪我。”
“嗯,我陪你。”凌厉将闻听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放进掌心,与他交握,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我担心你想自己跟爷爷和吴教授说话。”
他摇头:“好像说不出什么。”又说:“都在心里说过了。”
凌厉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闻听也回握一下,然后挣脱开,将两只纸船放进河里。船只顺着流水晃晃悠悠地飘远,他们的视线共同追随着,半晌,闻听垂下眼眸:“这个夏天还好有你陪我。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就在想,要是这次你没来的话,我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凌厉看着他,忽然抓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咬了一下他的手指。闻听低呼一声,然后慌忙闭上嘴朝英英的方向看,见没什么动静,才玩笑地推搡凌厉道:“你干嘛?”
“谁叫你老是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
“真不嫌脏。”他跪坐起来,将手伸进水流里。
“你嫌我脏?”
闻听没好气道:“我说你也不嫌我手脏。”将手上的水迹甩干,他站起来:“走吧,回去找英英。”英英正在原处等他们,见他们来,脸色倒没什么变化。闻听迎上去,像来时一样地与英英并排,三个人便一同往村庄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英英看向闻听,问道:“小听哥哥,你什么时候去那个县上的学校里?”
这段时间来他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对离别的事情避而不提,此番突然被英英无心地提起了,闻听骤然紧绷起来,总觉得凌厉的视线盯在自己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才答:“下周一,学校说离开学提前一周,二十六号报道。”
“好快啊。”英英不快道,“那你平时还会回来吗?”
“到时候看交通方不方便吧。”闻听急于岔开话题,忽然想起来,笑着说:“对了,你知道之前马千傲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听说我周末要搭车才能从县上回来,竟然跟我说:你要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叔说,我叫他去你学校接你。”
“真的吗?”英英惊讶地长大嘴巴,“这是小马哥能讲出来的话?”
“是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之前那可是——诶诶诶,你们为什么坐我的车!这是我的车,要经过我同意买票才能坐,你们知不知道?”
她双手叉腰学起来,闻听在一旁看着她笑。讲着话,他们到了村头的岔路口,闻听犹豫着停下来,对英英说:“你先回去吧,我送送他。”英英看了全程都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凌厉一眼,又看向闻听,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离开了。
英英刚走,凌厉就走到他身边来。两人相顾无言地沉默了会儿,凌厉说:“今晚想睡你这儿。”
第66章 哈根达斯
不知道为什么,闻听觉得这句话用凌厉的语气讲出来显得有点无赖。他抿起嘴唇上前拉住凌厉的手腕,带他往客栈的方向走:“走,我陪你回去洗澡。”
“你也在那边洗了吧。”
“没事,我洗完回来还要换衣服,多麻烦,我等你洗完之后回自己家里洗。”
闻听的手搭在凌厉的手腕没有放开,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往前走,很暧昧的姿势。好在天已黑了,路上几乎没有人。他们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得很慢,拖拖沓沓地,一段并不算远的路被他们走得很长。
凌厉忽然问:“下周一去学校?”
“嗯。”刚才自己和英英说的话,他知道凌厉一定都听见了。
“我猜也差不多这时候。”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等你去了以后……”凌厉犹豫道,“真的要去吗?”
闻听看了他一眼:“嗯。”
“如果不去会算毁约吗?”
“那倒不会,我们也没有什么合同。我本来就是老师凭关系塞过去的,暂时不算正式员工。”
“那为什么非要去呢?”
闻听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除了那里没有可去的地方,不是吗?”
“你可以和我去上海。”
“我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他听出闻听的语气变得强硬了,叹了一口气:“你看,英英也知道有人帮她是好事,既然想要就要接受。”
他顿了一下,继续讲:“闻听,你总是为别人想,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为你自己想想呢?”
这下闻听沉默了。他们无言地走出一段,凌厉轻轻扭了一下手腕,闻听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松开了。凌厉将他的手牵进掌心里。
“我们和她们不一样。”闻听说。
风轻轻地吹,吹动了树叶间的白色花粒,它们像雨一样地落在他的肩膀,又缓缓滑落到地面上。
“可是如果爱反而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远的话……”他手里的力气变大了一瞬,看着闻听低垂的眼眸没有继续讲下去,只是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再考虑一下。如果最后还是决定要去学校,我就这周末开车送你过去,正好能帮你把要带的行李都运过去,然后我再自己收拾回去。”
闻听点点头,朝他的方向倾靠过去。于是两人在路边站定了,在带有浓郁植被气息的夜晚里沉默着相拥。
家里的东西用得差不多了,又到了该囤货的时候。周三时凌厉向客栈请了假,带闻听去商场采购日用品。他努力地让这次出行不要显得太过沉重。虽然闻听一再拒绝,但他心里仍旧抱着希望,总是能将闻听带走的。他们和以前无名无分的时候可不一样,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怎么能轻易分开呢。他真的不想和闻听分开,也知道闻听不想和自己分开。既然不想,那便有转圜的希望。
他故意地没有挑选他们之前吃过的餐厅里最喜欢的那一家,否则像是什么告别的仪式似的,而是拉着闻听去了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馆,添上一句欲盖弥彰的“反正没什么特别的,就随便吃点”。
上菜的时候他看着实在过于简单的菜品又有点后悔,觉得太幼稚也太刻意,不知道闻听有没有看穿自己的心思,反正看上去是面色如常,不过像闻听这样心思细腻的人,他猜他还是看穿了的。
气氛是在电玩城的时候才终于缓和下来的。
虽然每次都说是出来采购,但是两个人没有一次不是昼出晚归,不愿放弃一点离开小村的出游时间。何况不久前还在一起了,去哪里都像约会,巴不得久留一点。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来电玩城。上回玩赛车的时候闻听只是站在一旁看凌厉玩,这次被他好说歹说地劝上了车,便玩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去其他机器前面转了一圈回来,便见他往投币机里塞硬币。
“第几轮了?”
闻听给他比了四个手指,显出几分赧色:“是不是玩太久了?我就玩最后一次。”
凌厉冲他摆摆手,指了下屏幕让他快开始。一边在心里暗忖,要是闻听跟自己在一个地方长大的话,喜欢打游戏的劲儿恐怕也同自己不相上下。
玩了车又打了篮球,闻听整个人都显得很兴奋,一路上直到书店里都还在喋喋不休,指着书架一本接一本地跟他讲自己以前看书时候的事情。他有时觉得一句也听不懂,但似乎演技还算不错,至少成功地没有让闻听扫兴。
早知道这样,合该一早便直奔电玩城,也省得两人像上午时那样闷闷不快。
闻听忽然想到什么,转向凌厉小声道:“你还记得去年智杰哥开车带我们三个来这儿吗?”
凌厉点点头。
“那个时候我去买书,不是有折扣很大的优惠活动吗?”闻听的眼睛亮亮的,“不过后来我不管哪次来,都没有再碰上了。”
凌厉回视他,半晌,吐出一句:“是吗?”
“嗯。”闻听皱起眉头。
“那你是因为没有活动,所以这几回都没有买书吗?”
“当然不是!”他犹豫了一下,“不过如果有活动的话我肯定还是会买的。”没等凌厉讲话,又急着道:“但是,主要还是因为我家里的书已经足够多了,你上次还给我带来那么多,我再多买的话不是浪费吗?而且其实那次我就蛮担心的,他们这么卖书,难道不会亏本?我都怕这家书店要倒闭了,以后都没有书店去。所以其实我觉得他们不做这个活动也挺好的。”
凌厉见他神情认真地说了这一大通,没忍住笑了声。
闻听懵道:“你笑什么?”
“你可爱。”他捏了一下他的脸。闻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又说:“你真会为书店考虑。”
“听说现在书店不容易。”他惆怅道,“还是要长久考虑。”
凌厉一下子勾住闻听的肩膀:“好嘞。长久考虑。”
走出书店后,他们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看到商场墙壁张贴的广告海报,显示在地下一层有家小型的高档超市开业。来了无数遍的商场里不论发生什么变化都显得相当新鲜。何况此时时间还早,他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决定一起去看看。
坐着扶梯下楼,亮堂的门店便已映入眼帘。店里装修得很不错,在这县城的商场里甚至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两人拿了服务员热情递来的塑料篮,随便晃了一圈。闻听说方才采购时忘记买纸巾,打算去看看,凌厉点点头,远远地看见冷柜,忽然有点馋,问他道:“你要不要吃冰淇凌?”
“不用,我不太爱吃,你自己买吧。”
讲完话,闻听去找纸巾,凌厉直奔冰激凌的货柜。这家开在县城里的店竟还设置了哈根达斯的专柜,倒还真符合它高档超市的定位。他果断拉开柜门,伸出手去够大桶装,准备回去一次吃个够。闻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话音清朗地提议:“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凌厉的手顿时停在原地,意图不着痕迹地收回。闻听上前一步,制止了他想要关闭柜门的动作:“怎么不拿啊?”他笑:“你都请我吃那么多次饭了,一个冰激凌我还是请得起的吧。”
“不用。”凌厉说:“我请你是我乐意。”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不乐意请你吃冰激凌吗?”
“不是。我不想吃这个了。”
闻听没接话,凑上去看哈根达斯的售价,身形顿了一秒,还是拉开门将刚才凌厉未拿出来的那一桶拿了出来:“这个口味吗?”
凌厉闷闷地应:“嗯。”
“那我去结账啦。”闻听说,小声地补充:“我就不吃了。”
闻听到了收银台,把自己的纸巾和凌厉的冰激凌都堆在桌子上。纸巾2块钱,冰激凌200块,闻听从口袋里掏出纸币,一张一张凑齐了递给收银员,然后把所剩不多的几张叠好塞回口袋里。收银员赠送了免费的勺子、干冰和保温袋,凌厉接过来,心里乱成一团,意图化解尴尬似的没话找话:“再多给个勺子。”
“里面放了四个,先生。还需要多的吗”
“哦,好,不需要了。”他愣愣地回,提起保温袋跟着闻听出了门。他偷偷打量他的表情,感觉没什么异样,但是两人又不讲话了。因为电玩城活跃起来的气氛被瞬间打回原样,甚至更加差劲。
他们到了停车场,凌厉打开后备箱,欲盖弥彰地将冰淇淋放到最底层,用其他袋子遮住它,像要假装这事没发生。闻听看见了,又将它拽出来,状似轻松地提议:“不先吃一点嘛?等回去要化了。”
“有干冰和保温袋。”他说,顿了顿,又改口道,“那吃一点再走吧。”
坐到车厢里,闻听打开保温袋,对着里面的一大桶发笑:“平时都吃这么多吗?”语气是很自然的调侃。
“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最近太久没吃冰淇淋了,又没想到这里会有哈根达斯,所以就……”
闻听应了声,打开盖子,又拆开一只勺子递给他。凌厉说:“你也一起吃,我买这么大就是想和你一起吃的。”
闻听没拒绝,拆开包装凑到他那里剜了一勺,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叹道:“好吃。”
“你喜欢就好。”他又暗中打量他一眼。
闻听回视他,眼睛亮亮的:“晚上去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